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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的轻功还不纯熟。”雪千寻像模像样地解释。
西风莞尔,递过一只手。多年未见,她的慈悲之心却是丝毫未变。
“咦?锦瑟呢?”雪千寻一边拍打裙角的残土一边道。
西风向来路遥遥地望了一眼,道:“放心罢,她在这片树林布下了上百只乌鸦,应该很容易找到我们。”
两人正说着话,树林上空忽然“哗”地一声急响,大片的乌鸦突然同时飞起,遮住半边天光。
雪千寻忽然感到莫名的惊心,喃喃:“这就是锦瑟找寻我们的方法么?”
西风也发觉事情的怪异,下意识地握紧雪千寻的手,专注地观察天空上密布的乌鸦群。蓦地,东南方向传来一声尖锐的笛声,紧接着,鸦群忽然齐齐掉头,向着锐声突起的方向俯冲而去。
“看来乌鸦找的不是我们。”西风低低说了一句,抓起雪千寻的手,追向鸦群,“锦瑟可能有麻烦了。”
雪千寻的心忽然一阵乱跳,急忙问道:“锦瑟的御灵笛不是在你这儿么?”
西风神色凝重,顿了片刻,方道:“所以我才担心锦瑟的处境。”
“她……她遇上难以对付的猛兽了?”
“不,这片山林不存在锦瑟降伏不了的猛兽。我想,她是遇上一个功力丝毫不在她之下的驯兽师了。”
凌波湖的上空。
鸦群集成一团簌簌作响的乌云,锦瑟足点鸦背,翩然立于那“乌云”之上,严阵以待湖边围成月牙状的野兽。兽群中央,一个纤细的少年伏在一头锦毛大老虎的背上,瘦削的脸颊泛着病态的苍白。猛虎的眸子射出骇人的光芒,喉咙里发出充满野性的低吼,仿佛即刻便要将锦瑟生吞活剥。
锦瑟的足尖有节奏地在每个乌鸦脊背上轮番点过,因此使得即将逃逸的乌鸦再次乖乖地聚拢回来,保持着这片“乌云”的完整。然,她十分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这群意识里悸动着忤逆的乌鸦,不知道还能被她笼络多久。
少年玩味着锦瑟凝重的表情,冷冷笑了起来,攒了些力气,高声道:“这么说,你也发觉了?”
锦瑟浅笑:“你很有本事,能让已经被降伏的野兽对御主反目成仇。”
“看来不用我提醒你脚下的乌鸦咯?”少年得意地道,“在这样的天气,落进湖里的滋味可不好受呢。”
锦瑟望了一眼脚下依然飘着冰凌的湖水,微微一笑:“放心,在把你拖下去之前,我不会踏进湖水一步。”
少年笑道:“不错的气势呢!希望不会转瞬即逝。”
锦瑟神情自若,悠悠揶揄道:“你的口气也不小,希望不会忘记回家吃药。”
少年冷冷一笑,道:“听说几个月前的凌波湖一役,最出风头的是个驯兽师。我想见识一下武器谱上排名第十的御灵笛。”
锦瑟做出个无奈的表情:“恐怕不能如你所愿,因为那东西现在不在我手上。”
少年神色一凛,半信半疑:“向敌人袒露自己最得意的兵器不在身边,我欣赏你这份不怕死的精神。”
“慢着,我可不是诚心找死,只不过,我知道我的敌人是来寻找对手,而不是来杀人的。我相信,你不会对一个不做反抗的人下毒手。”
少年忽然笑了起来。
“咦?什么事笑得那样开心?”
“我的确很高兴。”少年仰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锦瑟,有看到可心的猎物的兴奋,“锦瑟,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也许罢,毕竟像我这样的对手,你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
“那么我这样的对手呢?”
“你?”锦瑟偏了偏脑袋,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个一身病容的少年,悠悠道:“小狼儿,像你这样的对手,恐怕一百年也难以遇到一个。毕竟是南宫清的笔记上所记载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驯兽师!”
少年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第一,你显然是个驯兽师;第二,你显然很年轻。——十三岁,有么?唔,难道才十二岁?”锦瑟带着邪气而挑衅的笑容,煞有介事地托腮思忖。
少年目光猛然一烁,猛地从虎背上立起,身形竟然修长挺拔,他面带怒容,向锦瑟喝道:“可恶!我已经十八岁了!”
锦瑟掩口轻笑:“好罢,十八岁的驯兽师,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肯遣散那群爱听闲话的野兽?”
渐渐近了凌波湖。
西风发现方才弥漫四野的杀气陡然消失了,“呼啦啦”一阵声响,上百只乌鸦忽然从凌波湖的方向四散飞走。
“锦瑟的乌鸦散了!”雪千寻焦急道。
西风不由得捏紧袖子中的御灵笛,在心里默念道:“锦瑟,如果只有御灵笛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才可以称为‘锦瑟’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
光滑如镜的凌波湖终于呈现在眼前。湖畔是一片凌乱的野兽的足迹,无有人迹。
两颗心在各自的胸口里狂跳。
“锦瑟——!”西风气沉丹田,将声音传遍整个山林。
雪千寻几乎停止了呼吸,与西风相牵的手渗出冷汗,并且微微颤抖。
“怎么办?锦瑟会有事么?”
西风垂首沉思,过了半晌,终于道:“锦瑟没事。”
“为什么?”
“即便没有御灵笛,锦瑟也不是那种连喊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瞬间杀死的人。如果我猜的不错,她现在正在某个角落,赏玩我们的表情。”
西风的话音刚落,头顶上蓦然飘来一阵清悠悠的笑声。
“果然还是西风大祭司了解她的伙伴呢!”
雪千寻回头,看见锦瑟盈盈的笑脸,终于宽心,露出惊喜的神色,疾步奔过去,然而,来至对方身畔时却忽然止步,启了启嘴唇,轻轻道:“我们以为你出事了。”
锦瑟深深望着雪千寻清澈的眼睛,浅浅一笑。
西风将御灵笛远远地抛过来,道:“以后就算你拜托我帮你保管,我也不要了。”
锦瑟接了御灵笛,同时抛给西风一个卷轴。
西风展开看了一眼,喃喃:“二月初一,天元论武——是水月宫的邀请函。”
“星海邀请我们逍遥神教的五位高手,去天元峰论武。”
西风冷笑:“呵,三年一度的天元论武,没想到,就在我们决定向水月宫宣战的时候,他们却率先发布了邀请函。是谁送来的?”
锦瑟道:“一个叫小狼儿的孩子——唔,是个少年。”
“那个史上最年轻的驯兽师?没想到他竟是水月宫的人。”
“他也没想到我逍遥神教的人。”
西风意味深长地向锦瑟笑了笑:“你们彼此遇上对手了。一个是南宫清笔下的天才,一个是南宫清笔下的鬼才。”
锦瑟笑道:“你若是先遇见他,可要完好地留给我。”
“哼,我才没有欺负小孩子的习惯。”西风不屑地道。
锦瑟忽然神秘兮兮地笑起来,西风不解,锦瑟努力克制笑容,正色道:“据我所知,这个小孩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你道他怎么说你么?”
西风脸色有些冷。
“他说,”锦瑟学着小狼儿的口吻道:“听说你们逍遥神教的支柱,是个容易暴走的、容易自残、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障的小女子。那位大祭司若是来水月宫,你要提醒她不要再耍酒疯哟。”
西风煞白了脸,咬牙切齿:“那个死小鬼!”
锦瑟轻轻补充了一句:“呃……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小鬼,好像,和你差不多大。”
“既然这样,”西风忽然改变主意,“把他交给我。!”
“不是我不给你,而是——”锦瑟神色忽然严肃起来,道:“你可能也要遇上至今为止最强劲的对手了。”
西风认真地望着锦瑟。
锦瑟继续道:“小狼儿最后说了一句:你们的西风是号称犹如魔王的少女,可是在我们水月宫里,却有一个真正的魔王!”
距离天元峰论武的日子还有半个月。何其殊来到雅琴山庄。
“龙吻教主的意思如何?”何其殊对西风道。
“当然与王爷毫无二致。”
何其殊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缓缓道:“西风,倘若这一次逍遥神教能够吞并水月宫……”
听到这里,西风心中暗暗一惊:何其殊的野心果然不止于称霸华鼎帝国的中部区域呢。在煜江以北,位居第一位的武林门派,是天元峰下的水月宫而非逍遥神教,可是何其殊却以那样平淡地口吻道出“吞并”二字——只凭逍遥神教的五个人?
“……当你们五个人安然回到逍遥神教的时候,”何其殊继续道,“本王希望,龙吻教主能够以真身与本王相见。先前几年,本王还能看到他的背影,可是,近几年来,龙吻却如同消失了一样。”
西风默然一震,旋即抬起头,从容道:“王爷,如果龙吻消失了,西风又如何聆听他的声音呢?”
何其殊不经意地粗呼一口气,旋即淡淡道:“那就有劳大祭司了,多向龙吻传达本王的意思。”
“是,龙吻教主素来对王爷的指示毫无异议。”
“那么此次前往水月宫的五个人,龙吻心中可有了名单?”
“教主说,一切听凭王爷圣断。”
何其殊手指不经意地一颤,意味深长地望着西风,忽然,他道:“西风,你的伤势如何?”
“已经完全康复。”
“那么,你身体里的……究竟是……什么?”
西风蹙眉:“朱雀姐姐也说不知道。”
何其殊心中冷笑,我问你,你转移到朱雀头上?接着追问道:“那么你自己认为是什么呢?”
“也许……”西风沉吟:“是另外一个我罢。”
“另外一个你?那另外一个西风,也是逍遥神教的大祭司么?”
西风修眉一扬,道:“当然,西风是庄王的属下。”
“很好。”何其殊缓缓坐回椅子,道:“西风,你是逍遥神教的支柱,所以,一定要把另外四个人,完好无缺地从水月宫带回来。”
“那四个人都是谁?”
何其殊不假思索,第一个念出的名字是:“锦瑟。”略一沉吟,又道:“唐非和朱雀。”之后以指尖轻轻弹着折扇,仿佛很费思量,缓缓道:“身为一教之主的龙吻……”
“对不起,王爷,”西风歉然打断何其殊,“龙吻教主不可能离开逍遥宫。”
何其殊皱起了眉头,脸色有些难看,最后终于道:“玄武和白虎,其中任意一个。”
“可是玄武与白虎两位前辈,只有在联合起来的时候才能发挥最大的实力。”西风再次打断他。
何其殊并未生气,道:“三十六位长老之中可有适合人选?”
西风道:“白昆、秦英、江云空这几个人的武功都在同一等级。任选其一皆可。”
何其殊默然沉思,那几个名字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又一一消失,忽然,他合上折扇,道:“哪个也不选。不够强的人只会给伙伴拖后腿。而玄武和白虎这对夫妻……”何其殊起身,在屋子里来回缓缓地踱步,喃喃自语:“不赴约则遭江湖人不齿,赴约而惨败亦会惹来众人嘲笑,然而,倘若这是水月宫的调虎离山之计呢?……输不得!输不得!!——星海老头儿,哼,你走的一步好棋啊!”何其殊下意识地将扇柄在桌上敲了两下,忽然回首:“我们在帝都必须留守足够强大的力量!西风,你带三个人去,记住,你的对手是水月宫包括星海在内最强的人,而且,只能胜、不能输!——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逍遥神教的支柱的真正实力了!”
雪千寻终于看见西风从那间房子走出来,心弦绷得紧紧。
何其殊从门里望见雪千寻,温柔地轻轻一笑,唤她:“千寻。”
雪千寻婉然一笑,走进去。
何其殊望着雪千寻的目光有着异样的温柔。雪千寻不说话,面带笑容地望着他,然而,却是远远地坐在绣墩上,不肯靠近。
“在这住得惯么?”何其殊温声开了口。
“比春江院好。”雪千寻从容道。
“平时,都做些什么?”不知为何,何其殊感觉雪千寻离开春江院后与他越发生疏了。
“弹弹琴,写写字,唔,最近画了一副山水。还有,朱雀姐姐那里有许多药术典籍,我常借来读。昨天我还给丫鬟小李开了一张药方呢,她一吃就好了!”雪千寻巧笑倩兮地闲谈,对自己近来最用功修炼的轻功只字不提。
“呵,一会儿,本王带你一道儿回府,把你的琴和笔墨纸砚都收好。”何其殊柔声道。
雪千寻一惊,立刻道:“王爷,我不去。”
“为什么?”何其殊的声音依然柔和,只是眼角的笑容倏然退去。
“因为庄王府上的女人都很可怕。”雪千寻应对灵活。
“唔,你怕她们啊。”笑容再度浮上何其殊的脸,缓缓道:“本王给你另开一处院落,别的女人都不准进来。”
雪千寻垂首凝思,小心翼翼道:“王爷为什么肯接我回府了呢?”
“你高兴么?”何其殊反问。
雪千寻没有回答,眼底掠过一丝貌似喜悦的浅笑,转过身去,暗中咬牙切齿。
何其殊面露喜色,道:“西风他们将去水月宫赴约,这里没有可以保护你的人。呃……除非你愿意住进玄武和白虎的洞穴,每天看着那两位老人恩爱缠绵。”
他开了个玩笑,雪千寻觉得十分不好笑,回过头,嫣然道:“王爷真的给我另开一处别院?”
西风、锦瑟、唐非和朱雀离开帝都的这个夜晚,雪千寻住进了庄王府。
半夜,何其殊信步走过雪千寻所住的庭院,她的房间亮着灯火,摇摇曳曳。
“千寻,睡了么?”何其殊轻轻敲了敲门。
没人回答,烛光却更加飘摇。忽然,里面传来极轻的声响,何其殊忽然有不详的预感,砰的一声将门推开。
屋子里空无一人。
“千寻!雪千寻!”何其殊脱口疾呼。
帘帐在穿堂风里一掀一掀,打开的窗户吱呀吱呀地轻轻抖动,何其殊抢到窗户旁边,深远的夜空清冷宁静,不见雪千寻的踪影。
“雪千寻,你练得好漂亮的脱身绝技呵!”何其殊从唇角低低挤出一句。蓦地,他又想起数年前那个风雪之夜,一个侏儒把一口棺材放在他面前,用粗短的手指指着棺材中的绝色女孩说,何其殊,她是先成全你的野心,然后再毁灭你一切的人啊!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何其殊心底陡然升起:那个孩子已然长大,从今天起,他再也抓不住她了。
25第二十四章 三十里路()
夜色如墨,笼罩山野。
崎岖的山道上,四条人影平稳而迅速地移动着,周围十分静邃,只听得见偶然刮过枝头的风声和四人头顶上的巨雕缓缓扑扇翅膀的轻响。
西风的神情有些低落,一路损坏枝条无数,锦瑟发觉了,对捏着半截枯枝的西风道:“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西风向她望一眼,否认:“没有。只是在想一件事。”
“何事?”
“水月宫的入口。”
唐非见终于打破了无聊的沉默,忍不住插嘴:“水月宫的入口为江湖十大谜团之一,我云游天下十几载,也没找到水月宫的方位!”
锦瑟有不详的预感:“莫非……”
西风回复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当然我也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