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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先生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求和!”祁充格叫道:“明朝既然无法久驻,我朝只需将之拦在盛京之外,他们终究会退兵回去。就算不退兵,也无力久攻盛京!”
福临往前挪了挪,显然更喜欢祁充格的说法。
“关键是守不住盛京。”洪承畴垂着头。说出了让人无比遗憾的话。
“我满洲还有……”祁充格大怒。
“还有什么?”洪承畴打断了祁充格的叫嚣:“入关时我大清搜罗民力,满洲八旗、蒙古八旗三丁抽二,汉军旗五丁抽一,共得甲兵七万余,又抽调包衣男丁近十万,已经是我朝全部根底所在。从关内回来,各旗损失惨重,又没有足够口粮,连年受灾,此番两位摄政王征发大军六万,已经是逼近极限,还用什么来守盛京?”
“明军精锐战兵不逊我巴牙喇,其数有三万之众。若是算上他们的辅兵、民役,恐怕过了二十万。”范文程报出了明军的军力,自己都心头发慌。如果只看明军精锐数量,貌似比清军少了一半,但如果将清军中的包衣阿哈不算,只算甲兵,明军反而还占有优势。
“你们汉人就是在动摇我大清军心!”祁充格骂道。
洪承畴和范文程连忙跪倒在地,异口同声称道:“臣万死。”
福临在脑中转许久,方才消化完刚才信息,道:“二位先生平身。”
洪承畴和范文程却不敢站起来,仍旧跪在地上。
祁充格也跪了下来,道:“主子!咱们还可以守沈阳,沈阳守不住还可以去宁古塔!明军终究是要走的。就算不走,他们也会慢慢消沉,最后又变回之前的模样。”
不得不说,祁充格的看法很符合事物的发展规律,这让洪承畴都无从反驳。而且这点上满清还有切身体会,之前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大军,入关之后没几天就消沉了。
在这个昏暗的偏殿里,还有一个人能够压制祁充格。
索尼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睛,声音仍旧还富有中气:“主子,若是为了大清,咱们该守盛京。若是为了满洲,咱们只能北迁,哪怕迁到东海也在所不惜。”索尼所谓的东海是在后世的黑龙江沿海,即便对东虏而言也是极东之地。
福临有些迟疑。海州沦陷之前,他也征询过索尼巴克什的意见,当时这位老巴克什可是主张固守沈阳的。他疑惑道:“索尼巴克什,你以前说过,我们无论逃到哪里,明军都会追来的。”
索尼眼皮一跳,道:“主子,确实如此。”
“那我们还逃?”
“不走,则二十年后再不存一个满洲人。”索尼道:“当日海州未失,轻易言和则丧了士气。如今海州已经丢了,盛京西南门户大开,不利于盛京防御。更有甚者,明军占据地方敢说满蒙语者一律问罪,有穿戴蒙满服饰者,一律处斩。这分明是断了咱们满洲人的根底。”
福临眨巴眨巴眼睛,又见祁充格额头青筋暴露大声道:“逃就能逃得过么?”
“总好过被人一网打尽。”索尼叹了口气。
福临还不知道继续往东北走是一桩何等苦难的事,仍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点了点头:“朕知道了。着请母后知道。跪安吧。”
一众人等这才拜了再拜,退出偏殿。
祁充格出了门,气哼哼地看了众人一眼,大步流星先走了。索尼对洪承畴欲言又止,终于只是摇了摇头,旋即走了。
一时间只剩下了洪承畴和范文程,两人同是汉人,但又是对手,终于还是洪承畴先放下架子,道:“此次二王攻打海州,胜了不足以改国运,败了则盛京再难守御。”
范文程道:“索尼目光如炬,或许诚如他所言,要北迁宁古塔了。”
“若是丢了盛京,一路到宁古塔都没有山川险要,一样是保不住的。”
“洪先生的意思是?”
“这一走,恐怕要走到会宁府了。”洪承畴叹道。
范文程回头找了奴儿干地方志之后,才知道会宁府原来就是金朝完颜氏的上京,距离盛京沈阳有一千余里。以前总觉得千余里是个遥远且安全的距离,但如今看看明军步步逼近,千里之遥也不遥了。
若是可以,真想身处这些明军万里之外啊。
……
崇祯二十一年腊月初八,济尔哈朗率领正黄旗、镶黄旗和正蓝旗的主力大军,从海州西北而下,攻打海州。与此同时,多尔衮的两白旗、两红旗大军也出现在了海州东北。
萧东楼在失去了宋弘业的情报支援之下,虽然不能提前十天半个月就知晓进军路线,但通过广派探马,以及锦衣卫和军情司的其他渠道消息,仍旧有时间进行准备。
常志凡的确是时运来了挡也挡不住,一次偶然的遭遇让他发现了正黄旗主力的先锋部队,正是靖虏墩正面。之前安排的保护部队当即转成了先头侦察部队,主动进行试探攻击,让济尔哈朗以为自己行踪暴露,只能放弃突袭,就地扎营。
随后赶来的第二军主力,迅速以靖虏墩为中心,布置前沿阵地,安排后勤线路,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按照操典展开,完全不用常志凡操心。萧东楼也顺势安排第三师作为主力前锋,针对济尔哈朗进行防御作战。
多尔衮见济尔哈朗停下脚步,不敢孤军深入。他知道明军三营三师制度,也在摩擦和打探中学会了看军旗辨别明军编制。现在济尔哈朗那边只传来明军一个师的消息,那么另外两个师在哪里已经不言而喻了,肯定在哪里布下了圈套等着自己一脚踩进去。
最理智的做法就是班师回朝,固守盛京以南的地盘。
只是文官可以理智,将士却未必能够理智。
大冬天地在雪原上奔波,最后不战而退,这是何等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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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三 裹尸马革英雄事(4)()
佘安目光灼灼地盯着辽东地形沙盘。
这个沙盘从辽阳到梁房口已经细化得十分清楚,每条道路的通行量都已经得到了计算。作为第一军的分部,萧东楼在发起冬季攻势的时候并没有调动他,只是进行了通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做出相应的配合。
“咱们直接打辽阳。”佘安在军议会上通报了战略目标。
王翊坐在三位营官之后,挺了挺腰。
毫无疑问,自己的坦克司势必是要冲在最前面的。
果然,佘安的目光越过下面的营官,落在了第二排的王翊身上,道:“坦克司仍旧为全师尖刀。”
“卑职首战必克!”王翊起身高声应道。
前面的营官笑吟吟地回首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位年轻把总此战之后将会在上一步——第一师第一千总部的千总调任之后一直没有填补,显然是在等他。
佘安点了点头,果然道:“第一千总部也暂交你指挥。你的任务是为我师主力打开一条直通辽阳的通道,在看到辽阳城之前,我一仗都不想打!”
“卑职明白!”王翊行礼如仪,脸上荡漾着激动的神情。
“好了,时不我待,第三营留一个千总部驻守梁房口,其他部队即刻集结,准备出发。”佘安道。
简短高效的军议会就此结束,没人交头接耳,各自奔赴各自的驻地。
王翊动作尤其敏捷,就像是在林间飞跃的猴子,第一个冲出了会议室。
坦克司的驻地本就在梁房口最北面,是防御和进攻关键点。
“整队!”
王翊一回营地,不顾天色将黑,高声下令:“立刻誓师。随后出发。”
张黎上前道:“咱们的目标是辽阳?”
“那是当然,现在除了辽阳哪儿还有好地方可以打?”王翊边说边往自己的营房走去,手脚飞快地收拾东西,不一时就打好了包。
“你还在等什么?”他一回头,见张黎还没有动,不由催道:“佘将军说了。看到辽阳城墙前他一仗都不想打。”
“有两个问题。”张黎正色道:“第一,都督府的通报中说了,辽阳是第二军此次冬季攻略的战略目标。第二,军情司之前发来的通报中说:东虏多尔衮所部三万人马在海州东北方出现,那就是辽阳的西南面。”
“第一,第二军跟我们没关系。谁说他们的战略目标我们就不能打?”王翊道:“第二,我们是坦克司,我不管前面是谁有多少人,既然有军令让咱们打。咱们就得干掉他们。”
张黎颇觉得有些闹心,但长官说得的确有道理。军议会之前的参谋会议上也已经讨论过了这个问题,绝大部分参谋不认为抢先攻占辽阳有任何的不对。第二军虽然编制比第一师高,但并不存在隶属关系。而且无论第一师如何运动,也都不存在破坏第二军战略实施的可能性。
只要第二军速度够快,仍旧可能先打下辽阳,他们可是从海城出发,距离辽阳只有一百五十里。比坦克司都近了五十里。
五十里可是整整一天的行军距离。
在参谋会议上张黎都不能说服同僚,现在军令都下来了。那是更不可能更改的了。
“等等,”王翊叫住张黎,“我要求所有人带两天给养,弹药满负荷,奔袭辽阳。”
按照操典规定,常行军每个小时行进十里路。一日行军八个小时,约八十里路。强行军每小时要行进二十里,日行百里以上,并且要随时能够组成战斗队形,投入战斗。这是每支主力部队都要求达到的标准。而在坦克司,还有一个刘老四担任把总时制定的标准:奔袭。
奔袭要求将士时速达到三十里,日行二百里以上,并且能够迅速进入战斗状态,保持阵型完整。虽然从时速上看并不算太高,比之后世的马拉松运动员要慢许多,但二百里的行程等于一天要跑两个半马拉松,这对人的体能耐力和战斗意志要求极高。
张黎只是皱了皱眉头,道:“冰天雪地你要奔袭?”
操典中规定参、训、军法等非战斗的人员可以骑马,但是在坦克司,还有一项刘老四留下的传统:官兵一体。
刘老四坚信军官不该骑在马上鞭策战士,起码应该跟他们一起跑。这种朴素的平等思想,并不会妨碍他的威信,反倒让战士们更加卖命。所以坦克司的非战斗人员如果不是身体太弱,大多会跟着一起奔袭行军,马匹是用来给伤病员和随身辎重的。
“那你留下看校场,这里每天还有热水呢。”王翊顶了回去,转身出去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各局、旗队的集合哨,速度快的人已经从营房往校场跑了。
张黎与王翊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早就摸透了对方的脾气,也不着恼,回身去处理自己的工作了。如果要奔袭辽阳,还要与本部的另一个司做好配合,人家可没有动辄奔袭拉练的习惯,恐怕跟不上。
而且那个司很不凑巧,正是之前唐河之战驰援王翊的那位把总。他当时带了一门十七改营属火炮,又因为迷路而来得晚了,但不管怎么说,唐河之战他也是立功了,因此调入第一营的第一千总部,与升职后的王翊搭档。
按照戚继光当初的军制设计,一个千总部有左右两个司,本就是有所偏重。一个主力,一个助攻。虽然没有成文,但人们总是有这种惯性思维。坦克司是全军的明星,所以蒋俊自然就是辅助的那位。
让蒋俊尴尬的是,每回协同作战,王翊总会提醒他:“这回别带炮啊。”或者是“千万别迷路啊!”开始他只以为王翊少年心性,有意揭他的短,后来才知道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军中新星,是真的很介怀战死沙场的同袍。
这无疑让蒋俊对自己的驰援不力深感内疚,在王翊面前越发“做得小”了。
“王把总。”蒋俊到了校场,见王翊已经准备誓师出发了。
“蒋把总,本部由我统一指挥的军令拿到了么?”王翊问道。
蒋俊仿佛被一阵寒风吹过,立正道:“本部二司把总蒋俊报道!”
“稍息,”王翊道,“令你部携带三天给养,强行军跟随我部攻打辽阳,为我师主力先锋。”
“卑职明白!”蒋俊行了礼,连忙转身而去,将本司人马带过来。
在千总部这个层面上还没有誓师大会的资格,王翊站在校场将台上,听着冷风在耳边呼呼咆哮,场中军旗猎猎做声。他知道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狂风吞没,索性一言不发,从旗手手中取过了坦克司的军旗。
鲜红色的旗面上用金丝线绣着一头张口露牙的猛虎,猛虎背上生出一双肉翅,这便是整个大明唯一一面特赐的军旗。
这面双翼飞虎旗,就是刘老四的骄傲,是每个坦克司成员的骄傲。
王翊高挚军旗,盯着校场中的战士。
终于,他内心中熊熊燃烧的战意为同袍所感,数百个声音汇成一句口号:“我武惟扬!取彼凶残!”
“我武惟扬!”
“取彼凶残!”
王翊一手持旗,一手拔出战刀,遥遥一劈,嘶声吼道:“辽阳!”
“辽阳!”
“辽阳!”
“辽阳!”
……
呼喝声中,各旗队长带队跑步,出了校场,直接朝北方跑去。
蒋俊心中有些发毛,他也曾以坦克司的奔袭标准拉练过自己的部属。虽然能够跑下来,但最多也只能奔袭百里,而且等跑完之后却已经无力再战了。
作为老侍卫出身的军官,他知道刘老四的事迹,也知道这支人马最初攻克土寨,迂回闯军侧翼的行动,看起来并不困难,但要复制却是千难万难。
“这是怎么练出来的……”蒋俊想想就觉得小肚子发酸。
崇祯二十一年十二月初九日正午,近卫第一军第一师拔营出发。《虎贲报》访员对此的描述用了“火速”两字,但没有敢用“神速”。因为他听说,第一师旗下的坦克司,昨日傍晚出发,披星戴月,此时已经越过海州城了。
……
事实证明,只要跟着比你跑得快的人跑,自己的速度也会不自觉地上去。蒋俊的第二司在彻夜奔袭之后,终于在集结点追上了坦克司。不同的是坦克司正要出发,而他们还要在此休整一个时辰。
“看,不带炮不迷路是不是就快了很多?”王翊上前拍了拍已经跑得散架的蒋俊。
蒋俊弯着腰,拼命咽着口中涌出的唾液,整张脸都挤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整话:“我这、这都跑散了……怎么打?”
“集结,然后跟上来。”王翊道:“现在天亮了,我们在大路行军很可能被东虏发现,所以你们得加快速度,保持阵型,别被人抓了舌头。”
“我、我知道。”蒋俊总算直起腰,道:“我们也是近卫第一军,死都不会让东虏抓活口的。”
“休整好了就继续跑。”王翊大笑一声:“跑过这个累劲,感觉还挺舒服的呢。”
蒋俊苦笑一声,道:“我们会努力追上来的。”
说话间,又有两个旗队一前一后追了上来,体能好的还搀扶着已经跑不动的战友。在严格的操练之下,就算阵型乱了,旗队一级的编制也不会彻底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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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四 裹尸马革英雄事(5)()
“主子,有一支明军从我军侧翼奔袭而来,大约千人上下。”武拜进了多尔衮的大帐,看到多尔衮脸色苍白的半躺在软椅上,裹了好多层裘皮,人却还冷得几乎在打哆嗦。这是因为帐篷里没有生火,只比外面好出一线,真个是滴水成冰的环境。
“主子,多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