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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了。”西风淡淡道,兀自朝温泉走去。
“啊?”雪千寻一怔。
锦瑟从背后轻轻拍了拍雪千寻的头,笑道:“活人死人都分不清,先就哭起来了。”也朝温泉走去。
朱雀将唐非搬走,给他的伤口处理好,又灌了汤药,雪千寻坐在一旁,一边自己给伤口涂药,一边给朱雀讲述分别期间发生的一切。朱雀静静聆听,眉头深锁。
唐非的状况暂时稳定之后,朱雀终究对雪千寻不放心,抽空复查她的伤势。雪千寻摊开满是金创药的掌心给朱雀看,问道:“朱雀姐姐,我的伤明天能好么?”
朱雀揉了揉她的指根、手腕及肘部,苦笑一声:“没伤到筋脉已是万幸,还奢望明天就好?”
雪千寻试着动了动手指,感到掌心揪心地疼,并且自从向钟鬼的大钟击出一掌之后,那条手臂、乃至肩胛骨都一直隐隐作痛。雪千寻不禁对天明的约战感到忧虑。
朱雀在雪千寻的相关穴位做了按摩,缓缓输入元气进行调理,道:“雪妹妹真是武学奇才,内功修为突飞猛进,目前恐怕已在我之上。”雪千寻大喜,然,朱雀话锋一转:“可惜你经验匮乏,能够发挥的内力不过十之一二。”
雪千寻大失所望:“太可惜!”
朱雀道:“仅能发挥十之一二,倒是好事。怕只怕,你忽然某次全力倾出。”
“那样多好,我就厉害了!”
朱雀摇头:“你的身体没有受过日积月累的锻炼,气与筋骨的强度不能同步,因此,需尽量避免与对手的直接冲击,你出十分力,必然自伤七分。”
雪千寻垂了睫毛,道:“朱雀姐姐,我不想输,更不想死。”
这时候,雪千寻身侧的银狐忽然竖起了耳朵,起身跑开。雪千寻回头,见是锦瑟从温泉走来。她已经换了身衣服,黑发及地,面色纯净,也不知她听没听见两人的谈话,望着雪千寻的目光忧郁而深邃。
雪千寻急忙上前,以胳膊扶她,道:“觉得好么?寒毒千万别发作。”
锦瑟望了望她满手心的药,道:“我很好。你歇着,有朱雀呢。”
雪千寻望了一眼朱雀,转而对锦瑟道:“西风呢?”
锦瑟神色微微一变,转而笑道:“十几步远的地方,水声都听得到,她还能飞了不成?”
雪千寻猛然想起了什么,道:“我看看她。”急匆匆地跑过去。
朱雀将事先煎好的药递给锦瑟,然后拾起她的手腕切脉,皱眉道:“驯兽师把精力都放在音波的操控上,你的防御力还是那么差啊。”
锦瑟苦笑:“有什么法子?几处大穴都被人击穿,我可狼狈透了,没被你瞧见笑话我,可真是万幸。”
朱雀啐她一口,随即眼波浮上淡淡悲伤,道:“我最是稀里糊涂的人,可是每次战斗都只有我受伤最轻,就连这一次,你和西风都受了重伤,我还是完好无损。”
锦瑟笑道:“伊心慈必定是福星照命,逢凶化吉,绝非我们这些薄命鬼所能比呢。”
朱雀只觉此话透着不详,越发不悦,道:“我哪有什么福星照命,之所以每每能够化险为夷遇难呈祥,那是因为,我的身边有你们啊!”
朱雀的话音刚落,温泉那边传来西风的惊呼:“呀,你干什么?”
随后是雪千寻的声音:“是你,就是你!我看到了,我找到了,你还抵赖不成?”
锦瑟微微一怔,旋即浅浅一笑。朱雀便要过去,口里道:“她们在干什么?”
锦瑟急忙拽住朱雀:“别过去,她们在玩捉迷藏,去了打搅。”
朱雀道:“大祭司那种人怎么可能跟人玩捉迷藏。”
“哪种人?冷酷的冰雕人?”锦瑟微微一笑,“是冰就能化的啊。你不知道,西风不仅会玩捉迷藏,还会玩双簧呢!”
温泉那边静下来,也许她们在悄声细语,也许在默默对峙。朱雀终于沉不住气,道:“大祭司伤得也不轻,目下可不是玩耍的当儿。”
锦瑟道:“唐非好像不太好,你来看看。”
朱雀看唐非的时候,锦瑟起身向温泉走去。
氤氲的水汽衬出两个人婀娜的倩影,恍如梦幻。锦瑟看得痴了,倚在岩石上发呆。雪千寻转过头来,指间还托着西风的一缕秀发。
“锦瑟?”
雪千寻的目光里带着残余的笑意,望向她。
锦瑟唇角微微挑起,道:“找到你的伴星了?”
雪千寻洋溢着满脸的欢喜,用力点头。西风轻轻叹了口气,默认。
锦瑟道:“给她梳好了发,便过来吧,时间不多了。”
雪千寻看着锦瑟披散的长发,道:“锦瑟,我给你梳头。”
锦瑟背对着她摇了摇手,道:“我可不想沾上你手心的药。”
星光下。
唐非终于没有性命之忧,半睡半昏迷。雪千寻伤势最轻,却不肯先睡,拿着从第五魅那里夺来的琴弦,在指间捋过一遍又一遍,还时不时地喃喃几句,仿佛背诵着什么,最后,她把琴弦装在自己的琴身上,制成了一具古怪的独弦琴,这才乖乖躺下,安然睡去。
西风和锦瑟的气脉受损,音波混乱、体质衰弱,朱雀不断将自身的元气输入她们体内,同时还要以真气调和她们五脏六腑音波的平衡,这样,才能配合药力,使她们的身体得到最大限度的修复。
朱雀一夜未睡,守护四个伙伴,至拂晓,已是真气耗尽,疲乏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西风第一个醒来,望着脸色憔悴的朱雀,感激地向她微微一笑,朱雀也笑了笑,道:“我想我的医术又精进了。”
锦瑟起身,先去摸腰间。雪千寻碰巧看见,注意到她拿了个莲花形的香囊出来,眼睛专注盯着上面复杂的图案,若有所思。这个香囊,自雪千寻认识锦瑟时她便戴着,因此雪千寻猜想,这件东西必然有特别的来历。
锦瑟感觉到雪千寻注视自己的目光,侧过脸来,坏坏地笑道:“你也有香囊不是么?自己平时不戴,这会儿盯着我的看。看也不给你戴。”
雪千寻噘了噘嘴,却没像以前一样和她斗嘴,只道:“锦瑟的香囊和任何人的都不同,不知是什么香草配的。”
锦瑟道:“我也不知道。是位故人赠送的。”
朱雀也望过来,自语道:“这种味道的香草,我也认不出呢。”
雪千寻道:“如果锦瑟从我身后走过,我立刻能知道,就因为这独一无二的香。”
锦瑟眉头一挑,道:“看来我是不能和你玩捉迷藏了。”
雪千寻蹙了蹙眉,又摇头,喃喃:“也许不是独一无二。”
“哦?”
“不记得在哪里,我好像闻过这个味道。……忘记了。”
“忘记了……”锦瑟低低地重复,目光里闪过一丝细微的变化。
远处传来小狼儿的狼笛声,接着是第五魅的琴声。
锦瑟展衣而起,走到朱雀面前,抱了抱她,道:“伊心慈呵,借我点福气罢。”
西风竟也笑了笑,把雪千寻推到朱雀面前:“快去沾沾福星的福气。”
雪千寻把小银狐塞进朱雀怀里,郑重其事地道:“小雪,你要好好照顾福星姐姐!”
朱雀浑身软弱无力,倚在那里吃吃笑道:“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福星啊。”
西风搂了搂朱雀的脖子,轻声道:“福星,等着我们回来,一起上天元峰。”
31第三十章 神秘仲裁人()
由于唐非重伤,朱雀彻夜给伙伴疗伤,身体虚弱得不能动弹,西风、锦瑟和雪千寻不得不暂时与他们道别。然而正在这时,钟鬼跳了出来,轰地敲了一声钟,道:“既然你们的队伍难得地齐全,在下就此宣布一件事:天元论武的序曲到此为止,正戏即将上演了。”
雪千寻道:“之前的那些又算什么?”
钟鬼桀桀怪笑,轻描淡写地道:“序曲嘛,亦可解释为正式论武前的热身,各位当作戏耍便了。但是,从现在起,你们就要时刻做好命丧于此的觉悟咯。下面,我介绍论武的规则,第一:斗生死。论武过程中,不论生死、只较输赢,胜利的一方有权利置对手于死地。这一条,江湖中几乎人尽皆知,想必你们在接受星海宫主邀请函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一点了。”
锦瑟笑道:“当然。几乎每一届天元论武的结局都是受邀者全军覆没,想不知道这一条规则都难。”
西风道:“序曲的时候,你们仿佛也是抱着置我们于死地的信念。”
钟鬼打了个哈哈:“那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西风道:“老不死已死,姹紫嫣红、第五魅和你都未得手,暂不计较。难道,”西风望了一眼唐非,“那个叫张永乐的也只是做做样子?在唐非命悬一线的时候,姹紫嫣红不仅没有去阻止,反而拿了我们同伴的断臂,急不可耐地跑来报丧了。”
钟鬼道:“唐非遭遇张永乐纯属意外。老实说,我们也不想让外人进入水月宫的禁地,这一切的罪责全在姹紫嫣红姐妹身上,倘若你方不肯罢休,我方立刻处死她们四个。不管怎么说,水月宫天元论武的信誉高于一切。”
话音未落,锦瑟淡淡接道:“好啊,处死她们罢。”
雪千寻立刻道:“不要!”用有些异样的目光望了锦瑟一眼,喃喃道:“既然唐非还活着,而张永乐也死了。放过她们四个罢。”
锦瑟表面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一眼也不看雪千寻,仿佛连她说的话也没听到。
西风对唐非道:“你意下如何?”
唐非扯了扯苍白的唇角,道:“倘若有心报仇,唐非不会劳驾旁人动手。”
朱雀望着唐非,目光复杂。唐非向她轻轻笑了笑,道:“唐非和女人大打出手,唯有跟西风决斗的那次。我希望那也是最后一次。”
“嘿嘿,在下代姹紫嫣红四姐妹谢过唐非大量。”钟鬼干笑两声,又道:“总之,在序曲阶段,我们有可能多对一,但对你们来说其实是有惊无险的,而事实上,付出代价的也是我们嘛。”
“事实上,你们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引露我们的真正实力。”西风冷冷笑了笑,道,“战斗过程中,一直都有人在暗中监视,这一点,你不会否认吧?”
钟鬼撇了撇嘴:“你都说发现了,我还有否认余地么?”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道:“规则第二条:拒战权。你方赴约的有五人,我方出战的也是五人。每场决斗一对一,过程之中不准许同伴相助。选择对手的权利归我方所有,你方享有拒绝权。要指出的是,我方只接受被选者本人的拒绝。被拒绝后,我方人士将继续进行选择,如果每个人都拒绝,那么将强迫最后被选出的那个人应战。怎么样,这一条规则对你方很有利吧?也就是说,你方每个人都有机会活到登上天元峰之前,只要他想法子让自己的同伴多接受一次决斗。”
西风等人十分明白这一条规则的险恶,它虽然可以保护队伍中的弱者,但更可能离间伙伴之间的感情。
“咳咳,规则第三条:争名简。”钟鬼从怀中摸出五只铜简,抛过来,“这是你们的‘名简’,要收好。”
众人接过刻着自己姓名的铜简,其中的一笔一划皆与“登名卷轴”上的笔迹吻合。
钟鬼解释道:“胜利的一方可以考虑放对手一条生路,但是必须取走对手的名简。有资格登上天元峰的人,手中不仅必须保留自己的名简,还要拥有至少一枚我方人士的名简。——取得名简的手段不做限制。”
这一条规则意味着两点:第一、名简可以从伙伴那里传承,第二、也可以从伙伴手中抢夺——当然,只要有足够的诱惑迫使他们去抢。
“规则陈述完毕。”钟鬼顿了顿,别有意味地补充道:“顺便提一句:但凡登上天元峰的,都可以指要水月宫的任何一样宝物,当然,在和星海宫主论武之后还有没有命拿走,则另当别论了。嘿嘿,祝君好运。”
西风轻叹一口气,道:“斗生死、拒战权、争名简,看来导致被邀者全军覆没的,不只是水月宫强大的实力,更是拜这三条规则所赐。”
雪千寻惊奇道:“就从没有一个队伍胜利地离开水月宫?”
钟鬼道:“就给你们些希望去寄托吧。延续百年的天元论武的历史上,只有寥寥几人取得了天元论武的胜利。上一次的胜利者来自那个被星海宫主邀请最多次、也拒绝邀请最多次的家族——夙沙世家。”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震,西风等人是年轻的一辈,并不知晓这件事。
锦瑟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应邀者是谁?”
“二十四年前,在拒绝了星海宫主的三次邀请之后,夙沙世家终于派出两个人,接受来自水月宫的第四封邀请函。他们是:夙沙行健和夙沙行芷——十六岁的龙凤胎。”
没有人比雪千寻更加震惊,第一,她没有想到父亲曾经参与天元论武,并且获胜;第二,父亲是龙凤胎?!她从未见过那个叫做夙沙行芷的人。
钟鬼道:“所以说,规则是死的,但看诸位如何来诠释。”
锦瑟道:“有规则,没仲裁怎么行?我们可是深入水月宫孤军作战呢。”
西风道:“我也听说天元论武是有个仲裁人的,只可惜能从水月宫活着出来的应战者极少,仲裁人的身份竟成了个谜。”
钟鬼笑道:“这还难猜么?诸位可是忘了世上有个奇人?神笔一支记录江湖中的一切机密。你们说,天元论武过程中有那么多有趣的片段,那个人怎能甘心错过?水月宫天元论武的仲裁人,就是——”
“江湖笔——南宫清!”五个人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惊呼。
江湖笔可以说是一个人,亦可说是一个特殊门派。他们大隐于世,行踪隐秘、居无定所,派系渊源和传承制度鲜为人知。作为隐藏在那支公正神笔之后、旖旎江湖最客观的记录者,他们必须是绝对强大的武者。第一代“江湖笔”出世的年月无从可考,南宫清是第十一代,他的名字已然响彻天下九十余载。
钟鬼毫不压抑自己得意的神色,笑悠悠地点首,道:“十一代江湖笔南宫清几乎见证了我们水月宫的每一次天元论武。”
西风不禁喃喃:“难怪!区区一个门派发起的论武,居然得以绵延近百年。原来是有江湖笔做仲裁。”
唐非眉梢一挑,眼中现出兴致勃勃的神色,道:“单凭你口头说,顶什么用?”
钟鬼大笑:“果然,置身武林的人,没有一个不想亲眼目睹南宫清的风采!只可惜……”说到这,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转而向虚空里朗声道:“江湖笔,在下的任务已完成,接下来但凭南宫先生圣裁!”说完,闪身而去。
窒息般的宁静。每个人都体察周围的一波一动,探测南宫清的方位。然,短暂的寂静之后,传达到每个人耳朵里的,是犹如近在咫尺的一句话——“嗯,请各位先确认自己的对手。”那声音清脆而机械,凭空生出来的一般,令人无法相信南宫清的身体居然不在自己的感知范围之内。
“后面!”少顷,西风忽然轻喝一声,众人一齐朝西风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草丛微微一动,隐藏在其中平躺的人慢慢坐直,接着硬生生地站起来。天上蓦然飞下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鹦鹉,落在那人的肩膀上。
冷意浸染全身。
“他、他、他、他……”唐非不由得叫出来,“他不是老不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