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众人好像砖瓦下的虫子见了天日,迅速游走在客栈各处,找了本地老人来看,又找了郎中,把那黑衣人搁在一张门板上撂在院内。
师父披了层单衣下来,头发湿漉漉的,发白的眼睛往我这边看过来:“怎么了?”
“师父你去哪里了!”我急急忙忙地拉了他过来,“这人死前叫我小心你。”我对师父没有一点隐瞒,师父眼神扫过这黑衣人,掀开他的手指看了半晌,又回头责备我。
“你倒是一天到晚怎么就看些死人!”
“我哪里有一天到晚,我不过是碰巧——他在我头顶,血流了我一身,他啪唧掉下来的,掉到我眼前的!”我忙着争辩,师父好像听了也好像没听,突然将我肩膀压在手心,死死往下按了按。
“回房去,我有话同你说。”
我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凝重的眼神,便被他吓住了,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黑衣人,回屋子,等师父过来和我说话。
外头灯火吵闹喧嚷了片时,据说那是临近的匪徒,所以就拉去镇外埋了,这事姑且结尾。
我的事情却没有结尾,师父轻轻开门进来,将那一头银丝挽起,回身闩上门:“他伤害你了吗?”
“没有,碰到他的时候,他快死了。”我讷讷道。
师父眼波流转片时,终于长长叹一口气:“他叫你小心我?”
“嗯。好多人叫我小心你,可是我都习惯了你这鬼样子——”
“闭嘴。”师父又恢复他原先吊儿郎当的样子,过来敲我一个爆栗,“你也该留些心,心这样大,若是他害死你我该怎么找你。”
“还不是因为你不在。”
“我在洗澡,不方便为你开门。”师父恼怒道,“一点儿男女之分都不懂。”
“那你好歹应我一声。”
师父却不答话了,狠狠剜我一眼,见我还是坐没坐相,不像个好姑娘,便恨铁不成钢地提了我的衣领子将我扔出去门去:“滚回去睡觉,修仙修仙修个屁,就你这样的德行修仙也是白搭。”
我却乐得自在地回了屋,却蓦地想到师父还没有告诉我那是什么人。可是我也没问!我暗自懊丧,想着明日起程后再问。可我的记性不大好,等我想起来已经走出了四天路程。
“师父,那天的黑衣人是什么人?”
“修魔的坏人。”师父干脆利落地答了,回头瞥我一眼,“最喜欢拿未出嫁的女孩子做引子,敲骨吸髓来增进修为。”
“你吓唬我。”
“吓唬你我便是狗。”师父叼着一根草叶赶车,全然不顾我心中天人交战因而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不明白什么修仙修魔,哪个也不想管。但是我大约明白了,那是师父世界中的人,师父虽然在我眼前,却和我不同,他在另一个世界目睹别的风景,我却是一心只想养猪种地,怪不得师父觉得我没出息。
师父所言若是真的,那我简直是在死门关走了一遭,若是假的,师父就对我有所隐瞒。哪个都令人心生不快,索性便不去想,我又折了蛐蛐放在车顶,原先那只已经被风吹走了。
我搁了只蛐蛐上去,见它照样也镀上一层极淡的,寻常人看不见的红,像晚霞,像落日。我凝神看了片刻,又看看师父,再看看我自己,发觉我身上却没有这层红。
我以前总能看见些师父看不见的东西,因此我也不对他说。我小时候见到西辞山下有许多生着三条腿的怪物,我对师父说,师父叫我不要和别人说。我出去和大牛二牛说,大牛二牛告诉他们娘亲,那个女人就拿擀面杖来打我,说我不正经,教坏他们。
我定定地探手去摸那润润的红光,师父将我从车顶扒拉下来:“不要总在车顶,摔下去摔断腿你就不爬了。”
我并不以为然。
师父哼起小调来,是平日里被人骂流氓的小调,我学了那哼唱,吹起了极为不正经的小调。师父也不介意,两人应和着唱不正经的歌,若是叫人听见了定然要笑话我们的。
还好我一身男孩子的装扮。我如今更是喜欢这身打扮,潇洒自由没有太多条框束缚。
晚间下起雨来,路上泥泞难行,马儿气喘吁吁,大约是匹比师父还老的老马,实在难以行路,我们在一片林间歇息,师父牵着马拴在树上,又将马车停好,轱辘下垫了石头。师父将衣裳铺在马车里叫我躺下,他自己上树去了,说是男女有别。
我默然掀开帘子看外头的雨淅淅沥沥,马车上的红光愈发亮了些。我逐渐发现,在师父休息时,那红光就会变得显眼些,若是师父清醒时,那红光便更细微更薄更淡。
这是我经历的第二个夏天,每四年换个季节,夏天就格外难熬。离了师父,蚊虫总是叮咬我,我挠着胳膊上的小包翻身而起,踩着泥便将自己裹紧干巴巴的泥里,听人说这样有用。
等滚了一路,我离走出林子也不远了,再往前是条湍急的小河,我才发现我还是能看见西辞山上那片光彩,虽然渺小却照旧能见到。
我又想起那黑衣人和天空飞过的修真之人了。蹲在河岸滚在泥里,雨水把我身上的泥渐渐洗了个大概,却还是把我洗得像泥猴一般。
突然我听见有个男人低沉道:“你怎么来了?”
我急忙滚到一边树丛中将自己蜷成个球,那声音渐渐近了,三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女子身边笼着层光幕,将雨水和泥浆都摒在外头,一身沉静的黑衣,黑发,看不清面孔。
女子轻声道:“你心中有数。”
“我们折了个人。”先前那男子走在前头,突然神色一动,“有人。”
我便感到我不受控制地飞起来,被扯在空中,抛在男子面前的泥坑里。
“是个泥孩子。”后面有个男子轻声道,上前一步拧了我的下巴掰起来直面他,打量片刻,“滚了一身泥的混小子。”
“杀了便是。”那最先说话的男子道。
女子突然扬手,分明没有碰我,我却从男子手中飞出,掉进河里。河水湍急,我呛了两口水,挣扎出来,爬到河岸,女子低头瞥我一眼:“女孩。”
我咳嗽两声,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杀女子,还请你亲自动手。”男子说。
我回过神来,便想起平日里如何求官老爷们赏钱,便急忙道:“绕了我罢!我只是路过!听见有人便怕极了才藏起来,没有要偷听什么的意思!”
“你从哪里来?”黑衣女子默然垂下头瞧我,她的五官颇像师父,是极招人喜欢的那种。若是别人在此地,一定会觉得她极美,但我怕极了,来不及多看她的样貌,便老老实实交代:“我从西辞镇来。”
“你见过这个么?”女子别起袖子给我展示了手腕,一只栩栩如生的老鹰。
我仔细想想,摇摇头。并不曾见过这图案。
“你去过西辞山么?”女子声音更低了些,好似蛊惑一般,我摇头。
“你走吧。”女子起身,径自朝河中央去了,她站在水面上如履平地,那几个男子飞起来,离河水三四尺远,跟在她身后。
“你心慈手软什么。”先前的男子嗤笑道。
女子并不答话,只顾前行,四人好像仙人一般消失在河那头,我才回过神来,敢喘一口大气。便急急忙忙地跑回营地,师父正站在马车边。
我才朝着他跑去,突然一股未名的大力将我拦腰捆住,身子便朝后飞去。四周的树枝划破了我的胳膊和脖子,我还没有来得及回过味儿来,便落入一个坚硬的怀中。
抬起头,是先前说要杀我的那男子。
我大惊:“师父救——”男子一把捂住我的嘴。
被一把掐晕以先,我看见师父身上红光大盛,像千万股霞光落到尘世,朝着我刺过来。
第4章 西辞山下04()
醒来时,身边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我茫然抓了抓,发觉是我眼前遮了层极黑极黑的布料,那布料不透光却轻薄得像不存在,又透气又柔软,我摸了摸,才发觉这是一件外衫。
默然坐起来,发觉这件是先前黑衣女子的外衫。
师父呢?我环顾四周,还是暗沉沉的,倒像是黎明前的那种黑。我逐渐熟悉了四周的布置,才意识到这是一间客房,布置和我先前住的不大一样。
我将衣服叠了叠,搭在臂弯,下床时才发觉我一身脏衣服被洗了个干净,我破烂的鞋不见了,换了一双新的。我愣愣地踩进去,师父两年了没舍得给我换新鞋,叫我自己编草鞋就是。穿了新鞋我竟然有点儿不会走,左右晃荡几步,我才朝着门外走去。
门外有个人,我小心地藏在角落,打量那人,也是一身黑衣,质地却不如我身上这件——背影颇有些熟悉,像是要杀我的那个男子。
我往后缩了缩,男子却陡然回过头:“小姑娘醒了。”
这突然亲切的语调使我极为慌乱,好像我和他是熟识似的。好像他没有要杀我,也没有掐晕我似的。
愣了片刻,我问道:“我师父呢?”
“你师父是哪个?”男子绽开个笑,很是无赖。
“就是那个白头发的嘛!”我上前一步,“你们打起来,却留了我活路,实在奇怪。”
“我头回见你这么大的孩子主动求死的。”男子抱臂站定,朝我走来,他腰间佩着一柄短刀,靴上有只鹰,是那女子手腕上的鹰的样子。我退后两步,感到他并不想要杀我,便又上前一步,和他目光相对。
“你多大了?”他懒懒地倚在墙边,好像他是我家中某位兄长似的。他生得一双狐狸眼,却并不媚,冷冷地瞧着人,全然像个庙里的神像似的,嘴唇薄薄的,寡情且冷淡,满脸写着厌恨人间四个大字,颇有些像西辞镇中没本事娶婆娘的光棍们谈及镇上漂亮女人时的神情。
“十五了。”
“没到二八。”他说了句废话,揉揉鬓角,“你管苏子枭叫师父?他教你什么?”
“变戏法。”说着我便想起师父来,大了胆子凑过去将他的短刀拔出鞘,指着他,“我师父呢?”
“会变什么?变一个我瞧瞧。”他往我这儿凑了凑,只把喉咙往刀尖上抵,却好似一面墙冲我扑来,短刀被逼得往后退了退。
“我师父呢?”我将短刀背在身后,渐渐往后挪,却突然撞到个什么东西。回过神,是一层浅淡的光幕,那层透明的无色的却有形的幕将我和那黑衣女子隔开。
黑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比那男人还冷淡,神情寡淡像是守了十年寡一般,我看着就不喜欢。
不过我还是将衣服递过去:“你的衣裳。”
“不是我的。”女子轻声道,“你扔了便是。”
“我师父呢!”
“去天岚宗了。”女子神情极为疲惫,“去养伤。”
“他受伤了!”我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从来没见过师父受伤,纵然是表演上刀山,他也从未损过一丝儿头发。
“我打伤了他。所以你不必想着要跑。”女子微微垂了眸子,“我不伤你,我有话问你。”
“我有什么能告诉你的?我不过是个变戏法的罢了,你打伤了人还很骄傲吗?我就是知道我也不告诉你!”
“我知道。”女子照旧,她和她的一层光幕将我死死囚在她和男子之间,我好像个被人玩弄的蝈蝈一般无处可去。只好握着那柄短刀放在眼前,企图给谁致命一击似的。
“林昂如。”女子道,那男子应声。
“折了一个我赔你四个,你有法子的话我赔你四百个也可以。”女子淡淡道,又低头对我说,“他叫林昂如,二十三岁,比你大,你缺什么只管找他要。”
“我要去见我师父!”
“你生辰是七月初七。等你过十六岁生辰,我就放你走。”女子淡淡地瞥我一眼,见我死死攥着短刀,也并不以为意,冲那叫林昂如的男子摆摆手,便回身离开了。
我追了上去,却被林昂如提了后颈扔出去。我生来就瘦小,他却个子高,倒像是我父亲似的将我牵出去,摁在一桌丰盛美食前。
“吃。”
“不吃。”我将桌子一掀,这才意识到这四周颇有些眼熟。这是西辞镇。我们赶了那么久的路,却一下子回了西辞镇?
脑海中纷呈复杂半晌,却想起我是土生土长本地人,那两个纵然万般神通,却是不折不扣的外地人。
我想到此处心情便豁然开朗。若是能脱离这二人的手,我便可以打听打听天岚宗在何处,我就能去找师父了。
总之我是不知道我在此地对林昂如二人有何用处,但我也并不在意。
林昂如被我甩了脸子也并不气恼,照常是带着皮笑肉不笑的冷淡重新要了一桌摆在我面前。堂倌儿见了他也不敢多说,他分明认得我,却低了头装作没看见。我想和他打招呼,他也并不理会。我只得闷头吃了一点东西。
“吃够了吗?”林昂如道。
我思虑片刻:“我肚子疼。”
“吃。”林昂如不知从何处变来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绿色的丸药给我。
“我想拉肚子。”
“吃了就不会拉肚子了。”林昂如撬开我的口,将丸药抛进去。我肚子本就不痛,吃下去后也没有太多感受,一时间竟然不知做什么才好。
自我有记忆以来,和师父分开还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该如何做,只得闷闷地点头:“我吃饱了。”
林昂如提起我犹如提一只小鸡一般,拎着上楼,将我抛进房间便离开了。
我打开窗户便要往外跳出去,却被一层看不见的什么牢牢地挡死在窗内。我跳不出去,犹如撞在棉花里,我呆坐屋内,如在囚牢。一颗不安分守己的心随着师父的行踪越飘越远,我按捺不住要飞出去的心,竭力地往前挣扎着,却见大牛二牛拿了两串糖葫芦正从我窗户下面走去。
“大牛!二牛!”我喊了两嗓子。
他们向我这边看了过来,却茫然地好像没看见我一般,又扭头舔着糖葫芦走了。
两个人平日里吃我不少,如今竟然看也看不见我。
我心里暗暗地伤心了片时,却又觉得自己生气生得没有必要,合上窗户心平气和地想着离我的生辰还有两个月,我该如何过。
而且我的十六岁生辰是个什么日子?师父在意不说,连那两个陌生人也如此在意。
我在心中默数着剩下的日子,手上不自觉地用了极大的力气撕那女子留给我的衣裳。
纵然我用了全身的气力,却只是把两手扯得通红。
那衣裳连个褶皱也没有,真是好料子。
我扯开了被罩一条条扎成绳索,往梁上一搭,端着板凳往地上一磕。
踩上去,才拽了拽绳子,打了个结,我堪堪够得着,便将头搁进去,踢倒了凳子。
凳子还没被踢倒,我便从绳上摔了下来。
林昂如抱胸站在门口:“你是给苏子枭守寡?别扯人家的被罩,要银子的。”
第5章 西辞山下05()
林昂如一双狐狸眼闪了又闪,我猜想若不是他先前说自己不杀女人的话,早就冲过来手刃了我才是。
我却不知我是如何和他们有瓜葛,也不想有瓜葛,我生来只和师父在一处,若是嫁人也要嫁师父那样的,从未想过有别人会入侵我的生活。
一时间我不知该问什么,在地上坐了片刻,凉得我颇受不了,便起身往床上一歪:“你们要我过生辰做什么?我又不认得你们。”
“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