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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又祈求什么呢?与其等来不真实的安慰,倒不如将事实甩过来,过会子我就好了,我这人不是早就做好了被炼成丹的准备么?如今又纠结什么呢?
揉揉眉心,我看向师父,轻声道:“这和我有什么干系?我该做什么?”
“我不想你乱想——虽然众人对你虎视眈眈,拿你当天材地宝,不解毒也想分解你炼丹炼器,虽然事情可怖了些,可是你该知道,你知道了,就能做出选择。我是你师父,我保护你,但我如今主持整个宗派,若是——”
“哦。”我点点头。
若是他要做出选择,肯定是整个宗派更重要些。
我又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师父却不因为被我打扰了而中断,按住我的肩头:“我不想你束手就擒,我想真到了那不得不选的时候,你能反抗,你能逃脱,我用尽全力,你也用尽全力——最合适的法子是你在这里能学到最纯正的法术,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时候,你还能多学一阵子。”
我有些回不过神来,点点头。
周先生轻轻拍拍我的肩膀:“还没到那时候。”
我傻傻地回头看他。
“你年纪小,我们不与你谈心计,欺哄你,骗你,因此真话就格外伤人。”周先生又看看师父,师父点点头,周先生的话就格外温柔,“世间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但是大家各尽本分,就——”
“所以,你们要用仙灵珠救谁?”
我还是没告诉他们仙灵珠是假的,憋在肚子里,心里渐渐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
“我还在想。”师父沉吟片时,“我为你找个术法纯正的长老教你运行灵力。”
我摇摇头:“师父,我生来就愚笨,是个榆木脑袋,你忘了不成?”
第45章 天岚宗05()
我向来是个榆木脑袋,是个不学无术的蠢材。师父说话我也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没当回事。师父说要找个长老还是什么前辈来教我法术,教我灵力如何运转,想必我也记不得。
如此一来,我也只能是任人宰割。
早先有了被白凤翎宰割的觉悟,如今也不觉得惶然怖惧,扯开一个想必很丑的笑冲师父咧嘴,师父摇摇头,打量我片刻,扶着我后背,为我一一介绍这房间剩余的人。
无外乎宗中长辈,年纪大些的晚辈,各有奇计,指望我来挑选一个顺眼的。选来选去,我本就没有那心思,走了一圈下来,让人们更认识我些,也只是呆呆站着。
突然四周人都安静了下来,窃窃私语也吞进肚子里。我正稀奇遇到什么事,全然没有身在人群中心的觉悟。
竖起耳朵,或许因为洗精伐髓的缘故,外头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愈发接近了些。众人屏息凝神,门豁然大张,露出一张白净娇俏的面孔来,探出头:“你们果然在这里!”
师父倒吸一口冷气:“无事无事。”
“师伯,你怎么能将白凤翎关在玉棺里呢?我在狐火城见她的时候,她可还活得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那人走进房间,众人愈发安静,落针可闻,师父擦擦汗,拧着眉心道:“她那身毒实在诡异,事发突然,也是权宜之计。”
“什么权宜之计?”又走近了些。
透过人群缝隙,我瞥见那是个姑娘,像是年纪与我差不多似的,生得漂亮,一身枣红色短衣利落轻快,腰间斜跨一柄短刀。我隐约觉得哪里熟悉,想起狐火城来,便明白过来。
缩得更靠里些,叫她看不到我,那姑娘左右打量:“师伯怎么不说话?你偏袒白凤翎,我可不偏袒,按律,她可该扔在室里反省个一年半载才是。”
“师伯我自有裁定。”师父说。
“那苏歆呢?不是带来了么?我也瞧瞧传说中的莲灵什么样?”
听见我自己的名字我不由得大汗淋漓,人群却自动闪出一条路来,直通我俩。
“玲珑,这里在议事,有什么晚些再说。”师父沉声道,一把拉住她肩膀。
玲珑顺势一拐,揉入师父怀里,急进几步将师父搡在一张方桌边。师父抬手一道红光抵在两人之间,红光如树杈般散开,歪歪扭扭散在她身上,刹那间柔软如缎带,扯着玲珑架在半空,扯开了。
师父拍拍衣裳:“你见过了,走吧。”
玲珑被搁在地上,瞪了我半晌,嘁了一声:“稀松平常,一点儿也不像仙界来的。”
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我,今天众人面前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我心中腹诽,却没说什么,多说无益,目送她一拧腰走了,不知道她在这里胡搅蛮缠个什么劲。
什么答案也没得到,才出去,众人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重新开始说话。
“那位是玲珑,是宗主的孙女,如今在我身边学习司狱弟子的职责。性子有些任性,不要招惹她。”
我只怕她来招惹我呢。我谁也不想碰,胡乱搪塞几句,便说自己累了,要回去吃饭睡觉。
吃饭时有人带着我去了议事厅边的屋子,因着这些人都修仙,吃东西都是又素又清淡,所幸吃面条时码在上头的笋极为鲜嫩好吃,一边就着白粥吃的黄瓜与萝卜腌得脆爽可口,囫囵下两碗面条。
有人说若是不想来吃饭,可以带饭盒回去,预备晚上吃,许多夜间修行的弟子都如此预备。于是我拿了个饭盒,装了两碗白粥两碟小菜,抓了一双筷子塞进去,匆匆地回去了。
那简陋的屋子里,我独自一人,我掀开饭盒看了看,那白粥居然热得像刚舀出来,看来饭盒有玄妙。研究半晌没弄明白,于是抠着睡榻边角,摸着墙角,将阁楼顶上那木梯子都摆弄了一番,实在寻不出别的事情可以叫我忘记师父对我说的话。
他为什么不亲自教我呢?
为什么就没有要与我对峙的可能呢?
我身为莲灵就生来先被欺哄个十五年,再被扔在个陌生人身边提心吊胆漂流几个月,再亲切地抱回来,坦荡荡地说如何利用我。
是不觉得我也有心么?
我虽然傻,可也知道生气与难过,伤心与痛苦,嫉妒与失落。我忍着不发,不过是什么都不明白,生怕给人带来麻烦,如今看来,除了想去京城那愿望,我竟然没有一点自己的打算么?我为何要找我师父呢?我不是已经被抛弃了么?
将窗户拍上,我坐在床边呆呆地凝视片刻。
窗外,一个枣红色身影站在楼下向上看。是玲珑。
我背过身子,打算等她破门而入。可等了许久,也没见她上来。打开窗户,才听见她怒道:“你有本事一辈子不出来!你有本事不开门,我就在这里守着!师伯怎么能把白凤翎的钥匙给你!”
钥匙?我愣了愣,才发觉她在门口干着急,却进不来。
我在窗边喊道:“你找我做什么?”
“我找白凤翎!”
“她就在藏宝阁,你自己去找她!”
“我进不去!还没到我进去的时候!”玲珑扯着嗓子喊道,她身边远远的有些弟子围绕注目她。
我蓦地想起了那四面鬼,非得是和什么有缘分才能去哪里么!
“那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去过。”我说。
玲珑双手叉腰,不说话了。我看了她半晌,她也瞪了我半晌,好像对峙一般。
“你要什么宝物,我都求师伯拿来送你,这样有师伯允准,我就能进藏宝阁了!”玲珑突然一拍掌心,极为兴奋道。
她师伯就是我师父么。
我想要什么,和她说,她来问我师父要,我师父就一定会给。
这份恩典是给谁的呢?
我啪一声合上窗子,世界安静下来。
关我什么事。
第46章 天岚宗06()
歪头躺在卧榻上,滚了又滚,合上眼,想起从前白凤翎教我的,从灵台牵引灵力走——我伸手摸到后背,一点点探下去,却什么都感知不到。
没有水也没有海,我一骨碌坐起来。
做鬼一般支起窗户,看了看,玲珑也不在下面,想必是没了心情。我往下看着,看见不少人走过我这里时有意无意地抬头瞥两眼,和我的眼神撞上就假装看不见般低头匆匆行路。
将窗户支得更高些,抬头看看那种了西瓜的房顶,果然寻觅到了,那应该是包先生的屋子,不知道在房顶种西瓜是什么意思,他们应该都辟谷了,吃西瓜有什么益处呢?
漫长的夏天啊,整整四年的夏天才开始,还要经历极热的时候,不知道青龙之地会不会比朱雀之地好些。我对夏天没有太多记忆,如今要面对个全然陌生的季节,好似面对着眼下陌生的一切。
犹如虚幻似的。
抛去一切杂念,强迫自己滚下睡觉,不知是因为夏夜太热还是因为我自己心绪太杂,在反复质问自己与怨恨师父的循环中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夜半,不知为什么睡眠很浅,以前日上三竿师父掀我被子揍我起来我也不想起,如今却精神头充足。歪歪扭扭毫无姑娘样地坐着,摸到枕巾湿漉漉的,想必是因为哭过的问题。
捞起来,架在窗户边,开了一条小缝吹着晾干,揉揉眼睛看它被风吹得左右晃荡,约有两炷香时候,它被风吹掉了,捡起来,我瞥见我搁下的饭盒。
掀开饭盒盖子,还是热乎乎的粥。
在这里自己闷头吃有什么意思呢?我想起那个司典大弟子来,感到我迫切需要知道这世界究竟如何,豁然起身,拎着饭盒便出门去。
夜色如水,许多房子还亮着灯,不过路上已经无人行走,我如做贼一般赶到青龙塔去,老者打着瞌睡,却仍旧放了我进去。
四面鬼浮过来,依旧青蓝色幽幽浮现,人脸轮廓格外狰狞。
好事好事。
我愣了愣。
我和藏宝阁还有什么缘分?我有什么非得来的原因吗?
我提着个饭盒觉得颇为不合时宜,但扔下也不大好,打算一会儿下来之后再走一遭,去丧事丧事的室那边瞧瞧那个人在不在。
又是突然腾空天旋地转的感受,我傻傻地呆呆地趴在台阶上踉踉跄跄栽倒在藏宝阁地面,走过一行行珍宝,却一个都不认识,就算我是个贼,如今也乱了眼。
鬼使神差一般,我渐渐走到了放置白凤翎和碧霄仙君的那个台子边上,白凤翎靠在空的玉棺旁沉静地躺着,嘴唇却颇为苍白,手臂软软地搭在身侧,还戴着昨天她随手拿来的玉镯。
搁下饭盒,我极为矛盾地跪坐在她面前:“你还好吗?”
睫毛轻颤,却没睁开眼。
“不是说不用灵力就不会轻易发病吗?怎么一天没见你就又成了这样子。”我掀起袖口来,习惯性要咬破手腕凑过去,却又蓦地想起,我这是干什么呢?白凤翎不也是和我师父一样,打着仙灵珠的主意么?
犹犹豫豫,迟疑着,却还是凑了过去:“你如今发病都不挣扎了,以前把毒抹得到处都是,现在安安静静,怪吓人的。”
手腕凑到她唇边,她轻轻张口咬了一下,却没像从前那样用力,有血从唇角溢出来,我心疼自己的血,拿另一只手揩了揩,沾了自己的血。
不知是被什么迷惑,我感到我的血分外奇怪,可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伸出舌头舔了舔,也只是一股甜腥味。
蹙起眉来,白凤翎却似乎没有力气将血汲走似的,我更凑紧了些,感到牙齿与舌尖触碰伤口,温暖而湿润。我慌里慌张地撤回来,她却一点儿没动。
我往四面八方扫视了一圈,没见到有什么玉盒子可以储存血的,放久了会臭的。可看白凤翎撒谎说不运行灵力便不会中毒如今却中毒了的模样,又不能坐视不理。
“别找了。”她低声道。
“你还能说话?”我稀奇道,忙将手腕凑过去。
她扭头避开,好像我是要把血糊她一脸似的,头歪到另一侧,有气无力道:“不必了。”
“我师父——啊,苏子枭他,决心有朝一日,用仙灵珠救碧霄或者你,用我救另一个。我迟早都是要死的,你在我死之前嗝屁了有点不值。”我揉揉胳膊,感到这样揉着伤口以上,可以缓解手腕的疼。
可即使再疼痛,可白凤翎不说话,我也隐约觉得难过。
本来就已经被苏子枭伤害很难过了,我现在甚至想哭。
可哭了便会被嘲笑,我就没哭。
还是把手腕举到她嘴边:“可血流也流了,也浪费了。”
她才似乎是思考着,迟疑着咬了过来,我脑海一空,心跳得极快,好像我心里有几十匹马追着我跑似的。我咬着下唇看她一点点汲取走了我的血,眼眶有些湿润,揉揉眼,白凤翎睁眼,松开了我。
我正要吹吹伤口,受伤的手却被扯住了,落在她掌心,不知为何,有一股暖流正在沁入伤口,就像在狐火城我晕过去那次一般。
心中警铃大作,我抖擞精神看白凤翎,尽量忘却手腕的感受。于是把眼睛瞪得很大很滑稽,白凤翎微微笑,松开我,我如释重负地坐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感到赢得了胜利。
“苏子枭对你什么都说了?”
我便把周先生包先生和苏子枭说的都对她讲了一遍,连玲珑如何在屋外大吵大闹也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感到自己像个告状的,感到颇为不好意思。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对她说,有什么用呢?
“他给你留多久呢?”白凤翎问道。
我摇摇头。她指的是苏子枭给我留多长时间可活,可我不知道确切日子,只有一个朦胧的未来。
白凤翎不说话了。我觉得自己莽莽撞撞冲过来说了一堆抱怨,想必也会被讨厌吧?何况我本就傻傻的,脑子转不过弯来,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不稳重。
师父就不喜欢我这样子,他喜欢拿懂事的大牛二牛帮助他们的娘做农活来举例,以嘲笑我不敢一个人出去卖艺。
做点什么,做点什么,别干坐着,坐着太傻了。
我瞥见不远处的饭盒,冲过去拎起来,掀开饭盒盖子,以完好的右手将白粥和小菜都端了出来。
白凤翎却一反常态地拿起了筷子。
筷子只有一双,我顺坡下驴道:“我昨个尝了尝天岚宗的饭食,虽然都太素了,但是这个小菜——”我指着黄瓜和萝卜,“还很好吃。”
白凤翎夹了一筷子黄瓜搁在白粥上,舀起一勺咸粥来放进自己嘴里。
好歹也算是有事做了。
突然她伸过筷子来,在我唇上点了点。
我愣了愣,她夹起一筷子萝卜搁进我嘴里:“我喜欢泡在粥里后再吃。尝一下。”
我愣愣地含着筷子,她抽走筷子,自顾自地吃起饭来,我这才想起要咀嚼,慢慢地嚼着萝卜,她时不时伸过筷子喂我两口,自己却毫不讲理地都吃完了。
第47章 天岚宗07()
我巴巴地望着她,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笑道:“等个几年,你的长情果树长好了,结出果子来切丝凉拌好吃。”
“要等几年呢?”我怕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她思索着,低头搁下碗筷来,身子往后一仰,靠在玉棺上:“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多少年呀。能活着看见长情果树一点点长大也算是造化。”
可是师父会叫她活着的。
“你会活着的。”
我们两个同时道。
我愣了愣,白凤翎却突然笑了起来,抬起手臂挡在脸上:“你会活着的。”
她重复了一遍。我却没说话,抹着眼泪不敢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