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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追命-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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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司徒拔道要强拿下他,冷血或还可力抗到底。
    不过司徒拔道不是。
    他不动手。
    他只讲理。
    ——但他一开口反而封住了冷血的一切“出手”。
    冷血听了之后,便说:“你们公事公办,不必管我身上是否有“平乱诀”。一案还一案,如果觉得我有嫌疑,只要你们能公正公平,不冤不诬,就扣押我入牢候审又如何!”
    “哦!不!”司徒拔道却道:“不能因为一点嫌疑就收押冷少侠的,我们会照实上报,以法办案,冷少侠就稍安勿躁——要是清白无辜,自然会还你个公道。”
    然后,他就吩咐办案公差,点办收集血案现场的证据等事。
    同样的,侬指已、阿里和二转子,本来也绝不相信冷血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
    ——何况,冷血无论跟老何、老福、老瘦等任何一人都向无怨隙!
    可是,这天晚上之后,情势急转直下,流言对冷血是越来越不利了。
    各种对冷血不利的传说,就像苍蝇发现伤口一般,一旦发出腐味,于是都飞绕群集了。
    三几日间,街头巷尾,都盛传着:
    这“钦差大臣”,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早已跟大将军有了勾结,要不然,为何他来了危城一段日子了,总是雷大雨小,大将军仍安坐家中,秋毫不损呢!
    要不然,为何他涉嫌“久必见亭”血案,却仍可逍遥自在,并不须收押在狱呢?
    有人说他收了大将军的巨款。
    因为他在这段时间,挥霍无度,颐指气使,贪杯好色,锦衣玉食,连跟他一起办案的好友:都司监张判和几名副捕头,都证实有这等事。
    也有人说冷血企图入赘凌家。
    他对大将军的女儿有意思。
    ——老何、阿里妈妈、老瘦、老福等人,莫不是与大将军作对的,冷血为大将军斩除宿敌,也是理所当然。
    何况,猫猫的裸尸,极可能就是冷血逞欲杀人的动机。
    有些太学生,也开始不信任冷血。
    他们甚至作出指责:斥冷血一直没有好好处理他们的状子。
    ——一直以来,他们觉得本来是他们发动的诉愿,结果冷血一来就给压下去了;堂堂学子,听命於一介武夫,他们本就觉得不服气。
    何况上次危城万民沸荡,本大有可为的,但却叫一个冷血暂时平息了——谁知道冷血是不是明攻暗护着大将军?!
    最重要的是:有些太学生们想借此把事情闹大,以俾在乱局掌权,这也是人之常情,偏在此时,挡着个冷血;他们不知冷血若不出现,可能立时便杀戮,反而觉得冷血从中作梗,碍事得很。
    各方面的流言,都对冷血造成压力。
    大将军在此际反而为冷血公开辩护。
    “冷捕头是个年轻人,年轻人都难免会犯错,”大将军慈蔼的说:“他一向公正廉明、智勇双全,我信任他,请大家也信任他。”
    大将军这么一说,大家就更不信任冷血了。
    冷血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对方用的不是硬攻,而是软化。
    ——使的不是明斗,而是阴招。
    ——布的不是战阵,而是围剿。
    最惨的是,侬指乙、阿里、二转子因为冷血指派他们去抓雷炸雷破,才迟了赴“信必见亭”:可是冷血根本没下这道令。
    小刀和小骨,也遭冷血着人“迷倒”:当天晚上,他俩姊弟便遭曾红军“良心发现”,救醒了过来,并言明“不听冷血摆布,任由他意图染指小刀姑娘,以要挟大将军认罪”。
    ——这一来,便连官府和军方的正义之士,也对冷血失了敬意,起了怀疑。
    所有与冷血共事的人,都纷纷出来“划清界线”,并指斥冷血的冷酷、残毒、卑鄙等种种不是。
    其中当然包括了冷血视为同道的张判,还有向来跟冷血交好的崔各田。
    这时候,二转子、侬指乙和阿里,情形也不好过。
    阿里痛丧双亲,自是难过得椎心泣血。
    一个人在太难过的时候自然会失去一切判断力。
    他相信血案是大将军所为。
    ——偏是那天至少有一百六十人在青羊宫那儿看见大将军在烧香拜神。
    当然,这种事,大将军大可不必亲自下手,不过,种种证据似乎都指向——冷血才是凶手。
    阿里已失去冷静。
    “但巴旺为了送他上四房山求医,因而送了性命。”侬指乙这时加了这几句:耶律大哥为了帮他来危城锄奸,结果也葬身此地——都是冷血害人累事!”
    阿里激动得想马上就找冷血算账。
    侬指已也嚷着要去。
    ——要不是有二转子在,他们早已去找冷血晦气了。
    二转子眼珠子一直在转着:“冷大哥也是我们的好友,这局面,不如再看定些才出手——我们要是杀错了人,报错了仇,那真正的杀人凶手一定更正中下怀,得意非凡了,是不是?”
    这句话有反激作用,总算劝住了两个冲动的人。
    而这段日子的小刀和小骨,已完全失去了自由。
    大将军不准他们踏出”朝天山庄”一步,理由是:不许他们跟嗜血杀手在一起!
    ——冷血已成了杀手。
    其实,他本来就是要当杀手的。
    他自知不适合当一名好捕快。
    他的个性像杀手多於像捕差。
    但他至多是杀手,不是“凶手”。
    他没有杀过“久必见亭”的任何一人。
    不过,到现在,已几乎人人都以为他是凶手。
    大家都在怀疑他。
    疏远了他。
    至此,他已完全孤立。
    他知道他的敌手还在“玩”着他。
    他是被“玩弄”者,他没有办法拒绝再玩。
    除非是对方拒绝再玩下去。
    ——不“玩”下去的时候,这布局就会变成了“杀局”。
    他反而在等这一天。
    他宁愿痛痛快快的杀一场,也总胜待在这样的闷局里,英雄无用武之地,遭人摆布、玩弄!
    宁可战死,不愿苟活
    一个有才能有志气的男子汉,就是要顶天立地的干出一番作为。如果叫这种人去经历一般人庸庸碌碌的生老病死,从少年迷迷糊糊的过度到中年,自中年昏昏噩噩的过度到老年,简直痛苦得要发疯,甚至杀掉自己!
    到这时候,冷血几乎已断定自己当不成一个好捕快的了!
    到了不得已的关头,他不能给这些群小消磨尽了斗志,只好让诸葛先生失望,他也要“杀出重围”,去闯一闯,以他自己的行事作风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必要时,他要去刺杀大将军!
    ——他发现若要凭各种罪证使大将军伏法,不但费时,而且全无把握!
    加上大将军富可敌国,上下勾结,又有谁敢冒大不韪,把他治罪?又能谁敢捋其虎髯,跟这种人结仇?
    最痛快、最直接、最干净俐落的,莫过於是去行刺大将军!
    他宁愿去当一名杀手!
    杀手比捕头易为!
    ——杀手只要把对手杀悼,就算完成“任务”!
    ——捕快要依法办事,既要惩奸除恶,又要服从上令,更要平民愤怨,实不易为,至少,不是他可以胜任的!
    到现在他才知道:在生活里,会做人要比会做事更重要;在江湖上,手腕高要比武功高更高明!
    他几乎要认命了。
    他想像自己是一名无牵无挂无羁无束的杀手——那该多好!
    如果他是,他现在就可以马上去刺杀大将军,以舒久憋心里的一口乌气了!
    他在最孤立的时候,只见这危城里,当官的都比他舒服多了,对抗强权的也比他舒坦多了:只有他自己,蹇在那儿,不上不下,不生不死,不痛不快,不情不愿!
    他觉得在这辅京里,他是个最失意的‘杀手’——一个还当不成杀手的杀手。
    他天性是名杀手。
    ——为何要勉强自己去当捕快?!
    他心头很恨,诸葛先生悉心培植他、予他机会,办这个大案子,可是,这案子一接上手,眼睁睁的看着兽兵屠村,无能为力;眼巴巴的看着小刀受辱,无法相救;现在还眼白白的看到无辜战友大半遭格杀,还得眼光光的遭人指责、怀疑、诬馅、玩弄于对方股掌之上;自己一出道,就如此不争气——冷血真有些气颓:到底自己还适不适合闯这江湖风波恶道!
    他心里已充满了挫折感。
    他真不想再干这捕头了。
    他要当杀手。
    一个憔悴的杀手。
    一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怀挟恩怨、快意恩仇的杀手!
    一个行侠仗义、以暴易暴的杀手——而不是现在;止戈为武、执法伏法但束手无策的捕头!
    他要当杀手,无非是要证实一点:
    我未玩完。
    大将军估计这游戏快要玩完了。
    他快要结束这场游戏了。
    这游戏一直都是他布的局,除非是他要结束,否则,谁也只好依照他的游戏规则玩下去。
    ——这样玩下去,规则是他定的,所以只有他赢,没人能胜的机会。
    他既然收揽不了敌人,就只好杀了他,在杀他之前,先得摧毁了他——摧毁有很多种方法,要是一次推不倒一面墙,大可以一块块砖的挖,直挖到墙倒为止。
    事缓则圆,他把案子拖下去,自然,就会使人对这年轻人不满、生疑,而这年轻人的败笔和弱点,也难免会逐渐揭露在他眼前。
    这点他倒不是从武林中,官场上或军队中学得的,而是从两位有名的翰林文士相互排挤斗争里悟道的:
    原高枕原是文林中有名的耆宿,诗文俱为一时之绝,名满天下;才子窦狂眠投其门下,啼声初试,便已惊才艳羡。
    初时,两人相惜相重。窦狂眠视原高枕为师为父,原高枕亦当窦狂眠是他的得意门生、入室弟子。
    不过,原高枕很快便不能高枕无忧,而且开始寝食难安了。窦狂眠的文名日渐鹊起,文才愈见光华,快要把他在文林中独一无二的地位掩盖了。
    他开始嫉恨这个年轻人。
    他怀疑窦狂眠加入自己门下,只怕是有意借此攀升,以期他日能取而代也。
    他也确知窦狂眠的诗才文章,绝不在自己之下,且还青出於蓝,且有骏骏然犹胜於蓝之势。
    於是原高枕一方面暗下通知各路文林同道,对此子狂妄应多‘磨练’;另一方面,他自己照样荐举窦狂眠的文章诗稿——不过发布的都是其劣作、旧作或者少作,甚至伪作!
    如此一来,外表上,窦狂眠依然受原高枕看着,爱之惜之;但另一方面,原高枕私下力抨窦狂眠的新作无甚新意、败笔屡屡、不进反退、或为人太傲、猩狂自负、应予以多加锻练,勿使气焰日张、或甚爱其才,惜其不自重自爱,不求上进、不肯苦读,已走火入魔,无可救药。等传言,甚嚣尘上。
    终於,窦狂眠光销华减、信心日灭,更写不出好文章作不出好诗来,於是声名一落千丈,终放一蹶不振,只能当个山镇小吏,潦倒忍隐过活。
    直至后来,窦狂眠发愤弃笔,奋而习武,反而开创了期待帮一派!
    大将军是原高枕好友,这事的来龙去脉,他尽收眼底,只也不点破,心底暗笑:
    看来文林斗争,你虞我诈,卑鄙手段,只怕比武林更烈尤炽!
    他便用了这一招,打击冷血。
    他待冷血越听从、越信重、越亲密,便会使人对冷血越是生疑。
    ——所以,就算冷血个人洁身自好,不接受他的好意也没有用,他一样能腐化得了冷血。
    能腐化一个人,便能摧毁那个人。
    他其实一照面就已经跟这年轻人交手了,只是这年轻人还不大晓得而已。
    ——对他好。
    ——腐化他。
    ——再使他感到孤立。
    一个人一旦觉得给隔离了、孤绝了、失去人的信任了,他自己也会失去信心了,这时候,便会濒临疯狂——至少会用疯狂或不理智的手段,来挽回自己的信心!
    那就对了!
    一个人一旦疯狂,就容易给击毁!
    ——击溃了一个人后,还杀不杀他,反而成了无关宗旨的事了。
    所以,真正有信心的人是不需要信心的。
    因为无论什么信心,都得要靠他人给予的。人家不给,或者忽然转向了,信心便不堪一击。
    是以只有压恨儿就靠信心,以毅力、魄力和实力做事,才是真的有自信者的作为!
    大将军一直在等:
    等冷血——
    等他疯狂。
    一个人全无斗志的时候,剩下的便是死志。
    有时候,死志会给装扮得也是一种斗志的样子。
    ——以杀人来作为解决方法,其实便是一种死志。
    这种法子求死多於求生、求快多於求功。
    冷血果然已开始沉不住气。
    他已开始‘乱’了。
    他要当‘杀手’。
    他要杀了大将军。
    ——这就对了!
    对大将军而言,他是‘终於等到这一天’了!
    ——只要冷血前来刺杀他,他就名正言顺、堂而皇之、理所当然、为己为人的下令“铲除”掉冷血了!
    他像猫捕食老鼠之前,必先恣意玩弄一样——他要作弄对手,玩弄冷血。
    ——玩残他!
    然后才杀死他!
    他在等。
    等冷血来杀他。
    等到冷血来杀死他,他就可以杀冷血了。
    冷血终於来了。
    ——他真的来了。
    来杀惊怖大将军。
    ——他当然不知道他的每一步都已给敌人算定了,算死了,包括他这一场行刺!
    这当儿,不止是大将军在等冷血有所行动。
    另外一个人也在等。
    一个杀手。
    ——一个真正的杀手。
    不但这杀手在等。
    他手上的武器也在等。
    ——他手上的兵器永远是一个问号!
    如何杀死大将军?
    一、闯入“将军府”。
    ——不可,这样的话,摆明了目无法纪,就算冷血不在乎掷弃自己的名声与生死,但绝不能不顾全诸葛先生的威望。
    二、潜入“朝天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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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趁惊怖大将军出巡之际行弑。
    ——他只有这样了。
    “恰好”,大将军在十一月初八那天要上“佛祖庙”去烧香祈愿:他可没忘记当年曾得“菩萨庇佑、发出警示”,致使他能一举格杀佛相后的杀手。
    因为当天方位利於东南,不利於西,所以在进庙前一晚,先行入住“养月庵”,焚香吃斋敲经念佛一宵,再由“养月庵”大门出发,便是东南位,出门大利,是以借宿来改变方位,趋吉避凶。
    ——‘养月庵’就是当日‘太平门’梁家和‘下三滥’何家发生过一次重大冲突,以致两派门下日后定下:“遇梁斩梁,遇何杀何”的生死约之所在。
    既然大将军到了“养月庵”,这显然就是刺杀他的最佳时机。
    冷血半夜潜入了“养月庵”,掩至“水月轩”。
    他比时间的脚步还轻。
    比狐狸的身法还灵。
    比猫还无声。
    ——但他的气势,要比豹子还更具杀力。
    在“水月轩”案前支颐的正是大将军!
    冷血的手,按在剑把上。
    只有他这一剑,往大将军的后脑刺出去,便可以结束大将军罪孽的一生了!
    ——这一剑,他要不要刺出去?
    一直,似有一股很大的诱惑,要使冷血刺出这一剑。
    ——杀了大将军!
    ——杀了他!
    一一一杀!
    但冷血的心里,却凉凉的掠过了一句话:
    “答应我,无论是在怎么样的情形之下,都要给我爹爹一个分辩的机会。”
    那是小刀对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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