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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的一声,黑夜里炸起一蓬腥雨:
这瞬间,穿穿就看见那一向如一尊铁豆腐也似的耶律银冲,四分五裂;就算是铁豆腐,也只是豆腐,刹间就像是给打了一棍的豆腐似的,在三丈外的穿穿,身上也沾了一些。
穿穿正在呕吐。
他已忘了呕吐。
但仍在吐。
耶律银冲一声未响,轰然倒下,那对红火已转向穿穿这边来。
穿穿有给穿过的感觉。
“飓”的一声,一物还快过他的反应快过他的叫喊快过他一切能做的举措并越过三丈的距离连同正吐离唇边的秽物一齐打入他口中——
连他那一声喊,也闷死在嘴里。
这时候,雨就开始下了,开始只是毛毛,后来便潺潺了。那杀手正抽回他的长链系着的椎时,偶而瞥见那在雨中浮涨起来也似的月亮,忽然伤惑了起来。
啊!那轮如斯清绝如是孤绝的秋天月亮。
听到一点沉闷的声响。
正在抵死缠绵中的阿里妈妈,忽然僵硬了,道:“有没有听到?”
梁取我好整以暇的说:“哪是有人在呕吐,”
阿里妈妈仍有点心神恍惚:不……那是吐不出来的声音。”
“当然是因为吐不出来所以才要呕了,”梁取我笑道:“难道呕吐还是件好玩的事儿不成!”
何宝宝又睡下了。
烛火晃摇。
梁取我忽而坐起:“有血腥味。”
阿里妈妈笑了:“看来你真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句话可是罪过,所以梁取我忙问:“怎么”
阿里妈妈道:“你一会儿说有死味,一会儿说有血腥味,难道你会衷心喜欢这里?”
“不如这样,索性,我们明天就搬去一个只有你和我的地方……”
梁取我决意涎了脸。
“那么,阿里呢?”
“他会跟我们吗?”
“他?——对了,他回来了没有呢?”
“不知道,要不要出去看看?”
“也该出去了,不然,他一回来我们就窝在房里,多难为情呀!”
“那有什么不可以!”梁取我说,“咱们是老夫老妻呀!”
外头的争吵声刚刚遏了下来,主要是因为:猫猫给两个老头子泡上了杯热茶。
泡了两杯热茶的猫猫,见两个老人家都憋着气,静了下去了,但还是互不瞅睬:有点好笑,但当然不敢笑出声来。
她走回厨房,看那一壶水烧开了没有。
蓦然,他看到厨房里有一个背影。
一个人。
他正在呷着茶,但背向着厨房门口。
猫猫有点惊讶。
她不认得这个人。
这个人显然也不认识她。
——他正缓缓的、徐徐的、轻轻的转过身来,跟她打了一个照面。
这人脸色青寒,没有眉毛,却有一对火红的眼,眼里似有很多话,都遭恨意淹没;但他全身上下,都是无言也不需要言语的,就只有这一对眼睛会说话。
那双眼睛本来十分毒厉。
像蛇。
可是他看到猫猫的时候,眼神转了,神情也转了:
转变得很神妙。
也很柔和。
——这人就像偷进人家厨房的蛇。
一向喜爱小动物而她自己也像是小动物一般的猫猫,很快的,从惊愕,到友善,转而到同情。
这一点,想必是她的眼神也告诉了他。
所以当她说:“你渴了吗?我这儿还有上好的白毛猴,再泡一些给你喝好吗?你也饿了吧?我弄些热的给你吃好吗?”
——她这样说的时候,大概当他是一个流浪汉吧!他也一点都不惊讶。
他只用一只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嘘。
猫猫也轻声了起来。
她轻步走入厨房。
“你放心,他们都是好人,大家不会赶你走的。”她纯良且带有点顽皮的说,“你是怎样进来的呢?好本事,大家都全不知道嗳。”
那人惨青的脸似也有一点点难以觉察的惨青色的笑容,“也不是没有人知道。”
“哦?我知道了,”猫猫十分合作、乖巧的低声说,“你是他们的朋友,特别溜进来替阿里哥哥庆祝生日的吧?”
那人摸了摸他下颔惨青色的胡髭。
“生日?”他仍带点惨笑的意味。
“我猜对了,是不是?’猫猫低笑说,“你别怕,我是不会告诉他知道的——反正他现在也不在家。”
那人道:“他走了吗?”
猫猫说:“是呀!”
那人问:“他几时回来?”
猫猫说:“我不知道,反正子时前,一定会回来。就算他不要回,侬哥哥他们也会把他给扯回来啦!今天连阿里哥哥的爸爸都来了,你知道吧?”
那人有些诧异:“哥哥的爸爸?”
“不,我没有哥哥。我们一向都叫阿里做阿里哥哥,他好可爱,黑黑的,说话很夸张,小小事情都咿咿啊啊的,像看见老鼠吞蛇!你对他可比我更清楚啦!”
猫猫得意的说,“若说哥哥,我心目中只有一个。”
那人颇有耐心的听着,“那是谁?”他问。
“穿穿。”猫猫甜美纯良的说,“他一直那么照顾我,我一直当他是哥哥,我的亲哥哥。”
那人“哦”了一声:“穿穿,就是那个粗眉大眼的方脸个子吗?”
“嗯,便是他。”猫猫认真的说:“你真好。就只有你肯听我那么多的话,你不觉得我很傻乎乎的吗?平时,我是很害臊的,可是,见到你,我却不怕呢!”
那人奇道:“你不怕我?”
猫猫也奇道:“你有什么好怕?”
然后指着他腰间系着的铁链和铁链未端挂着一口像一只耳形、但尾梢又有一个圆铁球的事物,问:“那是什么?”她发现那人腰畔的“好玩东西”,但却没发现眼前的人在烛光中根本照不出影子来。
“问号。”那人答。
“问号?”猫猫不明白。
“兵器。”那人平静的说。
“兵器?”猫猫恍然了:“难怪,反正兵器我都不懂。”
“你不会武功吗?”那人问。
“我才不要会武功呢!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猫猫慧黠的笑笑:“又轮到我问你了:你贵姓?”
那人负手、长叹了一声。
猫猫天真未泯的道:“你姓艾?”
那人愣了一愣:“姓艾?”
猫猫道:“不然为何成天哎哎声?”
那人忍不住笑道:“我姓屠,屠狗的屠。”
“这姓不大好,很凶哩!”猫猫说,“不过也不要紧,仗义每多屠狗辈嘛!”
然后她又问:“你是认识这儿谁人?是谁叫你今晚过来庆贺阿里哥哥的呢”
问到这一句的时候,忽然,前厅老瘦直着嗓子喊:
“猫猫,你在跟谁说话呀?”
猫猫转过面去。
她的侧面在烛光中美极了。
这时她是侧面向着那姓屠的汉子。
那汉子的手已搭在腰间。
——他腰畔的那个“问号”上,
但他的眼神凝在那柔美的侧靥上:
——离不开,且带着赞羡。
谁也不知道自己临死前想着什么?想的是什么?但在给击中前的穿穿,他只想着:我要保护猫猫,我要通知猫猫,有……
阿里妈妈觉得梁取我还是很有点神不守舍。
“你成天说什么死啊血的,”阿里妈妈问他:“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对劲的事?”
梁取我说:“我总是觉得有人跟踪我。”
阿里妈妈嗤笑:“你是‘太平门’的人,以轻功称绝,谁能跟得了你!”
梁取我叹道:“可惜‘燕盟’里也有许多轻功高手。”
阿里妈妈道:“可是要在轻功上盯得住你、而且还要连我都发现不了,大概只有凤姑一人而已,你不是说她正自顾不暇吗?”
“除她以外,”梁取我郑重的说:“燕盟还有一人,做起此事来,绝对游刃有余。”
“谁?”
“‘燕盟’三祭酒之一:‘大相公’李国花。”
“他!”阿里妈妈倒吃了一惊:“他也在‘燕盟’?!”
“就是因为‘燕盟’高手如云,”梁取我乘机道,“所以当年我才不敢找你,是有理由的:”
他深长的道:“我怕害了你。”
“得了得了,别一味为自己脱罪了;”阿里妈妈道,“既然‘燕盟’网罗了这许多好手,那么,‘鹰盟’的林投花可治得了她?”
“林投花座下也多的是猛将:采花和尚还有‘小相公’李镜花,都加入了他的麾下”。
“李镜花?”阿里妈妈更是讶然,“她?”
“便是她。”
“那么,鹰盟对燕盟,可真有得瞧了。”
“但愿如此。”梁取我仍然有些愁眉不展。
“其实,你也怕什么!”阿里妈妈有些看不过去,“就算‘大相公’来了,凭你的‘斩妖二八段’和我的‘下三滥’手段,不信就应付不了区区一个李国花!”
“你还是那么豪气!”梁取我苦笑说,“不过,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去惹他。”
这时候,傅来饭厅老瘦问猫猫的声音。
隔一会,猫猫那儿傅来回应:
“没什么,跟朋友谈话呢!”
只听老瘦又咕哝了一声。
“朋友?”阿里妈妈说,“大概是阿里那干结义兄弟回来了吧?”
“他们来了,”梁取我仍对要跟他那个宝贝儿子相见而战战兢兢,“他大概也要回来了吧!”
“你怕什么!”阿里妈妈啐道,“当爹爹的一点也没爹爹的样子!”
这时,只听厅外老瘦又咕哩咕哝的嚷道:“朋?,什么朋友啊?我不想再跟这样差劲的对手下棋了,老何死去那里了?你快叫何叔叔来跟我一拼高下——”
话未说完,老福已开骂:
“别臭美了!你这算啥棋路,连个谱都不懂!跟你下棋,我还要用抽子叶水洗手呢!穿穿,穿穿,你出来,跟老爹下下棋,省得受人闲气!”
只听厨房里的猫猫笑咯咯的道:“你们这又怎么啦,刚才不是下得好好的吗?棋逢敌手嘛!”
老福哩声道:“敌手?他可不是我的敌手!”
老瘦更火大:“你根本就不会下棋!猫猫,你少管闲事,出去把老何叫回来,不然请你厨房那位什么朋友过来也可以,我就是不跟你输了赖账的家伙对弈!”
老福吼了起来:“你说什么——”
只听猫猫银铃般的笑声远了开去:“得了得了,我去把何叔叔叫回来就是了——”接着便是那后门‘呀’的一响,像一声不情不愿的惨笑。
梁取我笑向阿里妈妈道:“他们又吵架了。”
阿里妈妈道:“早习惯啦!也该咱们出去调停调停了。”
他们俩十分恩爱的走出房门。
同一时间,那个没有影子的人,也自厨房‘飘’出厅外。
初时老福和老瘦各自生着气,恍如未觉。
等到发现的时候,那人已经到了身前不远。
老福微抬目,奇道:“你是……。”
那人淡淡地道:“要你命的。”
话一出口,扬手一椎。
老瘦大叫一声,中椎,和血飞出窗外,人头落在棋盘上。
老福眶光欲裂:“你——”抓起板凳,就要拼搏过去。
这时,阿里妈妈和梁取我也到了厅前,猛见这样一个怵目惊心的情景。
那人霍然回首。
跟梁取我打了一个照面。
梁取我心中打了一个突。
何宝宝手心一紧,低而急的问:“他就是‘大相公’?”
“不是,”梁取我刷地拔出一面薄如纸的刀,已紧张得全身发颤,“他是‘四大凶徒’中的屠晚:‘大出血’屠晚!”
何宝宝一听,脸色也变了。
就在这时,外面傅来一声尖呼。
正是猫猫的呼叫。
老福一听,也大吼道:“穿穿——”
“砰”地一声,那一个带着一记“问号”的椎,已击碎了凳子,击碎了他的胸骨,击碎了他的生命;他的身子穿过屋板、穿过微雨、穿过亭心、半身落入湖里。一条命只扑嗵的一声。
同一时间,梁取我左手一掌,把何宝宝推出门外,疾叱了地声:
“走!,,
却猱掠向屠晚,手中纸刀,一招廿八刀,每一刀都足以把敌手切成甘八段!
更可怕的是他的身法。
高高跃起,在梁上一挂,再急坠向柱缘,借力一弹,迂回曲折,攻向屠晚。
他明明是扑向屠晚,但先跳到桌上,再反弹至墙边,一撑之下,又猱扑屠晚。
刀奇,身法更奇。
——“斩妖廿八”,绝非浪得虚名。
就在当年他出道之时,第一战就是在“鸡婆山”斩杀“饥饿一帮廿八妖”,仗的就是这诡异的刀法和独门的身法。
可是他并没有打算取胜。
他只要缠住这敌手。
——缠得一时是一时。
要让何宝宝走。
——只要她逃得了,自己牺牲亦无怨!
因为对手太强了。
他眼见对手轻描淡写,举手投足间便杀了老福和老瘦二人。
——这一点,阿里妈妈要比她丈夫更心知肚明。
因为她见识过老福和老瘦的武功。
——这两个老头子也绝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他们两人,能历千军万马的屠村烧杀而不死,但却在一个照面间,尽为眼前此人所杀。
不过,梁取我也估计错误了。
何宝宝不逃。
她要和丈夫并肩作战。
——她丈夫回来了,她再也不能、不愿、不可以失去了他。
老瘦在那一刻之前,还根本不相信自己会死,老福中招的刹那,还张嘴叫着穿穿。祸福无门,意外却常教人惊,少教人喜。
急风劲雨,猫猫一出去,就踢到一样事物。
她初以为是小狗叭叭。
——但她随即记起,叭叭是跟阿里一起离开的。
——不过,要是叭叭,为何它不似平时‘汪’的一声叫?
于是猫猫俯首。
借着在雨中尚未完全隐灭的月光,她乍见肝脑涂地的耶律银冲。
于是她发出了一声尖叫。
不是怕,或者怕还在其次,而是她完全、绝对、极其不能接受:一个刚才还是好好活着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己成了冷冰冰的无声无息的死人——下子,己是阴阳之隔。
一别便成永诀,其实是人生常事。
她掩着脸,跑回厨房。
烛光仍在。
己没有人。
她奔出大厅的时候,走道上的天窗却似乎人影一闪。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去弄清楚:那是人影、树影还是鸟影,一个人的身躯己蓬地跌落在她的身前。
猫猫又发出一声惊呼。
那跌下来的是阿里妈妈。
她一身都是血,胸膛已经塌了——就像给三头饿豹子五只怒虎啃过一般。
可是她自己似乎还未知道。
强烈的斗志使她又撑了起来。
猫猫哭着哀呼:‘阿里妈妈一一”
阿里妈妈一挥手,意思大概是叫她逃命去吧,但这一挥手间,她也清楚看见自己的胸脯:
同时也看见了自己的内脏。
——这一击,无疑完全粉碎了她的生命力。
她倒了下去。
整个人都萎谢了。
猫猫一出大厅,杀手屠晚停了手,向她望了过去。
梁取我就在这一刹间飞掠向窗子。
屠晚双眼虽望向猫猫,而且眼神很温和,但他的手一挥,椎子已自后发了出去,还叱喝一声:
“椎!”
“砰”的一声,那一记“问号”就在梁取我接近窗边时击着了他的背后,使梁取我整个人撞碎了窗子,跌到外面去了,随着半声闷哼。
窗子一碎,急雨斜风又扫了进来。
扬起了屠晚的衣袂。
沾湿了猫猫捧脸的手指。
棋子散落一地。
——不管谁赢谁输,这局棋都下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