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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笑道:“老爷当官儿了,可喜可贺,妾特意命她们多做了几个菜,为老爷贺。”
肉质很鲜美,制作的手艺也很不错,那种口感是后世那些几个月就能长的很肥大的速生鸡所完全不能比拟的。
酒是农家自己酿造的土烧,味道很醇厚,董策一咂摸,至少也是五十五度以上的高度酒,他酒量不错,却也不敢多喝。
两人在树荫下吃着饭,董策时不时的为红袖夹菜,两人相视一笑,小声的说这些私密话,一顿饭吃的温馨而甜蜜。
吃完饭,董策便问红袖要金疮药,得知果然是还有,但是由于缺乏原料,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配新的,只够三四人的份儿了。
“三四人的份儿,也足够了。”董策想了想,问道:“若是有草药的话,你须得多久才能配出金疮药来?”
红袖道:“至少也得半个月,须得把草药烘培干,然后研磨成粉,再调制好,很麻烦。”
董策点点头,奇道:“你怎地会医术的?”
“这个?”红袖有些犹豫,董策笑道:“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说也是无妨。”
“谢老爷体谅。”红袖确定了董策并未生气之后,长长舒了口气,心里很是感激。
董策摆摆手,带着那一瓶金疮药出了门。
这会儿天色已经昏沉下来,街上已经没人了,夹杂着尘土的风在这座小城中打着转儿,吹动人的衣衫,行走在这大街上,平添一番凄凉凋零之感。
打更的梆子声由远及近,更夫看到前面拐角走出来的那个人影儿,便要呵斥出声,待看清了那人的长相之后,已经到了嘴边的呵斥又咽了下去,脸上换上了一副浓厚的笑意,道:“董头儿,这是要去哪儿啊?晚上走夜路,可得当心。”
董策淡淡一笑:“随便溜达溜达。”
“随便溜达溜达?”那更夫待董策走远了,看着他的背影纳罕的挠挠头,霸占了咱们十里铺数得着的美貌婆娘,晚上不搂着在床上翻腾,还有闲心思出来溜达?
“就是这儿了吧?”
这里是十里铺靠北的一处宅院,位置很偏僻,周围没什么人家,宅院也很破败了,院墙也只剩下了不到胸口高的半截,黑色的木头门上裂了俩大口子,倒是紧紧关着。董策一推门却没推动,他索性一脚奔上去,重重的踹在门上,两扇木门连着门框一起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到院子里,发出哐当一声响。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连点儿家伙事都没有,一排四间房子,都是破旧的土坯房,院子角落里种着一棵杏树,树下拴着一条瘦的皮包骨头的大狗,倒是很精神,眼神凶狠,四爪扒拉着地,瞪着眼珠子冲着董策狂吠起来。
最靠东的一间屋子本来还透出些许灯光来,一出动静儿,立刻便是熄灭了。
董策微微一笑,迈步走到最靠东的房门前头,上下打量了片刻,耳朵微微一动,忽然便是狠狠的一脚踹在了门上,把那两扇破门踢飞了,然后脚步极快的往后一错,退了两步。
果然不出他所料,黑洞洞的门口有一道亮光一闪,一把匕首狠狠的刺了过来,这把匕首很粗糙,但是刃足够锋锐,背足够厚足够硬,在夜色下闪着青光,若是刚才董策不躲的话,可以想见,这一匕首定然是狠狠的扎在他的胸口了。
而被这一把有点儿像是三棱军刺的匕首戳上一下,后果可想而知。
门口扑出一个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他身材高大粗壮,赤裸着上身,只穿了一件儿鼻犊短裤,后背上一片血肉模糊,那皮肤,血肉,似乎都给打烂了一般,粘连在一起,就连那短裤的屁股部位,也是透出血迹来。
他仍然是顽强的想要撑起身子来,只是双臂撑住胸口之后就再也没有气力了,仰着脸,目光凶狠的看着董策。
这人正是石进。
只不过两天前那个飞扬骄横的汉子,这会儿已经是变得跟病猫一般了,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噗噗的落下来,身上沾满了灰土,胸口刺着的那两条狰狞黑色大蛇已经是被尘土糊住了,看起来狼狈不堪。只是他那双眼睛,依旧是凶狠而不甘,就像是一头断了腿的狼一样。
他定定的看了董策半响,惨笑一声,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面色惨然道:“果然是你,董二,你要来取我性命了么?”
他似乎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那一击而耗光了,强撑着说了这几句话,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董策微微一笑:“石进,你很不错,都到了这般境地,还能有刚才那一击,又稳又狠,力道十足,若是换做别人,只怕已经被你一刀子捅死了吧!”
石进嘿然一笑:“你要杀我,还不准我拉一个抵命么?”
他眼睛一闭,沉声道:“来吧!老子知道自己迟早有这一日。”
董策摇摇头:“我不是来杀你的。”
“不来杀我?”石进俩眼珠子瞪得溜圆,跟铜铃也似,忽的冷笑一声:“你要杀便杀,何须辱我?不是来杀我的,难不成还是来给我治病的不成?”
董策哈哈一笑:“你还真没说错儿。”
说罢,便是冲着另外一间屋子扬声道:“王浑,滚出来吧,还让我去请你么?”
一个敦实的身影一瘸一拐的从旁边屋子里出来,正是王浑,他夯声道:“你怎知道是俺?”
董策哂然一笑:“还有的着猜?”
他指了指房门:“咱们进屋说。”
王浑石进两人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却也知道定然不是来杀自己哥俩儿的,若不然的话何须这般费事?王浑馋着石进,俩人一瘸一拐的进了去,董策随在后面。
这房子比他当初住的那狗窝也强不了多少,又脏又暗,还散发着一股子浓重的味道,像是脚臭、血腥、积年的潮气等味道混在一起的,冲击着人的鼻腔。
外物还有个灶台,犄角旮旯里堆着一堆柴火,内屋则是一张土炕上头放着一张瘸了腿儿的小方桌,旁边的被褥上有大团大团赭红色的干涸血迹,触目惊心。
董策从袖兜中取出那瓶金疮药放在桌上,道:“你们瞧这是什么?”
两人顿时是眼睛一亮,石进看着他迟疑道:“这是夫人的……”
接着便是闭嘴不说,显然生怕提到孙如虎惹得董策不悦。
“没错儿,我从红袖那儿讨得金疮药,足够四人使用,你俩的伤口大了一些,也当足够了。”
两人对卫红袖还是很敬重的,一听董策叫她这般亲昵,便也猜到了七八分。
不等他们说话,董策又从怀中取出一大块白布,还有一瓶方才没喝完的老烧,道:“这是烈酒,用这个清洗伤口,然后把刀子烧红了把溃烂的肉割下去,敷上金疮药,再把用热水煮过的布包裹上伤口,这伤势就能稳住了。也不会溃烂,你们自己收拾吧,我先出去。”
第19章 三日()
说着便是把东西放在桌上,自出了门。
看着桌子上面的绷带、烈酒、金疮药等物,石进王浑两人差点儿没哭出来。
那一日董策许了那诸多好处,威逼利诱之下自然是安然无恙的离开了衙门,可就苦了石进这俩人,许如桀把从董策那里受得气儿全都撒在了他俩身上。再加上这俩人以前就是孙如虎的帮凶,许如桀已经是恨他们恨得牙痒痒了,只是过去有孙如虎庇护着所以一直没法子动手,现在可算是逮着机会,狠狠的收拾了他们一顿。一个人三十大板丝毫没有缺斤短两,而且行刑的许猛等人跟他们素有积怨,也是往死里下狠手。
这三十板子,差点儿没把这两个龙精虎猛的汉子给生生打死,也就是他们,换个人早就完了。
这俩人几乎是爬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他们住的这院子本来是以前一户军户的住宅,后来迁到别地去了,他们是外来的募兵,在这儿也没住处,便占了此地。
他们以前有孙如虎庇护,每日便是跟着他好吃好喝,自己的军饷从来是留不住的,要么是换了酒肉,要么是扔在了女人身上世事艰难,军户们妻女半掩门子为娼的可也不少。现在才知道没了靠山,日子有多艰难,别说他们没钱,就算是有钱,知道他们得罪了许如桀,也是不肯给他们治的。
因此他们竟然是只能趴在这闷不透风的黑屋子之中,绝望的等死。
夏天气温高,一天的时间,他们几乎已经能够闻到自己身上腐烂的味道了。
而眼下,却是一线生机乍现,虽然不知道董策为何这般做,但是两人都是血性汉子,心里至少还是很感激的。
伤势较轻的王浑出去点了柴火烧开水,把那些白布撕扯成布条,扔到锅里煮着。把石进那把匕首放在炉火里头撩了撩,低声道了一句:“石大哥,你忍着些。”然后便是对石进背上已经有些发黑腐烂的烂肉狠狠的挖了下去,脓水血水四溅,石进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不过他也当真是刚硬,更不愿外面的董策把他瞧小了,强忍着愣是没出事儿。
等到王浑把石进后背和屁股上的伤处烂肉都给挖下来的时候,石进疼的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会儿外头的水也烧开了,王浑把他伤处擦干净了,然后敷上金疮药,把白布弄干了给裹巴上。
石进缓了好一会儿,方自忍着痛挣扎起来,也帮着王浑包扎好了。
“董二郎,且进来吧!”
董策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方自是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声音,他走进去,便见屋里放着一个大木桶,里面全是血水,还有烂肉沉浮,他看了都觉得眼角一阵抖。而刚才那俩人愣是没叫出一声儿来,也当真是称得上硬汉了。
一进去边看见石进王浑两人跪在床上,正正经经的向他磕了个头,道:“多谢二郎救命之恩。”
他们这一动作,刚包好的伤口又有些崩裂,绷带里面渗出一缕红色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董策心里一定,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面上却是一皱眉,上前把他们两个扶起来。
石进面露感激道:“虽不知二郎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活命之恩,是一定要谢过的。”
董策微微一笑,盯着他低声道:“我不但要救你们的性命,更要与你一场大富贵!”
“大富贵?”两人心里都是一跳,紧紧的盯着董策。
董策不慌不忙道:“你们过往靠着孙如虎,做了得罪许如桀的事情,那一日在衙门的毒打,不过是个开始而已,你们是这十里铺的军兵,以后怕是他刁难你们的次数还很不少。这话,我没说错吧?”
石进和王浑对视一眼,脸上现出一抹黯淡,叹了口气:“二郎你说的没错儿,怕是以后日子要难过了,他存心弄死咱们,这一次差点儿给打死,下一次说不得就直接没命了。”
王浑狠声道:“他许如桀若是不放过咱们,咱们便给他来个狠的,大不了宰了这厮亡命天涯!”
“亡命天涯?亏你想得出来!”董策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能逃到哪儿去?遮莫真想跟老鼠似的四处乱藏到头来也少不得挨那一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给董策狠揍了一顿,王浑这浑人倒很是服他,听他这般一说,立刻是闭嘴不语了。
石进也是摇摇头:“杀官,可不妥,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爹娘可还在代州乡下住着呢!”
他也是看出一点儿苗头儿来,当下便冲着董策道:“董二郎,我看你心里已经有了定计,你有什么想法儿,便说出来,只要能给我们兄弟一条活路,咱们便听你的!”
董策要的便是这句话,他淡淡一笑:“今日,许如桀任命为做了安乡墩的甲长,你们可知道?”
王浑瞪大了眼睛:“二郎你当官儿了?”
石进则是目光一凝,道:“那二郎你的意思是?”
“这石进倒是好生机敏。”董策心里暗赞了一句,道:“没错儿,按大明律规定,一个火路墩甲长手下有兵丁七至十人,正巧我手底下还缺几个兵。我看重你们孔武能战,你们便便跟我去安乡墩,也能躲过许如桀的毒手。”
听完这话,石进和王浑对视一眼,王浑叫道:“二郎,俺跟你干了。”
他没什么心机,人也粗鲁莽撞,却也是知道,董二郎救了自己的命,而且他也能护得住自己。
“夯货,怎地还叫二郎?”石进一拍王浑的脑袋,挣扎起来向董策抱拳道:“小的见过董大人!”
董策哈哈大笑,赶紧伸手扶住了他:“喊什么董大人,多见外?叫我一声董头儿便成!”
“董头儿,以后咱就在您手底下讨饭了。”石进笑道。
董策虽然年轻,却是气度不凡,再加上这几日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和高超的手腕,也是让他颇为的心折,是以心理导师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既然已经定了下来,又闲聊了几句,董策便是告辞,道:“你们两人先好生养伤,明日开始,我着人每天与你们送饭来,好吃好喝的,就别胡思乱想了。三日之后,你们的伤也该好的差不多了,便去我府上见面,到时候咱们细谈。”
石进道:“董头儿你放心吧,咱们一定去,还要跟着董头儿你干一番大事呢!”
董策又叮嘱道:“到时候别忘了叫上周伯兄弟,他俩虽然躲出去了,你们定然是知道他们在哪儿的。”
接下来几日,董策每日早起打拳练枪,吃过饭后便是每天带着人下地干活儿,敦促这些佃户们好生干活儿,莫要耽误了农时。
同时让刘七每日去给王浑和石进送去饭菜米粥,周伯和周仲兄弟的踪迹,也有人瞧见了。给许如桀的那一百亩田,第二日他便是弄了几家佃户过来耕种,倒是也不客气。
王通从夏米庄回来之后,董策给他结算了银钱,又打发他去了一趟,买了许多药材回来,前前后后也把家中的银两花了小半儿。这些生药材,董策全都交给了红袖,让他制造金疮药。
红袖制作的金疮药效果有多好,董策可算是见识到了,第二日他又去看了石进两人一遭,这两人竟已经能缓慢下地行走了,可堪称神异。董策也是不得不承认,许多古代的药方秘方,确实是不能用现代医学来解释的。他小时候得过下颌淋巴结炎,下巴肿的发紫,手指头一摁上去邦邦硬,去了许多家医院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只能开刀要么就是等它溃烂,可是母亲寻了个民间偏方,用小刷子蘸上人家专门调制的那种药酒刷那肿大的地方,刷了两个星期,愣是给刷好了。
时间悠悠而过,转眼已经是三日了。
第三日午间,石进王浑以及周伯兄弟四人,前来府上拜见董策。
董策着二丫好生露了一手儿,做了一席饭菜在后院儿的厢房款待他们,席间有三个肉菜,还有上等的老烧,算得上是很难得的席面了。石进几人这几日都是吃糠咽菜过来的,一看这酒肉,眼都绿了,一个个狼吞虎咽起来。
在席间,周伯兄弟也是向董策表露了效忠之意。
他们从石进口中得知了董策的举动,都是感叹一声此人为人仁义地道,再加上这几日十里铺中四处流传的都是董策的事迹,听了满满一耳朵,因此也是心服口服,倒不是虚与委蛇。退一万步讲,他们不跟着董策走,也是无处可去。
董策自然是无不纳之理,便在席间定下上下尊卑。
待众人各自走了,董策也喝了些酒,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让红袖沏了壶茶来,猛灌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