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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这两个身材粗壮的大脚婆子便是一人挥舞着一根枣木棍向着王通等人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王通这几个泼皮当真是没多少战斗力,竟是连两个女人都敌不过,直给打的抱头鼠窜。这时候,一声轻笑,一个晴朗的声音响起:“哟,今儿个怎么这么热闹啊?”
说话间,董策过了月洞门,来到内院。
三层白石台阶,朱红色上面的漆已经斑驳了的柱子,红砖,窗棂,青瓦,阶下的葡萄树,这会儿已经是果实累累。
门庭前面,一株梨树正是梨花尽白的时候,满院子都飘着冷冷的幽香。
本来这个时节,梨花早就谢了,只是今年天气苦寒,开的也晚,谢的也晚。
跟记忆中的一般无二,毫无二致。
董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终于又,回来了!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回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董策的身上。
只不过,情绪却是各有不同。王通满脸的兴奋,高声叫道:“董哥儿,这俩婆娘凶悍,咱们不是对手,还得劳烦您伸伸拳脚。”
那俩大脚婆子却是往后退了一步,护在那女子身前,三人看着董策,目光中都有畏惧戒备。
第11章 红袖()
这短短的时日,她们都已经听说了董策的凶名,知道现在董二郎可不是好惹的了,刚才更是亲眼看到董策被押进了公堂,可是这会儿怎地毫发无损的出来了?他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若是那没本事的,可办不到这一点。
董策没搭理王通那几个泼皮,目光在那两个手持枣木棍,满脸凶狠实则色厉内荏的两个大脚婆子脸上一扫而过,然后便定在了那女子身上。
当看到那站在台阶上的女子的时候,也是不由得眼睛一亮。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她穿了一身雪白的孝服,头发用白布束了,白衣如雪,脸色苍白,跟昨日见到的时候比竟宛然已清减了些,那副楚楚可怜的风姿,让人心中顿生怜惜之意。
她的眼神落在董策身上,有恨意,有恼怒,更多的是畏惧。
“他们不是我派来的。”董策忽然开口,指了指王通几个,淡淡道:“我若要来,一人便来了,何必找人壮声势。”
王通干笑一声,任是他脸皮厚如城墙,也不由得满脸的尴尬。心里更是担心董策收拾他们。
“你们几个,连俩婆娘都打不过,当真丢人!”董策笑骂道:“赶紧滚吧!”
“是,是,董哥儿!”几人如蒙大赦,赶紧拔腿便走。
董策叫道:“出去的时候把大门关严实了,把门口‘孙府’那牌子给砸烂了当柴火!”
王通的声音传来:“董哥儿您就放心吧,交给咱们了!”
果然,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董策微微一笑,视线转回来,那俩大脚婆子不由得往后一缩,手中枣木棍点了点,其中一个开头道:“你,你要作甚?”
董策不理他,他走到葡萄架下,这葡萄架是在院子靠东的位置收拾出来的,就在阶下,开出了一片小小的空地,不过一尺见方,四周用一圈儿砖围了八寸高,跟一口小井也似。那葡萄,便是栽于其中。这株葡萄,年岁跟董策相仿,他很小的时候,就伴着它长大的记忆。这会儿已经是枝繁叶茂,绿叶遮蔽了半个院子,用竹竿儿搭起了架子,葡萄藤就在上面肆意的生长着,遮蔽了阳光,带来清凉,洒下果实累累。
董策自顾自的走到一串葡萄前面,伸手一拧,便把这一串儿足有三斤重的玫瑰色紫葡萄给摘了下来,似是自言自语道:“不过,王通他们说的也不错,孙如虎占了我家的地,我家的宅子,这一切,我都是要收回来的。”
死一样的寂静。
两个大脚婆子气的咬牙切齿,想要抡圆了棍子给董策狠狠揍一顿,却又不敢,那女子贝齿轻轻咬着下唇,眼中已然是现出绝望之色。
“你是孙如虎的妻,还是妾?”董策忽然转过身来,很突兀的问道。
“妾!”女子咬了咬嘴唇,低声道。
“你在方圆百里之外,可有亲戚?”
“无!”的
董策淡淡一笑:“地,我已收回来了,宅子,也要收回。孙如虎欺辱了我许多年,但是你没错,现如今兵荒马乱,四野不靖,你一个孤弱女子也不好存活,既然你在周围也没什么可投奔的亲戚,我与你一条活路。”
董策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孙如虎死了,你跟我吧!”
砰、砰。
两个大脚婆子手中的枣木棍掉在地上,她俩目瞪口呆的看着董策,心道这世上怎地还有这般强横霸道的人,不但要占了宅子,还要占了人家的女人?而偏偏他说的还理直气壮,一副该当如此的样子。
她低着头,沉默许久,终于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董策哈哈一笑,大步向前,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她的肩膀很瘦削,当董策搂上来的时候,她的身子剧烈的一颤,却没有挣扎。
她的身材娇小玲珑,却不是那种排骨架子,而是纤浓有度,搂在怀中很是舒服。
董策一指左边那个额头上有一颗大痣,痣上还有一撮黑毛的悍妇道:“你叫大丫?”
那悍妇一怔,有些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道:“俺是。”
“接着!”董策把葡萄扔给她,大丫手忙脚乱的接住,只听董策吩咐道:“放到井水里面冰着,待会儿我要吃。”
又道:“二丫!”
而比大丫还要健壮一圈儿几乎跟董策体型差不多的悍妇不由自主的便应了一声。
“去烧些热水,我洗澡要用。”
说罢,他便是搂着那女子进了客厅,只留下大丫二丫四个铜铃大小的眼睛面面相觑。
“他以为他是谁啊?指使咱们干着干那!”
大丫二丫气的七窍生烟,却又不敢违背董策的命令,只得老老实实去做。
此时正是接近正午时分,初夏暖暖的阳光洒下来,照的这百年小院儿一片静谧,梨花芬芳馥郁,阳光透过窗棂射入,里面有点点灰尘在上下翻飞,客厅显得幽深安宁,那些古朴的家具,在淡淡的微光中,似乎是诉说着时代的变迁。
堂前梨花,花开花落。
这样的氛围,最是这个时代文人雅士追求的那种心灵空蒙,安心惬意的雅致。
董策这一世虽不是文人,心里却也不缺这种敏锐的情感。
他在屋里走了一圈儿,长长地吁了口气:“没想到,孙如虎还没把这些家具卖掉。”
这些家具材质并不名贵,却都是家里祖上传下来的,已过百年,自然是有了感情。
他似是在自言自语,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那女子端了一杯茶过来,放在桌上,垂手站在一边。
董策看了看她,笑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红袖。”那女子看了他一眼:“卫红袖。”
“红袖,好名字。”董策笑道:“从此绿鬓视草,红袖添香,眷属疑仙,文章华国。”
红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是何人的词作,好生雅致?您,读过书,通诗词?”
她似乎意识到这种怀疑的语气会激怒董策,赶紧道:“小女子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无需多说。”董策摆摆手:“以后就是一个屋檐下的人了,无需太过拘束,那般也太累了些。你叫我二郎,或者是董哥儿都成,我便喊你红袖。”
红袖低低的应了一声。
董策端起桌子上的杯子,轻轻啜饮了一口,他说不上这是什么茶,只是以孙如虎的身份,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茶。
红袖眼中有一丝闪过一丝惊讶,低声道:“你,不怕我害你?”
“害我?怎么可能?”董策眼中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我若死了,你只会比现在还惨。至少我董二郎还有些凶名,还有些本事,你跟了我,不会受委屈。”
红袖定定的看着他,忽然眼中泪水簌簌的滴落下来,她赶紧掩面转身,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凄婉:“只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水磨青砖铺的地面上有一滩滩水渍,屋子门关的严严实实,中间摆了一个极大的浴桶。
浴桶足有半人多高,七尺长,五尺宽,里面盛满了水。
董策把身上这一身破烂衣服扒下来随便扔在一边,整个人浸在里面,顿时便觉得一股股热气从水中传来,往毛孔中直钻进去,浑身上下的疲惫顿时尽消,只觉得说不出的熨帖舒坦。浴桶的一段,修成了一个倾泻的坡度,斜斜的倚在上面,刚好能露出一个脑袋。
董策把头上的木头簪子卸了,头发披散下来,整个人便往水里一沉,顿时便感觉周围的所有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四周静谧到了极点,眼前也是一阵模糊。
“呼!”在水下憋了足足有一分钟,董策才猛地抬起头来,长出了一口大气。
他素来好洁,在前世的时候一天不洗澡就觉得难受,而今世这个身板儿,在今日之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虽然昨日在河里溜了一圈儿,但是问题是那种环境下他也没心思洗呀。这会儿全身在热水里泡了一个通透,方才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适熨帖。
用了足足两盏茶的时间,把身上搓的干干净净,许多地方都是给搓的发红了。只是头发却是难洗,明季不管男女都是长发,以董策来说,头发披散下来差不多也能到蝴蝶骨下面了,自然就难洗。
他靠在桶壁上,懒洋洋的招呼道:“红袖,进来于我洗头。”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低低应了声是。
脚步声响起,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推门进来,董策打眼看去,之间红袖满脸通红,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她把一件儿松软宽敞的浴袍放在一边的木架子上,又把香胰子、丝瓜筋等东西依次摆好,然后来到董策背后,为他清洗头发。
她的手法很好,一边洗还一边轻轻的揉摁董策的头皮,董策不由得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哼。
洗完了头发,董策道:“还有后背。”
“嗯。”她柔顺的应了一声,往丝瓜筋上打了香胰子,给董策搓背。
结果触碰到了后背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董策还没什么,红袖却是一声低低的惊叫。
第12章 前路()
“好多伤口。”
“有昨日孙如虎打的,有今日和石进他们几个打的。”
“我去给你拿药。”红袖说着便欲站起身来。
“不消那么麻烦,洗干净了等着它结疤便成。”董策淡淡一笑。
红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是越发的轻柔了。她的手指轻轻的划过伤口,痒痒的,让董策忍不住的发笑。
“老爷?”
“嗯?”董策有些疑惑。
红袖的声音低低传来:“红袖还是觉得,叫你老爷好些。”
“其实不必如此。”
“可是你住进来,我未搬走,在所有人眼中,你都是我的男人了!我还有别的选择么?”红袖的话董策无可反驳。
红袖本是那种极为羞怯的性子,鼓足了勇气说了方才那句话,接着便是红着脸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方自低声喃喃道:“你是我的男人,你若欺负我,我唯死而已。”
沉默,许久的沉默。
红袖眼中水汽在酝酿,脸上浮现出哀怨绝望的表情。
“红袖,与我拿件新衣来,不要孙如虎穿过的。”董策忽然开口道。
“啊?是!”
红袖的声音忽然变得欢快了起来:“放心好了,他的衣服我都扔到河里了。还有他睡过的被褥……”
董策微微一笑,这算是暗示什么么?
洗过了澡,擦干了头发,董策内裤都没穿,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儿大袖飘飘的青色的外袍,一阵风吹过,浑身清凉,倒是很舒服。这倒不是他特立独行,明代男子沐浴完了之后,基本上都是这样。
他长的本就不难看,剑眉星目,再加上身材高挺,气质凝练,端的是一表的人才。只不过以前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再加上胆小怯懦,平白的便多了几分猥琐之气,但是这会儿洗完澡却是展露了真容。
红袖见了,也是不由得眼前一亮。
昨儿个董策精神紧张,几乎是一夜没睡,而且从昨儿个中午开始就没吃饭,之前一直与人争锋斗气,唇枪舌剑的,为了生存打拼,还当真是没觉得饿。但是现在都告一段落了,该解决的事儿也解决了,洗了一个澡神清气爽之后,却是感觉又困又饿。
“红袖,家中可有些吃食吗?”
红袖一愕,赶紧道:“老爷可是饿了?”
她招呼道:“二丫,快给老爷做些饭菜去?你最拿手的。”
大丫二丫都傻眼儿了,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老爷了?
她俩还是拧不过这根筋来,过了好一会儿,二丫才闷声应是,往外院走去。
董策怀疑道:“她会做饭?算了,还是出去买些卤牛肉回来切了吧!”
“你!”二丫怒道:“你看不起人!”
红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老爷,别看她这般……,二丫做饭很好的。”
董策伸手掐了掐红袖的脸蛋,轻声笑道:“这是我见你之后你第一次笑,女人,要多笑笑才好。”
红袖不由得羞红了脸。
问过了董策,红袖便张罗大丫从屋里架出一张竹床来放在梨树下,在上面铺上簇新的被褥,虽不是名贵的料子,但是针脚细密,显然缝补的很用心。又从屋里取出帐子干脆便挂在树枝上,把床给笼罩其中,以防蚊虫。
这会儿董策也发现了这两个悍妇的好处,干起粗活儿来顶的上三五个壮年男子,细活儿也拿手,而且放在内宅中还不怕戴绿帽子。
当然,有些影响观瞻也是在所难免了。
他也是累极了,向红袖嘱咐了几句,便自睡下,没一会儿功夫已经是沉沉的进入梦乡。
看着沉睡着发出轻微鼾声的董策,红袖眼中露出极复杂的表情,怔怔的在那里呆了好半响,方自叹了口气,取过一床薄被给他盖好,又落下了纱帐。
大丫偷偷摸摸的把她拉到前院儿,低声道:“夫人,您真打算跟他过啊?”
红袖无奈一笑:“现下除了跟他还能怎样?难不成真要被赶出去流浪么?”
大丫无言以对,她想安慰安慰红袖,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张口结舌了半天,方才讷讷道:“其实这样,未必是件坏事儿,这董哥儿,人长得挺俊俏,看来为人也成……至少比孙老爷好得多。”
“是啊!”红袖深深的叹了口气,有这两点,还不够么?还指望什么呢?
董策是被一阵阵扑鼻的香气给勾引醒的,还没睁眼便是叫道:“好香的味道。”
红袖悦耳的声音传来:“老爷醒了?”
董策睁开眼,却见已经是傍晚了,西天红霞浸染。
“我睡了多久?怎地这么晚了?”董策打了个哈欠,舒服的伸了个懒腰问道。
“妾见老爷睡得香甜,便没有叫醒你,又让二丫做饭晚了一些。”
董策皱了皱眉:“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别自称妾,你我听着都不舒坦,咱家规矩可没那么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哦。”红袖应了一声,偷眼看他,生怕他不悦。
董策却是伸手一指:“去,给我打盆水来洗脸。”
‘欸’红袖赶紧应了一声,模样竟有些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