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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这些头脑简单的郎官,他必须掌握好分寸。然而,郎官们却因此对他颇有不屑,经常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提起梁啸,特别是梁啸追击那些匈奴人的事,用梁啸的骁勇来暗讽他的懦弱。
枚皋不和他们计较。他知道梁啸如果在此,也不会像这些郎官们想的那样简单粗暴。不过,他也觉得,如果梁啸在,他一定不会让这些匈奴人这么张狂。
他不是梁啸,他没有梁啸的神奇射艺,他只有出口成章的文采,可惜这些对匈奴人来说没用。匈奴人勉强听得懂汉话,却欣赏不了华丽的大赋。和他们谈赋,无异于对牛弹琴,远不如梁啸的弓箭来得实在。
枚皋只能叹惜。
“大人,你说梁啸他们能顺利到达大月氏吗?”马戎悄悄的问道。
枚皋沉默了片刻,坚定的说道:“一定能。匈奴人拖延时间。很可能是想激怒我们。或者不想让我们及时赶到单于庭。”
“为什么?”
“我怀疑单于庭现在没什么人。或者……有很多人。”
马戎听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管是没什么人还是有很多人,都意味着匈奴人会有行动。结合匈奴人最近形势不好的传言,他们的行动很可能就是南下侵扰。如此一来,只怕汉境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我希望梁啸能够成功。不管怎么说,把匈奴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西域去,哪怕只是一部分,也是好的。”
马戎点了点头。
……
看着落荒而逃的匈奴人。梁啸等人放声大笑。
“谁说匈奴人善战?我看也不过如此嘛。”庞硕扶着谢广隆,嘿嘿笑道:“你看,我们只有七个人,不一样杀他们屁滚尿流?以后看到他们,不要怕,知道不?”
谢广隆疼得呲牙咧嘴,骂道:“你轻点,老子为了掩护你们,挨了好几下呢。唉哟,我的亲娘唉。疼死我了。我说大人,这次我没有抢功吧?”
“正因为你没有抢功。所以我们得手了。”梁啸同样疼得咬牙切齿。“牛儿,你轻点,我的五脏六腑都被勾出来了。”
荼牛儿苦笑道:“我也没办法,不赶紧把箭拔出来,伤口会更大。不用匈奴人砍,流血就能把你流干了。”
“放心,老子死不掉。”梁啸虽然觉得有些头晕,却还是信心十足的笑了。“大宛的美人、美酒等着我呢,我怎么能死。我死了,岂不是全部便宜了你们这些浑蛋。”
“哈哈,大人所言甚是。”众人大笑,七嘴八舌的逗趣。
虽然个个受伤,而且都不轻,可是能从数千匈奴人的追杀下逃生,斩杀百余人,还砍下了浑邪王的首级,这样的胜利就像鸡血一样,让他们兴奋不已。谁也不肯喊疼,一个赛一个的豪迈。
拔出身上的箭,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梁啸等人赶到山下。眼前只有几十匹马,连一个匈奴人的影子都没有。他们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看到这幅情影,大家又是一阵笑话,情绪高涨到了极点。
梁啸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匈奴人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顽强。浑邪王一死,他们彻底崩溃了,只顾着逃命,连这些马都没带走,正好便宜了他们。
游牧民族,不过如此。梁啸想起了前世常听的一句: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可是在岳家军面前,过万的女真一样是个渣。游牧民族可怕,不过是那些懦弱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女真人打得辽人落花流水,可是辽人残军却依然能打得宋人一败涂地。现在呢,汉人很快就要将匈奴人打得鼻青眼肿,而匈奴残部进入欧洲,却把欧洲人打得鬼哭狼嚎,称之为上帝之鞭。
强汉的名声可是实实在在的用刀砍出来的,不是用笔杆子吹出来的。
梁啸等人挑了十几匹马,又将匈奴人落下的干粮、箭枝收集起来,跨上马,趁着夜色,进入了山口。还有更多的匈奴人在后面,谁也不敢保证里面不会出一两个狠人,非要追上来为浑邪王父子报仇。
他们现在已经虚弱之极,再遇上敌人,只有死路一条。
趴在马背上,梁啸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的战袄已经被血浸透,沉重无比,甚至有血迹从袖筒里滴了出来。最后的激战让他中了好几箭,大腿内侧的伤也到了无法支撑的地步。
终于,他从马上滚了下来,失去了知觉。
几乎在同时,谢广隆也从马上滑了下来,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
梁媌忽然翻身坐起,眼睛发直,冷汗淋漓。
李蓉清惊醒,连忙坐了起来,给梁媌披上一件衣服,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阿母,又梦到阿啸了?”
梁媌点点头,裹紧了衣服,却没有说话。李蓉清见了,眼中忧色更浓。“是不是……凶兆?”
梁媌看了李蓉清一眼,沉默了片刻:“什么时辰了?”
“应该是丑时了吧。”
“那还好,下半夜的梦是反的。我儿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李蓉清没有说话。梁媌这么说。自然是做了噩梦。什么下半夜梦是反的,恐怕也只是自我安慰。区区数人,西行万里,还要从匈奴人的地盘上经过,怎么看都是凶多吉少。此时此刻,只怕梁媌的心里后悔莫及。
如果不是她一直念叨着要梁啸立功封侯,梁啸会这么拼命,冒这么大的险去西域?
西域在哪儿啊?那个大月氏又在哪儿?
李蓉清沉默不语。眼泪却无声的滑落。梁媌瞅见李蓉清眼角的泪光,也心酸不已,反手将李蓉清抱在怀里,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李蓉清也抱住梁媌,两人一动不动,坐了很久,像一尊石像。
……
等梁啸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半旧的帐篷,一个修长的身影忙碌着,进进出出。
耳边传来响亮的呼噜声。梁啸不用转头,就听出这是谢广隆的声音。不由得笑了起来。这货还真是命大,被匈奴人砍了那么多刀居然还没死。听这鼾声,他应该恢复了差不多了。
梁啸随即又听到了郭文斌的声音。郭文斌正说着一种与匈奴语有点相似的语言。和他对话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夹杂着一声声叹息。
梁啸抬起头,扯动了伤口,不由得痛得叫了一声。
一张白晳的面庞凑了过来,几缕金色的头发落在梁啸鼻端,梁啸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那人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尖叫起来。
刹那间,几个人冲了进来,围着梁啸,异口同声的说:“大人,你醒了?”
梁啸仔细一看,郭文斌、李舒昀、郭武、荼牛儿和庞硕,一个不少。他笑了。“你们都没事了?”
“一点皮肉伤,早没事了。”郭文斌笑道:“大人,你可把我们吓坏了。”
“怎么,我伤得很重?”
“虽然没伤着骨头,可是流血太多,你一直昏迷不醒,又发了高烧。我们……”
郭文斌没说完,就被李舒昀扯开了。李舒昀瞪了郭文斌一眼:“大人没事了。”
郭文斌如梦初醒,连声说道:“是的,是的,大人没事了,大人没事了。”
其他人见郭文斌这副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眉宇之间有些不屑。梁啸明白,对于其他人来说,既然选择刀头舔血,对死亡就有心理准备。可是对郭文斌来说情况却有些不同,他下的赌注太大了,容不得一点闪失,自然更紧张。
“我们在哪儿?”
“乌孙和大宛的交界处,我们在一家大宛牧民的帐篷里。”郭文斌转身将一个高鼻深目、一把络腮胡须的老头拉到跟前。“这位安德鲁老人,是这家的主人,照顾大人的是他的孙女安德莉亚。”
“多谢老人家。”梁啸费力的坐起身来,向安德鲁老人躬身行礼,又向躲在安德鲁背后的安德莉亚点头致意。安德莉亚红了脸,转身走了出去。
安德鲁哈哈大笑,他拉着梁啸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郭文斌含笑翻译道:“来自大汉的箭神将军,我们一家欢迎你的到来,勇敢的人总是受人尊敬,更何况你还是如此的年轻俊美,简直就是人世间的阿波罗。”
郭文斌顿了顿,解释道:“阿波罗是西夷的太阳神,擅长射箭。”
梁啸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这个赞扬太高大上了,他可承受不起。
郭文斌笑道:“大人,老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勇士,最敬佩勇敢的人。听说我们杀死了几十倍的匈奴人,他不要任何报酬,供应我们吃住,还为我们找来了草药疗伤。如果不是安鲁德老人的药和安德莉亚的精心照顾,大人估计还要睡几天呢。”…
(未完待续……)
第221章 希腊遗风()
在郭文斌的掺扶下,梁啸慢慢的走出了帐篷。
帐篷立在一个大湖的旁边,碧蓝的湖水波光粼粼,在冬天的阳光下闪着金光。深绿色的草原沿着湖面铺展开去,无边无际,一群羊散落在湖边,在草地上自由的奔跑,时不时的抬起叫一声。
几十匹去了鞍辔的战马在湖边吃着草,一个黑发少年骑着马,摇着马鞭,正在草原上轻快的奔驰。
安德莉亚在地上铺了一块毯子,梁啸在毯子上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风光,顿时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就连一直挂在心头的封侯拜将都有些淡漠了,只想在这里长住下去,管他月氏人还是匈奴人呢。
安德莉亚转身进帐,将谢广隆扶了出来。谢广隆的大半个脸被布包住,还有些血迹。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他和安德莉亚调情,逗得安德莉亚小脸绯红,眼波如水。
“这个种马。”李舒昀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在梁啸身边坐下,递过一把葡萄干。“大人,尝尝,真甜。”
梁啸接过,打量了一下李舒昀的腿。“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舒昀轻轻的拍了拍。“不碍事了,再过两天就好了,不管是骑马还是骑人,都不碍事。”
“你不是种马?”谢广隆走了过来,撇了撇嘴,不屑一顾。“别忘了是谁第一个偷腥的。”
李舒昀尴尬的笑了笑,不理谢广隆,正色道:“大人。我们已经耽误了好几天。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还是尽快起程,赶往月氏为好。”
梁啸点点头。浑邪王奉命协助乌孙攻击月氏,结果浑邪王父子被他杀了,一旦乌孙王发现他的踪迹,肯定会派大军追杀。除此之外,浑邪王的其他儿子也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正在赶来的路上。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尽快赶到大月氏,让大月氏做好准备。以免被乌孙人和匈奴人一击而溃。”
梁啸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我担心大月氏人已经不敢和乌孙人作战,他们宁愿避而远之。”
“不会吧,他们会抛弃故土,宁愿留在异乡?”
“游牧民族哪里有什么故乡一说。”梁啸苦笑一声:“帐篷就是他们的家,哪里适合放牧,哪里适合生存,哪里就是他们的家。”
李舒昀愣了一下,很是意外。
对来自内地的他来说,这完全是另外一种思维。对汉人来说。好男人志在四方困难不错,可落叶归根却也是人之常情。汉军出征。哪怕离家万里,战死的将士遗体也会运回故乡安葬。这草原上的人连故乡都不要?
果然是野蛮人啊。
“那大人打算怎么办?”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要想让月氏人与匈奴死嗑,只有一个办法:让他们无路可走,只能背水一战。”
“这……怎么才能做到?”
“我也不太清楚。”梁啸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去大宛,让兄弟们痛快一下,然后再作计较。舒昀,我们这一趟的任务可不轻松,你要有心理准备,多留个心眼。”
李舒昀看看梁啸,点了点头。梁啸说这句话是把他当心腹的意思,他岂能不知。
“大人,什么时候走?”谢广隆一听大宛就按捺不住。“还有啊,我们穷得丁当响了,哪有钱痛快?”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就算举债,也一定让你们得偿所愿。”
“这话听着过瘾。”谢广隆一拍大腿,咧着大嘴乐了。
梁啸等人坐在毯子上闲聊,安德莉亚却拉来了一辆车,将帐篷里的东西一件件的拿出来,装在马车上,又去拆帐篷,竟是一副要搬家的样子。梁啸很好奇,他知道游牧民族会时常搬家,可是现在还算不太冷,草场看起来也非常茂盛,远没有到要搬家的地步,怎么突然要走?
我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见梁啸好奇,郭文斌解释道:“大人,这里原本是乌孙人的牧场。乌孙人被月氏人击败后,大宛人就慢慢侵入了这片草场,最远的时候一直到山口以东。现在乌孙人有匈奴人的支持,又横起来了,他们不能靠得太近。要是被乌孙人发现了,麻烦就大了。”
“有这么严重吗?”梁啸不以为然。游牧民族,强者为尊,匈奴强则依附匈奴,乌孙强就依附乌孙,到哪儿不是一样生活,有什么区别?
“大人有所不知,安德鲁老人一家并不是本地塞种,而是西夷,百年前东征至此。虽然如今穷困,只能放牧为生,可是他们看不起这些蛮夷,不愿意受他们统治。”
梁啸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一家人的名字和匈奴人不太一样呢,原来他们是希腊人。阿波罗不就是希腊神话时的太阳神嘛。他不禁哑然失笑,真是事同此理,人同此心,希腊人即使已经沦落到放牧为生,却还是忘记不了征服者曾经的高贵。
郭文斌又道:“他们原本两天前就想走了,大人一直没醒,他们怕耽误了大人的伤势,就冒险留在这里。如今大人醒了,他们自然急着要离开。”
梁啸非常感激。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能做到这个程度,多少得有勇士精神才行。难怪老安德鲁那么激动,原本不仅仅是对他梁啸,更是他自己身为勇士的骄傲。
“你们一起帮忙吧。”梁啸站了起来。“我活动活动,躺了几天,感觉骨头都锈住了。”
“能行吗?”
“没问题。”梁啸摆摆手,示意李舒昀和郭文斌不用担心。他小心的站起来,一边慢慢的走动,一边晃动手臂,做一些伸展运动。他练习射箭一年多,日日苦炼,拉弓搭箭的动作已经融入血液,即使是无意识的动作也像在开弓。
李舒昀等人见了,以为他要进行练习,不方便在一旁观看,纷纷去帮安德莉亚拆帐篷去了。
梁啸在草原上随意的走动,摆动着手臂,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起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从临阵射杀姑鹿狐开始,他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当时没有注意,后来又一直忙于逃命,也没时间想。现在,他有大把的空闲时间,终于可以考虑这个问题了。
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有什么问题。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磨炼,他不论是骑术还是射艺,自问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即使是和匈奴人比也毫不逊色。能从浑邪王及其精锐卫士的追杀下逃生,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他还是觉得有问题,而且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嘿!”牧马的黑色短发少年骑着一匹枣红马奔了过来,扬着手,向梁啸打了个招呼,笑嘻嘻的举起了手中的小弓。少年左手持缰,右手持弓,看起来像是个左撇子。
梁啸灵光一闪,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射手的右侧是软肋。如果不是郭武掩护他,早在袭击姑鹿狐的那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