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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是美酒，眼前是整个临安的万家灯火。
当然，还有远处燃烧的房屋和黑烟。
两人打开坛封，对着眼前壮丽的景色饮下一口，酒液入喉，辛辣，清冽。
江白羽刚才和杨琏真迦交手时，身上多处受伤，此刻喝了酒，伤口似乎受到了酒精刺激，疼了起来。
“疼吗？”秦大仙问道。
江白羽摇头道：“这些年不知受过多少次伤，轻的重的，疼不疼的，早都习惯了。”
“来，本大仙帮你瞧瞧，不用担心，免费的。”
秦大仙说着侧过身，双掌掌心抚上江白羽后背的风门穴，掌心泛起微微金色光芒。
江白羽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两侧风门穴进入体内，沿着全身经络缓缓游走，和自己体内的元炁相处和谐，渐渐融为一体，身上伤口的疼痛感也随之消失，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等以内力治疗伤势的本事，恐怕连宋慈都难以与之匹敌。
少倾，秦大仙轻舒一口气，收回了双掌。
江白羽动了动四肢，受伤后的不适感一扫而空，身体又充满了活力。
秦大仙道：“别以为没事了，我这是‘武治’，只可以暂时缓解你的痛楚，但你伤的不轻，还须‘文治’，也就是静养调理，慢慢恢复。”
江白羽点点头，问道：“秦伯，您刚才击败密宗三人和给我疗伤所用的，都是元炁吧。”
“没错，我是青羊宫的传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会用元炁自然是情理之中，怎么，你觉得很奇怪？”
“可我真没想到，您的武功居然会高到如此地步，我的元炁和您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高不高的，习惯了就好了，日子过得好好的，天天非得用武功打打杀杀干什么？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争斗。”秦大仙喝了口酒，继续道，“再说了，元炁是青羊宫历代传承的无上功法，你才刚练了几天，就想跟我比？”
“那……前辈可否指点一二？”
“免费指点？”
“……要不然呢？”
秦大仙想了想要不要敲竹杠，决定先放江白羽一马，于是说道：“元炁这玩意没什么稀奇的，其实就是内力，只不过使用方式更加精妙，你所学的千里江山十二篇，是当年圣手神君根据青羊宫武学改编而来的，融入了他自己的想法和修炼方式，将这门功法登峰造极，走的完全是另一条道路。但万变不离其宗，比如我刚才给你疗伤用的功法，应当就是千里江山十二篇中下半部所记载的‘正炁无相’，你日后若有机缘学到，便会明白了。”
江白羽问道：“既然前辈会，那可否教我？”
“教不了，我刚才说了，千里江山十二篇完全是一种与青羊宫武学不同的修炼方式，你只能靠自己，但是，想要元炁大成，必须要打通冲带二脉才可以。”
“这我明白，不知前辈可否打通此二脉？”
“我吗？也罢，我让你体验一下便知。”
秦大仙说着，将右手食指点在了江白羽的印堂之上，只见手指先是发出微微金光，然后猛地一下金光大盛，如同划过夜空的火流星，照亮了半边城墙！
便是这电光石火间，江白羽感觉脑袋嗡地一下，浑身上下都绷直抽搐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强悍元炁在体内肆意游走冲撞，他就像站在千尺高山的山顶，剧烈的山风吹得他根本喘不过气！
这是一种被强大力量完全压制的窒息感！
此时此刻，他能做的只有被随意支配！
在江白羽的认知中，没有人能够在一刹那间用一根手指渡出如此之多的元炁，他的父亲江崇威做不到，当今的四圣，恐怕也做不到。
转瞬间，一切感觉都消失不见，秦大仙缓缓收回了手指。
江白羽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心脏怦怦直跳，他在刚才感受到的不止是心悸，更是惧怕，发自于内心深处最本能的惧怕。
秦大仙所展示出的实力，实在是太恐怖了，根本不像是凡人可以修炼出来的武功。
“冲带二脉，我通了一处半。”秦大仙说着将江白羽扶起来，叫他坐下歇歇，“我吊儿郎当练了一辈子，也只通了冲脉，带脉只通了一半，剩下那半处这辈子应当是没希望了。不过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假以时日，会超过我的。”
第77章 莫忘青羊宫（四）（）
江白羽张嘴欲言，想找个词形容一下自己的震撼之情，但本就词语匮乏的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此处无声胜有声。
秦大仙道：“江白羽，除了青羊宫的元炁和你们白鹭堂的刀法，你还会无极散手，对吧。”
“不错，去年我有幸遇到竹山前辈，一同刺杀鞑子大汗，竹山前辈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之间很是投缘，他和我分别之前，便传了无极散手的前十八式给我。”
“才传了十八式？”秦大仙皱眉道，“那老东西太小气了，对了，他叫你拜师了吗？”
“没有。”
“哼，我猜也没有，我跟他是老冤家了，他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不过他既然传了你武功，那就肯定认了你这徒弟。我觉得有机会你可以去一趟先天无极宫，正式行拜师之礼，然后让他把无极散手和先天散手都传给你，那先天散手，才是先天无极宫武学的真正精髓。仔细想来，我也很多年没去过那了，那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你去过就知道了。”
江白羽道：“好，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拜访竹山前辈的。”
秦大仙道：“你身负青羊宫、先天无极宫和江南白鹭堂三家绝学，应当试着融会贯通，而不是分割开来单独使用，正所谓‘天下大同’。这个天下本就是大同的天下，天下的至高武功，也正是大同的武功，元炁可以辅助你的无极散手和灵山刀法，而无极散手和灵山刀法间也可以相辅相成，如果有一天你手里没有刀，你的手，就是你的刀。”
“我的手，就是我的刀？”江白羽心中一震，忽有所悟。
秦大仙道：“好了，我不喜欢讨论武功，多了我也不说，你要走的路还长，日后自然会有高人指点，来，咱爷俩接着喝酒。”
二人说着举起酒坛，一下子干了半坛，过瘾地擦了擦嘴。
望着临安城内通宵不熄的灯火，二人都有些出神，两个大老爷们儿喝酒，最能喝出情怀。
“你觉得，这座城，和你有关系吗？”秦大仙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
“有。”江白羽笃定地点了点头。
秦大仙却摇头道：“并没有。”
江白羽皱眉道：“秦伯，您的意思是……”
“你觉得你是宋人，就要保家卫国，忠心护主，其实，你只是被人当成棋子心甘情愿驱使，这里不是大宋的临安，而是天下的临安，你也不是大宋的子民，而是天下的百姓，天下不止有大宋，还有蒙古，还有辽金西夏，还有高丽东瀛，天下很大。”
“秦伯，人有族类，国有国别，鞑子多年来占我土地，杀我百姓，今夜又火烧临安刺杀官家，难道我应该将自己置身事外，不管不理吗？”
“当然，鞑子占领大宋的国土是为不义，那赵匡胤当年黄袍加身背弃柴氏，他就仁义了吗？龙椅只有他们宋室才能名正言顺地坐下去吗？这天下不是一家的天下，而是大同的天下，所谓的天下纷争，都是那些统治者为了一己私欲玩出的游戏，你又何必陷在其中？你会杀人，建安王却会驭人，你这一辈子，难道要为别人活着？”
此言掷地有声，江白羽听在心里，一时间感触颇多，秦大仙的意思他能明白，就是指天下大同，不论最后谁是战争胜利者都无所谓，自己不必陷在其中，做一些没有必要的牺牲。
秦大仙接着说道：“我对竹山那老东西一向看不惯，不过他有四个字我却十分认同，那便是‘天下皆侠’，这四个字说的不止是天下人，也正是说的这个世道，我这一辈，只想和当年的圣手神君一样游戏人间，所以我也劝你一句，远离朝堂，远离建安王那些人，好好做自己，你若再呆在临安，肯定会慢慢荒废掉这一辈子。”
江白羽道：“秦伯，就算天下大同，就算所有战争都是统治者为了利益的不义之举，那我们不也应当做点什么，早些结束这个乱世，早些让天下太平么？”
秦大仙目光落在江白羽脸上，这张原本冷漠的脸庞，似乎已经逐渐融入了人世间的情感，和脱不开的桎梏。
“江白羽，你曾经不是只想着为江南白鹭堂报仇么？这些天下太平、黎民苍生的事情，你曾经应当一点也不关心吧。”
江白羽点点头，秦大仙说的并没有错，但是，人终究是会慢慢变化的，自从来到临安，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他的心，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铁板一块。
“离开临安吧，去做回你自己。”秦大仙说道。
离开临安……
江白羽想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想了很久。
他确实应该离开了。
秦大仙叹息道：“临安是人间天堂，但也是人间地狱，这个地方很可怕，它可以吞噬一切想要改变它的人，江白羽啊，不管你如何想，老朽我反正是准备离开了。”
秦大仙说罢站起身，立在城墙之巅，怀抱酒坛望向远方，深邃的眼神望着前方。
此时此刻，他真的是一位遗世独立的仙人。
“您风湿病治好了吗？”江白羽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秦大仙闻言差点闪着腰，他才刚刚开始装。
“还好还好，允儿那个小丫头的医术还是得了鬼医真传的。”
“您要是走了，楚儿怎么办？”
“你现在是她师父，不该照顾她吗？再说了，我也不是她亲爷爷。”秦大仙似乎想起了什么，语出惊人道，“你把她娶了不就得了？你跟那妙安公主又没什么可能，不如早点成家。”
江白羽闻言愕然无语。
秦大仙见江白羽面色不善，脖子一梗说道：“我说错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干了什么，春药没少吃啊！”
“您打住！”江白羽一惊，暗骂这老东西怎么会知道那件事？难道岁数大的人都有听墙根的习惯？
秦大仙见江白羽似乎有想要动手的迹象，忙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把酒干了，把坛子扔了，走人！”
夜色深沉，两个空空的酒坛，在城墙根下摔得粉碎。
第78章 临安惜别日（一）（）
临安的百姓，恐怕过了一个这辈子最惊悚的上元节。
那场大火已经过去，损毁的房屋街道也在有条不紊的重建中，不过这样大火留下的余烬，在人们心中堆下了一道不小的阴影。
最深受其害的，当属大宋的天子赵昀了。
他在那场大火中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暴躁异常，连下了十三道圣谕，要求将那些作乱的鞑子匪首捉回来千刀万剐。
为此，皇城司出动了所有的番子，禁军也派出了数万人，包括沿途围追堵截的州县官军更是数不胜数，而令人欣慰的是，连个鞑子的毛都没抓到……
伯颜等人早就规划好了撤离路线，他们连夜出逃，避开了所有的追兵，没用几天就渡过长江，回到了自家的领土，一切都很顺利。
不过这也成了宋国的不幸，很多参与追捕的禁军将领，都因为办事不利而获了罪，就连远在四川的刘整都因此获罪，理由是没有及时布防，放跑了鞑子。
刘整心里当然很不是滋味，这么远都能牵扯到自己，可谓躺着也中枪，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是贾似道在刻意整治自己，胡乱找个由头罢了。
伯颜等人虽然这次没能干掉宋国皇帝，但他们把临安城搞得这么热闹，在上元节给了宋国皇帝一个大得不能再大的下马威，肯定会得到大汗的赞赏，这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蒙哥大汗也没指望能杀掉赵昀，他也不屑于这样取得胜利，根据他的规划，蒙古铁骑将在今年兵分多路，继续向宋国发起猛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彻底消灭这个又软又绵但是坚挺多年的好邻居。
赵昀没有抓住鞑子匪首，但是逮住了几个在御街上防火杀人来不及逃跑的鞑子兵，他一气之下，将这几个人纷纷处以酷刑，凌迟、剥皮、炮烙，无所不用其极。
这些在战场上杀人防火眼都不眨的猛士，面对这样的酷刑也丝毫撑不住，哭嚎求饶，求着速死，丑态尽出，赵云看来眼里，稍稍解了气，觉得这些鞑子也不过如此，都是肉长的。
出了这件事，总是有人要承担责任的，在贾似道和太子的舆论引领下，大部分的谴责之声都对准了建安王，说是建安王一直主战，对来访的蒙古使臣毫不客气，才会激怒人家，出这么大的事。
除了建安王外，江白羽也成了被针对最多的人，百官纷纷把矛头指向了这个最近出镜率很高的小人物，理由是因为他当众调戏蒙古使臣，不但把人家灌醉，还打了人家，所以人家一怒之下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些幼稚得有些可笑的理由，倒是意外得很有市场，好在官家本人没有多说什么，这件事与其无限放大，不如大事化小，慢慢淡忘。
江白羽也听到了近日的风言风语，而且据说有官员提议严办他，不过江白羽对此一点也不上心，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他要离开了，离开临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一夜和秦大仙在城墙上交谈后，江白羽已经坚定了离开的信念，他不属于这里。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哪里。
今日清晨，江白羽离开家，前往了宏图别府，有离别自然就有道别，他要去向应当道别的人说一声再见。
长长的御街虽然已经清理整顿，但依然到处都是火烧后的痕迹，索性宏图别府没有受到波及。
建安王不论睡得多晚，次日也会早起，此刻他正在府中的练武场上耍着长棍。
这套盘龙棍法是大宋的开国皇帝太祖赵匡胤所创，一直流传至今，为皇室子弟必修课程，和孔孟之道一样重要，数代之下，盘龙棍法已经没有了当年太祖打天下时的威力，逐渐变成了强健身体的活动。
现在没出正月，天气仍冷得紧，但建安王已经汗流浃背，对于身有顽疾的他，除了去悬壶斋医治，最好的治疗办法就是强身健体，提升体质。
江白羽可以自由出入宏图别府，他循着仆人们的指点，一路来到练武场边，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建安王练武。
建安王也看到了江白羽，不过他没有停下歇息，而是奋力扫出一棍，继续操练。
盘龙棍一头长一头短，中间用铁环和铁箍相连，如同连枷，使用起来虎虎生风，眼花缭乱，除了能伤人外，还可以专门打击马腿，对付骑兵。
江白羽对盘龙棍有所了解，他看着建安王耍开的套路，站在场边指点道：“王爷，平扫之时，身子一定要向前，不要顾及下盘是否稳当，将力道汇聚双手，一击得手后再借力闪开。”
建安王闻言照做，只听盘龙棍横扫之时呼呼作响，威力确实比刚才要强，耍起来也更通透。
一套棍法下来，建安王气喘吁吁，接过侍女的递来的面巾擦了擦汗，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白羽，今天怎么有兴致过来？”
“王爷，我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