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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还没有完全升起,东方的天空仿佛还映着一大片深红色,大殿里铺成的是一片柔和,在这冬日的早晨,看起来让人感觉暖和许多。
身边的几个婢女知趣地离公仪无影的距离远了些。
上官玉辰不在身边的第一天,公仪无影终于感受到了作为战王的宽松与自在,与其说是宽松与自在,不如说是久违的正常。
殿内下首站着的,是易宇。
“晋王只是将太子殿下的一封亲笔书信借清风阁灵鸽传往了天宸玉都,便没有了其他吩咐。”易宇身着一件褐色的薄棉衣,言语间极为恭敬。
“怎么是太子殿下的亲笔书信?”公仪无影语调平平,虽无波动,可神色里分明一丝疑惑、
“清风楼里,太子殿下亲自执笔并盖了印信。”
“可知信的内容?又是写给谁的?”公仪无影蹙眉,怎么变成无争了?
“主上只让属下听晋王吩咐办事,信的内容,属下确不知晓,而信是给天宸太子的。”易宇语气停顿一下,“听晋王对殿下说,殿下与云萧太子相识一场,身份同尊,殿下执笔最是妥帖。”
公仪无影脸色一沉,“前几日将自己的贴身信物随手交给晋王,本王还当他生性随散。如今倒好,晋王让他写信他便写?他一国储君,怎么随人指使?这印信竟也是能随便用的?”
易宇见状,神色微一紧张,急切道:“太子殿下书信完毕,便说晋王来来去去怕就是为了诓他此举,又说免得皇姐日后麻烦,豁出去了。回宫之时,晋王倒是一路赔着笑脸,说殿下也清楚,为云安清风楼的事情,战王府里,他族上已经给了警告,更何况玉都是天宸皇家重地,他更不能胡来。太子殿下能让他族上服装怪异又眉开眼笑,更是王妃一心宠护的弟弟,就算于族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不会少根头发。”
公仪无影微微沉吟,问:“殿下怎么说?”
“殿下脸色顿时好转,说……”易宇看了看公仪无影,唇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换个造型就服装怪异了?一年四季身上都没个色彩变化才是怪,然后殿下瞥了一眼晋王,又说真是物以类聚。”
公仪无影唇角勾了一下,辰哥一身白色,晋王一身玄色……
她看了看自个身上,本王这一身习惯的墨色也该多姿多彩些。
心里这般想,她回过神,见易宇的目光有些古怪,遂道:“也不知晋王如何诓的无争,无争到底对萧儿说些什么。”
易宇脸色越发古怪起来,“殿下写信时,倒是念出声了几个字,开头是云萧贤侄……结尾好像就是,你且要让本宫知道你有多少知恩图报的孝心。”
公仪无影好像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咳了两声,抬手掩了勾起的唇角,“你接着说。”
易宇道:“刚进宫门,殿下听知皇上召唤,顿时紧张,没敢迟疑便去了。”
公仪无影叹口气,无争与谁相处都是随性自在,只要合谊,一会时间就能融成一团……唯独在父皇面前,每每召唤总像抱着必死之心,不知什么时候,他见父皇之时能像本王一样?
第1512章 走哪封锁到哪()
在进御书房的前一刻,燕无争还在心里估摸着,父皇召唤,不知会从哪问起?
那御案上仰面躺着的是一块熟悉不过的玉佩,而那物什离案下收着铁尺的位置只有小半个臂的距离。
燕无争眼角跳了跳,皇姐姐夫面前是少不了一根头发,可眼前怕就是一顿好揍。
他抬头,“父皇。”
“来了?坐下说,父皇有话问你。”案前站着的燕龙逸脸色温和,语气平静。
夜阑人静,刚刚从宫外回来,连夜就被父皇召见御书房,而自个闹腾了一天的玉佩就放在案上……
燕无争听令似的坐到一旁备好的椅子上,竟觉父皇此时的慈眉善目比见着姐夫白衣外套着一层薄薄的墨纱,在他宫里安静等待的样子还让他惊悚。
那椅子上针毡一般,他坐在上面像是使着劲地往下坠,还双手扶膝,不敢不规矩:“父,父皇请问。”
燕龙逸看他一眼,微微叹口气,语气越发温和:“你姐夫在凤华宫外忧急于表,甚至口不择言,却在陪影儿回毓影宫之后,便兴冲冲去了你宫里……”
燕龙逸一脸询问之色,燕无争却是张口结舌:“父皇知,知道……”
燕龙逸皱了皱眉,“朕是想知道原因。”
“原因就是……”燕无争站起身,“我跟易宇说,我有血灵草的线索,不用跑南诏那么远,我要,要亲口告诉他,但是要,要他先表现诚意。”
燕无争话语吐出便意识到要糟,如此重要的事情居然还要姐夫表现诚意,姐夫可是一直等到天黑。
他眼珠微微挪了挪,侧身站着的父皇修长的手指又落在了书案上,然后缓缓移动……
他微一晃神,仿佛见父皇从书案下抽出那柄铁尺。
“手伸出来。”
燕无争“啊”了一声,在顺从地抬起手之后,又下意识地将手放到背后。
地面上微微一丝响声,像一抹柔和的光芒跌落在地上。
燕无争这才惊觉,那不是砸在手上的铁尺,而是自个一直爱惜着的玉佩,只见父皇眼神微深正视着他,那眼里的光芒让他体内的气魄再无发挥的可能——在皇姐兵围凤华宫之前,是我先去见了母后,这是铁打的证据,而姐夫与皇姐的军队打起来之后,是我冲进早朝的大殿将父皇请到了现场,那声“皇上驾到”是有目共睹。
父皇眼里,皇姐的事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从头至尾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在从中安排。
却听父皇又道:“朕便觉得奇怪,派人去你宫里问问原由,前一会你不在宫里,后一会你却将东宫封锁消息,看守的侍卫竟说是太子有令,便是你的父皇母后亲自到场,也得等事情处理完,那侍卫的表现比你这太子此时都有气魄。”
燕无争心说,父皇那般担心皇姐,此时此刻事关皇姐的一切动态一定都在父皇的掌握之中——皇姐独见晋王,我去见皇姐又将晋王带进东宫……
晋王在毓影宫时,毓影宫皇姐任何人不见,而晋王到东宫来,我便封锁了东宫消息。这晋王到哪,哪里就有异常,也不知父皇知不知道,那兵围凤华宫也是因为他到凤华宫去了一趟。
如果实话实说,这凝血情魂绝情之药,出了事就算是两个人的事情,在父皇心里,那也只是某一个人的原因,何况谁敢对战王用毒?
若让父皇知道,皇姐如今的灾难皆拜此人所赐,他还要命不命?这个人现在可就在皇宫,在父皇眼皮底下……
与晋王息息相关,却不能透露只言片语。
第1513章 何错之有()
父皇的视线太过直接,燕无争又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千万不要露出让父皇注意到晋王的一丝半点马脚,他想将落在自己脚下的玉佩拾起,几次屈了身躯,却又像怕父皇在他屈下身躯的当口吐出什么斥责的话而再次站直身躯。
一时间,御书房里的气流像冷了下来。
见他一声不吭,燕龙逸的眉头无形中又皱了起来,可见他这般小心翼翼,心里莫名涌出一丝情绪,大抵也察觉到自个此刻的目光远不能用关爱来形容,不由又叹口气,故意侧开身躯。
燕无争机不可失地蹲下身躯,伸出手将脚下的玉佩赶紧握在手中,正待将那东西收拾到袖里,忽听父皇低声:“晋王此人,无时不透着神秘,朕竟查不出他是如何进到皇宫里来的。”
这样一个父慈子敬的和谐时刻,突然听到一句最怕听到的话,着实让人一把冷汗。
燕无争手上的玉佩差点又被惊落在地上,只见父皇眼神疑惑看着他,而他身躯尚未站起,这般被父皇俯视着,他不敢有一丝敷衍之心,于是赶紧收好玉佩。
他站起身,直面父皇的目光,心里慨叹,巫晋月哪里是才出虎爪,再进狼窝,如果皇姐的事不是妥妥帖帖地解决,哪一处都可能是你的葬身之地,神棍啊神棍,你可算得到?若本宫此刻顶不住父皇的压力,下一刻你就命不久矣。
亏你还一副劝解的姿态安慰本宫,落到实处了不起也就是一顿棍子?想想你自个,脖子上悬着的可是把刀,落到实处就玩完了。
一个人倒起霉来,看到另一个更倒霉的,心里果然会平衡很多。
第一次,燕无争觉得姐夫的话真精辟。
他这厢为自个幸灾乐祸的心态感到羞耻,那厢父皇的目光已经变得凌厉了起来,只听一声斥问:“你是打算一声不吭到天亮?”
燕无争心说,父皇不知道晋王如何进的宫,看来母后隐瞒了见她的人是晋王,冒充太子非同小可,而母后大抵是怕父皇责问我如何将信物随便予人……只是神棍你凭啥把它交予母后?你是怕本宫好过了?
原来父皇也觉得你最可疑。
本宫只想揍你一顿,心愿得偿,这刀子不是能在紧要处随便玩的。
“还继续这个样子是不是?”燕龙逸脸色难看了些,这小子在心里筹划什么?
燕无争左思右想想不出个好主意,又不敢敷衍,心一横,道:“晋王是天宸的王爷,却听命于姐夫,至于他怎么进宫的,皇姐最是清楚。”父皇问我不如去问皇姐。
燕无争提起公仪无影,让燕龙逸霎时间转移了重点。
“辰儿匆匆离开皇宫定然是得到血灵草的讯息了,哪里?”
燕无争不露痕迹地松一口气,“天宸的皇后是南诏嫡公主,她手里原就有一株血灵草。”
燕龙逸疑惑,“天宸的事情,辰儿怎么反倒找你来要线索?”
“此事姐姐姐夫早就知道,不然这么重要的事情,儿臣又怎敢耽误?其实要姐夫表现诚意,就是想让他先去找……”找晋王要回儿臣的信物,顺便从晋王嘴里得到血灵草所在的肯定,并商量如何最快速度取回血灵草。
燕无争吞咽一下,庆幸自己及时将后面的话像口水一样咽回腹中。
“找什么?”燕龙逸看着自己儿子像被掐住喉咙住嘴的样子,语气微急,可心里却想到了一个人。
辰儿等在东宫,争儿分明是避而不见,是在之后与那所谓的晋王同时回的东宫,而之前,影儿却在毓影宫独见这个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到皇宫里的晋王。
只是为什么一涉及到此人,争儿就是这副情态?
燕无争回答得不太利索:“……找,找晋王要,要一柄扇子。”我说的也算是实话,可以查实的。
“把你前面的话和后面继续的回答合起来说一下。”
燕无争一愣,要姐夫表现诚意,就是让他先去找晋王要一把扇子——这句话重新理解一下,是不是我在要扇子?
果然,听到父皇问:“这扇子倒是有什么特别?你要辰儿为你要来做甚?”
燕无争头皮一麻,越老实却越解释得越复杂,他又哑了口开始沉默着酝酿。
蓦听像手掌拍在书案上,“啪”的一声,然后是严厉的斥问声:“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这月黑风高的深夜,这严肃的御书房,终于看起来正常了。
燕无争自知搅不过父皇,可姐夫离开,皇姐身体异常,难免心生挂碍,如果此时因为自己回话让晋王出现闪失……
这个人很特别……那凝血情魂是绝情的药,皇姐又有记忆了,要出事也不能是因为我。
皇姐一直护着此人周全。
燕无争牙一咬,眼一闭,“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儿臣知错了。”
这个举动让燕龙逸莫名愣怔了半晌,争儿只是看上去散漫,却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他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可他从来都只有认错认责认打认罚。
燕龙逸像突然产生了一丝心酸,其实此时召唤争儿前来,只是父子间普通的询问而已……
像是一种怜爱,像是一种从未在面前孩儿身上有过的一种心态,他缓缓走过去,走到燕无争身边,“今日为父看到的,不仅仅是你处事的章法与冷静,更看到你对你父皇母后以及你皇姐的赤诚与坦荡,你错在哪?”
第1514章 致命的诱惑()
父皇嘴里处事的章法是神棍一手设计,而这冷静是因为我在之前对皇姐的事情一无所知。至于后面那一条,难道不是应该的?
燕无争以他惯常的思维来说,父皇所言是指他今日所为并没有过错,而他此刻认错必定是打算拒绝回答或者刻意隐瞒,然父皇语气出奇的温和,并以为父自称……
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心底那因敬而生的畏惧感像在一瞬间消失开去,胸口处一丝暖流让他想沉迷片刻,一时难以开口。
又听父皇说:“如果争儿你认为你做得对,做得值得,便不要有顾忌地去做。如果你认为没有必要告诉父皇,或者还没有到告诉的时机,你大可以继续你的坚持。”
胸口的那丝温暖像从四肢百骸全部涌向大脑,燕无争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父皇……不仅仅是认可,甚至是赞许。
只要做得对,只要值得……
燕无争像控制不住起来,他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父皇,他绝不敢拒绝回答,更不会刻意隐瞒:“儿臣知错是因为……”
他抬头,灯光下,父皇眉头紧锁看着他的眼睛,那眸色深邃,不带丝毫的冷厉,然脸部的轮廓在空气里看起来依然坚硬。
他突然想到天牢里,父皇明知姐夫的身份,依然是毫不留情地毒打,姐夫一身骄傲与坦然在大牢里变得血迹斑驳,只要曾经伤害皇姐,父皇可不管对方是谁,若非看到了皇姐摆在明里的一心爱护,姐夫哪能幸免于难?
如果此时换一个人……切不能让父皇注意到晋王,一旦注意产生怀疑,父皇要处理此事断不会允许人去惊动皇姐。
他咽口气,后面的话小心地变成:“是因为……皇姐那么多了不得的事迹,儿臣丝毫没有学到,却将皇姐在皇宫里肆意妄为学了个十足十。”
话一说完,燕无争顿觉不妥,我是在向父皇投皇姐肆意妄为吗?
燕龙逸眉心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紧盯着他一语不发。
燕无争眼角不自觉抽一下,“不是肆意妄为,是,是……独断专行。”
他垂下头,表示真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了,道:“这说战王独断专行,是我在凤华宫听姐夫说的,而儿臣不分青红皂白就跟着学,在皇宫里封锁消息,并放出连父皇母后亲自到场都要等自个事情办完这等浑话。”
“你姐夫没说错。”燕龙逸语气里微微一丝责备,“影儿自作主张,置自身危险于不顾,争儿你又是为什么?……为父说了,如果你认为你做得是对的,继续你的坚持,并没有错。”
话音落下,黑色缎面的锦鞋从燕无争眼底缓缓离开,步履无声,像带着一丝难以沉默的失望……
燕无争蓦地抬唇:“父皇,在儿臣宫里,姐夫真的是为晋王的一柄扇子。”
燕龙逸脚步顿时停在了御书房的门口。
“晋王手里的乌金玉骨扇,展开便是江湖令,无事不应,而且于天宸皇室也是意义非凡。”燕无争只觉得语气像经过深思熟虑的流利,“姐夫的身份,除了是天宸权倾天下的宸王,也是天宸月乌族至高无上的族上,而在姐夫成为月乌族族上之前,姐夫的生母是将月乌族托付给天赋异禀的晋王,当年墨州天启阵战祸与天宸上官家皇权之争有着莫大干系。”
燕无争边说边想,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