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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棍法下来,建安王气喘吁吁,接过侍女的递来的面巾擦了擦汗,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白羽,今天怎么有兴致过来?”
“王爷,我有事情要和您说。”
“哦?好,咱们去书房说吧,这里太冷,本王又出了这许多的汗,呆久了容易着凉。”
上元节那夜,建安王护驾及时,但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江白羽的身影,直到第二天,身上伤痕累累的江白羽出现在了他面前。
所以,建安王什么话也没说,他知道,江白羽在那一夜,已经做了他该做的事情。
书房中,炭盆烧得正旺,暖如春日。
建安王坐在太师椅上,命侍女上了一壶驱寒早茶,与江白羽一人一杯,慢慢喝着。
“王爷。”江白羽放下茶杯站起身。
建安王道:“怎么?一大早就感觉你像有心事一样,是有话要对本王说吗?”
江白羽点头道:“是,王爷,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建安王闻言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我也不知道,但我已经不想继续留在临安。”
建安王微微一笑,起身扶着江白羽的肩膀让他坐下。
“白羽,不知道你能不能感觉到,虽然你这段日子都在宏图别府为我做事,但本王从来没拿你当过下人,不止是你,包括天海、泷川和叶先生他们,这些年来,本王也从未把他们当做过下人,因为本王觉得,咱们彼此之间,是朋友。”
第79章 临安惜别日(二)()
这一点江白羽无法否认,建安王确实是个待人随和的明主,从未呵斥或强求过身边的人,与那些有一丁点权势就不可一世的官迷完全不同。
不过,这也正是建安王可怕的地方,虽然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架子,但他总是能将自己的意志和风细雨般注入身边人的心里,不易察觉,也无法拒绝,让他们心甘情愿接受驱使。
“王爷……”江白羽想要说话,却被建安王拦下。
建安王淡淡说道:“白羽,正因为咱们彼此之间是朋友,所以不论你留下或者离开,都只需和本王说一声就好,不用怀有心事,怕本王不放你走或者如何,因为本王从始至终就不会这么做,来去是你的自由。”
“多谢王爷知遇之恩。”江白羽拱手一礼。
“哎,不过乍一听说你要离开,本王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建安王摇了摇头,“想走就走吧,你身上还挂着陪戎校尉的官衔,本王会择日跟父皇说,能留则留,不能留则免去,反正是个最低品的散官衔,不打紧。”
“多谢王爷。”江白羽又是一礼,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建安王亲自给两人茶杯续满了茶,说道:“喝茶,多坐一会儿,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聊聊。”
江白羽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醇正的茶汤中,带着回归自由的味道,他现在才感觉到,留在这里,是对自己的束缚。
过了片刻,建安王问道:“你离开,是要去报仇么?”
江白羽嗯了一声,家门变故之事,一直都是他不愿过多提及的一个痛点。
“密宗那些人并不好对付,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去找他们,本王知道你打仗悍勇,但是不要命和能不能赢,终究是两码事,你要有分寸。”
“谢王爷嘱托,白羽心里有数。”
建安王点头道:“你若是有空,可以回你的老家建康府瞧一瞧,刚认识你时,我就私下命人去收拾了一下乌衣巷的残垣断壁,将那里保护了起来,又在那移栽了不少玉兰树,玉兰花期早,想必此时已经陆续开始开花了。”
江白羽闻言心头一震,他万万没想到,王爷还会私下里关照江南白鹭堂的故地,当年一场屠杀和一场大火,已经将那里变成一片废墟,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勇气回去看一眼。
“本王尊敬你的父亲,也青睐于你,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并不是想图什么,所以一直未曾告诉你。如今你要走了,想必也有重游故地的想法,所以,看到那里的玉兰树,不要惊讶,除了你,本王也一直惦念着江南白鹭堂。”
江白羽喉头一耸,心里酸酸的,此时此刻,有一种感情叫感动。
建安王坦然一笑,拍着江白羽的肩膀道:“不说了这个了,离别本就伤感,本王问你几件正事吧。”
书房外,唐氏兄妹缓缓走了过来。
唐翎自从中了唐门的毒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在庄允儿的悉心照料下,前日才幽幽转醒。
因为这件事是瞒着别人的,只有唐天海和江白羽两人知道,唐天海怕唐翎多日不露面会引起被人怀疑,便让妹妹休息了一日,今日感觉好些后,和她来宏图别府露个面。
二人看到书房的门紧闭,便没有推门而入。
这时,泷川孝太正巧从一旁经过,唐天海便上前问道:“泷川,王爷在书房里吗?”
“唐将军,公主。”泷川孝太行礼道:“王爷在,江白羽一大早就来找王爷了,二人现在正在书房里密谈,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们还是先不要进去了。”
唐翎此时特别想见到江白羽,闻言皱眉道:“小色鬼一大早就过来了?他和长源哥哥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说着就将身子贴到书房墙角,想要偷听。
“妹妹你干什么?被发现了多尴尬!”唐天海低声制止道,要把唐翎拉走。
唐翎一脚把自己哥哥踹到一旁:“唐天海你少管我,老娘烦着呢,那天要不是小色鬼,老娘就死在你那个族兄手里了!”
……
屋内,江白羽还沉浸在感动之中,说道:“王爷想问什么?”
“你走之后,陷阵营可由谁管带?”
“天海可以胜任。”
建安王摇头道:“他带兵可以,但是不懂刀法。”
“训练之事,可以让张世杰来做,他这些日子刀法进步飞快,除了陌刀之法,我把灵山刀法也传给了他。”
建安王道:“可以,在本王看来,那张世杰是个将才。”
“如果王爷不嫌弃,楚儿也是可以的,她天赋异禀,刀法已有小成,只是年岁还小,又是女儿身。”
“好,既然你保荐,那本王就让她试试,年纪小或者女儿身,都不是问题。”
“多谢王爷了,我不在时,还请王爷尽量照顾一下我这两位徒弟。”
“嗯,本王责无旁贷,”建安王略微沉吟,问道,“你走了,翎儿该如何是好?”
江白羽闻言一愣。
“白羽,翎儿对你的心意,本王是看得出来的,你走了,她会伤心。”
江白羽沉默半晌,落寞一笑,说道:“王爷,我和公主并不合适,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喜欢她?”建安王问道。
“我……”江白羽想要回答,却发现不喜欢这三个字,竟说不出口。
“王爷,我这样的人,恐怕只能独来独往一辈子,任何女人跟着我,都不会幸福的。”
建安王摇头笑道:“你这么说,是一棒子打死了所有女人,还是打死了你自己?好了,这些话,你留着去和翎儿说吧,你要走,恐怕她会死命拦着你的。”
书房外,唐翎面色低沉,转身就走。
唐天海拦道:“妹妹你干什么去?不是说好了来见王爷一面吗?”
“见你妹啊,滚!”唐翎推开唐天海大步离去,心情似乎变得很差。
唐天海挠头道:“没错啊,就是让王爷见我妹啊。”
书房内,建安王站起身,面向墙上挂着的“精忠报国”四字书法,缓缓说道:“白羽,你离开临安后,需帮本王办两件事。”
第80章 临安惜别日(三)()
说了半天,建安王终于说到了重点。
江白羽道:“好,王爷尽管吩咐,白羽一定尽力。”
“嗯,这两件事不简单,你要认真对待。”建安王压低声音,将要托付之事细细道来,最后将一封书信递到了江白羽手中。
“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幽兰夫人手中。”
“王爷放心吧。”江白羽说着将书信小心收好。
“嗯,你办事,本王当然放心。白羽,你和他们道别之时,可以对外说替本王去办事,不要说就此就离开临安,免得大伙挂念。”
江白羽点头道:“好的王爷,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白羽就不打扰了。”
建安王定定望着江白羽,长舒一口气,庄重点头道:“好,你回去收拾好,就可以动身了,本王不会去送你,你我二人就此别过。”
说罢建安王拱手掸袖,神情肃穆,对江白羽郑重行礼,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见了当今丞相都不会行如此之礼。
江白羽心生感慨,并没还礼,回身便要出门离去。
“白羽,如果有一日本王有难,你会回来么?”
江白羽脚下一停,缓缓说道:“王爷,您觉得我会么?”
建安王微微一笑,他已有了答案。
“白羽,你要知道,此刻你踏出书房,便是江湖!”
江白羽少时在江南白鹭堂,后来从军,再后来来到临安,这些年,他并没接触过真正的江湖,那个属于江湖人的江湖。
书房门打开,江白羽缓缓走出,清新的空气吸入鼻中,令他精神一振,恍若新生。
今日的阳光很好,洒在房顶、地面、花圃、树木之上,仿佛一切都是新的,万物都在茁壮向阳生长。
唐天海一直站在书房外不远处,见江白羽出来了,便上前唤道:“白羽。”
江白羽道:“你怎么在这里?”
“呃……我来找王爷。”唐天海挠了挠头道,“对了白羽,翎儿她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醒了?我当然要去。”
……
公主府外,江白羽碰了一鼻子灰。
“江公子,奴婢说了很多遍了,公主她不舒服,真的不能会客,您就别勉强了。”公主的贴身丫鬟小环从门缝探出头,耐心地解释道。
“我也不行么?”江白羽问道。
小环重重点头道:“不行的,公主特别嘱咐了,说尤其是您,坚决不能进。”
“这……”江白羽无奈地笑了笑,心想她又再耍什么脾气。
江白羽本想过来看看唐翎的恢复情况,顺便和她道个别,没想到却连大门都进不得。
小环下了逐客令,说道:“江公子,您就别在这站着了,奴婢也不敢让您进去,您在这站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等公主她身子好些,您再过来。”
“……好吧,我走就是。”
江白羽转过身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来,他打算后天就走,但总不能就这样和唐翎不辞而别吧,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面才行。
一个新奇的想法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他转过身喊道:“小环。”
小环已经准备关门走人,闻言疑问道:“嗯?江公子还有事情?”
“能不能帮我给公主带句话?”
小环想了想,自家这位刁蛮的主子刚才面色不善地回来,告诉她如果江白羽来访,千万不要把他放进来,但并没说不让带口信。
“呃……可以的!”
“好,那麻烦你转达公主,就说我明天晚上,在清波门旁的城墙根下等她,明日不见,再难相见。”
“哦……”小环诧异地点点头,暗想这位可能是未来驸马爷的男子,怎么语气这么伤感。
……
回到住处后,江白羽就开始收拾行囊,不过他除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大夏龙雀刀外,实在没什么可以收拾的东西了,没想到在大宋最富有的城池呆了那么久,自己还是一无所有。
其实江白羽并不是个穷光蛋,起码他还有很多朋友,还有两个可爱的徒弟。
他在两天前,就将自己要离开的事情告诉了两个徒弟,并将练武的事宜一一安排好,让他俩互相监督,千里江山十二篇和灵山刀法,都被楚儿牢牢记在脑中。
江白羽又仔细叮嘱楚儿,不许传授张世杰学千里江山十二篇。
对于师父要走这件事,张世杰神经大条,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应当四海为家,到处闯一闯。
不过楚儿心情差得很,从知道师父要走到现在,一直闷闷不乐,不论江白羽干什么,她都默默跟在身后,像个小尾巴,那两头御赐的小白鹿,乖乖跟在楚儿身后,时不时地咬一下楚儿的衣角,舔舔楚儿的手背。
江白羽知道楚儿的心思,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楚儿和张世杰担任陷阵营教头的任免令,想必不久后就会到来,两位徒儿能得到建安王的庇护,自己就不用担心了,而且自己没准哪天就又回来了。
收拾好行囊后,江白羽又出了门,去和唐天海、泷川孝太等人一一道别。
最令江白羽意外的则是庄允儿,他去悬壶斋道别的时候,宋慈只是鼻子哼了一声就转身走了,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允儿的态度也很冷淡,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低下头挑拣着竹篓中的草药,全程再无交谈。
总之,离开前的气氛很沉闷,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和唐翎约定见面的时候。
夜幕降临,繁华的临安城内依旧喧嚣,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人来人往,灯火通宵达旦,人们似乎已经忘却了那个不愉快的上元节之夜。
清波门紧邻西湖,江白羽坐在城墙之上,望着不远处的西湖水,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别有一番风味。
她会来么?江白羽心里有些担心,如果不来,走之前就真的见不了面了。
其实江白羽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唐翎到得比她还早,只是一直在附近徘徊。
那日她在建安王的书房外,听到江白羽的话后,整个心都凉了下来。
自己越来越炽热的情意,换来的只是情郎一句“两个世界的人”。
她本想就此和江白羽断绝一切,可她根本做不到,那个男人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烙在她心中,心每跳一次,血液就会从心上的烙印流过,每一滴血液中,都有他的味道。
第81章 临安惜别日(四)()
既然忘不掉,那就来见一面吧,而且,他似乎要走了,一走了之……
唐翎一步一停,十分纠结地走到了城墙根下,意外的是,她并没有见到江白羽的人影。
“他没来?”唐翎忽然有些失落。
“上来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唐翎霍然抬起头,发现她朝思暮想的人儿正高高坐在城墙之上。
“那么高,我怎么上去?”唐翎刻意摆出一副冷强调。
江白羽道:“你带飞镰刃了么?”
唐翎闻言取出飞镰刃,负气似的朝江白羽甩过去,恨不得当场打死这个负心汉。
可惜城墙太高,飞镰刃没有飞上城头,而是挂在了城墙一半靠上的位置。
江白羽掠起身形,飞至城墙侧面,一手抓住墙砖缝隙,一手拉住飞镰刃,运起元炁猛地向上一拉,将唐翎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环手抱住唐翎的纤腰,一同飞上了城墙。
这略显暧昧的操作让唐翎防不胜防,她只觉得脸颊发烫,坐在城头,望着前面的万家灯火不语。
城墙下的小巷子中,楚儿和张世杰抱着一大堆烟花,气喘吁吁地放在地上。
这是他们师父今天临时交代下来的重要任务。
张世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问道:“师妹,你说师父让咱们在这放烟花,是要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