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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起,她也忍不住飞快地将全幅思维沉浸在那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感悟——关于壁障,关于能量的相互吸引与吞噬,关于元素们的小脾气……
她一心一意地“看”着,思考着,完全进入一种类似冥想的状态中。她那值得吹嘘的自制力仿佛突然就被阿尤一口吞了。
而此时的尼古拉斯正站在女剑士的前方,面无表情地与布斯达布尔,以及赶来助阵的三名长老对峙着,一步不退。
完全疯狂的梅丽在刚才露出了几个明显的破绽,被几个学徒找准机会击退到一边去了。在玛柯兰纳的帮助下,白胡也险险地从虫子们的包围圈中逃生,但他看起来只剩下模糊的意识,脸色也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状况似乎不太好。
“是你啊。”布斯达布尔沙哑的声音从兜帽下阴测测地传出,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是你,那个稀有的混血,你竟然真的活到了现在——”
布斯达布尔的话戛然而止。他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女剑士手中的大剑,沉默了一瞬,接着毫无预兆地对两人撕开了一张威力强大的卷轴!
魔法公会会长时刻关注着布斯达布尔的动向。他也跟着注意到了女剑士手中的大剑,并且飞快地将这些线索串联到了一块儿——他暗自叹了口气,低声念叨着“学生是债,学生家的破孩子也是债”,也一点儿不肉疼地甩出一张刻着白鹰神盾纹样的卷轴,并迅速挪移到了女剑士身前。
元素洪流之后,魔法一系日渐衰亡,高阶卷轴是用一个少一个。今天在这个战场,被这些大人物们丢出来的卷轴随便分一个出去都能作为某个小城市公会塔的象征,而这些卷轴,恐怕也是法师们手中关于前人、关于那个鼎盛的魔法时代的最后记证……
会长扔出的卷轴在瞬息之间打开了一个由无数金色坚盾组成的半球形光罩,将瑟罗非、尼古拉斯、以及他们脚下的浮冰牢牢地护在了里面——
不,等等,尼古拉斯?!
淡金色的护盾中只有瑟罗非一人。她闭着眼,眉头微皱,身体却处于一种极其放松的状态。而原本死死守在她面前的尼古拉斯赫然不见——
“他在那里!”
一个学徒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尼古拉斯往右手火|枪上加装了看起来十分沉重的臂托,一直将他结实的小臂覆盖至手肘末端。他左手射出的爪型弹正紧紧锢着一个长老的脖子,将对方粗鲁地挟持在自己身前。
那长老的兜帽早在激烈的交手中掉了下来,露出一张毛发稀疏、眼球凸起的苍老的脸。他恶狠狠地念着咒,并不断用挣出的右手抛出一个又一个明显是留作保命用的卷轴。但尼古拉斯不为所动,他深黑色的眼睛里一丝波澜也没有,只是死死地钳着对方,右手的火|枪抵着那长老的脖子,接连轰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轰!”
“轰!”
“轰!轰!轰!轰!”
原本厚实的冰块在这让人心惊胆战的轰击声中迅速地炸出碎屑、出现裂纹、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开来。
那位长老从未感受到如今天这样的恐惧。
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任何战斗中应有的兴奋,他冷静得几乎不像真人,说他是被今天这炼狱一般的战场折腾得麻木似乎也不太对。这个叫做尼古拉斯的,南十字号的船长,仿佛对生命,战争,死亡,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儿的触动……
这个男人真的只是在一心一意地在杀死自己而已。
对于尼古拉斯来说,“对着人脖子轰出一发发能够轻松洞穿甲板的子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不捎带任何感情与思维的动作——和往早餐的碳烤鲑鱼里挤点儿柠檬没什么区别。
他在尼古拉斯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他逃离不了。接连扔出的、被他珍藏多年用来保命的元素罩至多只能抵挡三发这样的攻击。他所做的挣扎全是徒劳的,除了拉长自己死亡的过程、让自己更加煎熬之外,并没有别的用处。
不,不不不,他还有同伴,布斯达布尔他们不会放任这些猖狂的蝼蚁——
这位倒霉的长老想得不错。在库珀里大意被杀、另外三名长老也莫名死在法阵的突然性元素膨胀后,布斯达布尔和其他长老确实会对“同伴”的性命稍微上点儿心了。
布斯达布尔果断暂时放弃了对瑟罗非的攻击,他嘴唇快速嗡动着念出了一个恶咒,深紫色的螺纹状光条直接袭向尼古拉斯毫无防备的后背——
“嗡——”
玛柯兰纳眼睛都没抬一下,自顾自的横过法杖往梅丽的方向接连弹出几个光球:“哦,抱歉,手滑。”
布斯达布尔气得胸口一阵闷痛,但他看着隐隐有彻底占领整个冻原趋势、并且迅速向海中进攻的虫子们,也知道现在不是和玛柯兰纳真正干一仗的好时机。
可不管怎么说,那个混血杂|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布斯达布尔松弛的嘴唇卷起一丝冷笑,他抚上胸前一块刻着神秘魔纹的辉石,迅速地刺破拇指并沿着那凹陷的魔纹由上至下划了一圈。
下一瞬,布斯达布尔黑色的佝偻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尼古拉斯的后方!
始终连续的、让人心惊肉条的轰击声也蓦然停止!
尼古拉斯没有回头,但他仿佛后脖子上也长了眼睛似的,以几个有力的交错跑跳躲开了布斯达布尔朝他砸来的元素团。
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被逼到了这块浮冰的边沿。他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将手中受了点儿伤的长老往海面上一抛,自己也跟着往那个方向全力一跃!
“呵,愚蠢!”布斯达布尔讽笑——那里可没有能够立足的浮冰,他的同伴虽然受了伤,可基本的漂浮术还是使得出来的,到时候他们只要前后夹击……
“唰……唰啦……”
“什,什么,这是——!”
即便是布斯达布尔,也忍不住恨恨地低呼出声!
足足有一艘中型船那么大的角海豹看似缓慢地腾空而起。它没有引动多大的水花,可这样的一个庞然活动时排开的水浪却在一瞬之间将周围的浮冰冲得一干二净!!!
它轻松地咬住了那个长老,轻松地把他咬成了两截,然后一边发出沉闷的喉音,一边将两块已经毫无生气的肉块儿远远地吐了出去。
尼古拉斯稳稳地立在角海豹的背上。他的亚麻斗篷多少被打湿了一些,在这样的天气里,他干脆地脱掉了它。
结实的,带着火|枪灼烧的灰痕的上身□□着,带着没有人会质疑的力量。
如同海中神祗一般的巨大角海豹偏过脖子,对着布斯达布尔发出阵阵低吼,一边露出了尖锐的、还带着血的獠牙。
132| 【终章 】冻之战九()
【七四】
一部分人爬上了甲板,顶着一身大大小小的伤,以及眉毛上快要挂到嘴边的冰棱,与之前怎么看都不顺眼的死对头们抱在一块儿痛哭流涕。
一些船只已经马力全开,飞快地逃离了这个炼狱一般可怕的地方。
但更多的人,却是永远留在了这里。
此时,一艘坚持往壁障方向行驶的船只就显得尤为醒目了。
乔拿着黄铜望远镜站在床头的撞角上,咋咋呼呼地指着方向:“诶右边右边右边——”
蝎子和小安娜一人看顾着好几个临时支起来的药锅,玛格丽塔和希金斯太太也在旁边帮忙,给汉克斯以及尖牙小队的成员们清理着残余的虫毒。
希欧看起来十分疲累,右手上臂中端豁开了好大一个口子,露出里头还磕磕碰碰旋转着的齿轮。但他此刻似乎没有修理右臂的心思,他在一心一意地操控着南十字号上的一应设施——虽然这里还看不到具体情况,但从时不时爆发的光团,明显的元素涟漪,以及阿尤愤怒的叫声中可以看出,一会儿等待他们的绝对是一场恶战。
但除了盲目的备战之外,大家的心思似乎多少都有点儿跑偏——
“希欧,”乔忧心忡忡地说,“回头尼古拉斯如果问起来,你千万得说把船开回来全是你的主意。”
“对,”蝎子难得附和乔红毛的观点,“管家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除开管家,头儿也就对你客气点儿。”
“拜托了大副,你就强迫我们这一回吧。”
“是啊是啊,不然我们全都得被头儿拖船尾。”
“大副辛苦了,回头我们请大副去酒馆里挑最漂亮的妞儿。”
“当然要是过一会儿我们都死了那就算了。”
玛格丽塔神色纠结地想了一会儿,说:“这样,万一我们没死,事情麻烦了,你们千万得说我一开始就被虫子吓晕了自始至终没缓过来哦对了你们一会儿谁先看到我家小姑娘一定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去找个合适的地方晕一晕。”
“好好好。”
“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你也别太担心,事情说不定没有你想得那么糟,我们也有可能干干脆脆的就死了啊。”
海盗们纷纷答应并安慰她。
在南十字号众为一些奇怪的事情而忧虑的时候,一直紧闭双眼的瑟罗非在魔法公会会长的元素罩中缓缓地、悄无声息地飘了起来。
未知的力量在她的脚下逡巡。它们将女剑士的脚尖稍微托离地面,再缓慢地包裹上她的小腿,大腿,躯干,将之前凝结在她体表的冻霜飞快地分解。
一条极细的线从她的心脏直直连向湛蓝色的壁障。
这条线甚至没有一根头发粗。在这样一个已经彻底没有了秩序的战场中,完全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事实上,虫子和非虫子正在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最激烈——或者说最惨烈的,关于生存与未来的交战。
即便是布斯达布尔,其他的长老们,和长老们的亲信,也不得不开始将火力全部集中在虫子身上。
就在刚才,一只好奇地游回来的角海豹被虫子们啃了个干净。它在海面上来来去去地翻滚、发出尖锐的痛叫。但它很快变成了几团千疮百孔的肉块,更让人恐惧的是,有灰黄色的,像是霉变的小麦壳子的玩意儿,随着那些肉块大捧大捧地在海水里散开。
大意让梅丽咬掉人祖雕像的手臂,大概是布斯达布尔这辈子做过最让自己懊悔的事情。虫子们的二次进阶让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样,这场战争直接从为了权谋变成为了生存,可想而知,即便他们顺利地解决了这里的麻烦,回去之后,长老院的声望也……
尼古拉斯的出现,更是让他们之前关于“无主之地”的谎言无所遁形。
布斯达布尔的眼睛肿闪过一丝冷意。
况且,“这里的麻烦”可一点儿不好解决……
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对梅丽出过手。
形势越是对长老院不利,这个虫子们的“女皇”就越有可能成为长老院翻身的筹码!
尼古拉斯在这场战役中展现出来的实力简直是惊人的。就连玛柯兰纳也忍不住多看了这个海盗头子几眼——这个男人的身体素质强得不可思议,如果他没有猜错,尼古拉斯的力气应该不比瑟罗非逊色在哪里,他的脑子、应急反应、对枪械的娴熟和几近精妙的改装也基本无可挑剔。玛柯兰纳现在是完全理解南十字号的迅速崛起了……
当敌人是这些源源不断的恶心爬虫时,火|枪这种远近皆可的武器真是比魔法好用——不,不,前提是你能像这海盗头子一样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中随时拆卸改装……
如果还能回到树核,他一定把那些成天抱着竖琴的蠢家伙们叫来揍上一顿,让他们统统滚去研究枪械!
从精灵领袖手中获得了极高评价的海盗头子此刻却是趁着虫潮的间隙跳到了邻近阿尤的浮冰上。
阿尤光滑的皮肤上不知道有什么不同于其他角海豹的物质,周围已经有不少零散的虫子顺着海水飘飘浮浮,蠢蠢欲动,却始终没有虫子赶真的挨上阿尤庞大的身躯。
“回去。”尼古拉斯在阿尤准备出生抗议时毫不留情地竖起了一根表示“闭嘴”的手指,“带着你新交到的女朋友和其他角海豹们走,这是命令,不听话的话以后再也没有刺皮虾,没有搓澡,没有女剑士。”
团长尤瞪大眼睛,发出一声委屈而惊吓的咕。
它绕着浮冰转了个半圆,最后看了尼古拉斯和瑟罗非两眼,最终顺从地往外围游去。
尼古拉斯微微松了口气,转头却一眼看见连接在女剑士胸口和壁障的那条蓝线!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恐慌将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恐慌,事实上,他对这块连接着母亲的家乡的壁障有一种莫名的厌恶感——他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冲到了瑟罗非的面前。
瑟罗非迷迷瞪瞪之间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摇晃,以及隐约的尼古拉斯呼唤她名字的声音。
“……嗯?什么?”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依旧放任着自己的思维朝那片蓝色的壁障延伸。
她此刻身处一片摇曳的光带中。光带是深深浅浅的蓝,就像是夜晚宁静的山泉一样端庄地流动着,她跟着它们一起,这感觉实在是舒服极了,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中一样。
她要向前……再向前……最好还能快一点儿……
“瑟罗非!!!”
她被这突然在耳边炸响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
但说不定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这个蓝色的世界太美妙、太吸引人了——
这个念头才刚出来,她就赫然感到一阵窒息!
她猛然呛咳出声!手指也本能地抓上了正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的手臂!
“……尼古拉斯?”
她哪里知道,就在她恍惚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有一层淡蓝色的光膜从她瞳孔中一闪而过——那简直像是两面小小的壁障。
尼古拉斯的手掐得更紧了。他的眼睛越来越深,像是藏了死神的钩镰。
在死亡迫近的压抑感和剧烈疼痛中,瑟罗非一点一点清醒了过来。
接续在她胸口的蓝线蓦然碎开!
同时,不远处的壁障似乎泛出了一层细微的涟漪。
“尼克……咳,咳,哦……神啊……”
瑟罗非全然放松下来,甚至不再扒拉着尼古拉斯的手臂。当然,她也没有问“你为什么掐我”这样的愚蠢的问题。
她的背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就要被那些影影绰绰的蓝光蛊惑,彻底成为壁障的一部分……
尼古拉斯拽着她的脖颈将她拉近,两人额头相抵。
单看脸色,尼古拉斯反而更像差一点儿被壁障吞噬的人。他急促地微喘着,表情还带着一种极致恐惧之下毁天灭地的疯狂。他甚至没有放下掐住女剑士脖子的手,只是稍微放松了点儿力道,再放松,再放松……
瑟罗非安抚地蹭了蹭他的鼻子:“谢谢。我很好。”
尼古拉斯逐渐平静下来。他定定地瞧着瑟罗非,眼睛一眨不眨,如果不是他的呼吸在极冷的环境中会氲成一团热气,瑟罗非简直要怀疑这家伙是一个逼真的蜡像。
过了一会儿,他才重重闭上眼睛,再睁开,低声问她:“疼吗。”
她吐了吐舌头:“一点儿也不。”
“可是我疼。”他说。
瑟罗非愣了一下,叹了口气,伸出手给了船长先生一个用力的拥抱。
“现在……怎么样了?”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