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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汉子经过杜若的救治,也恢复了精神。想谢关天养的救命之恩,却又怕与杀官之罪沾惹上,只是拉着妻儿,默默地向关天养叩一几个头,便快步走了,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众兵士和官员的家眷见关天养和杜若要走,都拦了上来,说:“你既是钦差,还请出示关防印信,不然杀官谋反之罪,你可是吃不起的!”
关天养本连置理都懒得,但听得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便知是府军到了,就说:“凭你们也配看钦差关防印信么?等见到了淮阳总督,我自会出示!”杜若轻声问道:“怎么,你还真有闲心跟他们耗下去么?”关天养道:“我才没这功夫。不过,也得等我寻个知真人,问明了淮阳行省的情况再走!”杜若不解地道:“这很重要么?”关天养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作解释。
不过片刻,一队身被甲胄的骑兵就围了过来,喝问道:“哪里有钦差?谁是钦差大人?”凤阳县令带来的兵士都指着关天养说是钦差。领头的军官打量了关天养一眼,翻身跳下马背,摘下厚重的牛皮战盔,露出了宽阔坚毅,剃得十分干净的脸膛,一双丹凤眼虽透着十分的英武,但却难掩眉宇间的书卷之气。几步走上前来,起手道:“阁下是朝廷的钦差?”
“你又是何人?”
军官道:“我么,淮阳行省总督府兵曹参军司马操,奉总督陈大人令谕巡查难民情况。不敢请教阁下尊姓、台讳,于哪座衙门供职。”说着,又一拱手,以示礼敬。
关天养淡淡地哼了一声,说道:“陈铨么,他现在在何处?”
司马操见关天养直呼总督之名,越发的摸不透深浅。以他看来,关天养浑无半分官气,但也没有半分的匪气。气质清雅,又没有宗室子弟该有的贵气。他二十岁前一直生活在中京,除了皇帝,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颇有些怀疑关天养是个路见不平,假借钦差之命杀官平怨的江湖侠客。
“陈大人现在深州府,筹谋着安顿灾民一事。阁下可是要往一见?”
关天养点头道:“自然要见。我的马被偷了,借你们一匹,如何?”
司马操本是用这话试探关天养的,若关天养不愿与他同行,十有**是假钦差,可关天养一口应承了下来,反而令他有三分肯定。可钦差出巡,扈从如云,光是仪仗就连着好几里,哪像关天养这般只带着个女子的?依旧有七分怀疑。分出一匹马来后,便对一众镇军说:“先把李大人的尸身收殓了吧,有罪无罪,朝廷自有公断。”又冷冷哼了一声,戴上头盔,翻身跃上马背,高喝一声走,十余名骑士护着他和关天养、杜若,望南而去。
第二天中午,关天养一行便到了深州城。司马操领着关天养到了深州府衙,也不用通禀,便径往里走。守在正堂外的护卫见是他,立时堆起笑容道:“司马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刚才总督大人还问你呢!稍等,我这就去通禀!”司马操忙叫住道:“稍等。告诉总督大人一声,说京里来人了!”那人立时将目光投向关天养和杜若,稍作打量,神情顿时肃然,点头就走了进去。
片刻功夫,一名矮矮胖胖,留着一把青森森的大胡子,朱红官袍穿戴得一丝不苟的二品大员迈着方步走了出来。司马操忙上前见礼。官员只是嗯了一声,便将目光落在了关天养身上。
别说是官威了,就是皇帝的龙威关天养也没觉得可怕过,微微点了点头道:“你便是陈铨了?!”
陈铨一怔,忙起手道:“是,阁下是……”
关天养也不用请,直往正堂里走,还说:“进去说话吧!”
司马操凑近陈铨,几句话将遭遇关天养的经过说了。陈铨倒是镇定得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说:“知道了,先下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再找你说话!”便进去了。
正堂里正开着会,还有多名官员候着。关天养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主座,这倒把他们给整得当场懵住了。陈铨走了进来,摆手道:“都行先下去,银钱调拨的事等用过午饭后再行商讨!”待官员都退出去后,陈铨这才眯着一双红肿的灯泡眼,肃然地问道:“阁下自称是钦差?”
关天养的目光落在长案上的地图上,见上面密密麻麻地标了些看不懂的标志,不由得眉头一皱,“这么多地方出现了魔物么?”旋又笑道,“我不是钦差!”
陈铨顿时为之气结,强压着怒气道:“阁下可知道假冒钦差是什么罪名?”
“区区钦差,我还犯不着假冒。我姓关,名天养,若是你还不算无知的话,该晓得我是谁!”
陈铨将‘关天养’这个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猛地一颤,眼里掠过一道惊悸的光芒,敦实的身躯当场矮了下去,问道:“阁下便是……天宁先生?”
关天养似乎已被地图上的标注所吸引了,并没有立即作答,沉吟了片刻后,才对陈铨招手道:“你过来。”又笑说道:“冒充钦差容易,冒充我,嘿嘿,怕是不可能的。怎么,整个淮阳北境都已经被魔物占领了?这才几个月时间,有这么快吗?”
陈铨这才不怀疑了,躬身一拜,走到案侧,指着几处紧邻豫州行省,且已经标红的地方道:“这几处在在五年前就时有魔兽出没,但数量较少,还不足以形成大患。地方官府也曾想办法捕猎,惜乎收效甚微。年初的时候,为数众多的魔兽突然涌入淮北府,短短数日便造成了军民人等惨重的伤亡。也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淮北地境震动,百姓连细软也顾不上收拾,就携家带,往南逃来。下官几番派员核查,到二月底才基本探清情况,整个淮北府已被魔兽占领,人畜绝迹。临近的这三处府县,也出现了魔兽的踪影,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至于这些地方,也只是接到报告,说有魔兽出没,但并没有收到具体的伤亡明细,不过绝大多数的百姓已经举家外逃了。”
【四百三十六、玄武宫式的风度】()
关天养边听边点头,并没有插话。陈铨说完,他的手指刚移到凤阳县上,见是作黑色标注,就用指节重重地敲了两敲,问道:“看样子凤阳县也只是风传有魔物出没,但并没有得到核实,是么?”
陈铨道:“是。凤阳府几次奏报说境界有大规模的魔兽出没,人畜伤亡惨重,百姓业已全部逃离家园,再无坚守之必要,请朝廷批准各级官府尽快南迁。下官因情况尚未探实,所以并未向朝廷奏报!”
关天养的脸上突地布满了严霜,冷笑道:“若是怕死,那就不要来当官。既然当了,不管是天塌地陷,都得给我坚守到最后。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借钦差之名斩了凤阳县令,虽然急躁了些,但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不杀他。该如何善后,你看着办就是。我也会把相关情况写信向皇帝说明。”
陈铨隐约知道关天养是皇帝继位的第一功臣,偏又是修行者,不受世俗权力管制,连皇帝也是只称老师而不名,礼尊已极。且不说这凤阳县令本就该杀,就算是没有犯极大的罪恶,死在关天养手里也只能怪他倒霉。不过就他本心来说,对关天养此举深为不满,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心想:“就算你是皇上的老师那又如何?大臣犯罪,朝廷自有律法,该交由法司谳明惩处,岂是你看不顺眼,想杀就杀的?长此以往,朝纲还不得大乱么?”干巴巴地应了声是,也没有多余的话。
杜若站在一旁,分明看出陈铨对关天养此举腹诽之极,而关天养却作视而不见,心下纳闷道:“天养也真是的,这些朝廷官员的好坏与他有什么相干,非得去管?我看这总督也不是什么好官,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呢?非得在肚子里作文章。”
关天养又问了陈铨接下来的计划和部署,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叮嘱要尽快探明魔物的分布情况,还有就是要安置好逃离家园的百姓,见陈铨都点头应下了,这才展颜一笑,“陈大人日里万机,我也不多作搅扰。告辞!”
陈铨假意挽留,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连口茶水也不喝就走?又说他还有好多事务等着请教呢。关天养摆了摆手,淡淡地道:“不必了。就此别过吧!”拉起杜若,扬长而去。陈铨也只是送到衙门外,便揖手作别。
回到正堂,护卫已将饭食都摆了上来。陈铨匆匆地吃了两口,就记起司马操还等着回奏,便着人去传了来。先是问了此番探查的具体情况。得知宿州一带也出现了魔兽的踪迹,百姓是十停已逃了九停九,顿时也没了心思吃下去。丢下碗筷,沉重地出了半晌的神,方才道:“这一趟你也辛苦了,先歇息两日罢。”又问:“你对凤阳县令李允正被杀一事怎么看?”
司马操对关天养的钦差身份是三分相信,七分怀疑,总觉得事情透着诡异。见陈铨问起,就道:“回大人,下官觉得……就算那位先生是钦差,但李县令到底是守牧一方的朝廷官员,犯了罪也该先就地革职,交由法司谳明定罪,再作处置。就这般当众杀了……下官觉得有些过于,过于猛浪了!”
陈铨脸颊的肌肉牵了一牵,似乎在笑,说道:“是呀……但你想过没有,若是所有的官员都像李允正这样贪生怕死,那还怎么守疆卫土?非常之时,就得用非常手段。好了,下去吧,回头还有要事交你去办!”
离了深州府衙,杜若就说:“天养,你看出来了么,那位总督大人对你的做法很是有意见呢!”
“有意见可以保留。”关天养淡淡地道,“若是所有的地方官员都像李允正那样,闻着点魔物的味儿就弃城而逃,要不得多久,九州大地就该被魔物尽数占去了。我杀了他,是因为他没有尽到一个官员的本分。至于朝廷怎么看,我管不着!”
杜若撇了撇嘴,说道:“我看你这也是瞎操心……”
关天养怒气瞬时涌了起来,直瞪着杜若,差点当场发作。杜若见他这般,反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关天养本想搬出当年杜友逢对他说过的那番大道理来与杜若好好地论较一番的,但想到她是女子,且又是杜友逢之女,未必不晓得这些大道理,就强将怒气咽了下去,说:“没什么!”愤愤地冲了出去。
洛阳的情况比想像中要好。这几个月来,魔物发起了两次大规模的攻击,都被天罚炮击退,连城墙都未能够着。守城兵士的士气是高昂得很,都叫嚣着要杀出城去,将魔兽清剿干净,夺回失去的家园。
但修行者却是一点也不乐观。只因在玄武宫的组织下,各大门派选出了近两百名金丹境界的弟子发起反击,本意是为了将洛阳方圆三百里内的魔物清剿一空,从而为大反攻奠定良好的基础,不想却陷入了魔物的包围,苦战五天五夜不得脱。幸好洛阳距离嵩山不远,大慈悲寺闻讯之后,派出广印率领数十名罗汉堂弟子前来支援,这才打退了魔物,救出了一众人等。出师时共有一百九十八人,回到洛阳时,整好九十九人,伤亡一半,单是玄武宫一门,就死了十人。
关天养前脚刚到洛阳,屁股都还没落到椅子上,林纬文后脚就来了。先是装模作样地把洛阳防御战的情况巨细靡遗地介绍了一番,特别强调了各派的伤亡情况,然后将话头一转,问起了关天养南海之行的收获。
关天养最讨厌的就是玄武宫这种做作的作派,明明有事,总不直说,左拿捏、右拿捏,非得要人主动问起,这才挤药膏似的,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图谋打算说出来。修行者都知道,与玄武宫门下打交道,世故是第一位的,其次就是耐心,偏这两样关天养都不缺,但又都表现得不好。
“说不上什么收获……”关天养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也就是,就是那么回事。”
林纬文永远都表现从容不迫,淡然镇定,见关天养似乎没有心思细谈,微微一笑,“听说极乐宗趁南海离宫遭遇恶蛟之扰时,趁机发起了攻击,不知伤亡情况怎样?陆师伯已经派人前去探询,若是需要支援,我正道门下义不容辞!”
关天养是真心佩服玄武宫弟子处处表现领袖风范的心思,只说:“南海离宫的伤亡不小,但极乐宗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林仙长有事就直说吧,都是老熟人了,何必绕弯子?”
面对关天养的的婉言指责,林纬文非但不以为忤,反而笑了起来,将嵩山会盟的大致情况回顾了一遍,又提到了关天养和重极门分领的任务,这才说道:“……这几年来,各派已经召开了几次重要的会议,关兄弟都没能参加上,我也不得不详作说明,以免误会!”
关天养说:“误会不了。既是我承诺了的事,自然就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好。回头你派人把损毁的法宝送来就是,我会尽快鉴定,确定需要的材料,再列出清单送呈你处。嵩山会盟时我已经说过了,材料的费用我是概不承担,强化费用嘛也是象征性地收取一些。只要材料备齐了,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法定的修复,尽量避免耽误作战!”
林纬文又送了关天养几顶不高不低的帽子,这才告辞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所有损毁的法宝都送了过来。关天养在杜若的帮助下,逐一鉴定完成,将所需要的材料、符箓等清单送到了林纬文那里,这才抽出功夫接见豫州总督范文熙。
这一批损毁的法宝大多都是凡品,灵品不到两成,虽说有将近两百件,但具体修复起来却费不了多少功夫。
两天后,林纬文亲自把材料送来,又是一番殷勤的感谢。将人送走后,关天养就对杜若说:“以后但凡与玄武宫打交道的事,还是你来吧。你不知道,刚才我还恨不得照脸上给他一拳!”
杜若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你不觉得他实在虚伪得可恨么?”
“其实……这怎么说呢?”杜若斟酌着道,“在你看来是虚伪,在别人看来或许是一种玄武宫特有的风度。”
“风度?”关天养有些傻眼,“这,你管这叫风度?”
杜若摇头道:“不是我管,是修行界有这种说法。很多中小门派都在模仿玄武宫的风度为荣呢。你这人总是急吼吼的,说话你要一针见血,不许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做事你要直入主题,不得有多余的绕弯。这固然也是好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了解你个性的人会说你是个坦诚的人,不喜欢藏着掖着;不了解的人,会说你不通世故,没有修养!”
关天养大笑起来,说:“对,我确实不通世故得很,更没有修养。反正我都这样了,也犯不着去改变。正好,你是小蓬莱门下,杜大先生的掌珠,名门闺秀,可以替我弥补不足。”
【四百三十七、惨重的损失(上)】()
“若是你觉得这样安排好的话……”杜若道,“那我就服从。说实话,我也觉得你的话有些道理,男人就该实实在在地做事,成天价地在怎么说话,怎么才能留给别人更好的印象上做文章,实在是,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关天养见杜若赞同自己,极是高兴,林纬文带来的不快一扫而空,当下大笑道:“对,说得好。男人就该直来直去,何必像个娘们呢?”
“你说什么?”杜若将脸色拉了下为,“看不起我们女子么?”
关天养忙道:“没,没,绝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只是说,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哈哈……”
幸得重极门留驻了一批以鲁长恭首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