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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整闻言哈哈大笑道：“可惜啊，大宋能在酒桌上打败蒙古，却不能在战场上打败蒙古，是可悲，还是可笑？”
江白羽问得此言心生反感，他刘整本是大宋封疆大吏，现在投身敌营不说，言语间还有诋毁大宋的意味，听起来确实让人不快。
“刘将军，你说这话恐怕不妥，大宋与蒙古角力多年，互有胜败，最终孰胜孰败，犹未可知。”
刘整摇头失笑道：“不争嘴皮子了，这里有风有月有佳人，如此妙处，就不说打打杀杀的事情了。我只想说，江白羽、允儿姑娘，看到你们俩，我就想到了当年的我和梧桐。”
允儿身为女儿家，对刚才刘整和幽兰夫人的对话颇为好奇，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当年到底有何缘分。
“刘将军，你和夫人，是恋人么？”
瘦西湖水流潺潺，广阔天地间除了清风明月，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刘整叹道：“想当年，我还是唐冲将军手下的一员偏将，而那时的梧桐，还是金国末代皇帝的新宠妃子。”
江白羽和允儿闻言均是愕然，幽兰夫人的早年经历十分神秘，在江湖中无人知晓，也无人敢去打听，却没想到她竟会是曾经金国的皇妃！
幽兰夫人听得刘整回首往事，不禁也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第115章 风雨钓鱼城（一）（）
“当年大宋联手蒙古攻打金国，最后一战是在蔡州，当时宋军疲敝，已不想再战，但蒙古军队愈战愈勇，很快便攻下蔡州，我随唐冲将军一同杀入蔡州城内，在幽兰轩中一同救下了被蒙军围困，想要自缢的梧桐，我们自此相识，当时唐冲将军还救下了一个小女孩，便是后来的妙安公主唐翎了。”
“为了把梧桐和妙安公主从城内带出来，我和唐冲将军杀了不少在城内烧杀淫掠的蒙古兵，为此还和蒙古结怨，险些爆发更大的冲突。后来我们将她二人秘密送回临安，又辗转到了扬州落脚，这才安顿下来，那时我便对梧桐动情了，唐冲将军同样钟情于她，可是梧桐并不喜欢唐将军，她喜欢的还是我。”
……
刘整面带微笑，缓缓说出了当年的故事，如饮老酒，如数家珍，也让江白羽和允儿解开了心头的疑惑，原来二人的过去，是这个样子的。
“不要再说了。”在回忆的反复折磨下，幽兰夫人已经忍不住内心积压的感情，“刘整，趁我心肠尚软，你走吧，若是迟了，便走不了了。”
“好，今夜和你见了面，我心愿已了，我走。”刘整说着飞手扔出一样东西，落在幽兰夫人身前。
那是一只刻满女真文的紫玉钗。
“梧桐，这根钗还给你，我今夜前来，并非是要与你道别，我说过，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变，倘若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便拿着这根钗来寻我吧。”
幽兰夫人颤抖着手拾起玉钗，终于忍不住，眼角的泪水汹涌而出。
刘整转身离去，昂首朗声道：“江白羽，你刚才不是说大宋与蒙古孰胜孰负，犹未可知吗？那好，咱们钓鱼城下见！你我如今各为其主，成王败寇，终要见个分晓！”
魁梧的身影，连同那柄长枪，渐渐消失在了五亭桥上。
允儿说道：“羽哥哥，你说刘整将军，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会投降鞑子。”
“刘整绝非池中之物，他投身鞑子，必然会给大宋造成前所未有的麻烦，”江白羽摇头道，“允儿，我们不去游历山水了，也不去泉州拜访竹山先生了。”
“啊？那……”允儿似乎已经猜到了江白羽的想法。
“我们去蜀地，去钓鱼城！”
……
蒙古士兵如潮水般退去，日头当空，阳光将士兵手中的一柄柄蒙古弯刀映得明晃晃，好像一根根插在川蜀大地的上的毒刺。
城下丢着数不清的尸首和断箭残刃，城墙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这已经数不清是蒙古军队的第多少次攻城冲锋。
建安王站在钓鱼城城头，身旁以泷川孝太为首的护卫将其包围得严严实实，他面色凝重，闭上双眼，努力不去听周围伤兵的惨呼哀嚎。
他曾一度信心满满率军来到川蜀战区，期望可以一鼓作气击溃蒙哥大汗，坐收功与名，但事情并未如他所愿，先是手下五虎大将之一刘整毫无先兆地投降，川蜀多座城池也望风而降，让其在朝廷的地位和川蜀的战况都受到了威胁，然后又被蒙古铁骑打得连连败退，半壁川蜀尽丧于敌手。
打仗，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建安王的肩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重量，这股巨大的压力，随时都有可能将他压倒，但是他不能倒，因为他身后还有数万精兵和千里土地，更有数不清的黎民百姓，最为重要的是，他的宏图大业，绝对不能在此夭折。
钓鱼城下，蒙古先锋大将阿术下令收兵，傲慢地朝城头望了一眼，才策马转头而去。
“王爷，鞑子退走了。”叶梦鼎手摇羽扇，上前说道。
建安王缓缓睁开眼，望着对面石子山上那漫山遍野的蒙军营帐，默然不语。
一名身着铠甲的黑色长须男子也走了上来，男子与建安王一样是国字脸，比建安王年长许多，透着一股沉稳的气息。
此人便是大宋名将，兴元府都统、合州知州王坚，他是除刘整之外，在川蜀战区最具威望的将领。
当年王坚随忠顺军出战蒙古水师，两军战事胶着多日，王坚心生一计，趁夜色带人潜入蒙古军队的造船之地，一把大火烧毁了蒙古战船百余艘，从此一战成名，一路升迁，成为了大宋的封疆大吏，抗蒙先锋。
王坚一捋虎须，拱手说道：“王爷不必担心，鞑子这样每日强攻，声势虽然唬人，但是绝对不可能攻下钓鱼城，只是自讨没趣罢了。”
建安王缓缓迈步，循着城头边走边说道：“王将军，我也知道钓鱼城城池坚固，军备充足，但这般一直守下去，也不是办法。”
王坚跟在建安王身侧，说道：“王爷千万要沉下心气，防守只是目前的策略，等时机一到，我军必定可以出其不意，反攻致胜，退一步讲，就算是一直守下去，也完全可以把鞑子拖垮，鞑子远道而来，增援补给都是问题，只要能将战局拖延下去，咱们耗得起，而他们，绝对耗不起。”
“哎……”建安王叹息道，“若不是刘整，我军何至于如此被动。”
王坚和叶梦鼎知道建安王一直无法释怀刘整的背叛，他二人心里又何尝不扼腕痛惜，提及此事，三人一时无话。
建安王走到城头拐角处，望着城下三江汇流，问道：“今日鞑子已经攻了两次城，我军损失几何？”
王坚道：“目前阵亡二百余人，带伤的还有一百多人，这还不是最终的数字。”
建安王摇头道：“我军军力不如鞑子，新丁又招募不来，这样每日几百人的损耗，时日一长，恐怕我军也撑不住。”
王坚摆手道：“王爷放心，末将已从周边各州郡调兵补充兵员，况且这钓鱼城中全民皆兵，拿起刀枪都可以和鞑子一战，而且近日来，以名剑楼为首的诸多江湖豪杰也已陆续入城，有了这些江湖高手，我军更是如虎添翼！”
第116章 风雨钓鱼城（二）（）
叶梦鼎闻言在一旁叹道：“王将军说起此事倒也有趣，名剑楼远在江州，掌门萧云天又刚刚身故，本来都自顾不暇了，那萧纲萧练两兄弟却深明大义，不惜千里带领门下弟子为国出力。反观另一个江湖大派唐门，虽然长年植根于川蜀的唐家堡，离钓鱼城如此之近，到了国家存亡的紧要关头，却关门避祸，对战事不闻不问，呵呵，大义面前孰是孰非，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王坚点头道：“叶先生所言极是，这江湖就好比朝堂，有君子，也有小人，说不得。”
建安王听得二人说话，心中亦是感慨，顿觉有些疲惫，说道：“走吧，回去召集众将，商讨一下接下来的对敌策略，对了，君玉怎么还没回来？”
君玉乃是张珏的表字，张珏身为建安五虎之一，长年镇守蜀地，此次守卫钓鱼城，他亦是建安王手下的得力干将。
王坚道：“君玉前去押运的是粮草辎重，行进缓慢也属正常，想必还在路上。”
建安王心中涌起微微的不安之感，吩咐道：“传令给唐天海，让他速带一支精兵出城，接应张珏将军。”
……
天色刚蒙蒙亮，野蜂林中的鸟儿陆续开始晨鸣，清脆的鸟鸣声，打破了沉寂一夜的气氛。
野蜂林距离合州城西十多里，顾名思义，因为这片林子中马蜂横行，毒性巨大，时长蜇伤甚至蛰死过往的旅人，所以才被称谓野蜂林，此处一年到头人迹罕至。
合州城乃是大宋在川蜀战区的重镇，随着刘整的投降，合州完全暴露在蒙古铁骑的刀刃之下，并且已在半个多月前失守，合州的治所也随之迁往不远处山上的钓鱼城。
钓鱼城三面临江，城高水深，易守难攻不假，但其弊端也很明显，就是与外界交流比较繁琐，大多需经水路，要受天气及季节涨水落水的限制，尤其是再被蒙古大军临城包围后，不论是水路还是旱路，与外界的沟通变得更加困难。
合州当地人都知道，城西开外十多里地，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钓鱼城下，其中有一段路，就要经过野蜂林。
此时的野蜂林中表面一片生机盎然的自然景象，实则暗藏杀机。
林中小路的两侧，草木浮动，窸窸窣窣，隐隐竟埋伏着许多蒙古士兵。
这些蒙古士兵已经在这里匍匐埋伏了一宿的时间，但一个个仍然弯刀在手，面露杀意，不见多少倦意，可谓一支精锐之师。
一只到处乱飞的马蜂嗡嗡扇动着翅膀，不偏不倚，停在了一个蒙古士兵的鼻头之上。
那蒙古士兵不敢发出大动作，不停地晃着头，想要把马蜂驱赶走，但剧烈的晃动却让马蜂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和敌意，随着一声痛呼，马蜂的蜂刺狠狠插入到了这位蒙古士兵的鼻子内，野蜂林的马蜂，果然名不虚传。
“找死吗？别出声！”旁边的一名蒙古将官赶忙捂住被蛰士兵的嘴巴，生怕打草惊蛇，暴露己方埋伏的位置。
被蛰的士兵捂着瞬间肿起来的鼻头，他并不是怕疼，只是一时没忍住才叫了出来，便忍痛嘟囔道：“特木伦将军，咱们已经在这埋伏了一夜，根本没见到宋狗们的影子，我看他们是不会来了。”
“不许胡乱猜忌，只要是伯颜大人下的命令，我们就一定要执行到底，被蜂子蛰一下有什么好抱怨的？”
特木伦低声训斥着属下，他乃是伯颜帐下的得力干将，昨日奉伯颜之命，率领本部五百精兵来此埋伏，根据伯颜得来的情报和推断，宋国近日往钓鱼城运送补给，一定会走这条路。
断敌粮道乃是致胜的狠招，但特木伦带人在这受了一夜的罪，依旧不见宋国押运粮草补给的队伍。
晨风吹过，特木伦有些困乏，轻轻打了个哈欠，忽然，一阵车马的响动由远传来！
特木伦精神一振，将耳朵附在地上仔细听了听，确认是有大批的人马进了野蜂林，其余的蒙古士兵似乎也都感受到了动静，一个个打起精神，小心地匍匐在林中小路两侧，乍一看去，根本看不出树林里藏着人。
一只满载辎重的宋国军队，沿着穿林小路，缓缓进入了野蜂林中。
这支军队正是往钓鱼城运送军需的队伍，约有数百人的规模，士兵均身着大宋精良的步人甲，手持刀枪利器，神情十分警惕。
为首两位骑马的将官，一人膀大腰圆，正是铜山镖局的总镖头佟大海。
而另一人同样身材魁梧精壮，浑身皮肤黝黑发亮，一张蓄满络腮胡子的黑脸满是凶狠锐气，手中还攥着一杆粗长的铁杆龙尾长戟。
此人正是兴元府副都统张珏，人称川中骁将，胆识武勇远超常人，曾一人力战蒙古六将，斩六首而归，其乃是白马上僧为难大师的二弟子，刘整的师弟，唐天海的师兄，同样也是建安王门下五虎之一。
钓鱼城中粮草军械储备虽然充足，但绝不会坐吃山空，日常的补给还是要正常进行的，张珏几日前奉建安王之命，亲自从遂宁押送军需而归。
这次钓鱼城的战事，也惊动了很多江湖义士，除了名剑楼的萧氏兄弟外，铜山镖局也积极响应，总镖头佟大海虽然在武林会盟中被废了一只眼睛，但仍然报国情怀不减，亲自率领百余名镖师进入钓鱼城，同时自告奋勇，协助张珏一同押运军需，这活其实跟押镖一样，是他的老本行。
宋军在林中缓缓穿行着，张珏和佟大海在前并辔而行，二人均是十分警惕，作为军人和镖师，多年积攒的经验告诉他们，深山密林这种地方，最容易藏匿险情。
“停！”张珏抬起长戟一声令下，叫停了整个队伍，与此同时传令所有士兵摆出防御阵型，拈弓搭箭，朝道路两侧的密林中一阵乱射。
锋利的羽箭如飞蝗钻入林中，除了惊起一些野鸡野兔等野物外，并无其他情况出现。
佟大海见状道：“张将军，看来我们过于紧张了，此处应当没有埋伏，而且这里是荒野小路，只有当地人才有可能知晓，鞑子远道而来，才刚刚占领合州不久，不可能如此熟悉这里的地形。”
张珏道：“佟老哥，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吧，传我命令，加快行军速度，快些穿过野蜂林。”
第117章 风雨钓鱼城（三）（）
小路两侧，五百名蒙古精兵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有人在刚才的宋军乱射中中箭，但都忍痛不发，确实是一只虎狼之师。
特木伦面色沉着冷静，暗道伯颜大人果然神机妙算，真的等来了敌人的辎重军队，与此同时，他打着蒙古军队特有的手势，命令所有士兵都拉起弓箭。
一时间，弓弦拉动之声四起，死神的声音，在野蜂林中穿梭回响！
“不好，有埋伏！”佟大海大呼一声，提刀挡开了两支射向自己的羽箭，但胯部和腿上还是中了三箭，身子一歪栽下马去。
张珏不顾身上中箭，大声喝令道：“布阵防守，射箭反击，快！”
宋军士兵穿的都是步人甲，蒙古人的箭矢射不透，但脖子、面部、手脚等部位仍然缺乏有效保护，在蒙古士兵的三轮乱射后，已经有不少人中箭受伤倒在地上。
“冲上去！”特木伦大吼一声，扬起弯刀朝前冲去，麾下的士兵们也都拔出弯刀，怒吼着冲了上去，从两侧夹击宋军。
张珏满脸凶神恶煞，一抚手抹掉了插在身上的羽箭，箭头仍然嵌在肉里，他丝毫不觉得疼，挥起长戟迎敌而上，戟围横扫，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蒙古士兵狠狠拍在了地上，白花花的脑浆子都被砸了出来。
蒙古伏兵来势汹汹，将宋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场面很快便成了一边倒的趋势，张珏悍勇无比，使出羯磨神功，长戟乱舞，一人连杀十多名蒙古兵，一时无人敢近他的身，但以他一人之力，很难挽回败局。
特木伦眼见宋军全面溃败，想到大功一件马上到手，不由得豪气丛生，大吼着挥刀拼杀，发泄着胸中积攒的快意。
忽然，他感觉到胸口传来一丝带着凉意的疼痛感！
本能地低下头，特木伦愕然发现，一把长刀竟然从背后穿透了自己的身体，锋利的刀尖，从胸前透了出来，上面还带着血，自己身体里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