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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犁机虽然不多,但大明人口也只有一亿三千万,还有湖广、安南、暹罗等粮食供应地,对东北的粮食需求并不迫切,完全可以慢慢来。
犁机的诞生占据了《皇明通报》和北方报纸的绝大版面。
这些报纸在一个月后才传到了海西布政司莫温河府永明县城,不过拿着这张报纸的年轻人却眼都不眨地跳过了相关报道,迅速翻着版面,直到他看到了一块豆腐干大小的报导,方才定睛细读。
这是转自江南报纸的文章,大意是说武林大学从常州某寺庙发现了一种制药偏方,研究表明这种方法制作的药剂的确具有比其他药材更好的治疗效果。
具体而言,是寺庙里的和尚们将水果上长出来的青霉刮入米汁、芋头汁混合的缸中,密封之后埋在地下,数年方才取出。用这种汁液给金疮感染而发烧的病患使用,疗效出人意料地好。因为制取不易,这药也叫观音露,照和尚们的说法是观音大士的法力催生。
然而当代大明已经有了细菌概念,也早就有万物生克的哲学思想,自然不会相信是观音大士的法力。否则大士吹口气就可以了,为何还要埋在土里数年呢?
于是武林大学对这种药汁进行仿制,只是不埋在土中,而是恒定温度,增加米汁和芋头汁的浓度,最终发现药汁能起作用与青霉息息相关,单纯的米汁和芋头汁并不具有药效。于是这种新发现的药剂被称作“青霉剂”,虽然产量极少,但效果却惊人地好。
“如此一来,大军西定美洲更是如虎添翼啊。”杨威阖上手中的报纸,走出自己的职房。
他如今已经扛上了上尉的星徽,隶属于远东方面军朝鲜师,任师参谋部参谋长助理。此番他前来永明城,正是与同样归属于远东方面军的坦克师进行联络,约定防区和通讯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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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二 旌旗荡野塞云开(5)()
杨威的职房是一间单独的砖瓦房,位于坦克师营区,一出门就能看到标准的枣核球球场,此刻还没有人在打比赛。他沿着球场走了一程,从侧门离开了营区,缓步登上营区的后山。
站在山上能够看到永明城南面的海港,小楼一般的大船停泊在港口,还有穿行如梭的小船在海面上画出一道道白色的线条。
码头上升腾着股股黑烟,那是蒸汽吊车排放出来的废气。因为这些吊车,船上的货物才能迅速搬上码头,由体格硕大的挽马拖往各个需要的工地。
杨威想起在此之前自己见过的码头,都是一群苦汉子排着队,从跳板上一包包往下扛。即便人再多,也不可能头别人头顶飞过去,效率极其低下。如今只是轻松一吊,呼吸之间就完成了人工一天的工作量,实在让人感叹这自然之力的伟大。
码头上的声音传到山上,如同闷雷一般,偶尔冒出几声尖锐的号子声,被山风一刮也听不真切。
杨威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吸进肺里的空气似乎比他刚来的时候多了一些怪味。看看那些滚滚升起的黑烟,他相信并非是自己多心。
——过去的时代总是好的,如今大明的脚步越来越快,总有些无聊的感觉。不过这样也好,到了校级军官还能在京师拿一套房子。如果租出去,每月的租金足够我在乡下钓鱼看书度日了吧?
杨威对生活完全没有概念,军队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任何用品都有专人分配成一包,人手一份。在什么阶层就拿什么东西,不存在任何纠葛。杨威虽然喜欢这种单纯的生活,但他却不喜欢打仗,也不喜欢总有个上司压在头顶。
——魏卿举虽然恃才傲物,但人品还是没得说。
杨威又在心中替魏云开脱。
“杨参谋!”一个比杨威还要年长几岁的列兵跑了上来:“我们师长请你去。”
杨威一回头,很快认出了这个列兵,曾经见过一面,他是坦克师师长王翊王辅臣的侍从兵。关于他和王翊的故事也很有意思,传说这个列兵因为在家习过武,到了军中颇为嚣张,甚至打了自己的百总,结果却被王翊一只手就打趴下了,从此紧跟王翊身侧,据说还拜了师。
“我这就去。”杨威面带微笑道。
列兵笑道:“杨参谋,要我背你不?山路不好走,小心崴了脚。”
杨威知道这列兵是在调侃他,懒得多说什么,快步朝山下跑去。
王翊刚从北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北方冰雪的味道,显然没有休息就赶来了营区。
“有不开眼的满洲人跟女真人私斗,统统抓去挖矿了。”王翊一看到杨威便跳过了寒暄的过程,直入主题道:“这片土地若是汉人少于三百万,真是挺难守住的。”
“那就得移三个府过来,谈何容易。”杨威接口道。
“只有慢慢来,慢得让人心焦。”王翊与杨威只是一面之缘,却是相见如故,对杨威的见识十分高看。他拉杨威到沙盘前,道:“小杨帮我看看,我师驻扎在这儿,到底朝廷是什么用意。”
杨威看了一眼旁边的坦克师参谋,见他们也不以为怪,知道这是自己年龄上的优势,只好硬着头皮道:“无非就是打日本呗。”
王翊哈哈一笑:“继续说。”
“还说什么?”杨威佯作不知。
“打日本谁都看出来了,但咱听说过你的攻日计划,那可不是三五年能开始的,总不成坦克师就这么一直耗在这里?”王翊道。
——唉,军中也有大嘴巴啊!
杨威对魏云说过的攻日顺序并非具体文件,最多是一家之言,所以被人传出去也不算泄密。不过王翊现在提起这事,显然有些不平,因为在杨威之前的版本里可没坦克师什么事。
“也谈不上耗。”杨威道:“将军自然需要为作战收集信息,制作地图和沙盘啊。”
“朝鲜师不是在做了么?”王翊不以为然道。
“朝鲜师只做了日本的,没做奴儿干的。”杨威道。
“奴儿干?打日本跟奴儿干有什么关系?难道日本还能跨海打过来?”王翊惊讶道:“你不会被山风吹傻了吧?还是在敷衍我?”
杨威对这位大明最年轻的将军并没有敬畏之心,轻轻敲了敲沙盘的边缘,道:“这里有个大岛。”
“对,苦兀卫,上头还有一座永宁寺。”王翊道:“去年我带兵上去过,现在那里只有一些日本渔民。”
万历二十一年,丰臣秀吉派遣大将松前庆广攻占所有虾夷族土地,其中包括阿伊努族控制的库页岛部分,由此开始了日本人在库页岛的历史。
“我没有去过,但看倭人自己绘制的地图,这个岛的南端几乎与虾夷地(北海道)连在一起了。”杨威道。
“是隔海相望,并没有连在一起。”王翊若有所思,转向身后,道:“哎哎,全军移驻苦兀岛,渡海攻打虾夷地,可行不?”
张黎知道这个“哎哎”是在叫他,识相地凑了过来,就着沙盘边缘苦兀岛的一个小尖尖,道:“从渡海而言,苦兀肯定比这里登陆日本本岛更轻松些,好歹海程近。不过全师要在苦兀岛驻屯却不容易。
“且不说这违背了兵部的军令。只说后勤,苦兀岛上就几个渔村,战士睡哪里?吃什么?”张黎作为坦克师的参谋长,对王翊的作风已经十分了解了。全军都知道王辅臣的战术眼光数一数二,破釜沉舟的斗志也让人钦佩……但如果一个将领只会破釜沉舟,终有一天会把自己沉了。
王翊沉默不语,让张黎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连忙望向杨威,心中暗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真让王疯子跑苦兀去的话,我肯定跟你没完啊!
“将军,下官的意思是派少量部队先收复苦兀,设立军堡,然后等待时机。”杨威出声解释道:“一旦萨摩之战开打,长崎一揆,幕府势必集结大军南下。此时将军的偏师从苦兀攻打虾夷地,主力在虾夷地登陆,席卷全岛,威逼南下,幕府大军只能无功而返,进退失据。”
打到这个程度,德川家唯一能采取的办法就是固守江户,然后与大明和谈,否则就得面对各藩国领主的倒幕运动了。
王翊仍旧沉默,良久方才道:“等个几年,又是小打小闹。”
“将军,奴儿干之地比辽宁、海西加起来翻个倍都还要大,足足可以分三个省。若是将军能派人将之勘探出来,岂非收复三省之地?这样的功勋,可不弱于一个日本。”张黎也劝道。
“都是些没有人烟的地方……”武将的功勋需要口口相传,钻山沟里立碑那是探险家的工作。
“日后总会有的。”张黎朝杨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起劝劝。
杨威仿佛没有看见,心中暗道:这关我何事?我的薪俸可不是从坦克师领的。
王翊最终还是采纳了张黎的建议,分出两个营的兵力,分散成以旗队为单位,对奴儿干进行的勘察,确定各部落的位置,梳理关系。同时又命三个朝鲜兵组成的边防营前往石大兴安岭,寻找隘口进行驻防,以免俄罗斯人再次潜入。
至于苦兀方面则分配了一个战兵营,寻找港口,设立军堡码头,为日后对日作战进行准备。
虽然暂时也算有事做了,但王翊仍旧希望能够分配去蒙古战场,那里才是陆军的天地。尤其是如今大明有了轧车和犁机,以蒸汽机为动力的新机器越来越多,当年皇帝陛下许诺的坦克还会远么?如果有那样的铁冲车,就算上头不放炮,也能冲散蒙古骑兵的阵型,将之剿灭。
王翊想着想着,思绪就从海西飘到了蒙古,又从蒙古飘到了北京,想起了自己的新婚妻子黄睿雪。两人婚后聚少离多,往来书信中多有幽怨,但谁都不愿放弃自己当下的事业,所以只能过着两地分居的日子。
——再过四个月就可以回京叙职了。
王翊终于松了口气。
在王翊发呆遐思的时候,杨威的思绪也飘向了远方。他可不想去蒙古,也不想跟着大军继续向东,最终跑去传说中遍地都是白银美洲新大陆。
魏云将他的编制调到朝鲜师之后,根本没有履行承诺的意思,问之则报以孟子的话说:“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扣着杨威不放,让他为大明继续卖命,这就是义之所在。
——哪怕留在日本也好啊。
杨威看着沙盘上的日本图形,像极了一条虫子,颇有些恶心。他突然发现,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他就没有了家,似乎走到哪里都是一样。
不过眼下杨威还有一个报告要写,是关于部队数字编号分配的。如今部队越来越多,多以地名区分,但事实上兵员并非是当地人。比如朝鲜师,多是山东兵,如果调到蒙古或者美洲,难道还叫朝鲜师?
重新启用数字标号,最好能够从中看出部队属性和级别,这才方便行文。
六八三 旌旗荡野塞云开(6)()
隆景四年的春天,大都督府在检查各军镇备案的时候,发现了朝鲜师推行的部队数字标号。在这份简单的编号规则中,司以上部队都有自己唯一的数字编号,这是因为现在明军最小规模的战斗集团就是司。
“这套做法很方便内部行文,大约是朝鲜师某个参谋想偷懒做出来的。”尤世威早就对陕西师、朝鲜师等地域特征明显的称呼感到不悦,这无疑是当年辽镇、宣镇等旧军镇的遗留。如今好不容易彻底收编了旧式军镇,新军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很注重四处调动,可这如何让战士形成归属感?
与尤世威有同样想法的当然还有总训导部。于是秦良玉与尤世威一合计,决定上疏皇帝陛下,在全军范围内重新制定部队番号,各部队不再以驻扎地命名。
朱慈烺对此倒是表示认同,他可没有在电视里看到过解放军叫做“某省第一军”的。
“重新编排番号是可以的。”朱慈烺道:“关键问题是这样做能否带来战斗力提升。如果做不到切实的战斗力提升,这种改制就没有必要,徒劳浪费时间和精力。即便是必须要做,也大可放在天下承平之后再做。”
尤世威对此无言以对。谁都不敢打包票说改个番号部队就更能打仗了,而且现在北伐方面军各部队仍在持续战斗中,如果因为这些事分散了参谋的精力,说不定还会导致战事失利。
“不过这个想法的确有点意思。”朱慈烺缓和了一下气氛,眼看尤世威头发也已经彻底白了,秦良玉更是不用说,可得珍惜这些老将啊。他道:“看来朝鲜师有点闲,不如将辽宁交给他们。”
尤世威颇有些意外:“陛下的意思是调动近卫第二军参加北伐?”
“当然。按照原本计划,现在也该进入第三阶段了。”朱慈烺道。
蒙古人的抵抗意志比大明最先预料地要弱许多,在失去了有声望的领袖之后,绝大多数蒙古人选择了投降大明,接受大明的册封,并且遵守大明法律。缴纳国税。
不过也因为蒙古部落一盘散沙的性质,有不少部落两面三刀,一面请求内附,一面又纵马劫掠,破坏明军后勤,这才是漠南平定之役延续了两年的原因。
如今漠南地区的蒙古人或是因为叛乱被处死,或是因为犯罪被流放,还留在原地放牧的牧民都是几经筛选出的顺良之民,基本满足了作为进军基地的要求。按照第三阶段布局。现在应当兵锋直指漠北,攻占乌尔格,完成封狼居胥的伟业。
“如果近卫第二军能够从东线北伐,对骑兵第一军、陕西第一军都是个好消息,他们的的作战压力将大为减轻。”尤世威道。
从当前锦衣卫、职方司、军情司等各个情报部门的反馈来看,漠北爆发大规模作战的可能性颇高。
漠南因为林丹汗的溃败而导致蒙古人四分五裂,宛如散沙,后来又因为大明对清军的反攻。大伤元气。
然而漠北蒙古却相对比较团结,喀尔喀蒙古的三大部族:扎萨克图、土谢图、车臣并没有发生明显的内乱。而且在崇祯年间一同前往沈阳,臣服于后金,行“九白之贡”——每年进贡一头白骆驼和八匹白马。
面对漠南十六部的分崩离析,喀尔喀三部并没有拥兵南下帮助自己的蒙古同胞——他们与大明一样,一样不存在清晰的民族概念。不过这反而意味着他们不会轻易投降,除非明军展现出让他们不能抗拒的力量。
“喀尔喀蒙古与我朝往来不多。要如同漠南一样统治恐怕更有难度。其人口在二十万上下,壮丁堪战者大约八万,而我军以三个军,十万兵力攻打漠北,应当略有胜算。”尤世威继续道。
打仗不光是比人多。士气、民心、地理、天候……都有影响。
“近卫第二军要挺进漠北起码也是六月之后的事了。”朱慈烺道,“八月发动攻势,在此之前先完成今年退役和新兵的交替工作。”
按时让战士退役是朝廷的诚信所系。虽然军营之中渲染甚强,但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愿意吃粮打仗。让战士按时退役,正是给不愿打仗者以希望,让他们看到只要认真训练,奋勇杀敌,还是能够安然回到老家享福的。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这些退役下来的士兵并非立刻就会回到内地老家。他们在退役之前就会收到许多工作邀请,或是转入地方衙门担任警察,或是去巡检司任职,还有则是转为募兵,进入后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