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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便听得不远之处传来一声平淡无奇的声音：“穷乡僻壤，难得有客人造访，不知贵客登门，霸刀门有失远迎，还请赎罪。”那话音虽说似是不近，但话说到后遭，便越觉得声音醇厚，显然在这转瞬之间，说话之人已经由远及近，足见其内力与轻功，均非泛泛之辈。
眉头一扬，童旭与秦英同时悄然转头，目光直指，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数十丈外，一领青黄色的麻布竖褐正如乘风一般，飘然而至。人在路上，声音不息，道：“霸刀门守门弟子崔照，来引贵客入堂！”
刹那间，又是一张脸撞进仲康的脑子，惶惶然间，一副自己手把手教导这个小师弟崔照的场景印入眼前。抢上一步，身形如电，撞上崔照，喜极而泣道：“崔师弟，天见可怜，一别五载，想不到为兄居然还能再见你一面。”
崔照一惊不小，自然而然拔出来一半的钢刀，“当啷”一声装回刀鞘，双手用力扣紧了仲康的双臂，仿佛松了半分，眼前这个已经失踪了足足五年的大师兄就会再次消失，等确认一番这不是在梦境之中，两行浊泪便流了下来，道：“师兄，你好宽心，这一走，不单音形皆无，连点蛛丝马迹也不给大家留下，大家只当你是出了意外，苦苦的为你哀痛了数日，倒是真的天见可怜，有生还能见你重归故里。”
仲康叹了口气，道：“这五年来的事，说来话长。为兄过得糊涂，早间的事大半都忘了。过会只怕又要出岔子。”
崔照神情错愕，看着仲康道：“大师兄，你这是甚么意思？”
秦英往前踏上一步，道：“这位崔兄弟，你师兄他当初初出山门，便被歹人所伤，脑筋受伤尤重，这几日，我们方方将他旧伤治好，他便嚷嚷着要回终南山看看。我们拗不过他，又觉得故地重游，毕竟对他伤势有益，所以便陪他回来了。若有唐突，还请见谅。”
第271章 ：崔小滑头（）
崔照拥着仲康，目中垂泪道：“却是我这师兄洪福齐天，竟能遇见如你们这般侠义之士。快些进村子，崔照这就召集众师兄，好好感谢诸位的恩德。”
童旭摆了摆手，道：“崔师兄见外了，哪有甚么恩德，只不过尽绵薄之力罢了。”
崔照笑道：“这可不成。就算不是恩人，那进了霸刀门，远来是客，不进去喝几杯水酒，岂不是我等怠慢了嘉宾？少侠放心，村中浊酒鸡鸭，却是好味道，不会让诸位白走一趟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行推脱，就是看不起人了。当下的人再无一个好意思多说什么，客随主便，便缓缓走向村中。
那村子，说是村子，便是村子，不过四下里静静的，往来的甚么樵子农夫，看似普通，却尽是身手矫健之人，即便不是霸刀门门下之辈，也绝对是渊源颇深的。
崔照是个心思机巧的妙人，若非如此，也不会做守门的人。眼见众人这般眼神，便笑道：“这里算起来都是师兄弟。霸刀门算说真正的门人，只有我们师兄弟十二个，但是散落开来的却是不计其数。左近乡邻，学个一招两式傍身，入山不避狼虫，下水不惧蟒蛟，不求武道极致，但求能保全性命，这便是了。”
秦英眉头一扬，道：“若是天下百姓若尽如此地，华夏不强，则不为人了！”
崔照笑道：“秦少侠心忧天下，倒是大大的好汉，比起我们这些不问世事的，却是高明的多了。”走了几步路，便已然将几人的来头套了出来。
秦英行走江湖，自然不能把自己护国公世子的身份到处摆，所以知道是姓秦的少侠就好了，至于名扬四海的童旭少侠，在闭塞不知世事的深山里，名头再响也没什么卵用。不过看在这两个年轻人年纪轻轻，却有一身远超于己乃至霸刀门中无人能及的本事，所以恭恭敬敬抱了个拳也就是了。
得知谢凌烟是治好仲康的医道国手，崔照的神情立马就遍了，非得说什么只要谢姑娘有吩咐，霸刀门上下即便打破头，也要帮谢凌烟忙。
这就是明显的献殷勤了，童旭在再三告诉自己人家没有别的心思之后，才强行把这口气给忍了下来。
这时候听崔照夸了谢凌烟又夸秦英，话语间就不曾提及自己半点，童旭的自尊心深受打击，只得哼了一声，道：“这位秦少侠，侠名之外，还是朝廷的少国公，这么说话，才是他应该干的。”
崔照看着秦英的眼神就更多了一层敬佩，道：“难得王孙贵胄，世家公子，竟能下苦功，练成秦少侠这般盖世武功，何况能心怀天下，当真是难得。”
好吧，童旭再也忍不下去了，脑袋一横便走到了队伍的最后。
崔照这才笑道：“童少侠，方才都是玩笑话，可不要小家子气，不过，听我师兄讲，你的混元功已经练成，极有独到之处，不下于少林易筋经。只是小弟耳拙，在山野中久了，不晓得这般新晋武学。难得童少侠年纪轻轻，就能参透这般奇功，将来定可以成为一代宗师的。”
这绝对是个能说会道的，童旭就如同六月天里吃了寒瓜，三伏日里进了冰窖，寒冬腊月中进了暖阁一样，周身四万八千只毛孔无不舒畅，拍了拍崔照的肩膀，笑道：“承情夸奖，一代宗师是玩玩不敢当的。只要不辱了先师的威名，小弟心愿便足矣。”
崔照笑道：“童少侠莫要自谦，当年恩师在时，便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江山代有才人，未必便不能强爷胜祖，要是没这点雄心壮志，没这点霸气胆子，也不配学霸刀。”
童旭笑道：“孟前辈倒是豪迈霸气的很，只可惜无缘见前辈一眼，当真是可惜。”
崔照笑道：“大师兄之前与师父可像得很呢，若不是出这些事，只怕他这个刀神的名号，比师父还响。不过，二师哥也把师父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你要是想看看当年我师父是怎样，与二师兄说几句话便晓得了。”
童旭笑道：“怎么，霸刀门尽是霸气威风的汉子，你却这般随随便便，滑头滑脑的？”
崔照摆了摆手，道：“莫要提，莫要提。一群凶巴巴的人里，总要有个说笑话的。否则也太得罪人了。那个说笑话的，慢慢就被派去看大门了。”
话音未落，便听闻远处一处石墙小院里传来一声断喝，道：“崔滑头，你又在嘻嘻哈哈的说些甚么，还不快老老实实的把客人带进来！”
第272章 ：自然之道（）
孙琦个子很高，站起来的时候足足比秦英还高了一拳头，一身直裰竟然被肌肉撑的紧紧的。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知道这是一个极其剽悍的人。童旭觉得，漫说是把七八斤的钢刀，就是七八十斤的混铁斩马刀，在他手里也和灯芯一样轻飘飘的。
孙琦是个极为守礼的。按童旭的心思，霸气纵横的人，应该是极为不羁个性的才是，可是与诸人主宾相敬之后，便安安分分的跽坐在正席上，两膝着地，小腿贴地，屁股坐在小腿及脚跟上纹丝不动，大有古之雅士风范。虽然童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和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混蛋是聊不起来的，秦英规规矩矩的坐在宾席上，举手作揖，道：“世人二百年不见霸刀门，只以为霸刀为虚幻，刀神一传说。想不到今日见了，不但没有半点隔阂，反而古礼不失，这般谆谆正道，是在下心思窥测了。”
童旭摸了摸耳朵，这种话他是学不来的，只得笑哈哈的说道：“是啊，是啊。”
谢凌烟瞪了他一眼，随机便右手压左手一揖，道：“早慕霸刀门威名，听闻霸刀追求自然之境，今日一见，才晓得霸刀已完全融于山水之间，当真让人发醒。”
仲康安安分分的坐在上手位置，双目微眯，似乎在努力想些什么。
孙琦按部就班的点了点头，道：“多谢夸奖，诸位承情来到荒山僻壤，已是大大的缘分。更难得与我师兄有救命再造之恩，孙琦在此写过诸位同仁。”
秦英道：“这般可讲不得。江湖之事，江湖人自然要管的，仲康……呃，孟兄赤子之心，即便重伤乃至浑浑噩噩，都不曾为害江湖，身怀奇功而自甘沉寂，着实教我辈佩服，哪里还敢邀功？”
孙琦笑道：“秦公子心胸宽广，自不必言。既然诸位不愿邀功，那霸刀门也不得强求，只是，若是将来有用得到霸刀的地方，尽管开口，霸刀门便是举全门上下之力，也必要将诸位的忙帮了。不过话说回来，能将本事练到如二位这般，若再有难事，那天下间也每人能帮得上忙了。”
秦英笑道：“孙门主客气了。江湖事云谲波诡，谁人也不能说纵横一世而无抗手。若有难事要请霸刀门相助，我秦英绝对不会吝啬。到时候还请孙门主不要怪在下麻烦就是了。”
孙琦点了点头，眼睛一垂，看着坐在身旁不远处的仲康，道：“师兄，现在可又想起甚么了吗？”
仲康双目缓缓睁开，随机极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只怕我这是不成了。脑子里有了过去的事，但是混混沌沌的乱成一团，完全没有头绪，唉，要想记起孟飞熊做过的事，只怕是很难了。”
孙琦眉头微皱，道：“师兄，你这是甚么意思？甚么叫做记起孟飞熊做过的事？”
仲康缓缓的站起身子，道：“老二，你随我出来一趟吧，我有些话要对你讲。”说话间，便负手先行一步来到了院子里。
孙琦不知仲康是要干什么，只得愣愣的跟在仲康身后。看着二人走了出去，童旭便看了秦英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要不咱俩在这里听听他们二人说什么？”
秦英斜眼瞪了童旭一眼，道：“他们不想叫咱们听见，必然是师兄弟间不能公开的隐私，你窥探他人隐私，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童旭撇了撇嘴，道：“说的就和你是君子一样。当初是谁说自己静坐一处，听到对面酒桌上两个混球说甚么阴谋诡计的？是不是你？”
秦英眉头一挑，道：“既然你那么说，那咱们听听也是无妨……”
“……”童旭感觉自己被一本正经的秦英打败了。
仲康与孙琦站在一处，目光中似乎有些不舍，喃喃自语的说道：“老二，你晓得么？尽管我浑浑噩噩的失忆了五年，但是这五年我晓得了别的东西，这五年，我过的比过去的小三十年还开心。”
孙琦眉头一皱，道：“师兄，当年你是道心最坚，最能反求诸己乃至自然之境的，怎么，现在在红尘里滚得久了，心思也放诞了么？”
仲康苦笑道：“老祖宗说，神是没感情的，要当刀神，首先要当一把没感情的刀。可是人非草木，真正一日日的只是练刀，把一切的一切都搁置下，你不觉得残忍吗？”
孙琦点了点头，道：“是有些残忍，但是，师兄你忘了么？我们求道的初衷是什么，不就是有朝一日武道大成么？有舍有得，才是自然。若没有这点心思，何必要在老祖宗的神像前发下宏愿？”
第273章 ：同气连枝（）
仲康点了点头，道：“当年那些话，骗骗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也就罢了，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理念，这些话，我信不来了。”
说话间脑袋微侧，看着孙琦道：“我想，有些事，你也怀疑过。我们不是老祖宗，老祖宗是看破俗世的，所以一行一止，合乎自然而融之自然，究天人之境而成大学问，而我们，井底之蛙，不曾见过世面，便觉得世事不过尔尔。你成刀神之后，江湖间也走过一遭，这些话，师弟们或许不懂，但你不会不明白。”
孙琦笑道：“那又如何？即便晓得了江湖上的精彩，我也要回到霸刀门，老祖宗说过的，我们做了二百年也没出过岔子，将来还要这样下去，哪怕固步自封不知进步，也不会轻易间破了规矩。”
仲康笑着拍了拍孙琦的肩膀，道：“所以，霸刀门门主这个活，你比我更合适。我入世太深，回到霸刀门，只会把霸刀门的风气带坏。偶尔间说几句江湖的话，撩拨的师兄弟们乱了套，岂不才是破了霸刀门的规矩？”
孙琦点了点头，道：“所以你确定，你只是来走一遭，而不是回归门派？”
仲康叹了口气，随即挺直了胸膛，道：“我确定。我在外面，有一个新的名字，叫做仲康，仲康有朋友，有妻子，妻子有了身孕，下半年就会抱一个大胖小子，那才是我现在想要的生活。孟飞熊，我想不起来，也不愿再多想了。”
孙琦点了点头，道：“你是霸刀门二百年来，第一个叛门而出的。”
仲康道：“那我就当个始作俑者，但愿后人们不要来学我。”
孙琦道：“不会的，我会向你学习，有的规矩，我也要改一下。”
仲康“哦？”了一声，道：“愿闻其详。”
孙琦道：“霸刀门既然求自然之道，那就不该束缚着大家不能离开终南山。你走之后，我会带着师兄弟和我新收的几个小弟子出去走一遭，江湖与终南山之间，他们怎么选择，全看他们的心思，这才是自然而为。”
仲康笑道：“你比我高明。我想，这样一来，霸刀门就真的是入世而不乱心，避世而不独处了。”
孙琦道：“但愿先辈英灵，不会责怪我吧。”
仲康道：“老二，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孙琦笑道：“有话就直接说，甚么不情之请的？你我虽然五年没见，也不能生分了。”
仲康道：“我在外面，邂逅了一群好人，他们也是用到的，门派叫做玄刀门，可是，他们却和我一般，同时损在一个人手中，满门四十余口，只剩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娃娃。老二，我看女娃娃可怜，我想把霸刀传给女娃娃，你看成吗？”
孙琦转身看着仲康，道：“你是仲康对不对？”
仲康点了点头，道：“是，怎么了？”
孙琦道：“仲康不是霸刀门门人，你的武功，想教谁就教谁。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霸刀太过勇烈，如果没有一门好心法配合，男子凭皮糙肉厚或许可成，但女子可是万万练不得。”
仲康笑道：“这就不用担心了。”
孙琦道：“我还有一问，仇家你还记得吗？”
仲康哼了一声，道：“不记得他长得样子，但是他那两条爪子上的刀伤，老子闭着眼也认得出来。”
孙琦拍了拍仲康的肩头，道：“找他出来，霸刀门没有被人欺负的习惯。”
仲康笑道：“你这家伙，怎么还把我当霸刀门门人？这桩事，我自己和秦、童两个兄弟就能搞定，不需要你们帮忙。”
孙琦道：“他打伤你的时候，你还是孟飞熊。霸刀门别的没有，这点为同门报仇的心思，还是有的。”
仲康点了点头，道：“谢谢。”两个字说得极其庄正。
孙琦道：“嫂子长甚么模样？成亲了也不叫兄弟们去吃点喜酒，真是小家子气。这么多年了，竟然不是那个有点好东西就出来显摆的人了。”
仲康眼神中尽是温柔，道：“你嫂子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人，会做菜，会温酒，懂得体贴人，还明白事理，我什么都能放下，唯独放不下她。你怪我没有请你们吃喜酒，那等着孩子出生，便去给你大侄子道喜。到时候，你这个当叔父的，可不能少了见面礼。”
孙琦笑道：“大哥，你放心吧。你当好你的游侠儿，我管好咱的霸刀门，兄弟二人，同气连枝！”
仲康突然想起年轻时，几个家伙第一次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