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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花叹气道:“说实话,你公爹从未跟我说过他的生平。但我依稀记得,我三两岁时曾听他说过几句醉语,提及当年他跟人魔在月下把盏论道如何如何。”
摩柯咋舌惊叹:“人魔?就是残月三邪的第一任主人么?”
“没错。倘若你公爹所言非虚,他做地仙便至少有两个大轮回之久。”
摩柯震惊了。两个大轮回,七万多年啊!居然远超凤皇的仙龄。
只是若没有足够的实践,霄霜绝想不出这些折腾人的法子,可见他生平之复杂深远,远非无照能比。重点是……
摩柯瞪着眼,直言问白莲花:“这种事,公爹要怎么教给你?”
“这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白莲花无奈道:“他只是扔了一本半尺厚的书给我,之后则是当年我们两个依照自己喜欢,挑选书中内容参研。”
噗!合着若是一千个人修习此术,能出一千种花样么?
扯完闲篇总该进入正题。摩柯催白莲花快教让她修为暴涨的口诀。
“和合之术的最高境界是修为共享。”
“啊?怎么共享……”
“即是说,双修二人的修为可以彼此传递。”
“这么神奇?!”
“就是这么神奇。这是一门口诀非常简单、操作起来也并不困难的功夫,只是……我完全没有问题,你却恐怕有些不靠谱,未必我们真能成功。”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把你的修为给我?!”
“然也。”
“那你怎么办?”
“无极宫的行事宗旨是,用思考和计划操控世事。像莽夫一样,通过与人动手较力来达到目的,是极不合规矩、极为羞耻的举动。”
“那你之前还跟妖帝动手?”
“我若不跟他动一动手,会觉得更加羞耻。”
“……后日你也不动手么?”
“动啊。”白莲花微微笑道:“倘若真的成了,你就是我的手,若不成,那我只能……”
“只能怎样?”
“让你吸干我。”
摩柯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第五八章()
白莲花在山外设了一个小结界。
这个结界很淡,纵是一个凡人想闯过,也不费吹灰之力。甚至于淡到,最高明的天眼也难以察觉它的存在。此结界与白莲花元气相通,但凡有一丁点波动,他就能立刻感知到。
先前察觉波动,白莲花打开宝镜遍山搜寻,只见摩柯跟两个小鬼在雪地里闲玩。
穹光镜堪比天眼和阴阳眼,能看破匿形。搜不到人,显然潜入山中之人有极高明的隐身术。白莲花跟姒檀一致认为,此人必是妖帝无疑。
妖帝前来别无目的,多半是还惦记那个歹毒计划。
受邪瞳操控之人如同一具活傀儡,表情僵硬,摩柯却表情丰富,情绪多变。为求言行逼真,妖帝唯有对摩柯使用镇魂术。
白莲花料定如此,只是没想到妖帝会这么急不可耐,所幸他早有准备。而妖帝若能如他所料想,正好有条捷径可助摩柯迅速恢复修为。
听白莲花简单一说计划,姒檀拍手称妙,为今晚做足准备。
当年诸界混战姒檀吃过妖帝大亏,一万两千年来他日日刻苦练功,妖帝重生之初他便心痒痒的,奈何被禁在苍山。白莲花心知如此,此番引妖帝前来,正为让姒檀过一过瘾。
姒檀面如涂丹,却眼泛精明,精神极其亢奋,拉着白莲花继续下棋。他虽有醉意,却棋艺不俗,白莲花不敢分神大意,还得顾及摩柯的状况,委实费神。
厮杀正酣之际见妖帝现身,果然对摩柯使用镇魂术,姒檀神情一肃,丢下棋子就走。白莲花拉住他道:“你急什么?杀完这一局再去。”
“再杀下去你必输无疑。”姒檀耐住性子又坐回去,却显然言不符实。
白莲花调了调悬在他肩侧的穹光镜的角度。
姒檀醉眼乜斜地往镜中一瞧,见“摩柯”推门出屋,慢慢走在雪地里。而她去的方向,就是杳云和明亮住的屋子。
姒檀凑近镜子细看“摩柯”,摸着下巴分析道:“表情有些诡异,动作有些僵硬,脚步亦显沉重,这都是些好兆头。你的办法许还真的能成,就怕事后不好哄她。”
白莲花神情莫测地看着镜中,信手落下一子。
“哈哈!”姒檀拍着大腿鬼叫:“喂喂喂,你要输了。”
白莲花低头一看,他那一子落得不是地方,竟是自损了一大片。待姒檀跟进一手,他已从略占上风瞬间变成丢了半壁江山。
唔,可不能再走神。白莲花凝神看了看棋局,再落一子。
“可恶啊!这都能被你挽救回来?”姒檀拧着眉毛懊恼,拈着棋子久久落不下去。
白莲花乘隙看向镜中。
“摩柯”好像很用力、却极其缓慢地推开门,一步,一步,进屋。
屋里床上,明亮和杳云抵足而眠。两个小鬼的睡相都有点不雅,被子也蹬了,明亮的腿搭在杳云肚子上,杳云的脚则蹬着明亮的下巴。
两个小鬼发出鼾声,并未被“摩柯”的闯入惊动。
“摩柯”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床边。在床边站了须臾,她的表情越发诡异,蓦地化气为刃,慢慢举起,却久久也落不下去。
姒檀捏着棋子苦思也不定,索性跟白莲花一起紧盯镜中。
见“摩柯”手里的气刃一时消、一时涨,不停变幻,姒檀一捶自己大腿,鼓劲儿道:“你爷爷的,小梨子你倒是用点力啊!为了你儿子,你一定行的!”
可是他话音未落,“摩柯”手里的气刃攸地暴涨三尺,且迅疾斩下。
血光飞溅,“摩柯”瞬间出门,浑身上下没沾到一滴血。
“好个阴毒的妖孽!”姒檀一掌拍烂他珍藏多年的镶宝石棋盘,跳起来就走。白莲花忙拦住他道:“师兄不必急躁。或许还会有转机,也未可知。”说着收了宝镜起身。
姒檀压着嗓子,难以置信地鬼叫:“哎!你不会来真的吧?要不要这么拼!”
白莲花但笑无语,施施然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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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花出门走不多远,“摩柯”迎面而来。
“摩柯”有些脚步踉跄。宿主的魂和身体还没有完全融合,妖帝能操控她化气为刃,却几乎已经耗尽她法力,眼下她比个凡人强不了多少。
见她脸上湿漉漉的,白莲花柔声问:“怎么哭了?”
“摩柯”举手摸了一下脸。她看着手上的水渍,垂首颤声道:“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被妖帝镇魂,被他操控,杀了明亮和杳云,杀了我父皇母后,杀了所有跟我亲近的人。”
白莲花掏出汗巾,勾起“摩柯”的脸,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呵!”他叹息道:“你梦见我是怎么死的?”
“我梦见……”“摩柯”别过脸去,嗓音中仿佛透着恐惧,“我、我梦见他操控我,活活挖出你的心,剁碎了,制成丸子,一个一个吃掉。”
白莲花正经严肃问:“我这么大个人,你就只吃了我的心?”
“摩柯”悲怆道:“他不止操控我吃你的心,还吃了你别的地方,配上辅料,各种煎炒烹炸闷溜熬炖。悲惨的是,我一面觉得痛不欲生,一面却居然……居然觉得味道极美。”
白莲花微微笑了,“看来我让你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能满足你的胃口。果然你是个吃货。”
“摩柯”沉默不语。
白莲花歉然道:“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时刻陪着你,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回房去睡觉。”
“摩柯”黯然道:“不,是我太过废物,就连在梦里也还是个废物,一想到他便觉胆怯,见到他更是怕得要死。”
“唔。”白莲花不紧不慢道:“我六岁那年,你来到玄清后山,跟我说了一天一夜闲话。你说你父皇教你,任何时候都不要哭,因为眼泪代表懦弱。而你活到九千多岁,还真的从来都没哭过。”
“摩柯”呐呐道:“我以为那些都是真的,我完全阻止不了他,简直要被他逼疯了。”
“你忘了我告诉过你?”白莲花宽慰她道:“梦由心生,你是梦中一切的主宰,既然他进入你梦中,你便有操控他之力。况且你生而克他,别说是在梦里,纵是果真被他镇魂,你也有足够强大的魂力摆脱他的压制,将他逼出体外。甚至你若是信念够强,足以摧毁他这一魂一魄。所以,你完全不必胆怯他。”
“嗯。”“摩柯”沉默须臾才重重应了一声,往白莲花身后睨一眼道:“那只臭猴子怎么了?”
白莲花回头一看,姒檀哭丧着脸,正在往一起拼凑碎裂的棋盘。
“每次喝醉他都输不起。”白莲花笑叹道:“方才又输得一塌糊涂,他急了,就这样了。”说着一搂“摩柯”的肩膀,“要不是他拉住我不放,我们早就……走,我陪你回房,让你吃个够。”
白莲花特意加重了“吃”字的语气。
“不要!”“摩柯”大叫一声。
“怎么了?”白莲花面上波澜不惊,伸手勾起她的脸。
“摩柯”不得不仰面。她闭紧眼睛,眼珠在眼睑下面微微转动,眼角渗出两颗晶莹的水珠。这两滴泪顺着她腮畔滑到下巴,滚落在白莲花手心里,被他身上至阴寒气一浸,瞬间化成了冰。
白莲花悄然一摄,把两滴冰泪攥在他手心。
须臾之后摩柯攸地睁眼,湿润的眼睛微微泛红。
她猛地埋首于白莲花胸前,抱紧他的腰,闷闷的、似乎有些艰难道:“那个梦……那个梦真的让我很害怕,你不要再离开我一步。”
“好。”白莲花允诺道:“往后无论你是梦还是醒,我都守在你身边。”他搂着“摩柯”走了几步,又担心道:“明亮的肩膀不能受凉,否则会痛。不知他有没有蹬被子,我们先去看看。”
“摩柯”脚下一绊,“刚才我去看过,他睡得很乖,很沉,很香甜,没有蹬被子。”
“难怪我看你是从那边走过来的。”白莲花了然笑了笑,将人打横一抱,缓步而行。
“摩柯”柔顺以对。她深深埋首于白莲花肩窝,一条手臂揽住他的脖子,手掌随意贴在他脖子上那条血脉,另一只手则——轻轻捂在他心口那里。
“你摸到什么?”白莲花不急不躁地问。
“摩柯”沉默着。
察觉她的身体在簌簌发抖,好像她在忍受巨大的苦痛折磨,白莲花关切道:“不要害怕。你把手贴紧一点就会感觉到,我的心脉在跳动,我是真真切切在你身边的。”
“摩柯”的手却猛地攥成拳,在他胸前用力敲了一下。
“咳。”白莲花被震得轻咳一声,似有无奈道:“这样还不安心么?无妨,等回了房,我有办法让你一整夜都没心思再想那个噩梦的事。”
“摩柯”的手掌再度贴回白莲花心口,紧紧的。
可是她的手指在渐渐弯曲,像是竭力要攥成拳头,却有人硬掰着她的手指,不让她攥起。且她剧烈颤抖的身体如同一块火炭,白莲花体寒都能感受到炽热。
这是好迹象!
白莲花的心脉沉稳有力,纹丝不乱,他忽然停下脚步,叹口气道:“不知为何,我忽然也有些害怕。怕自己万一命短,不能跟你偕老还罢,不能帮你破劫可怎么好。”
“不必担心,”“摩柯”发出一声阴鸷的冷笑,“自然有比你更好的人选!”
刹那之间情势百变。
姒檀匆匆赶到时,白莲花正用汗巾捂住心口。
所谓镇魂术,即是施术者以一魂一魄进入受术者体内。妖帝极擅此术,摩柯又修为受制,被他操控实属必然。
但是摩柯必然要反抗挣扎,且她的魂力因为悲愤而越来越强大。
方才在瞬息之间,妖帝之魂压过摩柯,终于得以操控她化气为刃。白莲花拿捏得极好,虽被气刃扎入心口,却其实伤得不重。但是他闷哼一声,避开三分的同时,先是弹指射出之前敛在手心的两滴泪,随即又往她脑神处灌入一股法力。
脑神是神魂之门。那两滴泪甫一接触摩柯额头即化为水气,瞬间侵入她神魂。
源自她本身的情性之物让她本就失控的情绪更加激进。别说是她,就是只兔子,被仇人操控着杀死自己的儿子和男人,也会暴走,会歇斯底里,甚至会癫狂。
被逼到绝境的常人无法忍受的惨烈之感,以及跟妖帝之魂的剧烈撕扯,都让她痛苦万分。她用力捂住头,惨叫着,哀嚎着,在雪地上来回翻滚,所过之处,尺许厚的雪迅速融化。
她身上沾满泥泞,肩膀处的布料却腾地燃起了火,继而是手臂,胸前,后背,大腿……很快的,她全身都着了火,就连七窍里也有火焰泻出。
她就像一块剧烈燃烧的炭,可是赤红如血的烈火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能把她湿漉漉的衣服烧成飞灰,却连她一根汗毛都没有烧掉。
待她天灵猛地泻出一道火光,她顿时现出真身,却也随即厥了。
妖帝的魂魄没有被逼出,那么就是它被摩柯之魂摧毁。既然摩柯身上阳炎大泄,可见她终于在被逼入绝境之际绝地反击,受禁的修为大爆发,加之有白莲花强灌给她那股法力相助,瞬间便冲破禁力。
她,已恢复修为!
“哈哈!太好了师弟,果然成了!”非礼勿视,姒檀大笑着扭过脸去,这才发现白莲花指缝里不断有血淌出,已经染红他半身白衣。
“你挨这一下倒也值了。”姒檀一惊忙要救治。
白莲花笑道:“无妨。你放心去战。”
姒檀一想了然,遂丢给他一瓶药,当即去了。
白莲花不急着自救,急忙上前探视那只庞然大物。那是一只脚指甲都有尺许长的六翼火凤。它身上烈火熊熊,它却倒在泥泞里,动也不动。
“晏璃醒醒!”白莲花这声唤使了神通,同时他冰凉的手掌伸入烈火,印在火凤前额。至阴寒气自它脑神灌入体内,它登时打个激灵,缓缓睁眼。
它狭长的眼睛迷茫又惶惑,双瞳是金色的,有些不确定地轻声唤道:“白……莲花?”
“是我。”白莲花正色笑道:“恭喜你恢复修为,晏璃。”
它爬起来站定,惊奇地把翅膀举到眼前,看完翅膀又转着头看它身体别的部位。然后它抖了抖火红的羽毛,鲜亮的羽衣有神光护佑,没沾上一点尘埃。
“我是……在做梦吗?”它颤声问道,微微歪着头,从几丈高处俯视着白莲花。
“唔。”白莲花沉声笑道:“你的确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一些足以激发你潜能的事情。现在梦醒了,你已经恢复修为。”
“……是么?!我被妖帝操控,杀了明亮和杳云,还杀了你……这些都是做梦?”它简直难以置信,忽然挥动翅膀,如刀般锋利的羽翼带出破空之声。
白莲花从容避开它的碰触,站定之后笑道:“我觉得,你这个样子不适宜摸我。”
白莲花招了招手,在角落里探头探脑半天的两个小鬼随即飞跑过来。
“母亲!”明亮一下抱住它的脚腕。它的脚腕太粗,明亮的胳膊勉强能环抱。
它抬起脚,把挂在它脚上的小鬼头举到眼前看了又看。
“真是我儿么……”它一时也分不清是梦是醒。
“母亲,是孩儿我呀!被您杀死那个我和杳云,是爹爹造的血人。”明亮从它脚腕跳下,落地之后幻回真身,欢欣雀跃地扇着翅膀,围着它飞跑转圈道:“母亲您看,我长得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