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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羽抬眼看了一眼老者，见老者还是站在船头背对着自己，又扫视了一眼船舱，发现船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忽然，江白羽瞳孔一缩，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愣住了，他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船上只有他和老者两个人，居然没有划船的！
可船正在逆水而上！
“这是……”江白羽心下大惊，再看老者双脚，像是稳稳生在船上，脚边隐有气息奔流滚动，覆盖了整个船身。
江白羽顿时明白了其中缘由，不由得站起身惊叹道：“老前辈，你的内力好生霸道，竟能御舟而行！”
老者闻声回过头，脚掌稍微离开船板，客船的速度也随之变缓了一些，他望着江白羽笑道：“雕虫小技而已。”
江白羽暗道这哪里是雕虫小技，普天之下能有此等雄浑内力的武林高手，恐怕只有那“四圣四神四宗师”了。
“老前辈武功高深莫测，晚辈佩服！对了，晚辈还没谢过前辈救命之恩，请问前辈尊姓大名？”江白羽说着深深一揖。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老者微微抬手，掌心内力聚拢，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斜放在船边的一柄长刀吸入手中，转手抛给了江白羽。
江白羽接住长刀，那张万年没有表情的苦瓜脸居然露出了喜色。
他本以为自己这把刀丢了，没想到竟也在船上。
老者说道：“我把你从江水里捞出来时，你怀里死死抱着这把刀，不错，以刀为命，是个好刀客。”
江白羽抚摸着长刀，说道：“前辈谬赞了，我这三脚猫的刀法不值一提，只是这把刀，对我至关重要。”
老者点头道：“嗯，这确实是把好刀。”
江白羽问道：“前辈认识这刀？”
老者笑道：“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谁人不识？”
江白羽闻言惊异，没想到这老者居然识得自己这把大夏龙雀刀！
此刀是前代大夏国镇国之宝，历经辗转，后被江家祖先得到，重新锻造刀身后，成为江南白鹭堂的镇派神兵，流传至今。
在江南白鹭堂被灭门前夕，刀神江崇威将此刀交给了自己的小儿子保管，从此江白羽身带此刀，从不离身。
江白羽抚摸着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刀身，上面镌刻着“如风靡草，威服九州”八个大字，往事随之浮现眼前。
老者说道：“你是江崇威的三子白羽吧。”
江白羽浑身一颤，问道：“您认识我？”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老者露出慈祥的微笑，“我和你父亲年轻时颇有交情，想当年，江南白鹭堂钻研天下兵刃，凭灵山刀法独霸一方，是何等的霸气？刀神江崇威德高望重，刀法无双，又是何等的威名？可惜可叹，建康府一战后，一切皆成灰飞烟灭，哎……”
江白羽望着老者，忽然想起父亲生前总跟自己提起的一位武林巨擘，又想到刚才老者徒手吸起自己长刀的本事，心中对老者的身份已有定论。
他欣然长拜道：“先天圣手，造化无极！先天无极宫宫主竹山先生在上，受晚辈江白羽一拜！”
第12章 江上怪行舟（二）（）
老者闻言哈哈一笑：“你看似不善言辞，但机灵得很啊，居然猜出了我的身份！”
正如江白羽所料，这位和蔼老者正是当今武林“四圣”中的南圣，大宋武功最强者，先天无极宫宫主——竹山先生！
竹山先生出身书香门第，年少饱读诗书，时值家庭变故，心灰意冷之下归隐山林，因山间多竹，便伐竹为屋，自号竹山。
他在归隐期间偶得无名高人指点武功，在山水间顿悟空手格斗之法，自创无极散手一门武功。
凭借无极散手之精妙，竹山先生二十五岁时便单挑赢尽宋国高手，他从来不用兵刃，凭一双肉掌所向披靡，折断九九八十一柄天下名剑，声名远播，名满之余，于泉州清源山开宗立派，创建先天无极宫！
后来竹山先生潜心悟道，武功登峰造极，在无极散手之上，再创更为精妙的先天散手，三战蒙古国师、密宗宗主八思巴，先天散手与密宗大手印对决，三次均胜负难分，被八思巴尊为一生之敌。
江白羽恭谨地说道：“家父在世之时，时常提起竹山前辈，奉前辈为楷模，让我等效仿学习，今日蒙受前辈救命之恩，江白羽实难回报。”
竹山先生笑道：“救人于危难，本就是分内之事，说来也巧，我昨夜驾船赶路，恰好看到你昏迷不醒，抱着刀在水中沉浮，此乃缘分所至，你命不该绝啊。”
江白羽叹了口气，将昨夜苦竹寨发生之事缓缓道来，听得竹山先生连连叹息。
“这么说，苦竹寨失守了？”竹山先生问道。
江白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如果唐将军能撑到贾似道的大军到来，尚有守住的希望，但是……凶多吉少。”
“仅凭唐天海那些人马，确实凶多吉少，苦竹寨若是丢了，剑门关必然不保，整个川蜀的战局岌岌可危啊。”竹山先生边说边摇头：“罢了，不提这些，你身体虚弱，饿了吧，我给你找点吃的。”
江白羽心里一暖，在他的潜意识中，这些武林绝顶高手都应该是一副遗世独立，不近人情的模样，而像竹山先生这样平易近人的性格，完全改变了他的想法。
说话间，江白羽觉得自己胸口处有重物压着，他探手进去，竟从内衬中掏出了唐翎的那把飞镰刃，估计是他攥着镰刀头落水后，下意识地把它塞入了怀中。
竹山先生看到飞镰后咦了一声道：“飞镰刃？这个不是妙安公主的贴身兵器吗？怎么在你这？”
“妙安公主？”江白羽疑惑地望着竹山先生，似乎反应过来，竹山先生所说的妙安公主，应当就是唐翎吧。
她居然是大宋的公主？
“您说的是唐翎？”江白羽问道。
“嗯，唐翎便是妙安公主的名讳，她是本朝唯一的一位异姓公主，和你并肩作战的那位唐天海将军，便是妙安公主的兄长。”
江白羽恍然点头，将自己为了救唐翎而掉下城墙这件事也讲给了竹山先生听，心想大宋竟然还有这样一位特立独行的公主，也算是一件奇闻。
而竹山先生并不是如传说中那样隐于江湖不问世事，其与朝廷的一些大人物似乎很有交情。
“妙安公主虽然性子刁蛮，骨子里却是个是非分明的好人，她若知道你这位救命恩人还活着，肯定十分高兴。”
竹山先生笑了笑，站到船边，掌心朝向江面，内力催动之下，竟有一条大鱼被生生从水中吸了上来。
“给，剩下的就交给你了。”竹山先生说着将大鱼扔给了江白羽。
江白羽接过活蹦乱跳的鱼儿放在脚下，抽出长刀，撩起江水擦拭起来，刀身还残留着昨夜的血迹。
在战场上呆久了就会发现，打仗时兵器沾上的血液和平常的不一样，更腥，更黏稠，不刻意去洗是洗不掉的。
竹山先生说道：“江水冷涩，不利于保养刀身。”
江白羽答道：“那也要洗，不然血腥味太重。”
竹山先生道：“你这把刀的血腥味，江水恐怕洗不净。”
洗完刀，江白羽将大鱼平放在船板之上，这是一条十多斤重的草鱼，他手中长刀平入平出，如庖丁解牛，不但沉稳，且力道收放自如，只消片刻，一条大鱼便被刮鳞去骨，只剩柔软的鱼身，鱼嘴还兀自张开闭合，竟未断气。
竹山先生站在一旁望着江白羽，深邃的眼神渐渐闪出亮光，微微点了点头。
自己年事渐高，眼前这个年轻人虽少言寡语，总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但其表露出的气质，正是自己多年来想寻找的人。
江白羽从船舱里寻了一块竹板，将切好的鱼肉整齐码放在上面，和竹山先生对面而坐，品尝起这道鱼生。
江中的鱼鲜嫩肥美，入口发甜，再加上江白羽的刀工恰到好处，让鱼肉不失新鲜，吃了几片之后，江白羽感觉身上又有了力气，精神也好了许多。
他捧了口江水喝下去，舒服地长呼一口气，对竹山先生问道：“前辈，您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也不想来，但是又不能不来，”竹山先生拈起最后一片鱼肉放入口中，说道，“我受建安王所托，替他来办件事。”
“什么事？”江白羽脱口问道，随即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刨根问底，一位是当今武林“四圣”中的南圣，一位是当今的皇子，问他们的事情，容易惹祸上身。
不过竹山先生也不避讳，笑道：“说出来也无妨，我是奉建安王之命，去杀蒙古的蒙哥大汗。”
“杀鞑子的大汗？”江白羽闻言站起身，显然被惊到了。
“不错，蒙哥此刻正带领水军顺嘉陵江而下，我逆流而上，就是要去杀他。”
“蒙古水师声势浩大，蒙哥又稳坐中军，护卫森严，如何刺杀？”江白羽问道，随即恍然道，“难道前辈想效仿荆轲刺秦，找个缘由暂且近身，然后暴起发难？”
“哈哈哈……”竹山先生纵声大笑，震得周围江水如沸腾般颤抖，江中鱼虾惊跃，“我若想近他身，直接杀进去就是了，纵然是千军万马，又有何妨？”
听得竹山先生如此豪言，江白羽心中却放心不下，他知道除了千军万马，蒙哥汗身旁必然还有不少高手保护，就算能近他身，可要想杀他，定然难上加难。
竹山先生看到江白羽脸上阴晴不定，说道：“我在前面靠岸，你上岸去吧，此行凶险万分，你没必要和我一起犯险。”
江白羽一愣，以为竹山先生会错了意，觉得自己贪生怕死，赶忙摇头道：“前辈何出此言？前辈此行缺个帮手，我与鞑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杀鞑子，算我一个！”
“怎么，你要跟我一起去？”
竹山先生看出江白羽刀法略有小成，但与真正的高手还相距甚远，基本是有去无回，他此行也并无找个帮手的想法，思量后说道，“我怕身边跟着一个秦舞阳，会碍手碍脚，你武功未成，还是离开吧，川蜀之地连年征战，杀鞑子的机会还不多得是？”
江白羽见竹山先生把自己比作临阵畏缩的秦舞阳，心中很是不服，将长刀立于身前，手指轻弹刀身，传出悠悠苍吟之声，饱含杀伐之意。
“前辈，若是当年秦宫之中有两个荆轲，嬴政还会全身而退吗？”
第13章 江上怪行舟（三）（）
临安，御街，宏图别府。
这里是“宏图经略社”的结社地，也是当今皇二子建安王赵长源在京城临时的住所，宏图经略社便是由他在幕后一手创建的。
如今的大宋常年处于战乱，民间结社习武的风气十分盛行，诸如练习相扑的角社，切磋弓弩射术的锦标社等，而宏图经略社，虽然架构松散，但确是所有社团中后台最硬的一个异类。
宏图经略社不仅仅是一个民间社团，更是建安王招贤纳才的基地，创办数年之间，招揽汇聚了各方面众多人才。
其在江湖和朝堂中的地位亦是举足轻重，影响力甚大，天下有不少寒门学子、不得志之士不惜奔波远赴临安，就是为了能在宏图经略社展现才能，不过能否被建安王相中，那就两说了。
府内书房中，建安王赵长源正站在案前挥毫洒墨，一张沉稳老成的国字脸，带着天生的成熟魅力，与他还不及而立之年的岁数格格不入。
他写的是“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字迹龙飞凤舞，一蹴而就，建安王放下笔，微微出神，这简短的四个字，乃是是当年岳武穆的毕生理想，同样也是自己毕生的愿望。
一位羽扇纶巾的中年官员侍立在侧，仔细端详了这幅大作后，缓缓说道：“王爷，您的字力透纸背，刚猛有余，但字里行间却透着隐隐的焦虑，后劲略显不足啊。”
建安王失笑道：“叶先生果然是我的知己，一丁点小心思都瞒不过您。”
叶先生双名梦鼎，现任国史编修一职，虽是闲职小官，但学富五车，素有奇谋，乃是建安王的首席谋士，宏图经略社名义上的社主。
他闻言笑道：“王爷说笑了，此刻不仅是王爷心中焦虑，下官也焦虑得很啊。”
话刚落音，书房的门便被推开，一名侍卫风风火火闯入，手中托着一卷密信。
叶梦鼎见状问道：“泷川，何事慌张？”
侍卫跪拜说道：“王爷，叶大人，川蜀前线的密报来了！”
赵长源闻言立即来了精神，探身说道：“拿来我看！”
这亲卫兵腰间挎着一把打刀和一把肋差，身材不高皮肤黑黄，俨然一身东瀛武士打扮。
他是建安王的亲卫队长，东瀛遣唐使后裔泷川孝太。
赵长源接过密信，拆开封蜡阅读起来，脸上肌肉由紧到松，看完后长长舒了口气。
“真是有惊无险啊，幸亏天海先行带兵救援，也多亏贾似道那厮行军不慢，若是苦竹寨丢了，不但剑门关不保，整个川蜀防线都会崩溃，还有，翎儿也安然无恙，这下我不必担心了。”
赵长源说着将密信递给了身旁的叶梦鼎，叶梦鼎看后也是如释重负，说道：“好啊，苦竹寨无忧，妙安公主无恙，实乃幸事。”
“可是还有一事悬在我心中，”赵长源缓缓坐下，说道，“我托付给竹山先生的事，不知他老人家办的怎么样了。”
……
日头当空，嘉陵江上，蒙古水军浩浩荡荡，舳舻相衔十余里，旌旗蔽空，气势磅礴。
船队当中，一艘巨大的楼船最为显眼。
楼船之上，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头戴朱英卷檐帽，帽上插着鲜亮的海东青羽毛，身着柳叶金甲，腰挎蒙古宝刀，脚踏软筒牛皮靴，正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深邃的目光让人捉摸不透。
他身侧护卫森严，还有侍女遮阳打伞，仆人手捧手把肉、马**酒和各色水果，昭示着此人不一般的身份地位。
脚步声响起，有两个人走上前来，一人身披黑色铠甲，后背鎏金兽角长弓，步伐稳健，沉稳有度，俨然是大将风范。
另一人穿着蒙古戎袍，光头圆脸，虎背熊腰，器宇轩昂，手掌关节突起，目光锐利，乍一看便知是硬功高手。
二人走到中年男人身侧，同时行跪拜礼道：“伯颜、丹巴，拜见大汗！”
这身份不一般的中年男人正是大蒙古国的最高统治者，草原上最强悍的男人，无数人眼中的战神——蒙哥大汗。
蒙哥闻声回过身，伸手扶起二人，说道：“你们不用行这么麻烦的礼节，尤其是你，伯颜，你一直倡导我们大蒙古国学习宋人的文化，这一点我不反对，但他们那些繁文缛节很麻烦的，没有必要去学。”
“是，大汗。”伯颜站起身，顺手整了整铠甲，问道，“大汗，您让丹巴叫我过来，可是有要事？”
蒙哥点头道：“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做，虽然有拓跋冷在，但阿术太年轻，我还是放心不下他，想让你带兵走陆路前去接应。”
“遵命！我这就去准备！”伯颜当即领命，对身旁的丹巴说道，“师弟，我不在时，你要好好护卫大汗，千万不要马虎大意。”
丹巴不耐烦地挥了挥壮硕的手臂，说道：“当然，护卫大汗，是丹巴的职责所在，不用你嘱咐。”
伯颜说道：“你生性鲁莽，我怕我不在这，你给大汗惹是生非，这条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