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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勉强算是夙敌……在旁人看来,立场不同的你我应该很难成为朋友才是。”
轻轻翻了个白眼后,娄胜豪向他斜睨了一眼:“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既然你知道咱们俩立场不同,就更该知道这一刻同聚有多么难能可贵!与其废话连篇,还不如抓紧时间来享受这两坛美酒带来的乐趣。”
替顾怀彦拿掉酒坛的酒塞后,娄胜豪颇为得意的介绍起了这两坛酒的来历:“我面前那坛酒是埋藏了八年之久的岭南灵溪博罗,你面前那坛酒唤作富平石冻春,是锦尘出生那年我外公亲手酿造的……迄今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说完最后一句,娄胜豪率先举起面前那坛酒“咕咚、咕咚”的大口畅饮起来,酒水顺着他的脖颈一直流到洁净的衣服上,他却丝毫不在意那些。
他别无所求,只渴望一场酩酊大醉。
今日之前,顾怀彦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令无数武林豪杰听其名便闻风丧胆的娄胜豪竟然还有这样的赤子心性。
第三二五章 宿醉天玑阁(二)()
娄胜豪一口接一口的喝的无比尽兴,滴酒未沾的顾怀彦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既不同饮也不劝阻,更没有半句废话,只是静静的陪伴在一旁。
“砰”的一声,娄胜豪再次将酒坛放到了桌上,直勾勾的向顾怀彦看去:“这么珍贵的酒,怀彦为何不喝?”
顾怀彦慌忙向酒坛探去一眼,里面足足少了三分之一的量。一口气喝了这么多酒,娄胜豪的脸色却与往常别无二致,那副神态自若、谈吐自如的模样,连“微醉”二字都和他沾不上一点儿边。
看来这幽冥魔帝不仅嗜杀,对酒的热爱亦是快要赶超贺持了。
娄胜豪瞬间便被顾怀彦的举动逗乐了:“光看有什么劲,喝!”
“我、我其实不会喝酒,从小到大喝酒从未超过三杯。”顾怀彦有些难为情的垂下了眼睑。
莫说是钟离佑第一次请他喝酒时惨遭拒绝,就连与柳雁雪的洞房花烛夜,他也仅喝了一杯而已。要他像娄胜豪这样抱着坛子饮酒,简直就是在挑战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娄胜豪并没有勉强他,只见他面色凝重,双眼随之紧闭,放在桌上的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处。
在顾怀彦充满诧异的眼神中,他才咬着牙说道:“你曾在庙会上问过我关于锦尘的事,现在我告诉你——她死了,持匕首于我面前自刎而亡。那一刀割的很深,我想救她却无能为力。”
透过洁净的窗户,顾怀彦目视远方,天空中的繁星一闪一闪,一只孤雁自空中飞过留下一声哀鸣,他才动了动嘴唇:“锦尘,你竟然死了……怎么就死了呢?”
他的声音极小,小到坐在对面的娄胜豪都未曾听见。
忽然间,顾怀彦心头一阵悸动,以掌力自酒坛中吸了一些酒水至手心,随即便在八仙桌上写下了“锦尘”二字。
很久之前,他一直都以为这个名字代表的是“锦绣红尘”之意,是家人对她美好未来的期冀。
酒渍干的很快,锦尘的名字很快便挥发的一干二净,似乎顾怀彦从未在桌上留下这个名字,就像这个叫做锦尘的姑娘从未在世上存在过一样。
娄锦尘死了,除了顾怀彦以外,再没有人知道那晚在潇湘馆发生了什么。她就像是天空飞过的那只孤雁,虽然再也回不来,却于顾怀彦心中留下了一声抹不掉的哀鸣。
轻叹了一口气后,娄胜豪才睁开了眼睛:“锦尘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人,若是她生在一个寻常人家,也许还能嫁人与夫君恩爱和顺,生活幸福美满。可她生为我的妹妹,注定是要身不由已,言不由衷的。”
说这话时,娄胜豪的情绪很是低落,言辞中也满满透露着遗憾与惋惜。
与娄胜豪对视一眼后,顾怀彦抓起面前那坛酒便往嘴里灌去,那架势比方才的娄胜豪还要干脆的多。
“这才像个男人!”语毕,娄胜豪重新端起了那坛酒。
正所谓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
今夜,没有什么幽冥帝尊,也没有什么正义凛然的少年英杰……只有两个知心好友在一起开怀畅饮。
有的朋友会在误解中离开,有的朋友会在平淡中远去,有的朋友会在距离中消失……也有一种朋友,从他们降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会因为种种不得已而成为宿敌。
明明惺惺相惜,却站在了对立的两端。
也许他们没有过多的接触,可他们仅靠一个眼神便能读懂对方的心意。也许他们会在未来某一天兵戎相见,可他们绝对不后悔曾经在某一天的夜里推心置腹过。
酒不仅没有麻痹他们,反而让他们比往常更加清醒。尤其是顾怀彦,若不是娄胜豪相邀,他竟不知自己的酒量会这般好。整整一坛酒进肚,他依旧能够镇定自若的与对面的人谈笑风生。
望着桌上两只空荡荡的酒坛子,娄胜豪有些遗憾的摇了个头:“早知道怀彦这般好酒量,我就该多预备几坛美酒才是……如今这光景,实在有些扫兴。”
“此言差矣!”顾怀彦意味深长的笑道:“有胜豪这样的知己好友在侧,足以抵得过千百坛美酒。”
别人对他笑,是取悦。只有顾怀彦的笑才是有温度的,只有他的笑才让他体会到了人世间的温情。
正如他所说,顾怀彦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一个朋友。顾怀彦亦是生平头一遭为了他口中那个知己好友,放纵了自己一次。
似乎是感受到了二人略带悲切的心境,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顾怀彦突然叹了口气:“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再做敌人了,做一对耄耋之年还能在一起饮酒作乐的朋友吧。”
说着,顾怀彦主动向他伸出了右手。笑着点了下头后,娄胜豪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与他紧紧相握:“好,我们来生只做朋友,不做敌人!”
二人对月畅谈,有一句话却被娄胜豪硬生生咽了下去,出人意料的是顾怀彦竟然替他说了出来:“如果可以,你也不愿意制造那么多杀孽吧!但坐在你那个位置上,杀伐果断也是无可避免的吧。”
沉默了片刻,娄胜豪忽而问道:“怀彦,你会后悔将一片丹心错付于我身上吗?”
很是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顾怀彦才郑重其事的答道:“既然有过一片丹心,又何来错付?我不问未来,只记得今夜这个与我饮酒畅谈的朋友。”
很久之前,娄胜豪是一个极度自闭之人。能够坐上那个位置,凭的就是杀戮与血腥,除了自己以外,从不对别人抱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变了,开始成了一个有牵挂的人。会为身边人的离世而伤心,会渴望有人倾听他的心事……
与顾怀彦对视一眼后,娄胜豪大笑着将他牵到了室外:“就让雨水将所有的污浊都洗刷殆尽吧!”
顾怀彦没有言语,而是伫立在一旁陪他一起淋雨。无声胜有声,他什么都不用说,他却什么都懂。
待到雨水逐渐变小后,二人又在湖水旁并肩而坐,甚至玩起了打水漂的游戏,活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
在月光的陪衬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好似一块闪烁着光泽的翡翠,青山绿树以及两个人的容颜全部投进了湖水中,仿佛走进了画卷之中。
“来,给我讲个笑话逗我开心。”娄胜豪拍打着身边人的脊背说道。
顾怀彦很是不悦的颤了下头,抬脚便要走:“凭什么,你怎么不给我讲个笑话逗我开心?”
“你给我回来!”娄胜豪站起身,伸手便拉住了他的衣袖:“好、好、好!不讲就不讲。”
“要不要下水戏耍一番?”很自然的将手搭到顾怀彦肩膀上后,娄胜豪再一次向他发出了邀请。
顾怀彦水性极佳,顿时来了兴趣:“好主意,说不定还能捉两条鱼当夜宵。”
娄胜豪嘿嘿一笑,将顾怀彦推倒在地后麻利的脱掉了他脚上的长靴:“你算是来着了,我们家这条湖里的鱼儿可是最为肥美的。”
待娄胜豪将自己脚下的靴子放置地上后,顾怀彦坏笑着由背后将他推到了湖中:“胜豪,你先下去凉快凉快吧!”
下一刻,顾怀彦便露出了得逞的笑:“想不到我会来这么一招吧。”
尽管湖水只有半人深,娄胜豪还是扑通了两下才将身子立正。虽然是他提出要下水玩耍的,可他却是个旱鸭子,只不过是知道水深而已。
被湖水呛了两下后,娄胜豪面无表情的抖了抖衣服上的水渍:“你小子,果然有几分胆色!从小到大,你是唯一一个敢推我下水的人。”
望着他这副稍显狼狈的模样,岸上的顾怀彦笑的十分爽朗:“谁让我是你唯一的朋友呢,可不就得享受一下朋友的专属技能。”
“你也给我下来吧你!”说罢,娄胜豪拽住顾怀彦的手腕便将他拖到了湖中。两个成年男子瞬间化身孩童,各自朝着对方身上一捧接一捧的泼水,且是乐此不疲。
凉风在空气中涌动着,加上湖水的侵袭,两个人都没了平日里的躁动,取而代之的是那份迟来的童心。
打小便没有父母护佑的两个人,童年皆是在冗长无味的练功房度过的,他们都没有朋友,都是为了各自父亲的遗愿而放弃了自己戏耍的时间。
今天,少了俗世的束缚,两个人总算能毫无顾忌的弥补一下童年的缺憾。
“阿嚏!”
闻得顾怀彦打了一个喷嚏,娄胜豪赶忙将他拉到了岸上,并替他捏了捏衣服上的积水:“时候不早了,再这么胡闹下去只怕有人要生病了。”
“我可没有那么弱不禁风。”顾怀彦“倏”的一下,将头扭到了一旁。
娄胜豪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调笑顾怀彦的机会:“是,我们顾少侠确实没那么弱不禁风,顶多算是弱不禁水。”
甩给他一个白眼后,顾怀彦转身便向天玑阁走去,走了没两步便止不住“哎呦”起来。
他身后,是举着两双长靴险些没笑岔气的娄胜豪。
第三二六章 重回潇湘馆(一)()
“靴子,还来!”顾怀彦干脆利落的向娄胜豪伸出了手。
娄胜豪“噌”的一下向后退去:“我偏不还,有能耐自己来拿。”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这话,顾怀彦一个快步上前便将娄胜豪的左臂紧紧抓在了手中,继而又上前迈了一步落在了他的右脚前,左臂同时屈肘向娄胜豪的胸部攻去。
那娄胜豪也不是吃素的,将两双靴子丢到空中后,飞速接住了顾怀彦的拳头,而后迅速将身体右转,很快又将自己的左脚跨步至与右脚同行,便化解了顾怀彦接下来的攻势。
将身子站稳后,他轻轻一拂手,四只靴子尽数被他捏在了手中。
顾怀彦见势又是一掌,娄胜豪随之推出一掌,巧妙的将迎面而来的掌风击到了湖中。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湖面升起陡然巨浪,浪花拍打在二人身上,将俩人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哈哈……哈哈!”被淋成落汤鸡后,顾怀彦不再急着寻找他的鞋子,反倒痛快大笑起来。
见他笑的爽朗开怀,娄胜豪也禁不住大笑起来:“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天玑阁后,娄胜豪很是大方的将两套衣物丢到了床上:“咱们俩的身材看上去差不多,我就勉为其难将我的衣裳借你穿穿吧,你随便选一套,剩下的归我。”
顾怀彦指了指距离自己最近的衣裳后嗤笑道:“那我便勉为其难将你的衣裳换上吧。”
待到二人将身上湿漉漉的衣裳换下后,便开始了新的一场畅谈。从幼年时期练武的境遇一直谈到未来几十年内的人生规划。
朋友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顾怀彦的酒劲开始上来了,不仅失去了聊天的兴致,更是哈欠连连。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疲惫,身子向后一仰倒头便睡。
借着酒的后劲儿自言自语了一番后,娄胜豪也随之躺了下去。
二人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时分,睡眼惺忪的娄胜豪才缓缓坐了起来:“太阳都这么高了……”
为自己的贪睡自嘲了两声后,他扭头便瞥见了依旧昏睡不醒的顾怀彦。喊了两声未见回答后,娄胜豪调皮的捏了捏他的耳朵:“喂,醒醒啊!你们家雁儿来找你了。”
不止是酒意未消,还是昨日折腾的太累,顾怀彦竟然丝毫没有起来反抗,只一心一意忙着与周公幽会。
盯着顾怀彦的睡颜看了一小会儿后,娄胜豪出其不意的伸手捏住了他的脖子:“这么能睡……我是不是该趁机杀人抛尸。”
事实上,他不仅没有杀人抛尸,反而很是体贴的替这位朋友盖好了被子:“怀彦,谢谢你。”
说完这话,娄胜豪起身便向天玑阁外走去,关门声响起后,顾怀彦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饶是他酒力再有不胜,也禁不住娄胜豪那般“摆弄”,只是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恢复了意识的他没有第一时间睁开双眼。
但他心中十分肯定,当娄胜豪用手掐住他脖子的时候,他确信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他的朋友是绝对不会杀害他的。
直至烤鱼的香味由门外飘进了天玑阁,顾怀彦才忙不迭的走下了床:“胜豪,是你吗?”
“吱呀”一声响,门被打开。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未见娄胜豪的身影,唯一吸引他注意力的只有脚边两条还冒热气的烤鱼,它的旁边是一封折叠整齐的信件,信封上没有收件人,只用浓重的笔墨书写着两个大字——友情。
“承君赏识,交为挚友,了却吾多年夙愿。奈何你我二人生不逢时,注定兵戎相见。忆极昨日君所言,特奉上烤鱼两条,手艺不佳,愿君莫弃。
吾不忍与君当面诀别,故留此书信一封。不管明日如何,昨夜饮酒戏水之情,必当铭记终生。”
念完了娄胜豪留下的书信,顾怀彦心中也免不得生出一丝感慨:“可惜,我们将会成为敌人。”
两条夹生的烤鱼下肚后,顾怀彦才踏上了归途。
从娄胜豪处得知娄锦尘的死讯后,顾怀彦心中竟莫名的难受。尽管那晚他并没有做任何有愧于心的事,却还是对娄锦尘充满了愧疚之意。
所以,当他离开天玑阁后,并没有急着回雪神宫,而是漫步至潇湘馆中。顾怀彦心里的愧疚迫使他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进这个地方。
当他走进去时,才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变了。
原先那个满脸横肉、肥猪一般的老鸨不知去了何处,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年近四寻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
一见到顾怀彦,老鸨便摇晃着折扇一扭一扭的直奔他而来:“哎呦,这位客官看上去好生面生,是第一次来吧!”
顾怀彦这才从老鸨口中得知,娄锦尘失踪后,接替她成为新一任花魁的姑娘叫邝芷萝,也就是程免免送来的那个人。
老鸨虽然初来乍到,但她早已学会如何迎合那些日日在此纵酒笙歌、肆意挥洒钱财的嫖客们。
果然她搓了搓手掌,很是谄媚的冲顾怀彦笑道:“这位公子来的好生凑巧,今日是我们潇湘馆新花魁——”
“我就要她!”
未待老鸨把话说完,顾怀彦便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扔在了她手上,一脸严肃的说出了那四个字。
看到明晃晃的银子,那老鸨眼里瞬间冒出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