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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眼前踟躇片刻,将柴又放回肩头,默不作声地走到前头去引路。
我却是默然想起了我那位朱小姐来,我若真死了,她可千万别死心眼,守着活寡啊!
脑中神不知鬼不觉地闪过了白凤翎来,想必是太过血腥惹得我该做噩梦了,便摇摇头,驱散了这全部的念头。
这西辞山后山绵延着许多山,小些的山峰簇拥着新绿的植物。夏季开始没多久,天地正在变得繁盛,鸟语花香一路,清嵘与我沉默不语。
大汉在房里等了片时,清嵘一进门,他就重重地拍在他后背,将柴卸下来,扔到一边去,又将我肩上的柴扔给清嵘,叫他带去别的各个房间去。
只剩我和大汉两人之时,有股子尴尬沉默的空气凝在我们中间。好像粘稠的糖糕一般,他看了我片时,埋首在臂弯,片刻,见我还像个呆瓜一般杵在原地,招手叫我过去。
“实话说,又怕你伤心。但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希望你信我。”大汉沉吟片刻,掂着我的手,“西辞镇,我没找到。”
我笑起来,我们西辞镇针尖大的地方,说不准他只是在天空绕了两圈呢,怎么能看到那么小的地方。何况我们那里像个世外桃源似的,从来没见修道者进去过,我也没得师父的准许,进西辞山去,大家互相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准是地方太偏僻您没找到。”我乐呵呵地抽出手来,想起白凤翎的话,心里莫名有些痒痒,便道,“四季尽头是哪里?”
大汉瞥我一眼:“你想回去?”
“倒不是,我只是好奇。”
“世界中央。”他喉头动了动,“极心岛。”
“坐车可以去得么?天岚宗又在哪里?”我终于吐出我心中的疑问来,想着若是不听白凤翎的,我还能趁着我未成年,听师父的话,往天岚宗去找他。
“天岚宗在世界最东,越过京城,从京城坐船去青龙之地。在港口就能看见比天还高的仙塔,朝着仙塔过去,就能到天岚宗。”大汉攥紧了拳头,“你要去天岚宗?”
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但想想我一身光实在扎眼:“哪个近些?”
“都很远。”
“那我想先去西辞镇。”我顿了顿,“保管要回去的,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呢,那我活了那十五年算什么。”
“我陪你去。若是妖女追上来,我还可以护着你。”大汉起身,“你最好的归宿是四季尽头,在那里成年,你牵引的灵气会做你最好的保障,不会有人敢起意害你。”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要护着我,他却主动拉了我的手:“天下多少年都没有渡劫成功的,有了仙灵珠或水灵,就能大大增加成功的可能。西辞山地方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仙灵珠到来我就觉得不对劲,若是连水灵都在此地,那我们真要覆灭了。”
我却又想起白凤翎说仙灵珠要来了,便让我滚。
第18章 西辞山上12()
“师父要走?带了疯丫头?”清嵘灰扑扑一身,束手站着,好像我们抛弃了他一般,在门口愣愣地瞧着,片刻,又是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长情果来,用布包了,塞进我的行李中。
大汉等他塞完果子,笑骂道:“你倒是给人收拾些好东西,整日拿些果子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猴儿呢。”
清嵘却自己挠挠肩膀,不言语。大汉也不理会,转身提着我的肩,我登时感到脚下轻快些许,但也没能飞起来。
不过脚步轻捷,一步比往常三四步都要快些。
后来我知道,御空飞行这件事不是从哪座山头拎一个修道者就能做的稀松平常的事,比御空飞行的人稍多些的是御剑飞行,或者其他的飞行法器,更多的便是像清嵘的师父这般,给自己的双脚施法,叫自己走得像跑,跑得更快,更省脚力。
我们下山的路很是陌生,等下了山,西辞河如白银的缎带绕山而行的时候,我的心便安定下来。
寻寻觅觅地找到了我的歪脖子树,地上是一片光秃秃的黄土地。从这里,沿着秃了的小道一路往前,穿过一片小树林,就能瞧见我和师父的住所。
家就近在咫尺,从我家往东边走半条街是大牛二牛家,他们常来找我玩,再沿着那条路一直走,拐两个弯,就能到市场。
脚步突然沉了下来,清嵘的师父撤去了灵力。
不过路程不远,我跑在前头,他沉默地跟在后头,好像一树石碑,我时不时回头看他是否掉队,好叫他看看我们西辞镇的风貌。
顺带去市场一圈,带些河鲜回去给清嵘瞧瞧,免得他吹牛皮。
穿过密密匝匝的树林,我嚷道:“到了到了!我家到了!”
大汉抬起眼来,默然叹息一声:“哪里?”
“这不是——”
我回头,眼前只有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
那荒地大得漫无边际,最高的草不过贴着地皮生长。地上连只虫子也没有,光秃秃的,若不是身后还依稀听见西辞河的激昂水流声,我还以为我到了别处。
回身再看看,西辞山比平日高大许多,耸立在那处,不偏移,也不说话,不能告诉我,西辞镇到底是怎么了。
我走到平日我和师父养大大黑的地方,那原先臭烘烘一片,如今和别处毫无二致。我闭着眼睛也能走回房间,可睁开眼,还是光溜溜的黄得泛白的地皮。
地面像是经过千人踩万人踏,夯实了,连一点缝隙都没有。
我贴着地面走了片时,转身看山看树林,都是往常的样子。
唯独西辞镇凭空消失了。
我从西辞镇出来时,它还好端端的在呢。
清嵘的师父渐渐靠近了我,将我的肩头握住:“别转了,真的没了。”
“是我眼花了不成?洗精伐髓了是不是看不到凡间的东西?”
“不是,是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他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些,将我死死摁着动弹不得,“听我说。”
“怎么可能呢?我吃的喝的玩的用的,都在西辞镇,难不成是幻影么?若是幻影我怕是早饿死了。”我挣扎起来,却挣脱不开,他等我扭动得没了力气,才渐渐道:
“西辞镇是有,一千年前,一场野火烧起来,整个镇子都烧成了灰。”他的声音极轻,极缓,渐渐,他松了松,“我去别的地方打听了一番,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个镇子。”
“那我吃穿用度怎么说?我吃风喝露?”
“于是我回去后,查阅了我们西辞山的典籍。天下有两种法子能将过去的事情重现,还能在那里照常生活。”
“其一,是最高的水灵经过一个轮回,极心岛上出现仙界的海市蜃楼。有仙缘的人可以进去,得仙人的点化。”
我想起林昂如的话来,不做声。
“其二,是灵力极高的人布下的阵法。在这阵法里的人和物,都被这个人遮蔽,这个人可以借着本地残存的灵魂,将过去的记忆铸成阵法,往往用来囚禁人。”
“我们这地方又不是极心岛,所以我猜想,有人将你搁在这里遮蔽,免得你被人抓走。”他彻底松开了我的肩膀,“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这样一个人。若是他受了重伤或是死了,维系不了这个阵法,你就会看到如今的样子。”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是师父?
师父将我护在这个阵法是?
因为我是水灵,极为珍贵,所以他耗费了灵力将我保护在这里?
如此一来似乎说得通许多事情。可依旧解不了我心中诸多疑惑。但我不问,我向来不闻不问不打听不知道,如今想问什么,张了张口,却梗在心头不知该问什么,索性不说话。
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心里茫然片刻,逐渐看向了清嵘的师父。
这汉子矮下身来:“所以,接下来你要去哪里?极心岛,还是天岚宗?”
“天岚宗!”
既然得了疑问,我便要去问问师父。何况我快要成年,本来就是要去天岚宗的时候了。
我回答得爽利,大汉直起身子来:“这一路势必诸多艰难,你太过惹眼,洗精伐髓丹用得太早,叫更多人能认出你来了。”
洗精伐髓丹是白凤翎叫我吃的,一想起她来,我便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想起了被我砸断的腿。现在她不来找我,想必是咽了气。
如此一想我背后鸡皮疙瘩乍起,我真杀了人?
倒回去想想,她叫我提前洗精伐髓,也不等到我的生辰,想必真是毒发熬不住了,才要提前炼丹。
可惜坏人生来就不会被运气眷顾,她纵然提前了两个月来吃我,却还是没捱到炼丹成功那日。
我心中想着她,好似仇恨就有了靶子,心中的思绪被理清楚,化作一支破空长箭扎向了白凤翎,迷惘就驱散了,心里就有了准头。
如此一来,清嵘的师父虽然为难,我却还是装出了豪情,拍拍他的胳膊:“您能借我些盘缠么,我自己去就好。不就是去京城么,再坐船去东边的青龙之地,我记得的。也不会惹到西辞山头上。”
大汉却没回答我。
想来他和清嵘二人穷得叮当响,连腌鱼都舍不得给我吃,想必盘缠也是如此了。我不由得闭了嘴,想着如何能借来盘缠。
才把心思放在盘缠上,一抬眼,便看见林昂如坐在树梢,歪了头看我:“你跑得很快嘛。”
我往后退了退,林昂如跳下树来:“白凤翎是傻子放你走,我怎么能暴殄天物。”
我又往后一退。
清嵘的师父往前一步,正色道:“林护法说什么?在下怎么听不懂?这孩子不过是附近走迷了的小孩,林护法怎么为难起小孩来了?”
这瞎话编得还没有我编得好。我冷汗涔涔,虽然感到林昂如不会杀我,可他逼近我时,我却感到幽幽的冷气。
像被蛇逼近,他正吐着信子,神色冷淡地走过来。
一股大力突然将我扯在他胸口,我在他胸口碰到了个硬硬的有棱有角的物什。
我拿出对付白凤翎的精神头来,被他扯在胸前勒了脖子,却能抬起膝来,在他胸口一踹。
他往后收了收肚子,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
突然,他胸口胀大得像有奶的母牛,又渐渐像被风吹起来的帐子。
第19章 西辞山上13()
只在那一瞬,我被什么东西晃了眼,半眯起眼,只见我虽然和林昂如贴得近,却有个亮的东西直直地往我胸口捣了一拳似的。
我咳嗽两声,踉跄着往后倒了去,林昂如陡然爆发出一阵尖叫来,那一刻我几乎要被他震坏耳朵,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你是什么鬼东西?吐出来!给我吐出来!”林昂如上前一步将我衣裳一扯,甩了我几个来回,似乎我藏了他什么东西,要倒出来似的。
我只被他转得天昏地暗,才被扔在地上,就吐了个干净。
我倒是吐了,林昂如却还是不满,提起我的衣领来:“你怎么能把仙灵珠吃下去!给我吐出来!”
便像掐鸡脖子一般掐住我,我被他掐得两眼翻白一张脸黑紫黑紫,他却不肯撒手,扬手给了我一巴掌。
我渐渐感到我快被掐死了,但听得身边烈风阵阵,呼呼作响,传来几声皮肉相撞的声响。又听得林昂如仰天长啸,清嵘的师父却没了声响。
缓过神,我眼前是上下颠簸晃动的树林,腰上有只手将我拦腰拎起。那人匆匆跑着,可以看见他一双靴子,有鹰的图案,我便明白过来这是林昂如,挣扎起来,却被他死死勒着。
清嵘的师父不知哪里去了,也没见他人。我嗓子疼,竟然没能说出一句话,只有昏昏沉沉的脑袋和身后的伤口告诉我,这不是做梦。
林昂如跑了不远,冲出树林便离地飞起,我被他掐着也随之升空,像是被鹰衔了去的兔子似的。
一路又是俯瞰天下的样子,转瞬间便到了,落在一处小院,他将我扔在一口水井前,抬手,手腕间放出幽蓝的光来,丝丝缕缕缠绕了我,将我束缚,吊在井里。
井里的水极凉,吹来了阴森森凉飕飕的风,我不免扭动身子要蜷起来躲避那阴风,抬起眼来,才觉得能说出话来,林昂如已然不见了。
我暗自想着我是什么时候吃了那仙灵珠,仔细想想却没有一点儿印象。接着思绪便到了清嵘的师父那里,但愿他一切都好,不要被我牵连。
想到此处我竟然生出想找清嵘的想法,可我虽然在西辞山,却在井里,还在一处上了禁制的院子中,清嵘连白凤翎那素常不上禁制的院子都不能出入,何况这里。
心如死水地被吊着。
林昂如捆我的东西实在奇怪,我虽然被死死捆着动弹不得,却也不觉得太勒得慌,等到了晚上,双手也还是活着的。
夜色投入本就阴暗的井里的时候,我莫名地想起我种下的长情果,又莫名地想起清嵘塞进我行李的长情果。看来强求的东西最终都没能成就,只剩下无心带回的种子长出了芽。
所以我该强求离开此地吗?顺其自然真能顺到最好的结局吗?
我渐渐感知不到腿上的阴冷了。
耳边有人声音微弱,如从天外来。
“掌门这是什么话,我若真抢了仙灵珠,还能在这里晃悠不成?若您是我,您抢了仙灵珠不是该早早跑了回去复命才是?在这儿也太傻了。”是林昂如的声音。
“哼,谁知你们毒鹰宗的人心里包藏什么祸心。”是个老者的声响。
接着又是一群人的脚步响起。
我听见刘先生的声音,那不紧不慢温温吞吞的话:“若非仙灵珠,白护法的毒断然不能解。”
那我算什么?我侧耳细听。
“刘先生这话我倒是不懂了,我们带了只水灵给您,帮忙炼丹解毒,怎么如今我们白护法好了,又是仙灵珠的功劳了呢?”
“虽然是见了一只水灵,但刘某并没有开炉炼丹。这几日都在外闲逛,在场诸位都可作证。”刘先生说。
林昂如冷笑道:“那我们就是用仙灵珠解了毒?仙灵珠失窃就扣到毒鹰宗头上?我看是你们西辞山保护不力,自己丢了反咬我们一口,当我们恶人便人人可欺了?”
我大约明白,这是西辞山丢了仙灵珠,怀疑到林昂如头上来。
但本就是他偷的,如今又不认。
我本想开口求救,却又猛地想到那仙灵珠似乎被我吃了?虽然我全无记忆,但若是真的,他们万一将我开膛取珠,那岂不是呜呼哀哉?
缄口不语,听得那边吵闹起来。听声音约有三四十人,浩浩荡荡地在门口,林昂如的声音近些,似乎是在门内。
听他们的话,白凤翎是好了?怎么突然就好了?先前的毒都是骗人的了?那她现在在哪里?怎么不出来说法,那些人不敢难为她么?
但真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顾及一个妖女,想必她如今不在西辞山了。
西辞山下西辞镇,西辞镇边西辞河。如今这三个地方我都去过了,没曾想西辞镇竟只是片虚无的幻影。纵然不是,却也已经没有了。
我来不及伤怀,哀悼,沉痛,思念,等等诸多情感还堆在一处分不清头绪,就淌下泪来。若一个人的过往都是假的,她便没有现在。
这时候我便期望师父从天而降,救我出井,再将我带到他身边,他去哪里,我去哪里。我怕是只剩这一处家乡。
想着想着,我竟呜咽起来,虽然极力忍着,却被人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