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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各自走了,董策也喝了些酒,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让红袖沏了壶茶来,猛灌了几口,方才感觉心里那火烧火燎的劲头儿下去了些。
红袖收拾了碗筷,进了正房,看见董策在那儿大喇喇的坐着,她犹豫了一下,坐在了董策旁边。
她似乎情绪低落,看了董策两眼,欲言又止。
第20章 别离()
“红袖,怎么了?”董策可没喝醉,敏锐的发现了她的不正常。
红袖低头幽幽道:“老爷,你这两日,是不是就要走了?”
“是啊!”董策吁了口气:“定在明日了。”
“哦。”红袖应了一声,有些闷闷不乐。
她心里还是很有些幽怨的。这几日相处,素日里董策都是亲密有加,有的时候还当着大丫二丫的面做一些亲昵的动作,搞得她面红耳赤的。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却是分房,董策碰都没碰过她一下。这让红袖确认了董策却是不是一个贪恋美色的小人的同时,小心眼儿里颇有些不忿:“难道我对他就这般没有吸引力么?”
这种心理的转变,还是很微妙的。
董策可是花丛老手儿了,这种小儿女的心态,岂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他嘿嘿一笑,忽的伸手轻轻挑住了红袖的下巴,凝视着她轻声道:“不愿意我走?”
红袖脸一红,虽然害羞,却还是用力的点点头,很认真道:“嗯,妾不愿意老爷走。可是老爷是做了官的人了,又是这般出彩,又岂能整日窝在家里,大先生当志在四方才是!”
只是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心里却是在微微作痛吧!
看着她那认真的表情,董策心里微微一软,大是心动,他忽然伸手一拉,把红袖拉到自己怀里,轻轻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以下省略两千字……)
“孙如虎,我说过,要让你死了也不能瞑目!”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便是起来了。
今日,已经是董策须得离开十里铺,前往安乡墩的日子了。
一起吃了饭,便也到了出发的时候,大丫二丫和红袖送别董策。
这会儿天刚麻麻亮,太阳还未出来,天地间一片清凉,时不时有微风送来,这会儿出行凉爽宜人,最是合适不过。若是等日上三竿,天气一热那就要受罪了。
门外,石进四人已经在等着了。
“大丫,二丫,一定要照顾好夫人。”
董策郑重叮嘱道。
大丫重重的攥紧了拳头,二丫则是晃了晃手里的枣木棍子,两女齐声恶狠狠道:“老爷您放心,谁敢来,揍死他!”
董策不由得摇头苦笑,不过有这两人护着,家中想来也是无事。
“这几日多敦促着那些佃户照顾田间的活计,莫要荒废了农时,自己在家一个人,也好生照料着,常买些鸡鸭肉蛋,吃的好点儿,补补身子。”董策又向红袖叮嘱道。
他这两句在后世再常见不过的细心叮嘱在这个时代却是没有几个女人能够从自家男人口中听到的,红袖直接便红了眼睛,她抽了抽鼻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她伸手为董策整了整衣领,看着董策道:“妾醒的,夫君一切小心。”
这个动作让董策有些惊愕,她知道红袖的性子,素来是内敛的,羞于在外人面前展现和自己的亲昵。
“放心吧!”董策盯着她重重的点点头。
他翻身上马,向石进四人招招手道:“走了。”
说罢,便是轻轻打马,那马儿打了个响鼻,在主人的驱使下向着十里铺的北门而去。
石进四人也是赶紧跟上,王浑这浑人的还促狭的喊了一声:“嫂子放心吧,有咱们几个在,定给你换一个整个儿董头儿回来。”
石进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快走吧,就你话多。”
这个小插曲只是让董策微微一笑。
等到了城门的时候,天色太早,还没开门,不过看守城门的兵丁自然是认得董策的,远远的便招呼道:“哟,二郎这是要出去?”
董策一笑:“去安乡墩上任。”
“喝!”那兵丁一挑大拇指,赞道:“二郎当真是敢于任事的。”
也没等董策说话,便是把大门给大开了。
董策向他点点头,便是策马出去。
方自出了城门,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喊:“二郎,二郎,且等一哈。”
董策闻言回头看去,不由得微微一怔,远处一个干瘦干瘦的汉子正自捂着头顶的毡帽向这边跑过来,穿了一身儿破旧的鸳鸯战袍,却是王通。他手里还提着个小包袱,一副出远门儿的样子。
董策勒住马,待他到了近前不由诧异问道:“王通,你这是作甚。”
“俺来投奔你来了。”王通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瞧着董策一笑:“听说您今日去安乡墩赴任,能不能带着我一起?”
“你的意思是,做我的手下?”董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王通使劲儿的点点头。
“理由。”董策很干脆的问道。他可还没认为自己已经到了那种王八之气四射,小弟纳头便拜的程度,人都有企图有目的,凭什么就死心塌地的跟你?
王浑也是哈哈大笑,肆无忌惮的嘲笑道:“你凭啥跟着咱们董头儿?就你这小身板儿,咱一拳头便把的蛋黄儿都给打出来。”
第21章 流民()
石进等人也是抱着胳膊一脸的戏谑,分明是看好戏的样子。
王通这些年脸皮早就是练出来了,厚如城墙根儿,也不生气,笑道:“弄根儿草茎还能穿蚂蚱呢,咱也不是废物,个人都有个人的用处。”
他昂了昂头,拍了拍自己那没有三两肉的干瘪小胸脯儿,很有些自豪道:“这十里铺若是论起消息灵通来,谁比得过咱?周围十里八乡的事儿,有我不知道的?咱是不如王四个你们几位能打,但是端茶倒水,打探消息,跑腿儿打杂这些事儿,你们干不了吧?”
这番话说出来,石进四人顿时是一怔,无言以对。王通说的一点儿没错儿,他们心中其实都是颇为的自负,打仗卖死那是没问题,但这等杂事当真是不肯低三下四去做的。
王通嘿嘿一笑,又低声向董策道:“二郎,我也不瞒你,在这儿十里铺耗着,我也也没什么差事,祖上传下来的田地现在都成了许大人的田,便是留下,也只好给人做佃户,做工受苦一辈子。还不如跟你出去,说句让你见笑的话,我看跟着你能有出息。”
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一瞬间,董策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光芒那是名为野心的一种东西。
其实这种欲望,任何人都有,只不过其中有些人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奋斗,而努力,而另外一些人则只是想想而已。而那些为之奋斗的人中,也仅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能够成功。
野心这种东西,董策也有,而且很不少。
他盯着王通,一字一句道:“跟着我,可不光光是打杂那般简单,是会死人的!”
王通听了这话,身子明显的一哆嗦,眼中光芒闪烁了几下,脸上终于是变成了坚定:“我跟你去。”
“好!那你就跟着我。”董策一指马前:“牵马!”
“牵马?”
王通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喜滋滋的应了一声,他也不嫌丢人,把那小布包往肩膀上一挎,牵着董策的马缰便走在了前面。
惨白的太阳挂在天边,散发着有限的热量。
由于长期的干旱,地面上的土很蓬松,呈现出一种让人厌烦的灰白色的,人在上一走,便是惊起一蓬烟尘。
十里铺距离安乡墩二十九里,不算很远,快马奔驰一个时辰可至,但是若是用腿走路的话,差不多就要用上整整一天的时间了。何况这个时候并没有路,都是在荒野中跋涉。
董策等人已经离开十里铺十多里了,这会儿已经是时近中午。
这是他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一次离开十里铺,出了那条河谷,惨白的阳光洒满大地,四面的原野空旷而寂静,风呼啸而来,卷起烟尘。
一股苍凉的感觉涌上心头,董策环顾四野,不由得有些痴了。
尽管天气并不热,但终究是到了夏季,石进几人穿的也是鸳鸯战袄,又是不停地赶路,这会儿已经是额头见汗。倒是董策,今日没穿战袄,只传来一件儿宽松的青袍,又在马上吹着风,有几分惬意。
他往前面瞧了一眼,见不远处有座矮丘,似乎还生着一丛树林,便道:“咱们在前头土山那儿斜斜,周伯,你去探探。”
“是,董头儿!”周伯很是沉稳老练,话也不多,拱拱手便是去了。
他走路的方式很奇怪,弯着腰往前一路小跑,膝盖以上几乎不动,步幅很小,但是频率很快,速度很快,而行进的方式却是蛇形的,弯弯曲曲,不走直线。
王浑见了大嘴一咧:“周哥儿什么都好,就是这走路,怎么老跟做贼也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偷鸡的。”
周仲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大哥当了十几年的夜不收,这毛病怕是一辈子也改不过来了。”
石进向王浑笑骂道:“也总比你强,走路一摇三晃,一条街让你都占了。”
董策却是看了心中微动。周伯这种行进的方式,若是在黑夜之中,是很难被人发现的,而且便是有些陷阱什么的,也是很容易就能避过去。因为步幅小,甚至有的时候一脚踩进陷阱了还能来得及把腿拔回来。
“到时候一定要好生请教一下,周伯做了这么些年夜不收,这些经验是极为宝贵的。”
董策自知自己起点低,势力小,因此也是不放过一切壮大自己的机会。
过了没多久,周伯便是回来了。
他的脸色很难看,还有些发白,眼中露出很古怪的表情,似是怜悯,又似是痛恨。
“我说不上来,你们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周伯只说了一句话,便是跟个闷葫芦也似的不吭气儿了。
董策几人都是大奇,赶紧赶过去看。
等离那座矮丘近了,便是能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阵喧哗的人声,其中还夹杂着争吵和咒骂。
矮丘大约只有十来米高,周围百米的样子,上面稀稀拉拉的长了一片林子,不过那林子却是已经变成了光溜溜的树叶树皮全都没了,只剩下光溜溜的树干戳在那儿,白花花的,跟一堆白骨架子也似,分外的悲凉诡异。
绕过了矮丘,便看到了在树林前面聚集了大约五六十个人,男女老幼妇孺都有,正自分成一堆一堆的,每一堆人的中心位置都是围着一口大锅,下面生着火。里面的东西似乎已经煮熟了,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听见动静儿,这些人都是站起身向这边看过来。
这一站起来,董策看的分明,他们都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面黄肌瘦,有几个甚至已经是饿的跟皮包骨头也似。
“不就是流民么,怎么周哥儿那脸色儿跟见了鬼也似……”石进低低的嘟囔了一声儿。
“这是流民啊……”董策看着那些面色木然,眼神呆滞的人们,轻轻叹了口气。
到了崇祯年,这个末世皇朝的颓势已经是展露无遗,进入小冰河时期导致的全国性干旱使得农业减产的厉害,对大明朝的农业以及依靠着那一亩三分地儿为生的小自耕农阶层产生了毁灭性的影响。粮食减产,朝廷不断加征各种名目的杂税,税收不减反增,农民活不下去,揭竿而起,整个循环顺序就是这么简单。而山陕两地本就气候干旱,更是成为了重灾区,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等大匪大贼都是起于陕西。
农民活不下去了,只好离开家乡四处乞活,在这片大地上,流民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董策是第一次见到,看到他们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中还微微有些震撼。石进四人时常在外面行走,已经是见得多了的,早就习以为常。
石进道:“董头儿,咱们不如问他们借口锅来。”
他们带的倒是都有干粮,只不过眼前有热锅热水儿的,谁还愿意啃凉干粮?
董策点点头,道了一声好,王浑却是大咧咧道:“何必那般麻烦,董头儿,您瞧我的。”
说罢便是晃着膀子向着一堆流民走了过去,看到他做大明军兵打扮,那些流民都是畏惧的让开一条路。
石进抱着胳膊笑骂道:“这夯厮,硬去抢人家的了。”
大伙儿都是笑,混没当回事儿,董策却是微微皱眉,不过他也知道,这年头儿就是这样,兵不如匪,士兵比土匪还让百姓们恐惧,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张了张嘴,约束的话终究是没能说出来。
他收服这几人的时间毕竟还短一些,若是强行约束,反而容易激起反感,还须得慢慢引导才是、不过所幸的是,这几人对自己心服口服,离开自己也是无处可去。
为人相处之道,也是必须要注意的。
当人群让开,看清楚了里面的情景之后,董策直觉的心里重重的一缩,就像是给人狠狠的打了一拳也似,整个心脏都抽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儿便把隔夜饭也吐出来。
他终于知道那些流民碗中煮的是什么了。
在人群之中,正横亘着一具尸体,人的尸体。或许用尸体两个字来形容已经有些不太恰当了人尸的四肢已经被剁掉了,胸膛被开了一个大洞,里面内脏露出来让人看了心中便是生寒。就连身子都已经残缺不全,上面许多地方给刮得露出了惨白的骨头。
董策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瞧见一个流民把手中带着点儿肉丝的肋骨给扔进锅里头。
人的肋骨!
几只苍蝇正嗡嗡嗡的围着尸体乱转,想要趁着人不注意便下去饕餮一顿,一个饿红了眼的流民死死的盯着那些苍蝇这可都是肉啊!
一个看不清年纪满脸脏污的女人正跪在一边抱着那尸体完整的头颅哀哀的哭着,想必这人是他的夫君。
董二郎只觉得自己的皮肤表面起了一层满满的小疙瘩,心里一阵难言的战栗,他们竟然在吃人,这可是吃人呐!
原来这些难民的锅里面煮的不是树皮草根树叶子,而是这个已经被肢解的七零八碎的人的肢体!至于这个人是怎么死的,那还重要么?重要的是,这些人肉,很快就要进入另外一些人的肚子里面。
董策知道许多吃人的案例,甚至因为熟读史书的缘故,他对这种事情的了解程度远远地超过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
第22章 食人()
赫赫有名的晋文公公子重耳吃过他忠心臣子的大腿肉;秦末农民起义军吃肉;汉末赤眉军绿林军吃肉;三国时代一代枭雄曹操每每行军打仗走回带着一大批百姓当军粮;隋末知世郎王薄酷爱吃人心肝;那我花开尽百花杀的所谓一代雄主大齐皇帝黄巢,称呼人为两脚羊,每次久攻某座城池不下,军粮接济不上,黄巢便下令四处捕捉百姓,扔进巨碓之中磨成肉泥血浆。至于是包包子包饺子还是做丸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且不说这些,便是现在在这大明朝的土地上,人吃人的现象也绝对不罕见。
前几年陕西大旱,树皮草根甚至是观音土都吃光了,那时候每每父母易子而食,而有的心疼孩子的父母,在自己饿死之前都会叮嘱孩儿:“等我死了,把我吃了吧,好歹捱活着活下去。”
尽管,尽管,尽管知道这许多,但是当董策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心里发凉,遍体生寒。
这可是人吃人呐!
他坐在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