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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行了两日半，马车在离凤栖山还有几十里的地方落了下来。
又行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到有人的哀嚎呻吟声，凰羽撩起车帘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手捂着脚似乎受了伤。他们停下马车，走下去查看。
“老人家，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凰羽压低了身子问道。
那老人家指着半山腰的一间小茅屋道：“小老儿住在这山上，半月前出门探亲，不想回来时竟然伤了脚。”
凰羽低头一看，素白的袜子上果然渗出了血迹，这本是极为简单的伤，只施一点小小的法术便可痊愈。但是，为了不吓到这老人家，她还是抬头看了看慕白：“小白，我们带上他好不好？”
慕白却面无表情冷冰冰道：“不要管他，死了也活该！”
“小白！”凰羽蹙眉，扶起了老人家：“老人家，不要理他，我们去马车里。”
这老人家却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老人家年龄大了，受不得颠簸。”
“这”凰羽为难了一下，这可怎么办。
这老人家十分不怕死的指着慕白道：“这公子年轻力壮的，背老人家上山应该没事吧？”
凰羽脑袋一格一格的转向慕白，让他背他凰羽她还不敢想。
慕白的脸色果然刷的一下变黑了，不仅黑，而且臭，这臭中还带着冷冰冰的味道，俨然一个冰冻臭豆腐。
半晌，他意味深长的咬牙：“你再给我说一遍。”
这老人家不理会他，拉着凰羽一直痛呼呻吟着，凰羽一时心软，便可怜巴巴的看向慕白：“小白”
慕白有些着急：“小羽，他”
这老人家见此又哎呦了一声，拉着凰羽眼泪哗哗道：“这公子既然不愿意，老人家便不勉强了，反正这路也不远，我走到半夜还是能到的。”还把这个“半夜”二字，咬得极重。
说完便一瘸一拐的作势向那山中走，凰羽连忙伸手拦住他，一边看向慕白气呼呼的喊了声：“小白！”咬了咬牙拿出无限的气势来：“你到底背不背？”
慕白绷着一张俊脸，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走到那老人家前面蹲了下来。这老人家心满意足的被慕白背着，还捋了捋胡须点头笑道：“这就对了，年轻人就应该尊老爱幼，煅炼筋骨。”
而慕白的牙早就咬得咯吱响，趁凰羽不注意愤愤道：“你这混帐东西，竟然敢让我背你？”
这老人家贼贼的偷笑着：“没想到啊，你也会有今天，紫陌。”
慕白哼了一声：“苍冥，凡事不要得意太早，一会儿再跟你算帐！”
苍冥子低声道：“要算帐也是我找你算，死乌鸦，本尊找了你几万年了！”
走在前面的凰羽没有听清，便疑惑的回头：“什么算帐，算什么帐？”
苍冥子首先反映过来，咳了咳：“算算银子帐，老人家去亲戚家买了几样东西，年轻人脑子好使，让他给我算算。”凰羽哦了一声便若无其事的走在前面了。
见凰羽不再注意他们，苍冥子继续压低了声音：“这女娃不错，眼光终于好了一回。”
慕白则压着波涛汹涌的怒气，决心不去理他。
“这么小的女娃你也忍心，你这乌鸦脸皮真厚。”
“没想到你也会栽在女色上，啧啧，要不要我送你一本玉清心经每天念上一遍？”
“小娃娃资质不错，还真想收她为徒，喂，臭乌鸦，叫声师父听听。”某人不知死活的趴在慕白背上嘀咕着。
“闭嘴！”慕白忍无可忍的顿了顿脚步，随即嘴角含笑道：“说起来我和玉阳倒是同辈的，你怎能这般不敬？”
“你”苍冥子一时语塞，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说起来，慕白和玉阳老祖当真是一辈的，只是他们那一辈都陨落的差不多了，慕白看起来还是个少年男子的模样。算起辈分，这白发苍苍的苍冥子果然是要尊称他一声的。
苍冥子不再说话，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声，很是奇怪的问道：“看不清的前路，又何必执着呢？”
慕白也面无表情道：“因为有需要执着的人和物。”
苍冥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倘若执着最终归于徒然，又何必将此生用尽，去纠结一段没有结局的爱恋？”
慕白接着道：“我们魔界从来不信命数，不去试试又怎会知道没有结局？”
苍冥子几乎是急促道：“若那结局不好呢？”
慕白默然了半晌，不好？
苍冥子见他不再说话，便叹了一声：“你我相交数万年，你那倔性子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我只劝你一句，这件事情关联的人十分复杂，几万年的宿怨又何必牵扯出来呢？”
慕白哼了一声：“你现在倒老实，不是我想牵扯出来，而是天界不放过我们。”
苍冥子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最终苦笑着摇头闭口不言了。
又听慕白言道：“不管那结局是什么，只要尝试过，至少以后就不会后悔。”
走了一会儿，慕白将他往下一丢，苍冥子立马回过神来在地上站直了。
“小白你”凰羽疑惑问道。
慕白面不改色道：“老人家说他的脚好了，非要自己走。”
好了？凰羽看了看这老人家，果然老人家他站的笔直，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看起来精神抖擞，强壮无比。
凰羽神色有些尴尬的哦了一声，慕白走过来牵着她指向小溪边的大石道：“我们去那里休息会吧。”
现在凰羽身上没有半点灵力，自然比不上他们神魔，便点了点头跟慕白去了。连青见到水自是十分欢喜，她自然看得出这老人家是仙神，便毫不避讳的化出了原形在水中悠哉游哉的游着。
凰羽捶了捶腿，有些泄气道：“不知道苍冥子他愿不愿意见我们。”
慕白将水递给她，有些幽怨道：“人都在你面前了，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的。”
第85章 凤栖山九璇玑（）
凰羽呆了一呆，随即指着那老人家：“你你别告诉我他就是苍冥子。”
慕白看向苍冥子没好气道：“你还不快点过来？”
苍冥子还在悠哉的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小巴蛇，听到慕白喊他便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坐在慕白身边：“你这死乌鸦，就不能讲些礼数。”
苍冥子童颜鹤发，说话时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甚是有趣。更何况他竟然敢骂慕白是死乌鸦，凰羽想笑但是看到慕白瞪了过来，又抿着嘴强忍着。
慕白面无表情的咳了一声：“要论礼数，你现在应该跪在我面前请安，还能坐在这里说我‘死乌鸦’？”
苍冥子最听不得慕白说他比自己长一辈，顿时气得手抖着指着他，就差一点将那句“混账”骂了出来。
这苍冥子几万年前便认识了慕白，当初慕白还在满三界的祸害神魔时，苍冥子便是其一。
这苍冥子平生没有什么嗜好，只喜欢炼炼丹，养养鱼。苍冥洞中的莲池里养了许多珍奇的鱼种。那时，偶然的一天，小白在三界晃悠，路经凤栖山，忽然想起玉阳老祖的一个小徒弟似乎就在苍冥洞中。
正好那时慕白觉着有些渴，便颠颠的跑去找苍冥子，不巧苍冥子那天并未在洞府中。慕白见那莲池中的小鱼们煞是可爱，于是善心一起，便把苍冥子炼的仙丹尽数倒在了鱼池中。等苍冥子回来时，最后一粒仙丹正从紫金葫芦中扑通一声掉入莲池。
然后，慕白惊奇的发现那些本来还在活蹦乱跳的小鱼竟然一个个翻起了白肚，在水里扑腾了几下便漂了上来。他心虚的将那紫金葫芦扔在了一边，看着苍冥子默默的退了几步，随后又打着哈哈笑道：“苍冥你这仙丹怎么跟毒药似的？”
仙丹，是好仙丹，但是这鱼，自然不是好鱼。又如何能承受住仙丹的巨大神力，一个个都被活活的撑死了。
后来，苍冥子一面将莲池里的鱼送给各路仙神做成了鱼汤，另一面，咬牙切齿的发誓不把紫陌那只臭乌鸦的毛拔光光，他就不是苍冥子！
从那以后，小白便觉得这苍冥子倒是个可以相交的人物，便不定期的跑来他的洞府祸害一番。祸害的结果是他与这苍冥子成了最见不得面的好友。
说是好友，是因为两个人在性情上都十分投缘，而这最见不得，乃是因为小白实在祸害人家太多，致使这苍冥子与他斗了几万年还是恨他恨得牙痒痒。
苍冥子正襟危坐的在大石上：“没想到，一个小女娃，你这乌鸦连骨头都没了。”
慕白风度翩翩的摇着折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几人稍作休息片刻，便跟着苍冥子上了山。
站在半山腰，先前的茅屋早已不见了踪影，化出了一个洞府的模样。
山洞前倒还宽敞，几株瘦梅倚在怪石上，环境甚是清幽。洞府之上镌刻着“苍冥洞府”几个大字，站在洞府前依稀可闻里面隐隐有潺潺水声。
慕白稍稍打量了一番，苍冥子嬉笑道：“怎么，我这洞府还不错吧？”
慕白点了点头老实道：“比几万年前好了许多。”苍冥子咬牙：“那是因为那时候我门前的花被你拔完了！”顿了顿颇为自恋道：“我这洞府，可比当年桃渊上神的桃花林要好。”
慕白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随后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又听苍冥子疑惑道：“桃渊上神那事儿你听说了么？”
慕白点了点头，言辞有些闪烁：“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苍冥子小声嘀咕：“按理你与桃渊上神最为要好，说魔界攻打无忧谷，我自是不信的。”
凰羽隐约听到“无忧谷”，便奇怪的回头问慕白：“无忧谷？那是什么地方？”
她在昆仑数日，对仙界的一些仙山洞府也知道一些，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无忧谷这个地方。还有那个叫做“桃渊”的上神，自是上神，也该在三界有些名号才是，怎么从未听过师兄师姐们提起过？
慕白默然了一会儿，缓缓道：“那是东方的一座小岛，与世隔绝，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凰羽哦了一声，便不再问话。倒是苍冥子，打量了凰羽好一会儿，眼中精光闪烁。
走入洞府，里面更是豁然开朗，洞壁上映着水光潋滟，还有清幽的莲花香。一泉清流自山岩上缓缓流下，九曲回折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水池。汉白玉围着的池子中还养着各色的鱼儿。
因为赶了许久的路，凰羽决定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问苍冥子伏羲琴之事。修为尽数被封，她疲劳至极，刚躺在床榻上便睡着了。
黑暗中，慕白坐在她的床榻前，给她掩好锦被便走出洞外，苍冥子果然在那里等着他。见慕白出来，他负着手转过身来，面上尽是担忧之色。
“她，和桃渊上神是什么关系？”犹豫了许久，苍冥子还是问出了。
慕白微微一笑，淡淡道：“我以为你早就知晓了，所以才对我说出那些话。”
苍冥子摇了摇头，他劝慕白的那些话，并不是看出了凰羽的真实身份，和她与桃渊上神的关系。而是作为一个凡人，他竟然看不到她的未来！
结合着慕白今日提及桃渊上神的言行举动，他才恍然这个女娃娃比他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她是桃渊的养女，凤族后代。”顿了顿：“我的，妻子。”慕白并没有瞒他：“她是半人半神。”
苍冥子并没有在意凰羽是半人半神，只有些疑惑道：“可我总觉得她的神魂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慕白嗯了一声，干脆道：“她天生神魂缺陷，一半是她自己的，另一半，是帝娆的。”
听到“帝娆”二字，苍冥子脸色突然一变，颤着声音道：“什什么？你说帝娆？”
慕白缓缓点了点头：“我见过她，就在画末幻境中。”
苍冥子怔怔的，脸色有些发白，是了，画末幻境，他们也就只能从那里见到她了。
慕白他们在鬼域中见到的画，乃是帝娆入魔之前，夷光上神画与她的。那时，她住在九重天上的神殿中，除了几个身份极为尊贵的上神和尊神，几乎谁也不见。
而夷光，正是这几个可以见她的仙神中的一个。
除却几个同门，这三界中没有人知道帝娆神女同夷光上神的纠葛，他们的开始，一如他们的结束，无声无息，寂静如水。
那时，帝娆每日负手站在神殿的玉栏边，而夷光回自己的乾天宫时，又会偶尔路过神殿前，起初，他们并不相识，即使见到，也是颔首示意点头打招呼，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好好说过。
然而，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夷光渐渐发现，他开始期待从神殿前经过，期待见到站在玉栏边发呆的那个神女，甚至有些期待她能开口跟自己说句话。那个神女也渐渐的发现，她开始喜欢站在玉栏边，以前是因为寂寥，而现在，是想让那个人能每天看到自己。
就这样，每日经过神殿，成了夷光上神的习惯，即使帝娆神女陨落毁灭了数万年，即使他已经搬出了乾天宫，住进了离神殿甚远的玄机宫，这个习惯却是从来都没有改过。
某日，夷光因有事耽搁住了，当他匆匆忙忙的赶到神殿时，帝娆已经回了神殿，觉察到他的存在，还回眸对他灿然的一笑。
他不会说，为了那天见她一面，他绕远也要匆忙赶回。她也不会说，为了见他一面，她在神殿前心心念念了一整天。
事情顺其自然的发展了，起源于那一个回眸的微笑，从此他们渐渐的开始说话，直到最后舞剑弄琴，相依相偎。最终，帝娆毁灭，那时，夷光就站在神殿中央，仰头看她。
她捂着腹上的伤口微微的一笑，那是苦笑，为了她荒唐的一生。然后又看向仙神界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到那时，她都是冷傲与不屑的。
然而，当她低头看到了那个负手仰头站在神殿之中的身影，嘴角那抹冷笑渐渐的收敛，因为入魔而显得妖媚的容颜，也只有见到他时才会清丽许多。在那对视中，帝娆便魂飞魄散在他的面前。
消逝前的笑容灿然如天边的晚霞，一如许多年前，她扶着神殿的玉柱正要进入神殿，见到他匆忙赶来，回眸的那一笑。
他们，终是因为一个微笑而开始，又从一个微笑而结束。
那画，正是她在神殿中舞剑之时，夷光站在一边画得她。帝娆死后，一抹执念尚存，用她仅余的修为将这画化成了幻境，设在鬼域之中。有人进入那画中，还能见到当年的场景。
然而，夷光上神最终也陨落，当年，也只有空赋嗟叹了。
听完了苍冥子所说的，关于帝娆和夷光上神的往事，慕白微微蹙眉，那日他见到的便是他们么？
当时他只觉得熟悉，那帝娆神女长相确实与凰羽有几分相似，大概是由于半个神魂的原因。但也并非完全一样，不然的话，昆仑的那几个神尊定然一眼便看出端倪。可那个夷光，真是分分明明和苏浅止长的一分不差，除了额间的那朵金莲花。
若说他便是夷光，早就陨落的上神，怎么会出现在昆仑？若说他不是夷光，几百年的小剑仙，怎么会有这等高深的修为？
第二日，凰羽早早的起床，见到苍冥子正在平声静气的打坐。便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我耳朵不聋，没用的。”苍冥子说着，睁开了眼睛。
凰羽哦了一声，讪讪的将已经抬起的一只脚放下，走到苍冥子边上蹲着，狗腿道：“师叔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