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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她见多了有情的妖魔，也见过了无情的神仙与凡人，每每闲暇之时，她都会反思自己的过往，和三界的过往。
什么是正，什么才是邪呢？
倘若世间只有正道也能永存，那么，为何天地最初要允许邪念的存在？或者说，他们现在苦苦坚持的正道，其实和魔道根本就是殊途同归？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道，又是什么？
然后，叛逆的心，再不容许波澜不惊，死气沉沉。一旦有了置疑和迷惑，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再满足于傲然独立在神殿之中，庇佑三界的福祉，也不愿满足于，拘泥于神族原本的正邪的桎梏中。
每天，她还是会端坐在神殿之中，麻木的看着万物苍生，表面上平静悠然，欣欣向荣，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看着朝拜的仙神们，有时候她会想，或许她才是最大的魔头，自诩为正义凛然的仙神们，他们的神女，他们圣洁的象征，都会腐败堕落至此。
她的人还在神界中，可是她的心，早已背叛了神界，不知道遗落到哪里了。
正因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当有人提出，用她强大的修为司邪时，她才会近于匆忙的答应。她怕自己再不坚定立场，再这么想下去，总有一天会酿成大祸。
然而，她所怕的那个大祸终于还是降临了，司邪没有让天地只剩下正道，反而让邪念侵蚀了她的神思，原本合理之内的怀疑，变作了彻底的反叛。恶念元神由此而出。
尽头的尽头，会有什么？
她的禅理一向学的很好，站在了最高处的那个位子，她迷茫了，前路一片混沌，难道她由始至终追求的真理就是一片混沌么？
她被恶念侵袭，受了重伤，几乎奄奄一息，只能躲在神殿中偷偷疗伤。
她不敢让人知道，害怕会引起三界的混乱，原本以为不过几日的闭关即可伤好，没想到却是越来越严重，她昏倒在神殿的一根神柱下。
迷蒙中，有人将她扶起，喂她喝水，她看不到那人的容颜，只缓缓的放心的喝了下去。
等再一次醒来时，她发现了自己的异样，那水不是一般的水，而是贪泉。喝了贪泉之水，欲望，贪念，邪恶，踏至纷来，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将她的理性毁灭。
一切都觉悟的太迟了，恶念元神日益的强大，将原本的她封印起来，她看到了尽头的尽头，那是毁灭！
天地创立正与邪，万物从无到有，自然也该从有到无。毁灭才是天地的宿命和最终，而毁灭这个天地，就是她的道，她的命！
神族将她锁在神殿之中，最后，她的三位师兄带着神族，联合魔族一起将她诛杀。
其实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多少怨言，那样的情况下，如果当初她还有能力，也会选择自我的毁灭。可是她不懂，为何她一直无比在乎深爱着的人，会背叛她，诛杀她那样的彻底，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怎么，你也是来杀我的？
——不是我，而是我们。
而是我们而是我们
她是他们的小师妹，从小就在师父座下一起修炼，一起生活的小师妹。她还记得当初的场景，她也是被他们疼爱着，宠溺着。那时的她是多么开心，每每学会了剑法就会舞给他们看。
还有站在神殿中，仰头淡淡看着她的那个人，曾经他们海誓山盟，永生永世都不要分离。她那么爱他，将他刻骨铭心的放在心间，他怎么也会这么对待她？
几千年前，他无意发现了她的神魂，她满心欢喜的以为，他会很开心，可是，他却是将她封印在北川之巅，残酷如斯。
她为神界做了这么多，为何会落得这个下场？众叛亲离，就连心爱的人也要之她于死地。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听完了帝娆的话，凰羽蹙起了眉间，有些惋惜和黯然。
帝娆微微的一笑，淡淡道：“你不必觉得我可怜，也不必同情我，更不必自怜，我和你，是不一样的。”顿了顿：“当初昆仑的人之所以会伤害你，是因为他们怕我再一次的做错事，到底，他们没有做错，是我害了你，连累了你。”
“可是，你打算怎么办？”凰羽拉着她的手，却拉了空，才恍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幻影，根本不存在的。
“神界现在很需要你。”凰羽诚恳道：“没有你，我们根本不可能阻挡魔界。”
“那你要怎么办呢？”帝娆淡淡问道。
“我”凰羽低下了头，苦涩的一笑：“我觉得，现在活着对我来说，和死已经没有分别了。”
帝娆缓缓道：“你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顿了顿：“那个人死了，你觉得活着也没有了意义，可是，除了那个人，你还拥有很多啊，你的父神，你的朋友和师父。而我”
她站了起来：“他没了，我连拯救三界苍生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看向了凰羽：“或许，你会觉得我对三界没有一丝一毫的责任，没有做好神女应有的本分，可是这么多年，我累了，不想再管了，也没有那个能力管了。”
“可是，只有你才能拯救三界啊，纵使你现在不愿，作为神女的责任还在那里，责任不是因为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才要去做的。”凰羽顿了顿：“纵使你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是不是你真正的道，纵使你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可是有人需要你这么做，他们会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获得生命和以后，总要让幸福的人，继续幸福下去才对。”
她看着帝娆，诚恳的一字一顿道：“他们在等你，而我”她低下了头：“我真的没有关系”
第182章 帝娆神女的选择1（）
令羽的身子泛起了白光，素白的衣袂一如他的脸色，身子单薄的仿佛一阵风便可吹倒一般。他咳了咳，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上。
“令羽！”众人大惊，连忙跑过去。
连青怔怔的站在那里，嘴里喃喃着：“不不会的你”
北海龙王揽过令羽，哽咽道：“儿啊，你怎么了？父王带你回去。”
令羽虚弱的咳了咳，摇了摇头，看向了连青，伸手过去：“青青儿”
连青回过神来，跑过去跪在他身边：“你不要吓我，快点好起来啊，不要吓我”说着说着，泪水湿了脸颊。
令羽颤着手，抚上了她的脸：“不不要哭，青儿不要哭。”
他擦着她的泪水，低声道：“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连青哭着拼命摇头：“我不，你这个混蛋，你说过你没事的，就不许有事听到没有？”
令羽微微笑了笑，又重重的咳了几声，血迹顺着嘴角留下来。
他微微笑了笑：“这这样也好我以后，不能再陪着你了”
“不要！”连青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令羽，不要离开我，不要走，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不要离开我。”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令羽伸手揽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呢喃着：“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跟你说过”他挨近了她的耳边：“我喜欢你。”
连青怔了一下，泪水无声的坠落。令羽的手缓缓失力，永远的垂了下去。
众人站在那里，眼中氤氲着泪水，商离洛哽咽着跪了下来：“令羽，你起来啊，不要吓我。”
白子矜苏浅止和君子玉不忍的背过身子，北海龙王哭着昏了过去，被东海和西海龙王扶住，进了大帐。
过了许久，连青抬头寻找着，见到神尊抱着令羽跪了过去：“神尊，你法力高强，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三位神尊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连青跌坐在地上，怔怔的抱着令羽，头抵在他的额上，泪水蔓延：“令羽，令羽，不要走，不要走”
等凰羽赶到的时候，一掀开帐帘便见到令羽躺在床榻上，连青坐在床榻边，用帕子给他清理着身上的血污。
“连青”凰羽上前，扶着她的肩。眼泪便落了下来。
连青回头，微微的一笑，将婆罗果递给凰羽：“主人你来了，这个是婆罗果，正好可以给你。”
凰羽颤着手接过了婆罗果，抿着嘴强忍着哭泣，泪水却连连的落了下来，她跪倒在令羽的床榻边，泣不成声。
连青伸手给令羽擦了擦脸上：“令羽，主人来看你了。”
“连青。”凰羽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连青怔怔的依靠着她，喃喃道：“主人，我现在知道你的感受了，真的很痛，很苦”
凰羽强压着哽咽，嘶哑着声音：“那连青就哭出来，哭出来了，就不痛不苦了。”
连青摇了摇头：“他说过让我不要哭的，而且，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哭。”她挣开了凰羽，倾身凝眉看着令羽：“他说，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两个相互喜欢的人，是不应该也不会分开的。”
她缓缓握住了令羽的手，握在手心，放在脸庞边：“我们不会分开的，对不对？”
凰羽看着他们俩，踉跄了几步，坐在地上，抱着肩无声的哭着。
连青看着令羽喃喃道：“主人不要难过，我和令羽，都想让你开心快乐的活着，所以，不要难过。”顿了顿，微微的一笑：“不然，令羽也会难过的。”
凰羽转过身来看着她，连青没有回头继续道：“他一个人在那里，没有人陪他玩，他肯定很孤单。所以，连青跟随主人，也只能到现在了。”
凰羽的眉间一蹙，哭着：“连青”
连青回过头看她，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尽力笑道：“连青不难过，所以主人也别难过好不好？”
凰羽含泪缓缓点了点头，哽咽着：“好，我不不难过”
连青嘻嘻的笑了笑：“这才对嘛，每个人都要开开心心的，我和令羽都希望，每个人每天都很快乐。”
她并着手指捏了一下下巴，嗯了一声，思索了一会儿道：“他问我原谅他好不好，当时我太生气了，就说不好。令羽肯定会难过，我要去告诉他其实我从没有生气。”顿了顿：“还有，他说他喜欢我，我是不是也应该对他说我也喜欢他呢？”
摇了摇头，嘟着嘴没好气道：“一定要啊，令羽这个人笨死了，不说他肯定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要说出来，才比较显得有诚意。”
“主人，你教我厨艺好不好？令羽他最爱你做的东西了，不然到了那里，没有吃的食物，我们肯定要挨饿的。”
“还有还有啊，主人要常来看我们，陪我们说说话，我们也会想念主人的。”
整整一夜，凰羽坐在床榻下，听着连青喃喃自语着。
第二天清晨，北海来人，龙王妃带着众人来到赤水边。见到龙王相拥痛哭。
令羽的棺木被缓缓的抬起，放在九龙悼灵车上。白纱飞舞飘荡在半空，车篷的穗子被寒风吹起，轻轻摇荡着。
北海中人跪倒了一片，都是曾经在龙宫里伺候令羽的宫人。
凰羽站在苏浅止白子矜等人旁边，手心里的婆罗果，扎得她心很疼很疼，昆仑众人都出来了，却没有见到连青。
凰羽四周看了看，见到拥挤的人群缓缓的让出了一条路，她的心里一紧，连青向她走了过来。
一身碧绿的衣裙显得俏皮美艳无比，一如他们最初的相见，他从乾坤葫芦里把她放出，她在暖色的火光中转了一个圈，衣袂翻飞，眉目含情。
她的长发也用碧绿的玉簪绾起，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脸上没有多少悲痛，却也不见昔日俏皮可爱的神情。
连青向凰羽走过来，缓缓跪了下来：“连青一直跟随主人，承蒙主人爱护，连青十分感激。”说着，她叩了一首。
又继续道：“连青作为守护神兽，没有履行好职责，守护好凤凰令，请主人不要怪罪。”话落，缓缓的叩首。
“现在，连青找到自己的归宿，请主人不要挂怀，今后不能再陪伴主人，请主人好生保重。”俯身深深的叩了一首，俯在地上。
凰羽也跪了下来，将她揽在怀中，泪如雨下：“是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连青淡淡的摇了摇头，转身看向了北海龙王和龙王妃。
凰羽低下了头，叹了一声，缓缓道：“我知道了。”
她站了起来，对着龙王和龙王妃施了一礼，缓缓道：“我这妹妹与令羽情投意合，想要永永远远的陪伴令羽，还望龙王和王妃成全。”说着，又深深的施了一礼。
周围一片静寂，龙王听此，不忍道：“姑娘你何必”
龙王妃拉住了他，叹了一声，向连青招手：“你来。”
连青向她走了过去，龙王妃抚着她的头，低低的声音道：“早听说我儿有了心上人，今日才得以见面。”她按了按连青的肩，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声：“去吧。”
连青跪下，冲他们叩了一首，抬步走向了令羽的棺木。
棺木中的他，脸色苍白，真如白玉一般，她凝眉抚上了他的脸，好像怎么也看不厌。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屏息敛气。
连青退后了几步，仰头望天，凄惨的仰天长吼了一声，巨大的灵力携着沙尘掀起一阵狂风，众人用衣袖挡着，耳畔还回荡着方才的哀鸣，令人心碎而伤痛。
过了半晌，尘沙湮灭处，一只巴蛇化出了原形。
她缓缓的移动着爬入了棺木，攀附上令羽的身体，与他躺在棺木中，最后安心的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凰羽强忍着泪水，上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仰天大声喊道——
令羽，连青，走好！
赤水的秋风，回荡在上空，恍若无尽的哀鸣。棺木缓缓的合上，那个年少轻狂的白衣少年，与他心爱的俏皮可爱的绿衣少女，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间。
长长的队伍，护着九龙悼灵车缓慢的移动着，一路缟素，一路的痛哭。
天边的夕阳，艳丽如血，倒映在赤水的波涛中，艳光粼粼。
霞光潋滟处，恍若有那人的身影。
一个白衣少年站在一座山崖边，身边站着的绿衣少女，眉目盈盈，笑靥如花。
那少年偷偷看了一眼她，缓缓的向她身边移过去，抬手就要揽过她的腰。
少女灵巧的躲避过去，转了一个圈，碧绿的衣袂恍若飞舞的蝴蝶。她并着手指掩嘴偷笑，狡黠的吐了吐舌头跑远。
少年气呼呼的追在后面，雪缎的衣料上绣着银线浮云，在夕阳深处灿若锦霞。
衣袂划过锦花，夜露留香。
夜晚，凰羽来到昆仑山太清境，站在令羽宫外的玉栏边看着昆仑山下。
晚间的月光洒在云雾上，泛着淡淡道的金光，冷冽而又清淡。
令羽埋在了断鸿涯，墨轩的旁边。
前几日，他们还并排躺在墨轩的墓前，令羽说，他不想死，他们都不要死，要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转眼间，那个曾经一度温暖过她生命的少年，就这样永远的消逝了。
未来，依旧弥漫着冰冷而绝望的气息，不就早就做好准备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谁死，都只是无可奈何。
然而，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她拿出了那只凤凰令，火红的凤翎犹如燃烧一般，像极了连青的一生。
她从未想过这会是连青的选择，这会是连青。还记得，连青她还是个刚成人形没多久的小丫头呢。
这一生中，她最爱的那几个人，紫陌走了，墨轩走了，现在令羽和连青也走了。
为什么，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寂的感觉会萦绕在她心底，丝丝缠绕的她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