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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望目光疲惫,嘴角一个淡淡的苦笑:“不,别告诉他。别说我救了他,就说是你吧。”
冷良瞪着他:“为什么?”
帅望微笑:“我想他好好活着。就当我,不小心屠杀了温家,再也不敢回来看他了吧。尸体我处理了,他不会知道”我是怎么杀的。
让他一直以为,我还会回来吧。人有希望,总是好的。
冷良良久:“帅望,你为什么不留下来面对那个结果?”
帅望慢慢摇摇头,笑。
不,我师父能怎么办?他不能责怪我,我是为了救他。他不能赞同我,我杀了无辜的人,我用别人死人换他的生命。他唯有责怪自己令我落到这个地步。不,他背负得够多了。
不要告诉他。
我已经不打算再见他,不!我再也不想看到他的眼睛,会让我疼痛。
一切罪责,让我自己承担吧。
冷良急切地:“他的内力呢?我怎么解释?你给他”
帅望淡淡地:“就说温琴后来试图救他命,倒灌给他的。”
冷良愕然,半晌:“帅望!”难道:“你打算去哪儿?”
帅望笑笑:“魔教的新教主。”
冷良放心了:“唔,那样,也好。”去吧,我才不介意你是不是我们的敌人,你小子到哪都是头狼,去吧。
帅望转身下山,迎头正撞上韦行,帅望内心无限疲惫地长叹一口气,噢,不,不要。
韦行那个惊喜啊:“帅望!”你他妈还活着!立刻怒问:“你师父怎么了?怎么回事?”
帅望苦笑:“师父中了毒,已经治好了,他没事了,在冷良那儿。”
韦行大喜:“温琴呢?”
帅望沉默一会儿:“死了。”
韦行这一喜非同小可,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真的?你杀了他?”
帅望点点头。
韦行拍拍韦帅望的肩膀,不知该怎么夸儿子好,拍了又拍,半天道:“干得不错!”
帅望忍不住笑出来,然后眼泪就掉下来。
韦行愣了,你师父不没死吗?温琴也解决了,你哭啥?难道你到现在杀完人哭一场的毛病还没改?你是不是我儿子啊?
帅望转身:“我走了。”
韦行一把拉住他:“你往哪走?你去哪儿?你怎么了?”
帅望那虚空的后背,刹那间发作起来,全身颤抖着:“我灭了温家满门!”嘶哑的声音。
韦行一愣,怒道:“你可真会”惹麻烦啊!你越来越会给我找事了!你找的事可是越来越大了,老子已经罩不住了!韦行立刻就想给韦帅望两脚,再给他两巴掌,可是韦帅望的声音让他害怕,那孩子哆嗦什么?啊,至于怕成这样吗?
韦行嘴巴里的责骂忽然间拐了个弯,变成:“杀,杀就杀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让他跑到冷家山来撒野的?”
心惊肉跳地:“你,你怕什么?老子在这儿!看谁敢动你。”
韦帅望泪如雨下,痛哭失声,扑到韦行怀里,紧紧拥抱。
韦行吓呆了。
韦帅望第一次抱他,是因为他为施施流泪。韦帅望第二次抱他,是因为他要去砍韦帅望的朋友,韦帅望第三次抱他,是因为韦帅望差点一巴掌打死他。
都没啥好事。
你现在抱我做啥?
怎么了?不就是对敌人下手狠点吗?我也不觉得有多狠啊?这不常规处理吗?不灭他满门,难道还留两个下崽啊?
只不过是——温家,麻烦一点,肯定会麻烦一点。
有啥大不了的?咱们冷家都挺你!
帅望的头抵在韦行肩上,辗转辗转。韦行觉得肩膀好痛,怎么了?孩子,你,怎么了?很难过吗?
韦行不知道内心里那种烦躁与胃里空空的感觉其实叫心疼,可是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韦帅望背上:“帅望?”
男人搂搂抱抱是很恶心的一件事,可是,韦帅望好象极度需要一个拥抱,极度需要,如果没有,他好象会倒下。
韦行再次惊愕地:“帅望,你还干了什么?”
帅望哽咽,摇头,慢慢跪下,磕个头:“爹,我走了。”
韦行怒吼:“你还干了什么?!”
帅望轻声:“我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韦行想想,山上我不是老大,我们老大回来了,对,你先躲躲,等我把事平了,你再回来。
韦帅望已经站起来,退一步,再退一步:“保重。”
韦行听着这话头不对,一双脚不由自主跟上:“韦帅望!你找地方躲两天!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听见没有?!别再惹事!”
帅望微笑点头,再一次落泪,对不起,我不能回来了。对不起,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转头狂奔。
韦行再追两步,狂叫:“你躲两天就行,别让我找不到你!”
帅望痛哭,你会找到我的,可是我再也回不来了!
桑成轻轻“咦”了一声。
冷秋立刻侧耳:“什么?”
桑成顿时脸红:“没,没事,我,我一定眼花。”
冷秋厉声:“你看到什么?”
桑成面红耳赤地:“我,我觉得看到韦帅望对我笑了。”
冷秋气:“你见鬼了?”韦帅望对你笑,却不停下来招呼我们一声?
桑成再次重申:“我一定是眼花了。”讪讪地。
山顶一颗平安信号。
众人都松了劲,冷秋才缓缓道:“桑成,你看到韦帅望?”
桑成道:“没有,我就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我就觉得韦帅望好象在对我笑。”汗颜,我知道这描述很混乱,是你要问我的。
冷秋若有所思。
妈的,事情好象比较复杂。
什么事,让韦帅望一搞,就比较复杂,而且不是往好的方面复杂。韦帅望该不是死了吧?哎,我刚放下的一颗心啊!拍拍自己可怜的心脏,安慰自己,无论如何,韩青还活着,山上又没有温琴等着。无论如何不会更坏了。
158,疼痛()
158,疼痛
韦行转身直奔韩青处,冷良刚把韩青护送回自己房间。
韩青继续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冷良:“依你说,温琴很善良?不想伤人?看我死了,居然用这么多功力来救我?”
冷良无比淡定地:“多吗?那一定是他一念之差,或者一时失手。”
韩青看着他,你说谎!他看不出来冷良说谎,冷良是什么人物啊,谎言专家,他都能把自己说服认为自己说的是真的。
可是他确定冷良在说谎。
这世界上只有二个人有这种内力,不是温琴,就是韦帅望。韩青内心刺痛,韦帅望,你要是敢这么干,我!我真想杀了你!
冷良见韩青呼吸急促,知道他又担心韦帅望,只得慢悠悠道:“这点功力对温家人来说,虽然是损失,却算不得什么损伤。死不了人的。”
韩青略微舒口气,转念,不对:“你怎么解的毒的?可否借方子一看?”
冷良笑笑:“这个,掌门,炸药的方子是你弟子的,你可以要回去。我的方子,不方便给掌门看。冷良还要靠这个活命呢。”
韩青气馁,有鬼!有鬼!
韦帅望!你跑到哪去了!
韦行一进门,看见韩青面色如常坐那儿一脸心事,当即悲喜加交:“韩青!”
韩青一把抓住他手:“帅望呢?”
韦行目光闪烁:“帅望他!咝,哟!”我的手!你好大力气!
韩青松手:“抱歉,一时没控制住。”
韦行呆呆看着韩青:“你不是受伤了?怎么你这内力不减反增啊?”
韩青咬紧牙关,你也看出来了?“帅望呢?知道他的消息吗?”
韦行再一次结巴:“他,这个,嗯”
韩青眼睛慢慢红了:“他”
韦行一看,嗯?你想哪儿去了?“他逃走了。”
韩青一口气松下来:“什么?逃走了?逃谁?”
韦行微微不安地,轻轻指指韩青,你,就是逃你啊。
韩青惊愕:“我?”
韦行道:“他说,他把温家给灭了。”
韩青缓缓道:“你是说,老幼妇孺”
冷良淡淡地:“他看见你死了,当时就疯了,没把过路人一起踩死,已经是克制了。”
韦行不安地:“他就说灭门了”
韩青沉默良久:“我活过来,他更痛苦。”如果我死了,仇恨会让他的心坚硬。我活着,我给他的教养会一直折磨他。
一直。
他不会原谅自己杀害幼儿女子。
悔恨与仇恨哪个更伤人?我不知道,他因我而做下这样的事,或者当初我应该选择让温琴杀了我们两个吧。
或者,做个好人真难,一开始就不应该要求自己的孩子做个好人吧?只要求他按规矩办事就可以了,仁者爱人,世人却不见得
或者,应该一直让韦行教养他。
韩青微微闭会儿眼睛,我累了。
真不希望自己醒来。
韦行见韩青沉默,再一次不安地:“你不会,追杀他吧?”
韩青摇摇头,我不会,我心疼难当,我只希望自己没活过来。
韦行放心了:“你得跟师父好好解释,他就要上山来了。”
韩青轻声:“你去说吧。”
韦行愣了愣:“哦,对,你刚受了伤,无论如何,也得歇歇。”不安,不安,这两个人都不太对,不太对啊,我厌恶这种诡异的气氛!
走到屋门口,回头,看到韩青以手掩面,疲惫地埋下头,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你们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屠了个落剑谷吗?!用得着这样子吗?老子功夫好,老子早就去屠他个十回八回了!怎么着?鸡犬不留!你能怎么着?!”
韩青微微一惊,放下手,坐直,笑笑:“我没事,没什么。”
韦行见韩青收起一脸伤痛,勉强微笑,不禁怔住。
冷良淡淡地:“你师弟被温琴折磨到没呼吸没心跳,等于已经死了,你想他安慰你?”
韦行好象鼻子上被拍了一板砖:“什么?!”惊骇愤怒!温琴竟敢!活该他全家被砍死,如果没砍死,我再去砍第二遍!同时无限内疚地看韩青一眼,啊哟,我看他能走能动,当他好人一样。
冷良道:“要不,你儿子能疯了吗?你以为他象你,会随便出手砍人?”
韦行终于认识到问题严重:“帅望以为他死了?”
冷良点头。
韦行眨眨眼睛,呃,我觉得吧,我好象最好去次落剑谷,看看我儿子倒底干了什么,如果有啥出格的,老子得替他收拾一下。
内心不安,韦帅望那孩子好是很好的,不过不过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总之韦帅望是同他不一样的,他再发火,也不过是把人砍死,挺多从砍死一个变成砍死两个,还生气,再多砍一个。韦帅望不一样他不一样,但是,到底怎么个不一样,他还真想象不出来。
想起来韦帅望的泪水,韦行胃里这个难受,让他觉得自己好象是饿了。怎么这么空荡荡地酸痛呢?
冷秋站在门口,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刚刚听到的内容:“韦帅望以为韩青死了,出去砍人,砍谁?”
韦行极度不安地:“他,他他,他杀了温琴。”
冷秋微微震惊:“啊!”小狼崽子,确实有一手。
看看韦行,咦,你没手舞足蹈也就算了,居然连个微笑表情都没有,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淡定的?
韦行看看天看看地,半晌:“还有温琴的家人。”
冷秋“啊”了一声,良久:“这才一天的时间”那疯子是用跑的。跑到温家去杀了所有人。
冷秋问:“韦帅望呢?”
韦行沉默,半晌:“师父想怎么处置?”
把冷秋给气笑了:“处置得不合你心意,你就不告诉我他的下落?”
韦行结结巴巴地:“不,不是。我,我让他出去躲两天”
冷秋这回彻底笑了,好徒弟!然后笑容越来越冷,半晌:“你儿子以前闯了祸,哪次让你顶过缸吗?”你真信他躲出去了?
韦行顿住,半晌:“所以,我也觉得,不对劲”
冷秋沉默一会儿:“韦行,你带人去把温家的现场处理一下,慕容家问,就说咱们觉得歉意,所以特意为温家收尸安葬。”
韦行放心了:“我也觉得,应该”
冷秋道:“希望他别是连整个镇子都给炸平了。太不象样子的话,就算咱们罩着他,他也会为白道不耻,无处立足。”一个被武林人士不耻的人,是不能在冷家做首领的。冷家想做武林盟主,自己的掌门,不能让人一提起来,就“呸”地一口唾沫吐地上。
韦行试探:“这件事”
冷秋笑:“天大的事,能瞒住吗?以后武林中提起来温家怎么绝了种,总不能说是自然灭绝吧?”
韦行喃喃:“这个,这个”
冷秋道:“让掌门大人操心这件事好了。偏袒他,他少吃点苦头,不偏袒他,能博点舆论同情,你儿子反正从小被你打习惯了,你怕什么。”
韩青只是沉默不语,恐怕,他不会回来接受惩罚,他不会
冷秋看着韩青:“你得劝他回来。”
韩青沉默。
我记得,我在一片黑暗中,从无知无觉,到疼痛难忍,不止是我的手指,我的耳朵,我全身都仿佛刺满了钢针,我想睁开眼睛,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光亮与人影,然后,一只手捂住我的眼睛,看不到,但是,我能感觉到,那只手,是韦帅望的。
那是梦吗?是梦吗?
不,不是梦。
他做了什么?不能让我看见?
那么,他永远不会来见我了?
那么,何不直接让我死,何必让我活着感受永不相见的痛苦?
韩青慢慢支着头:“我有点累了,抱歉”
韦行过去扶韩青躺下:“你歇着吧,我们不烦你了。”
韩青没有回答,他得屏住呼吸,才能压住哽咽声。
关上门,韦行道:“韩青不太对劲。”
冷秋看他一眼,笑:“如果你儿子为你杀了你,不得不亡命天涯,你觉得怎么样才对劲?”
韦行眨眨眼“呃”,大不了,我同他一起去亡命天涯好了。不过不知道那样的话,小韦会不会烦死。
韩青呼吸急促,冷良送上一碗药。
韩青摇头,不,我不用麻醉自己,让我痛死好了。
给我再多一点疼痛,让我可以嚎叫嘶吼,让我可以挣扎惨叫,让我可以在地上翻滚。
我觉得窒息,我觉得窒息,我无法呼吸,可又不能死,比疼痛更难忍受,好想抓破自己的胸膛,把这颗不住疼痛窒息的心脏挖出去。
冷良再一次把药碗送上前:“你希望小韦坚强豁达吗?给他做个榜样。”
韩青慢慢睁开眼睛,是,我不能倒下去,我唯一能为那孩子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了。如果我做不到,我至少得假装我活得很好。
咬牙,喝下镇静止痛的药,慢慢平静下来,心口依旧疼痛,肉体却不再试图对这疼痛做出反应。他静静地躺着,等着黑暗来临,即使睡眠也不能摆脱悲哀,相反,睡梦中,人清醒时拒绝去想去看的一切悲哀,都真切地浮出水面,悲哀,伤痛,一遍又一遍在梦里播放,人类就是这样疗伤的,一次次重现伤口,让你学会正视它,面对它,直到面对面,不再觉得痛。可是有些伤口
就象没有麻醉的手术,有时候,人就这样活活痛死了。
一次次重现伤痛,夜夜从噩梦中惊醒,对于那些过于惨痛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