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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官是否对我充满了戒心啊?”朱慈烺轻笑道。
郑芝龙不能否认皇太子笑起来还是很柔和的,甚至有些过于柔和。显得有些柔弱了。但在这张柔弱的面孔之下,却是铜汁一样灼热血液和钢铁一般的心智。
有那么几个瞬间,郑芝龙甚至希望这个柔弱的皇太子最好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直到有次看到皇太子马术精湛,才想起皇太子是个能够身披重甲长跑十里的人物。
“臣岂敢!”郑芝龙否认的口吻十分坚定,但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却出卖了他。
“一官为何汗如雨下?”
“回殿下,是因为福建酷暑,臣体虚不耐。”郑芝龙之前表忠心的时候借口身体久病,不堪车马,所以想北上支援却力不从心。故而此刻有此一说,也算前后呼应。
他却不知道,吴清晨身为东厂密探,负责在福建布线张网,怎么可能收了他的贿赂就替他骗人?当然是一手拿钱,一手将他卖给皇太子!
朱慈烺笑道:“我看不是福建天热,而是一官穿得太多。”
“服饰皆朝廷制度,臣不敢非礼。”
“朝廷制度里没说过朝服里面要穿软甲呀。”朱慈烺的声音渐渐高昂,笑道:“一官是怕我突然招呼手下,来一场鸿门宴么?”
——小爷您只有“鸿门”没有“宴”,大家早就知道了。
郑芝龙心头冷汗。更惊恐的是,自己身穿了金丝软甲,可防刀箭,这等贴身秘密竟然都被皇太子侦知了。
——看来小爷对我也真是上心。
郑芝龙转念暗道。
“臣岂敢有此不道之……”郑芝龙正要表忠心,抬眼间突然看到一管黑黝黝的铳管,正对准了自己眉心,不由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来一个字。
朱慈烺手握火铳厂呈进的燧手铳,面带微笑地看着郑芝龙。
这手铳以钢铁为铳管,长达一尺,手柄由琼州黄花梨雕成,精美温润。因为芜湖十八家能打造苏钢的厂家一并入股皇明钢铁厂,并献出了各家的秘方,使得火铳铳管质量愈加,装填的铳药也更多了,故而威力更大。
“殿下……”郑芝龙喉咙干涩。
嘭!
铳口冒出一团焰光,旋即腾起一股白烟。
朱慈烺扣动了扳机。
郑芝龙顿时一矮,原来是铳响时不自觉地腿软,跪在了地上。他紧咬牙关。在短暂的失神之后,意识一点点扫过身体、四肢,寻找中弹的伤处。
终于,郑芝龙确定身上没有伤创,迟疑地睁开眼睛。看着仍旧没有散去的白烟。
——是打偏了?
郑芝龙心中暗道,很想一跃上前制住皇太子,不管反不反先保命再说。只是双腿软,实在站不起来,只能改而上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戏码。
“放心,我没放弹丸。”朱慈烺道。
郑芝龙闻言不信。但旋即醒悟过来:周围侍卫一个个动都不动,显然是知道皇太子在戏耍他。否则这一铳没打中,可就打到别人身上去了。一念及此,郑芝龙整个人都轻松了,这才感觉到从里到外三重衣裳已经湿透。
“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如果我要解决你。你就算穿着甲胄见我都没用。”朱慈烺收起手铳,又道:“而且你来我营中没有十次也有八次,要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谁知道你是不是现在才收罗完消息……
郑芝龙垂着头。
“起来吧,我又不是东虏,要人跪着跟我说话。”朱慈烺想到这厮投清投得极其利索,不免又有些生气。
“是……”郑芝龙双手撑在地上,撑了两撑方才成功站了起来。
朱慈烺让闵子若拿了湿巾。一边擦去手上的火药味,一边道:“我这一路走来,算是把大明天家的名声都毁了吧。”
郑芝龙不知皇太子何意,不敢应答。
“不是么?”朱慈烺自嘲道:“南京勋戚都是跟着二祖列宗打杀出来功臣,我过去抄家流放,毫不手软,所以你才对我充满了忧虑?”
“臣岂敢!”郑芝龙沙哑道。
“你也别太小心眼,好像自己有个千万身家,我就一定要谋你家产似的。”朱慈烺嘲笑道:“关键问题不是家里有多少银子,而是这银子干不干净。若是银子来路正。哪怕再多又有什么关系?只有那些卖国贼、吸血虫,才需要怕我。”
“臣……臣有罪……”郑芝龙旋即又跪倒在地,磕其头来。
“你有何罪?走海?”朱慈烺笑道:“你生在隆庆之后,这算什么罪?”
朱慈烺重生以来,最为耿耿于怀的就是“禁海”问题。
这个词总是让人想起原历史时空中的满清禁海。好像明清真是一体。实际上明朝禁海条例中确有“片帆不许下海”的文字,但从未得到真正的落实过。而满清的禁海却是将沿海五十里的百姓全部迁走,不肯走就杀掉。
海禁本为了防止倭乱而生,但最为严苛的嘉靖时期,反倒是倭寇最为猖獗的时代,也是海贸走私最为鼎盛的时期。只要略加考察当时闽南士林的物议风向,就可以明白:正是这些滨海豪族极力推动朝廷禁海,从而获得垄断贸易的巨额利润。
梳理当时的东海“食物链”,便能得出这样的图像:倭人朝鲜人为中国海商(海盗)打工,中国海商如王直等人为沿海豪族打工。沿海的豪族之家为了防止国家抽税分成,也防止其他地方的势力介入海贸,不遗余力鼓动朝廷禁海。
即便是在嘉靖朝,朝中也有以谭纶为的诸多要员希望通海,历任福建巡抚、巡按也都题请开海。最终还是到了世宗大行,取得了朝堂影响力的江南势家才成功推动“隆庆开海”,在月港设立督饷馆,开征关税。
ps:大家是不是以为我漏了一章(五四九)啊?其实是在五四八章前面漏了一章,刚才总算找到了,还好不算太迟。那章标号改为(五四七点五)不是故意卖萌,只是希望引起注意罢了。小汤犯这种错误不是一次了,实在对不起大家,希望大家原谅小汤,继续给小汤推荐票和月票,同时也原谅小汤下次再犯这种错误。
五五一 衔枚夜度五千兵(2)()
“你罪在逃税、通番、贪污和渎职。”
郑芝龙刚刚腾起的一丝希望,再次被皇太子报出的四大罪状所碾成齑粉。这四条重罪,在任何一朝都足以论上大辟了。不过在皇太子手里或许能轻些,大约是举族流放辽东或者琉球吧。
论说起来,皇太子虽然心狠手辣,但还真不算“人头滚滚”。他更喜欢流放和苦役,从这点上看倒不知道是真的文弱,还是过于实际。
“臣愿输金。”郑芝龙不缺钱,只要他手里有人有船,就不会缺钱。
“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我当然不能坏。”朱慈烺应声接道。
郑芝龙此刻真心感谢高皇帝留下了这么一条门路。只要这位小爷拿了银子,什么都好说。
他又想起南京传来的消息:据说当日王之心给朱国弼使眼色,让他多捐十倍,或许可以得免。然而朱国弼要钱不要命,只多报十万两,结果流放张家口——比之其他流放辽东的勋戚倒是近了不少,可见真是一两银子一滴血,对肉主和太子都是一样。
“我也不多算你的。”朱慈烺道:“月港定的海税是多少,我就收你多少赎金,算你迟缴,不算逃税。如何?”
“谢殿下恩典。”郑芝龙心头却没有半点轻松。
皇太子宣布他四条重罪,逃税只是最轻的一条。
“通番之罪,我倒是可以给你挂个交通署的职衔,日后与红夷交涉,前事自然也就不论了。”朱慈烺道。
通番在明律中判得极重。就如后世华夏对鸦片等毒品抱有零容忍,大明对于通番也是恨之入骨。这都是深刻的历史血债,让人难以释怀。
郑芝龙一时有些恍惚。难道皇太子真的是在帮自己?自己何德何能,能让这尊大神庇佑?
朱慈烺继续道:“但是贪污和渎职是我最不能容忍的,这就得你自己说了。”
这两条倒是不用大辟,但还是逃不过流放和苦役……
郑芝龙定了定神,道:“殿下,贪污是国朝弊政。闽南又是山隔水阻,新政之风一时不能沐浴。臣在官场,不行情弊也是说不过去的,总有小人……”
朱慈烺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找借口。
郑芝龙当即截断话头:“罪臣愿以巨资赎贪污之罪。”见皇太子点了点头,他才又小心翼翼道:“只是不知殿下所谓渎职……”
“是红夷窃据我台湾之事。”朱慈烺道:“台湾乃中华故土,正是你放纵默许,才让红夷在岛上筑城。”
郑芝龙本以为是佃变的问题,还想着自己并非民政官员。用这个来入罪实在有些牵强。
谁知皇太子说的竟然是台湾岛上的红夷!
在郑芝龙眼里,台湾根本不能算是大明的疆域啊!
前朝的事他不知道,但李旦和颜思齐开台却是他目见耳闻的。当时朝廷甚至连大员是岛还是港都分不清,更别说设官治理了。至于他本人经营魍港,也完全是私自动手,跟朝廷何干?
“台岛与神州大陆看似分割,其实只是大陆延伸出去的一角,与我华夏历代王朝皆有往来……”
——日本也是啊。你怎么不说日本是华夏故土。
郑芝龙腹诽道。
“……自元朝设澎湖巡检司,统辖澎湖列岛与台湾。我朝因循之……”
——就沈有容巡抚福建时去过一次台湾岛,澎湖岛上的只有汛兵,并非常设,这也能算么?
郑芝龙心中仍旧有些不服,只觉得皇太子不知从哪里风闻了一些台海旧事,就在他面前充内行。
“我命你收复台湾。时至今日,效果何在?是我的令旨调不动你么!”朱慈烺道。
“殿下明鉴!”郑芝龙连忙道:“台湾岛上的红夷不过尔尔,只待臣完成军备,信风一起,随时都可以打过去。”
“这话不是将军该说的。”朱慈烺冷声道:“今日就先不要回去了。与我手下参谋定制一份复台方略出来。台湾打下来之后,朝廷派牧民官,福建水师则要转运移民。日后台湾设市舶司,税入尽归朝廷,尔不得侵吞。海面有走私之船,则归责于尔。如此,算是免你的渎职之罪!”
郑芝龙听得冷汗直出,不过知道自己权位仍在,总算放了下了心。至于走私与否,这事难道是皇太子能说了算的么?不怕先应允下来。
朱慈烺道口吻温和下来:“你知道红夷国在哪里?是如何开拓海外领地的么?”
郑芝龙当过荷兰人的翻译,对红夷人的来历颇有自信,当即侃侃而谈,又有心要彰显自己的本事,加重自己在复台一事上的份量,难免添油加醋。
朱慈烺静静听完,叹声道:“你这点见识,竟然敢声言复台,实在让我心忧。”
郑芝龙顿时一噎,大明难道还有人比他更了解红夷番么!
朱慈烺让随侍的副官取了万国地图,左右展开悬挂起来,取了一条长鞭:“红夷番并非荷兰人,荷兰只是红夷国的一个省。我朝所谓红夷番,译其国名当为‘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其国原本是低地德意志,为西班牙人所统治。嘉靖四十五年,其国人暴动,自立一国,主君号曰‘执政’,并无你所谓之国王。”
郑芝龙大窘,却被这地图上的精细所震撼,暗中与自己所知的岛、国印证,竟无一处讹误。
朱慈烺懒得给郑芝龙上历史课,将长鞭递给身边的参谋,示意他继续。
这参谋是从第一军抽调上来的精英,入闽之后就负责整理台海情报,兼顾了解当前南洋局势,对于出现在自家前院的外夷自然也是多下功夫,甚至还托人买了经世大学出版的字典,自学西、葡等语。
虽然只是上尉,但他站在郑芝龙面前却没有丝毫敬畏。
“万历三十年,也就是泰西历一六零二年。”参谋吐字清晰:“尼德兰设立联合东印度公司,设一总督将军于爪哇国巴达维亚开镇。此外再于通商紧要处设立商馆,以长官统领。其呼台湾为福尔摩萨,为美丽之意。此地也只有福尔摩萨长官治理,并无郑督所谓‘总督’。”
郑芝龙脸上滚烫。被皇太子批驳也就罢了,竟然连这么个小军官都敢当面指摘他的错讹,实在让人难以承受。
“就由方家鸿上尉与郑督一同制定复台方略,望各尽其能。”朱慈烺看了看帐中的座钟,这次的会面时间已经过长了,下面还要召见福建洪氏前来谢罪的族人。因为洪承畴投降满清的事,让整个武荣翁山洪氏都深感羞耻——当然,在原历史时空中他们却很是光荣。
这回洪氏由族长带队,东西两轩各房房长随同,尤其是洪承畴的亲弟弟洪承畯袒身负荆,前来请罪。
朱慈烺本来并不想为此浪费时间,但是想想洪氏在闽省也算望族,日后要安抚地方,开发台湾,终究还要用上他们,便还是抽了时间接见他们。其实洪承畴的变节与他们并没有关系,但当年洪承畴权倾一时,他们得享分润,如今受到牵连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望洪氏日后以国家为重,切莫再出这等有辱门风之人。”朱慈烺说完套话,端茶送客。
洪氏一族却是痛哭流涕,感恩戴德,纷纷赌咒发誓方才告退而出。
现在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电话、网络,但工作量的繁重却丝毫不减后世。朱慈烺见完洪氏,只来得及在中军帐中走了两步,就又收到了各地军政报告摘要,各项国家工程项目的进度汇报,这些都必须认真审查,尽可能多地关注到每个细节,一旦有不明不白的地方,就要让人再重新报来。
后世商经所谓:“管理是盯出来的。”绝非虚言。
……
陆素瑶坐在帐外的子帐里,只觉得气闷难耐,总是难以集中精神办事。一时间又有蚊虫在眼前飞来飞去,真是惹得人愈加烦躁。
“中军帐里的熏香该换了吧?”陆素瑶终于忍不住提声叫道。
外面的女官连忙进来解释:“姑姑,才换了没多久呢。”
陆素瑶哦了一声,终于道:“怎地闽南这般闷热,身上总是黏稠稠的,真真烦人。”
那女官道:“这方水土便是如此,姑姑,多喝点茶吧?”
陆素瑶点了点头,端起手边茶缸,不顾姿容地牛饮起来。大半缸温热的茶水入腹,汗水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整个人反倒轻松许多。
“都说毒虫出没之地必有解药,这铁观音生在闽南,恐怕正应此解。”陆素瑶抚了抚胸口,长吁一声。
女官连忙上前接过陆素瑶的茶缸,出去接茶。
闽人喝茶喜用小盏,每盏一啄而已。闲人可以慢慢喝上一天,对于忙人而言却太不方便。所以舍人科派了专人泡茶斟茶,然后集成一缸,送进去给皇太子及其随从。
陆素瑶身心舒畅了,总算也能看清文档上的字,随手先翻了一下各文件的提要,抽出一本贴着青色标签的文本。
那是医学院送来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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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二 衔枚夜度五千兵(3)()
“郑军门,我们不讨论如何治理台湾,只讨论如何具体收复台湾的战略战术。”
方家鸿上尉毫不客气地再次打断了郑芝龙跑偏。
郑芝龙看看在场的十余个第一军参谋,各个都像木偶一样。无论闽南的风土如何,身上红色军装总是穿得一丝不苟,可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