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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听上去实在奇怪，像是意有所指，可赵小杨又完全参不透。
老族长继续道：“那本古籍，早已被我毁了。那上面不仅记载了不死魔要如何才能取出自己的内丹，也记载了别人该如何夺走魔的内丹。
这些东西，本就不该存在。它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人生出野心、祸心，害人害己。但我只怕，世间还有其它的途径记载了这些东西……”
长叹一声，老族长又看向赵小杨，接着道：“我知道该如何取出自己的内丹，那也是我唯一可以死去的方法。
上次我自杀前与巫云说的，也都是肺腑之言，我真的想陪着族人去了，活了那么多年，足够了，不想再活下去了。
所以，这颗所有人都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今日想留给你，你愿意要么？”
赵小杨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您是说……要把您的内丹……给我？”
“是。”老族长点着头，虽然整张脸干枯得可怕，但那笑容看上去，还是慈祥和蔼的，“你愿意么？”
赵小杨愣了愣，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愿。”
老族长像是诧异，又似是惊喜，问道：“为何不愿？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人拼了性命也想得到它？”
赵小杨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可我，不能要，也不愿意要。人人都想长生，我没清高到就是个例外，否则为何要拜入北华山？
可我想要的，是与亲人朋友一同修行，无论是能活几十岁，几百岁，甚至上千岁，都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当初，我求师父让我带赵家村的人上北华山，便也是为了这个。虽然他们都不在了，但我还有朋友，有师兄弟，后来也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我只想和他们在一起。
若我得了前辈的内丹，或许真就能长生不老了，可只有我一人，那又有何意义？几百年后，我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个个相继死去么？而我，却只能继续孤独地活着？这样的长生，我宁愿不要。”
审视了赵小杨片刻，老族长突然大笑道：“我以为你拒绝的理由会是大义凛然的，又或是，清高自傲的，没想到，却是这种。”
赵小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让前辈见笑了，可晚辈心里就只想到那么多。”
“这样好啊，这样好啊！你这样说，我反而放心了，如此在乎亲人朋友的人，我放心。”
赵小杨不解道：“前辈这又是何意？”
老族长转过头，透过破旧的门窗看着外面的坟冢，问道：“你可知，南巫族为何会灭亡？在整个南疆，南巫族的历史最久远，懂的秘术最多，族人们悟性也很高，可即便这样，还是逃脱不了灭族的命运。”
赵小杨摇摇头：“晚辈不知。”
“因为，人心。”
老族长面色凝重，目光深邃，“多厉害的秘术，多高深的道行，都抵不过人心，没了人心，又怎会有道心？既没道心，道，又怎还会是道？”
见赵小杨若有所思的样子，老族长问道：“你可知，道心又是何物？”
赵小杨答道：“晚辈刚入北华山时，已听得二师兄教诲，按儒家所说，道心，便是人之善念，仁、义、礼、智、信，皆在其内。”
老族长满意地点点头：“这便是我一直愿意相助四华州的原因，纵使有阿鼻宫、兽王殿之辈对此多加妄言，可我一直相信，四华州各门各派能立足几千年，靠的便是道心。而南巫族有太多人失了这颗心，自然，再也无法挽回。”
赵小杨站起身，又对老族长行了一礼：“前辈的教诲，晚辈定会谨记。”
“如此，那你便去吧。”
行完礼走了几步，赵小杨又顿住身子，问道：“那前辈方才所说……”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真的会死？”
“是。”
“我一个早就死过好多次的人，生与死，已经不重要了，你和巫云，也都不必担心，死对有些人而言，是障，是惧，于我而言，却是解脱。至于我的内丹，我也已想好它该有的归宿，你可放心。”
赵小杨出来时，巫云正坐在远处的土堆上，看着那片坟冢。
等他走近了，巫云才问道：“你知道甜儿为何不愿来这里么？”
赵小杨记得在来这里之前，小狐狸只嘟囔了句“那个阴森森的鬼地方我可不去”，然后就一个人离开了。
当时他也没多想，反正小狐狸似乎一直都是潇洒自如的样子。
巫云道：“我只是普通的狐族，甜儿不一样，她是九尾狐，是神兽。传说中吃了他们的肉，可百邪不侵，所以她的父母，在一千多年前，就遇害了，吃他们的，便是南巫族的人。”
赵小杨一时愕然。
巫云站起身，看着前面的坟冢苦笑道：“吃了甜儿父母的那群人，可能会是这些墓里某几位的祖宗吧。当时她的父母都只是普通的九尾狐，没什么修为，甜儿能逃脱，也实属幸运。
自那以后，她便每日苦心修炼，一心要为父母报仇。可惜等她修为大成时，他的那些仇人，早就已经老去了。
她还曾找到一个仇人的后代，想要挖了那个人的心来报仇，可又下不去手。她一直对整个南巫族都充满了仇恨，但却没伤过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赵小杨轻叹一声，突然看着巫云道：“方才老族长与我说的话，你听到了？”
巫云摇摇头：“为何这样问？”
“我还以为，你也要继续教我道心与人心。”
看巫云一脸茫然，赵小杨又笑道：“不管你教不教，我已经受教了。”
巫云也笑道：“那可以走了？”
“走了，我得去与师父他们会合，你呢？上次去的那个茅屋，阿鼻三守早发现了，还回去么？”
“当然不回了，我虽不怕死，但也不至于去送死。放心吧，我和甜儿对这南疆的山山水水，比阿鼻宫和兽王殿任何一个人都要熟，只要我们想躲，就没人能找到，而且……”
巫云突然看着赵小杨得意地笑笑，“上次甜儿说她有专门对付御水诀的技巧，你是不是信了？”
见赵小杨点头，巫云便忍不住笑出声来：“她骗你的，以她的道行，不管你用的是南华山的御水诀，还是北华山的天玄道真章，她都能轻松打败你，就连阿鼻三守也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我们完全不用担心。”
赵小杨啼笑皆非，没想到那个小狐狸如此厉害，而且自己几次被她骗都毫无察觉。
两人站着笑了一会儿，巫云才叹息一声道：“七辰既是南华山袁大侠的师妹，也是我师父的亲生女儿，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都希望她好，于是上次故意告诉了你那件事。
但这几日我反复思量，又觉得这样做，对你并不公平，因为你从来都没有选择。可如今，又把你逼进仇恨与恩情之间，让你两难，我真的很抱歉。”
赵小杨无奈地笑笑：“不能怪你，我应该知道真相，至于该如何面对，那可能就是我生来这世上，必须经历的难关吧。”
第123章 道心（）
赵小杨回到师兄弟们居住的那个客栈时，才发现整个围寨里都已挤满了人。
确切地说，是遍地都坐着或躺着许多受伤的人，估计最少也有四五百个。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服饰各异，但赵小杨还是能认出，其中一些是东巫族的人，还有一些，却是青羽族的人。
四华州众弟子穿梭于人群中，不停地为他们治伤、包扎，递水、递药、递食物。
那些伤者很多都不会中土的语言，所以与四华州众人交流起来很是困难，有时候双方都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却又彼此听不懂。
而偶尔有几个能说汉话的伤者，除了养伤之外，还要到处奔走着帮忙传递消息。
除了嘈杂的声音，院里院外还充斥着各种药味、血腥味、食物的香味，以及人身上的汗臭味……
真是令人极其不舒服的环境。
可赵小杨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却又觉得这画面无比和谐。
“忍着点，忍着点，这是我们北华山上好的伤药配方，给你敷上很快就能好，你别动。”
面前不远处，一个白衣少年正按着一个东巫族人血淋淋的右腿，试图将手上的伤药敷上去，可那人已经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右腿也控制不住地一直挣扎。
少年害怕太用力会让他更痛，所以也不敢强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按着，你上药。”赵小杨走上前去，左手用力按住那人的腿，右手握诀御气，暂时封住那人腿上的经脉。
“小师叔？”少年很是惊喜，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
这少年赵小杨认识，他是庄无念的弟子，也是北华山最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所以此次也带了他来历练。
待他为那人上好药包扎完之后，他才又疑惑道：“小师叔您怎么回来了？您不是去……去……”
他支支吾吾没说完，庄无念的声音已在另一边响起：“小师弟？”
赵小杨转身看着庄无念，笑道：“大师兄，我回来了。”
庄无念神色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却只低声道：“你进去见师父吧，他一直在等你。”
其实赵小杨知道他是想问柳七辰。
可赵小杨也知道，无论是此刻欲言又止的庄无念，还是不远处想要靠近又没有靠近的言君行，都是和自己一样的。
一样揪心和矛盾，一样希望柳七辰没死，却也一样为自己这种想法充满了负罪感。
顿了顿，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冲着两位师兄点点头，便走向院落里侧。
明清真人站在自己二楼的房间窗旁，看着楼下的一切，所以赵小杨来了，他便也早就看到。
赵小杨进了屋子还未来得及行礼，明清真人已问道：“那位柳姑娘，她是为你挡那一剑才死的？”
之前四华州众人赶到的时候，柳七辰已然倒下，他们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看到赵小杨失魂落魄地背起柳七辰，御着方夏意的剑凌空而去。
后来应该是方家姐弟把事情始末告诉了众人，而他二人当时也都已确定，柳七辰死了。
那么，要不要把后续的事情告诉师父？
可柳七辰现在有没有复活，也都还是不确定的事，而且就算说了，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
夕酉肯定是带着她回北疆了，一旦他们回了北疆，便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即便师父知道她还活着，又能如何？
见赵小杨低头不语，明清真人以为他还沉浸在悲伤里，便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事情既已如此，你也不用太过伤心，或许对她而言，这种结局，才是她想要的。”
赵小杨点点头，暂时决定先不把真相说出来，毕竟眼下，还有许多的事要处理。
“师父，兽王没为难你们么？”
“她的确是道行了得，可还没到要与整个四华州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你离开后，我们并未交手。”
“那这些人……”赵小杨指了指楼下的伤者，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明清真人叹息一声：“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东巫族败了，这一次，是彻底败了，整个族里，也只剩下这两百多人。青羽族是赢了，可他们又何尝不是无辜的？”
“所以师父和众位师兄弟，阻止了他们最后的厮杀？”
“他们之间的战争，是双方共同发起的，分不出谁对谁错，却又只能你死我活。之前我们阻止不了，可现在，结局已定，这些不能为自己命运做主的普通人，不该再枉送性命了。
我和公良虚已见过青羽族其中一位首领，与他协议，待治好这些伤者后，让东巫族那两百多人迁出南疆，永不回来，青羽族也不对他们赶尽杀绝，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赵小杨透过窗户，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影。
刚好一群东巫族的人全都跪倒在地，对着面前的四华州弟子大声念着什么。
大多数人的话他是听不懂的，可偶尔有三两个说了汉话的人，他听清楚了。
“神仙！多谢神仙救命之恩，多谢神仙！”
“是神仙！是菩萨！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多谢菩萨给我们一条生路。”
神仙……
是啊，当年还在赵家村什么也不懂的赵小杨，也以为这就是神仙。
虽然后来他知道了，这世上其实是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种神仙的，可是这又如何呢？
对于这些普通的百姓而言，能帮助他们的，救济他们的，不就是神仙么？不就是菩萨么？
从前那个也期待见到神仙的少年，如今已然成了别人口中的神仙，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可他能确定，看着下面那么多人的笑脸和眼泪，看着能有那么多本来会死在战场里的人，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心里，确实有种油然的开心和自豪。
“师父，我下去帮忙。”
“好，若又发现重伤垂危之人，送到为师房里来，为师的修为，多少能有些用处。”
赵小杨刚下楼，便听到方夏意的喊声：“采到了采到了，药采到了，不用再担心药不够了，大家放心用。”
见到赵小杨，还举着几棵药草开心大叫的方夏意突然红了眼眶，哽咽道：“你怎么就回来了？你不是要去北华山找师伯吗？是不是七辰她……她真的没救了？”
方夏意身后，还跟着方秋意。
之前他们急着照顾伤者，急着去采药，顾不得担心和伤心，可如今看到赵小杨，却又都神色沉重，满脸悲痛。
赵小杨轻轻地摇了摇头：“相信我，她没事，但这是个秘密，不能泄露出去。”
方夏意愣了片刻，突然又高声喊道：“快拿方子来配药，快点！”
看着大家又都忙碌起来，赵小杨也不敢耽搁，赶紧去照看伤者，偶尔抬头看一眼熟悉的师兄弟们，他心中那份自豪与幸福感，又都会强烈地充斥着整个胸腔。
这次，他可以确定，北华山，是他最好的归宿。
老族长说的道心，大家一直都有。
第124章 成长（）
在处理完东巫族那些伤者的事后，四华州一行人也都离开了南疆。
他们此行，本就是想确定癸亥是否藏在南疆，会否复活归来，如今既知癸亥的内丹已辗转到了阿鼻三守手上，那么一切，也都不一样了。
虽然阿鼻宫的人之前就已不屑于掩饰自己的野心，可明清真人却道，内丹在阿鼻三守手中，至少比在癸亥身上强得多。
在明清真人和公良虚口中，阿鼻三守也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既有城府，心狠手辣，又有自己的想法和做事准则。
当然，最重要的是，南疆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若四华州众人真要与阿鼻宫交手，只怕也讨不到便宜。
所以一心想找轩辕侯与他手下妖魔报仇的赵小杨和方夏意，也只能暂时作罢。
此次前来，轩辕侯从始至终都没露过面，他们根本无从找起。
当初魅月说过，轩辕侯对阿鼻三守而言，只是一枚棋子，赵小杨倒真的希望，这枚棋子能很快失去他的利用价值。
至于南疆的情况，也是一直都不太平。
虽说青羽族与东巫族的战争结束了，可癸亥的内丹在阿鼻三守手中这件事，已然人人皆知，总有不怕死的人想闯一闯阿鼻宫。
就连兽王殿与阿鼻宫之间的关系，也比从前紧张得多，只怕大战很快就会开始。
赵小杨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