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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杀官罪极重,军士杀伍长队长都属于明律中朱洪武亲自颁定的“十恶”的范围,一概要处以极刑。
董策余光一扫,这是十里铺堡墙外的不远处,开垦的是整整齐齐的农田,这会儿还有不少人正在耕种,却是不可能不被人瞧见的。若是杀了孙如虎,那当真就只能亡命天涯了,这可不是董策所想的。
“癞狗子,嘿,我草,真他娘的是个窝囊废,你也配有着一身好身板儿?”董策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忽然眼睛一亮,心里涌起了一个念头,冷声一笑:“也罢!既然都把我当成癞狗子,那我何妨再当一次这癞狗子。”
他蜷缩着身子,胳膊腿护住了要害的部位,在地上不断的打着滚儿,嘴里嘟嘟囔囔的哭叫道:“虎爷,虎爷,莫打了,再打便死人了,莫打了。”
方才董策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野兽一般的凶狠光芒被孙如虎看到了,便是以他的凶恶也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中惊疑不定起来,这癞狗子,似乎跟往日不一样了?
这时候看到董策这样,才是放下心来,不由哂然一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怕他做什么?这还是那个废物如猪一般的癞狗子!”
手里的皮鞭子也是抡圆了毫不留情的落在的董策的身上,他这鞭子乃是上等的牛皮做成的,孙如虎手劲儿也大,抽在人身上就是一道红印子鼓出来,里面血肉都给打成烂糜子,过不几天就要腐烂了。饶是董策穿着战袄,也是给打的一阵阵的生疼,怕是起了不少的淤青。
“打吧,打吧,待会儿有你死的!”
董策挫了挫牙,心里恶狠狠的骂道。
他一边哭叫求饶一边在地上来回滚着,周围的人都放下手里的伙计向着这边看来。
不少人都是一脸的冷漠麻木,似乎这根本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儿,另外大部分则都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儿,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有几个还跳着脚叫好:“孙老爷,打得好,打死这个瘪孙子!”
却也有例外。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军飞快的走过来,重重的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孙如虎的腿,哭叫求情道:“孙老爷,别打了,再打就都死了!您就饶了他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趁着这个机会,董策一骨碌爬起来,翻身就朝着东北方向跑去。
“还敢跑?”孙如虎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一脚狠狠的踹在这老军的胸口,把他踹翻在地,拔腿便追了上去。
“好,追的好!”董策一边跑,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身后的孙如虎,他低着头,嘴角微微扯出一丝冷笑。果然不出他所料,孙如虎这等性格,焉有不追之理?
他加快脚步向着东北方向跑去。
十里铺堡修建于一个山谷之中,谷中一条河流流过,城堡建于山坡上。这也是当时修建堡寨选址的共同点,盖因大明朝实行的军制乃是卫所制,士兵分给土地,战时打仗,平时屯田耕种。山谷多是交通要道,建城堡于山坡之上,背山面水,扼守通路,地势险要。而河流两岸的土地,肥沃丰厚,取水方便,便于耕种,如此选址,正是两宜。
城堡距离河流大约三里,而董策前面一里多远,则是一片还未曾开垦成土地的林子,受了河水的滋养,林木长势相当旺盛,一片深绿色,地上还长着长长的杂草。
董策嗖的钻进了林子里。
第3章 杀官()
孙如虎毫不犹豫也跟着钻了进去,对于他来说,今日董策竟然敢逃跑,已经是冒犯了他的尊严。他必须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若不然,对面子上是个极大的损失,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呢!
进了林子,事先便是昏暗起来。
这会儿正是夏日,虽说天气寒冷,气温低,植物长势不旺,但是也足以把阳光遮挡在外面了。
孙如虎不由的眯缝起了眼睛,分开那些杂生的树枝,大步向着林子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还骂道:“董策,你个癞狗子,给老子滚出来,等老子逮到你非剥了你的狗皮不可!”
一片寂静。
忽然,右前方的草丛抖动了一下,孙如虎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大步向着那边儿走去。
当他弯腰拨开草丛的时候,忽然后方传来了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
在他身后,董策单手抡起一根粗大的棍子狠狠的向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
对此,孙如虎根本就是毫无防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就好像一个成年人绝不会提防一个婴儿一样。对他来说,怕是董策这个‘癞狗子’的战斗力还及不上一个婴儿。
不过他终究也是战场厮杀出身,作战经验丰富,已经是第一时间往前一个前扑,避开了脑袋上的要害,但是还是狠狠的砸中了他的背部,砸的他一个趔趄,身子往前一扑,口中发出一声惨叫。只可惜这里离着众人很远,又有这许多林木隔着,却是无人能听见了。
除了董策。
董策把棍子一扔,已经是骑在了他的身上,双膝死死的压在了他的腰上,双手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去死吧!”他的喉咙中发出了恶狠狠的低吼,眼中似要冒出火来一般。
孙如虎自然是奋力挣扎,可惜董策一百七十斤重的身子跟铁铸的也似死死的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双手被反别在了身下,而董策的手劲儿极大,死命的掐下去,几乎要把他的喉咙骨给捏碎。
孙如虎脸埋在地上的泥土中,一张脸涨得紫红,由于极度的缺氧,眼前已经是金星乱冒了。
他的心中满是屈辱和恐惧,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我要死了么?我要死了?这癞狗子怎么敢杀我?他怎么敢?”
他想要大呼求救,却被董策扼住了喉咙,他想要挣扎,却是越来越无力。
终于,董策感觉到自己身下的挣扎已经是消失了,这尸体也变得僵硬起来,只是他还是不放松,又过了好一会儿,确保孙如虎已经死透了,这才是放下手。
他脸上的表情很怪异,有如释重负,有快意爽利,最后,却是变成了一潭秋水一般的平静。
董策长长的吁了口气。
第一次杀人,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是董策却是丝毫没有恐惧和惊慌,至干什么恶心想吐,更是一概没有。他一脚把尸体踢翻过来,孙如虎面色狰狞,舌头长长的吐了出来,眼中只见眼白,喉咙发青,看着这具已经再也无法呼吸的尸体,心中却只是平静,令人心里发寒的平静。
心里古井无波,不断闪过的,只是这件事带来的利益和坏处,以及如何善后等等。
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是想的很清楚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头脑一热便暴怒而起的人,如果有必要的话,他甚至会隐忍孙如虎,一直忍下去,直到机会出现,无需再忍。做任何事情都有一定的风险,就像是摆摊儿都会受到城管的刁难一样,杀人这种大事带来的后果,是董策不愿意承受的。
而之所以敢杀孙如虎,是因为他已经料定了,这件事只要做的完美妥善,并不会有什么难以承受之重。
他脸上忽然流出一丝笑意:“报仇了,不是么?那个董策,我占了你的身体,却也为你报了仇,你也理当安心了。从今日起,我,才是董策!”
他捡起一块儿大石,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就想把这尸体砸个稀巴烂,但是终究还是摇摇头,把石头扔到一边去了。
他似乎在对孙如虎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虽然我恨透了你,但是拿尸体泄愤,是弱者的行径,我不屑为之,便留你全尸罢!至于让你九泉之下难以瞑目的手段,我有的是。”
他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拖着孙如虎的尸体一路来到河边,然后回头清理了现场并把那些因为拖行而出现痕迹的草木给收拾了一遍,不留任何痕迹。
他来到河边,捡了几块儿大石头,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扯烂了连成了布条,把石头绑在了孙如虎的身上。
他探头向下面看去。
这条河水量相当大,水面距离岸边足有三四米高,水势湍急,水流浑浊,里面不知道席卷了多少泥沙,向着东南方向流去。
这条河发源于北方的群山之中,流入御河,然后注入宣大地区的第一大河桑干河。
明季末年,进入小冰河时期,天下大寒,更是连年干旱,许多田地早就荒废,若不是有这条河的滋润,只怕十里铺周围的军兵百姓,早就难以为继了。
多少也算是荫庇一方。
董策知道这种河流底下的淤泥很厚,尸体陷下去之后很难被找到,当然,这也并不绝对,假如有人组织人打捞的话,说不定是会找到的。不过,董策有把握,没人会组织打捞的。
他一脚把尸体踢了下去,重物落水,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水花四溅,然后便是一路下沉,消失在滚滚浊浪之中。
然后董策脱了身上的衣物扔进水中,只剩下一条鼻犊短裤,纵身一跳,也跳进了水里。
自从孙如虎追进树林子里之后,大伙儿便都是探头向这边砍过来。众人都在外头等着看热闹呢,瞧着孙老爷怎么收拾那条癞狗子。
结果瞪了好一会儿也未见有人出来,正当他们感觉有些不对劲儿的时候,忽然是听见河里传来动静儿,然后便是看到一个人爬到了岸上,大喊道:“救人啊!快救人!”
众人围上去一看,见却是那董策,他只穿了一件儿鼻犊短裤,露出浑身上下结实的肌肉,身上都是水,头发也湿了,水滴滴答答下来,冻得浑身哆哆嗦嗦的,脸色青白,抱着胳膊在那儿一个劲儿的打颤。
众人大惊,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的问道:“怎么了,孙老爷呢?”
“孙老爷掉水里了,我下去救,没救上来。”董策抱着膀子缩成一团,止不住的颤抖,眼中流露出恐惧的表情,一个劲儿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不管谁去问,他都是这般回答。
显然是吓坏了。
众人一听,轰的一声跟炸了锅一般。
“孙老爷掉河里了?”
“快去禀报管队老爷。”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救人啊!”
“****娘,干怂让我去救……”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有的已经拔腿飞奔去了十里铺城堡里,自去禀报此地的管队官了。
大伙儿说的热闹,却是没一个下去救的。
一来是现在虽是夏天,天气却是很凉,这河水源于山中,更是凉的沁骨一般,里面还夹杂了这许多黄泥树枝,怕是下去非但救不了人上来更得把自己给搭进去。
二来则是那孙如虎毕竟是个外来户,跟这儿谁也不沾亲带故,就一个婆娘在家中,孙如虎素爱仗势欺人,人缘儿自然也不好,他平日里戳在那儿,大伙儿畏惧他,谄媚的叫一声孙老爷,可是现在他掉进河里有这一会儿功夫怕是早就死了,谁会去冒这个风险?
死了也就死了。
大伙儿一开始听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现在却已经平静下来,毕竟乃是军汉,也见多了打生打死的勾当,死一个人,当真是不算什么。
许多人都已经回地里耕作去了。
倒是董策,一个劲儿的在那嘟囔:“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有个军汉听到了,冷笑一声,不屑道:“就你那胆子,用不着你说,大伙儿也都知道不关你屁事?”
董策恍若未闻,还在那儿打摆子。
那军汉也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摇摇头走了。
他却是没发现,他离开之后,董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寒光。
只是,他没瞧见,却是落入了另外一个人的眼帘之中。
之前给董策求情的那老军缓缓的走到他身边,在地上坐下,头朝着另一边,低声道:“二郎,莫要做戏了。”
董策似乎是没听见,眼神依旧空洞而涣散。
看到他这幅表情,那老军且并未生气,他已经出现了深深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不知道二郎你怎么转了性子,但老叔还是很欣慰啊!”
董策身子一滞,只听他继续低声道:“要说对二郎你的了解,这十里铺谁比得上我?若是以前的你,挨打定然是不敢跑的,而且你水性极好,若要救一个人,绝对不会救不上来,还有,以你过去的性子,是根本不会救他的。”
他身子往董策这边凑了凑,眼中有光芒在闪烁:“二郎,杀得好!那杂种欺负了你这些年,又占了大人的宅子,大人的地,你早就该宰了他。”
董策看着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柔软。
这老军名叫黄季,跟刘季的那个季是一个意思,只不过命没人家好,本事没人家大就是了。
第4章 无波也无澜()
他是这十里铺的老卒,也是世袭的军户人家出身,当初董策的父亲任贴队官的时候,是总旗的官衔,而黄季便是他当时手底下最得力的一个小旗,同时也是他的管家。两人的关系之亲密,可见一斑,既是上下级,也是手足。他是看着董策和他哥哥长大的,只唤他二郎,这些年来,多亏了他照拂,若不然的话,董策就不是让人欺负那般简单了。按照大明的规矩,边军南兵也就是客军,每月有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家丁每月有银二两三钱五分,北军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银一两。
明季末年,克扣成风,自上而下,无有禁止。别人的饷银多半克扣七成,还给你留下三成来到手,董策好欺负,他的饷银从来都是被克扣了的,若不是黄季把他的饷银拿出来,怕是董策已经饿死。
所谓忠义,不过如此!
董策微微侧了侧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滴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季叔,这些年,多谢了。”
黄季脸上微现怒容:“自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你若再这般,我便不认你了。”
“侄儿失言了。”董策微微一笑:“今日的董策,已经不是昔日之董策了。季叔,这里不方便说话,明日咱们找机会再说。”
董策似乎是缓过劲儿来了,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向着堡里走去。
他那鹤立鸡群的壮实身板儿的到着实是吸引了不少女人的目光,都是打眼儿偷偷的瞧着,心道这癞狗子虽说窝囊憨傻,可那一身腱子肉当真不是假的,不少人的眼光便是挪到了他的胯下,董策那只穿了一身鼻犊短裤,也已经湿透了,便彰显出下体那硕大的轮廓来。
不少女人都是偷偷的咽了口唾沫,有那骚浪的,下体便已经湿了。心里盘算着怎生把这后生给勾上床来,这混小子怕是还未曾尝到过女人的滋味吧?
这十里铺乃是镇羌堡下属,镇羌堡位居于九边要冲,隶属于阳和卫,而阳和卫隶属于大同镇总兵辖下,这里是整个九边的最外围,数十里之外,便是长城的地盘儿了。为了防备鞑子的入侵,这里的寨堡修的很是密集,中型的寨堡三五里便是一个,至于火路墩更是达到了几乎一里一个的程度。
可惜这些耗费了几千万两白银,几乎把大明的血液给抽干净的工程,对于鞑子还是没什么用,后金铁骑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几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后花园一般。
十里铺居住了百多户人家,四百多口人,算是不小的了,其中大部分都是守军家眷。
为了防备鞑子,九边的堡寨有个共同点,无论大小,都是城墙高耸,十里铺周围不过二里又五十步,城墙却是足有十三四米高,都是用大青砖砌成,底下是麻石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