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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胡思乱想,门外走进一人。这人一身绯红,衣饰华贵,一看便不是市井俗子。
红衣华服之人一进门,李麻子不禁一惊。从前他自然不知道厉害,但与府尹大人接触的久了,便对官员体制有了一定的认识。府尹大人曾说过,等攒够了银两便换身衣服。而要换的衣服据说便是在衣服的图案上有所不同。
进来的这个人虽是一身常服,但李麻子认识这是官服。而且进来这个人的官阶要比府尹大人大,只是不知这人究竟是何官职。
第六章 人赃并获()
大奎进门,其后洪五,狗剩二人随行而入,狗剩手中尚抱着一把太师椅。密室内清洁溜溜,以前是个菜窖。大户人家都有地窖,一入冬季果菜绝迹,自然要以地窖储存,此时却被收拾出来用以存人。
狗剩将太师椅在大奎身后安放妥当,大奎一撩袍服端坐椅中。
“这位是江南通政使张大人,有话问你,你须如实回答。”洪五当先向李麻子开口道。
李麻子心中虽是惊惧,但仍是很硬气的将头扭向一边。他心里明白自己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来人比府尹大人的官要大,看来连府尹大人也难独善其身了。
大奎坐定,便温言问道:“李麻子,你在江湖上的名声及所作所为本官已查的一清二楚,当年你落草为寇却不祸害百姓,带领义兵数百便敢与元兵对抗。这些本官都已知晓,但本官有一事不明。你为何不降红巾而去归附潘苛,你如此作为岂不是明珠暗投?”
李麻子闻言轻斥道:“休要多问,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大奎随后叹道:“事急从权,本官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今夜若不将证据一举掌握,明日怕是要大费周章。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有些话我需跟你说明厉害。”一顿大奎又道:“官府办案向有抄家之说,你伙同饶州府尹潘苛贩卖私盐所得赃银定会被全数追回,你辛苦一年方置办的房产亦会被查封。你在家中尚有爱妻幼子,可怜她们从此即将无依无靠。”
大奎叹口气,偷眼瞥了一眼李麻子的神色,见他果然心动。便续道:“大丈夫行走江湖当以大义为先,而你却助纣为虐是非不分。饶州府尹潘苛如今大势已去,你何必还要如此冥顽不灵?”
李麻子听到潘苛的名字,脸上神色复又一怔,凌然道:“我之一切皆拜潘大人所赐,如今东窗事发,我李麻子宁可掉了脑袋也不会出卖潘大人。你死了这个心吧!”
大奎呵呵笑道:“你的心情本官十分理解,但有一事本官需如实相告。”大奎微微一笑道:“你的娇妻原为潘苛府上丫鬟,但实则却是潘苛的小妾。如今二人藕断丝连,背着你经常做些苟且之事,你可知道?”大奎这话半真半假,着实让人云里雾里。
李麻子闻言犹如五雷轰顶,吼道:“一派胡言!”
大奎呵呵笑道:“本官已掌握切实证据,此话断无一字虚言。”
据属下查实,李麻子的妻子从前确是潘府丫鬟,但那丫鬟是潘苛小妾之说却纯属子乌须有,潘苛与李麻子妻子有染更属空穴来风。大奎如此说不过是用以动摇李麻子的执念而已。李麻子三代单传,如果照大奎这么一说,那自己的儿子……。?
李麻子不敢再想,却忍不住不想,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窝囊。脸上也是阴晴不定,突然厉吼一声:“你胡说~!”却是已经状如疯癫一般。想要奋力站起,无奈手脚被缚住却是不能如愿。
大奎看到火候差不多了,才道:“本官知道你很想搞清楚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这个本官可以帮你。但你需将潘苛的罪证如实交代,并愿意当堂作证方才能如愿。事成之后本官法外开恩,送你些银两还你自由之身!”
世间的事就是这般奇怪,假的做的像了便会是真的。大奎连哄带骗竟然说动了李麻子,李麻子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声道:“我招,我全招。只希望大人能留小人一命,让我看看我的孩子!”说着却已经是涕不成声。
大奎转头对洪五道:“取文房四宝来给他录下口供并画押,另外着人去请李夫人及李公子,今夜便让他们一家团聚。另外请一名郎中来为李壮士及其公子滴血认亲。”洪五拱手领命转身出了密室。
李麻子闻言已是感激涕零,挣扎着跪在地上给大奎磕头,口中一叠声的道谢。
大奎摆摆手道:“本官尚有他事要做,你需将所有事情一一说明,你能否活命就看你的供词是否有用了。”
李麻子急声道:“小人不敢隐瞒,请大人放心。”
大奎恩了一声,站起身一掸袍服转身出了密室。还有一位贵客需要伺候,须是不能耽搁。在一处独院的厢房内,盐务司的师爷如今还套在麻袋里靠在墙角。厢房内还有两名黑衣人看守着,此时两名黑衣人已去了面巾,却是簸箕,板凳二人。
大奎一进门,簸箕,板凳二人拱手见礼:“大人。”
大奎在靠窗的方桌边太师椅上落座后才道:“给他松绑。”
簸箕,板凳二人领命,过去解了麻袋封口,倒豆子一般提起麻袋底角将那师爷倒了出来。
室内燃着灯烛,大奎正襟危坐冷冷看着这个盐务师爷。
据查,这师爷姓马,叫马翠山。盐场的所有账目皆是此人掌握,可以说要想掌握潘苛的所有罪证,马翠山的供词便是重中之重。
马翠山见了灯火,伏在地上仔细端详了大奎半响,这才站起身来伸手掸去身上灰土。看其架势,倒是并不害怕。
大奎也不发问,就这样看着他。谁知这马师爷却有洁癖,掸尘土竟掸起来没完没了,遇有顽固污渍竟还用手捏了衣袂来搓。他不急,大奎却急了。此时将他抓来也有一个时辰了,再拖下去却不好办事。
大奎突然一拍桌案喝道:“马翠山,抬起头来。”
马师爷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大奎,可转瞬便得意的道:“你等休要逞强,不用到明早饶州便会全城戒严,到时挨家挨户的搜查,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大奎冷冷笑道:“本官却可在戒严之前将你大卸八块!”
马师爷呵呵笑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我辈读书人岂能临危就曲?”说罢又再次低头去搓弄衣服上的污垢。他这一身白袍已经是大半遭了泥水,此时已是污秽不堪。若是这般搓弄法拍是要摆弄到天明。
大奎见其神色满是痛惜,不由心生一计。
“来人,去茅厕拎桶大粪来,他若不招便抹其身上,再不招便喂他吃了,还不招便将其溺死在粪坑里。”大奎吩咐完即阴阴一笑,望着马师爷不再言语。
马师爷闻言已是惊骇欲死,莫说溺死在粪坑里,便是闻一闻也是一种折磨。平日里自己家的茅厕他从来不去,马师爷都是有自己的便桶,每用之前都是刷洗的干净非常,并以香料浸之。每次方便之前,马师爷都是以巾帕捂住口鼻,巾帕也是以香料浸泡过的。
今日大奎要以粪便涂他身上,那可是比杀了他还难受。等到板凳真的拎了一桶粪便进房来,马师爷如避蛇蝎般双手连摆尖声叫道:“快快拿走,快快拿走!”簸箕伸手擒了马师爷手臂一拧一压便将其按跪在地上。直疼的马师爷呲牙咧嘴杀猪一般的尖叫。
大奎冷笑道:“涂抹须费些事,取羹匙来直接喂他吃。看样子他是不会招供的了。”
板凳一手拎着粪桶一手捂着口鼻,胃里几经翻腾恶心欲呕。听到大奎吩咐,不由有些为难道:“大人,这粪有好些时日了,太臭了!小的受不了了。”
大奎捂着鼻子道:“他不吃你就吃,自己掂量着办。”板凳闻言哪里还敢怠慢,回身出去真的到厨下取了羹匙来,还是青花瓷的呢。
“我招,我全招……。”马师爷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精神彻底崩溃。
大奎对板凳使个眼色,板凳随即将粪桶提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拿来了文房四宝。
大奎示意簸箕道:“不得对马师爷无礼,你且过来为马师爷录下口供。”簸箕领命松了手,过来展开纸张研了墨,再提笔为了墨汁准备就绪。
大奎对马师爷道:“盐场的账目你最清楚,私盐的账本在哪里?”
马师爷连忙答道:“账目是每月一结算,总账在傅大人哪里,小人这里却也抄录了一份,在小人家的书房。”大奎又问了些许盐场的事,此刻马师爷哪里还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有问必答,而且回答得十分详细。簸箕详细记录完毕,便叫马师爷来画了押。
大奎取过画好押的供词看了看才问道:“账本的所在你需说清楚,若是找不到,你仍是难逃粪坑之苦。”
马师爷连连点头道:“小的不敢隐瞒,账本在小人书房的书架上数第二格第三本便是。”
大奎满意的点点头,起身道:“你很识时务,却不知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
马师爷忙道:“家里有妻小仆役共计二十余人。”
大奎又详细问明了书房所在,这才道:“盐政司傅大人的事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本官去去便来。”说着大奎吩咐簸箕与板凳在此给马师爷录供词,这才出门而去。
大奎手下的人,身手皆是一般。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须得亲身去取账本。大奎先是回后宅换了一身夜行衣,蒙了面。随即出了房门,身形转瞬消失于夜色中……。
雨夜中大奎一路疾奔,远远望去其身形便如一抹鬼魅一闪即逝。
按着马师爷的供词,大奎找到了马师爷的家,到了院墙外侧耳倾听一阵,不闻动静。为求稳妥,大奎捡了几颗石子放入怀中这才纵身扑向墙头,手在墙头一按借力荡过墙头飘身落在院中。
第七章 夜半缉拿()
举目四望,此处宅院不大,前院左右两排厢房,迎面是正堂。此时夜深人静,却见左侧厢房仍亮着灯,灯光由格窗透出。是了,马师爷深夜未归,家人必是亮灯等候,故此尚未熄灯。
书房在后院,如此需穿过正堂。大奎可不敢明目张胆的走,左侧院墙与厢房相接却正好能过正堂。
大奎猫着腰疾行直奔左院墙,将到墙根纵身而起伸脚在墙面上一点,借力上纵伸手扒住厢房侧房檐,身形一荡上了墙头,再一纵身窜上厢房屋顶。大奎沿着屋顶的房脊疾行,将到近处再次纵身跃上堂屋房面。
虽是动作迅疾却是没发出丝毫响动,沿着房面轻手轻脚的过了堂屋房脊,放眼看处后院已是一目了然。迎面一座精致阁楼,院中翠竹假山倒也雅致非常。右首边依墙两间厢房,想必就是书房所在。
大奎纵身而下,脚一落地便向右边厢房抹去。到了窗根伸手掀开窗扇,身形侧纵而入,凌空一个侧翻已飘然进入室内。
岂知大奎脚一落地,耳边响起“喵~~!”一声嘶叫,大奎情急之下纵身而起伸手勾住房梁翻身而上。到了梁上在向下看去,一个小小的灰黑色的身形一闪即逝。
大奎不由暗暗咒骂:‘卸死嫩娘,书房里养猫!’这一变故直把大奎惊出一身冷汗,却是进来时落地踩了猫尾巴。
大奎不敢确定猫的惨叫是否能引人前来,当下不敢耽搁,跃下房梁举目再看。原来两间厢房间没有隔墙,中间是一道紫檀月亮门,其间轻纱帷幔以银钩所拢。月亮门两边各有一只精美木架,架上各有一只花盆,种的却是君子垂兰。
里间一张书桌上文房四宝齐备,桌后一张太师雕椅。椅子后面的墙上挂了四副条幅字画,分别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图。大奎见了不禁唾弃:‘助纣为虐贪赃枉法也配称作君子?’
大奎再向左侧看,靠墙一副书架上琳琅满目都是书册典籍,想必马师爷平日也是个饱览群书之人。
大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书架前,伸手在上数第二格数到第三本书册,当即随手取了下来当即塞入怀中。室内昏暗也看不到字,管它是不是带回去再说。若不是,便叫马师爷吃大粪!大奎咬牙切齿的想道。
刚要举步离开,门外却闪过一抹亮光,有人提了灯笼走近书房。大奎一闪身躲到花架后,静观其变。
房门开处进来两个人,却都是下人打扮。
“黑哥,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在书房啊?你别一惊一乍的,不就是猫叫吗!”
“老爷的花猫都是睡书房的,今夜冒雨跑出来定是书房有事。”
“那也不能说有人来书房了啊。”
“你他妈眼瞎了?花猫尾巴都踩掉毛了。若不前来查看,老爷回来我等就掉毛了!”
两人再不言语,举着灯笼开始四处查看。
大奎不由的心思急转,无奈之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摘了面上黑巾,伸双手以双手拇指勾住嘴角,食指扒住双眼下眼皮并将舌头极力伸出,竟是做了一副鬼脸。记得年幼时这样去吓人倒也颇有成效,尤其是暗夜里若是在灯光下现出鬼脸,效果尤甚。
大奎刚刚准备就绪,灯光已照了过来,大奎借着灯光将头伸了出去。
灯光下花架后伸出一颗头来,双眼白多黑少遍布血丝,张着血盆大口舌头伸出老长,似欲择人而噬的厉鬼般。此刻已是深更半夜的谁不害怕?
“呕~!”一个家丁就此吓晕过去,另一个胆子很大,顺着裤管哗哗淌水。
大奎喉中发出嘿嘿的低沉笑声中,这最后一名家丁也在极度的惊骇中昏厥倒地。
大奎收了鬼脸走出花架后,闪身快步走出书房。绕到房侧纵身蹬墙上了墙头,一闪身便过了院墙,取道吴府一路飞奔而去。
黄莺自打大奎回房换了衣服出门,便一直忐忑不安的在房中踱步,她在担心大奎的安危。即使她知道大奎身负绝世武艺,心中也是忐忑不安。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今身在异地,举目无亲。万一有点意外可怎么办?
正自不安的时候,房门开处闪进一个身影。黄莺一惊,随即大喜。进来的人不是大奎又是那个?此时的大奎浑身湿透样子狼狈,却是一脸喜色。
黄莺忙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大奎嘿嘿笑道:“如此小事,手到擒来。”说着从怀中掏出账本交给黄莺。
黄莺随手将账本放到桌上道:“里间备了热水,快把湿衣换下来,免得着凉。”
大奎又冷又饿,心中却是温馨满怀。进到里间洗了个澡换了官服这才出来拿起桌上的账本打开来看,黄莺收起大奎换下的衣物走出来笑问道:“你认字不多,我来看!”说着将衣物叠好放在了一边的圆凳上,接着双手在身上揩了揩接过了账本。
大奎笑道:“你现在身为本官的夫人,怎么能在身上擦手!以后须得改掉这个毛病。”
黄莺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撅起樱桃小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可转瞬惊呼道:“他们每月向饶州运送私盐一千担,所得脏银便是一千六百两啊!”黄莺虽是在惊呼,但大奎不由一阵疑惑,每月只有一千六百两?
探子报称潘苛一年来贪赃百万两,难道是所报有误?为求真相,大奎急急走进内室从床榻一侧找出一只小箱子,里面是数月来各地探子送回的探报。
大奎回到外室将箱子放在桌上,打开后里面竟是些小纸签。因为所有探报均是由飞鸽传书带回,所以纸签都是很窄小的一条。大奎在其中翻找了半响方找出饶州的探报,大奎就着烛火灯光仔细观读不禁气的直拍大腿。
原来字签上写着:饶州府尹潘苛,到任一年。贩卖私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