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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只发现孛罗埚有满洲正红旗三千人马。”佘安道:“不过这是辽东师提供的情报。咱们自己的探马还在路上。”
王翊点着地图上孛罗埚的位置,长吟一声,道:“上校,我坦克司可以把这儿打下来。”
“然后呢?”
佘安从来没想过有哪里是打不下来的,关键在于打下来之后。
“然后得守住,等第二军打下广宁、西平堡。”王翊的手几乎指到了地图的边缘:“打下孛罗埚。作为我军第一个后勤补给点,然后往北打下梁房口(今营口),占据关道。等第二军从西平堡一路打来,我军与第二军就能在海州城前会师,彻底封锁辽中平原西侧。”
“你怎么知道第二军一定会打西平堡?他们如果要打。现在应该能拿到捷报了。”
“正是因为他们没打下西平堡,所以咱们这边的东虏压力不大。如果他们真打下来了,那么现在东虏在海州肯定布下重兵,孛罗埚也就不会只有三千人马。”王翊道:“我觉得他们是在给咱们使眼色,让咱们快点动手的意思。”
在如今这个通讯和交通不便的时代,即便是一天的时间,也可能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更直接的例子:当年老奴打萨尔浒时号称“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说穿了就是打了个时间差。
佘安不是轻敌冒进之将,但也不会为了稳妥而放弃战机。听了王翊的分析,结合参谋部的意见,佘安当即下令坦克司为全营先锋司,攻打孛罗埚。
王翊仿佛吞下了一味强心剂,整个人都精神了,当夜就逼着向导带队挺进。
——我就是着急看看,能杀咱们的贼人生出来没。
王翊和自己的部下玩笑道。
坦克司作为拳头部队,战兵人数比其他司多了一个局,为四百五十人,全员都配有火铳,第二武器才是根据战斗位置不同而携带的刀枪、镗钯、工兵铲之类。又因为休整时间过长,所有非战斗人员也都被要求尽量达到战兵标准,甚至连辅兵都能熟练掌握燧发铳的射击步骤,组成后备方阵。
从获得称号至今,尽管有人眼红,但在战斗力上却没人能够质疑。
孛罗埚的正红旗满洲是这回撤退时的殿后部队,早就心生退意,希望能够回到屯子里去养家糊口。在入关失败之后,满洲再次退回到了黄台吉时代,上阵时以马甲、步甲为主力,阿哈作为辅助兵力使用,巴牙喇仍旧是精锐战兵。
这种精兵战法的确颇有成效,面对同样的堡垒群固守战术,满洲甲兵能够悍不畏死地冲上堡垒肉搏,而奴兵是肯定做不到这点的。
恢复了自信的满洲人很快发现明军再次袭来,不由希望能够再抓几个俘虏成为种地的包衣。不过当进一步消息传来之后,正红旗上下的自信却无形中消散,因为这次攻来的明军打着奇怪的旗帜。
传说中的飞虎旗!
在这面战旗下吃过苦头的大将已经不止一位,直到现在他们都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某支特定的营伍,抑或只要是精锐先锋都可以打这旗帜。
直到对阵时铳声齐鸣,整齐划一的步伐踏得地动山摇,正红旗东虏才意识到,无论对面是什么来头,都不是他们能够对抗得了的。
“我武惟扬!”
“取彼凶残!”
王翊高声领喊着坦克司的口号,冲上了东虏简陋的工事,手中长刀却砍不下去。
工事内的“东虏”瑟瑟发抖地的举着木棒,或是匍匐在地,用关内口音的汉话求饶,表明自己是被掠夺来的难民。至于真夷大兵,在第一次冲锋中被打退之后,就趁着坦克司整队的时机逃之夭夭。
王翊看看跪在这里的奴兵,起码也有上千人,断不能就此放他们在自己背后。不过辽东地广人稀,汉人几乎被杀绝了,所以更不能杀他们了事。唯一合理合法的办法却是王翊最不屑为之的——就地整编,建立俘虏营,等待后队。
难民死里逃生,欣喜若狂,卖力地为王师修建营房;
东虏死里逃生,欣喜若狂,卖力地鼓吹明军势大,非战之罪。
陈德咸鱼翻身,欣喜若狂,卖力派出人力运送物资,接收俘虏。
谁都很高兴,只有王翊不高兴。
如果当时他果断一些,恐怕现在已经能够拿下梁房口了。而就在孛罗埚之战的次日,东虏贝子博和托率十五个牛录的马甲赶到梁房口,巩固工事。
他已经得到了明廷残杀他父亲和弟弟的消息,正想与明军死战。而且他还从多尔衮手里用两个牛录换到了大批火铳,甚至还有一门锦州产的大炮,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明军尝尝火铳火炮的滋味。
梁房口势必会有一场激战。
佘安很快得到了第二军的消息,果然如王翊所料一样,萧东楼故意放着西平堡不打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东虏援军。得知一师已经打下了孛罗埚,进一步攻打梁房口后,第二军当即强攻西平堡,旋即三个师一字排开,朝辽河推进。
……
“索尼巴克什。”年幼的福临并没有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带来福气,而是早早地背上了国家颓败的重担。再次回到沈阳之后,朝政大权已经不能说是旁落了,而是分崩离析,几乎回到了老汗时代。
先帝花了十余年将权力从旗主手中收归朝廷,如今再次被几个旗主分走,中央六部就像是一个空架子。
福临当然不知道这其中原委,甚至不知道那个讨厌的叔父摄政王为何很久不出现了。
仍旧每天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只有这位索尼巴克什。
“明军会打过来么?”福林怯弱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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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六 几度战血流寒潮(4)()
索尼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
从一国辅政的角度来看,他还算十分年轻。然而从容貌上看,他却早早就生出了老年斑。压在他肩膀上的重担实在太重,以至于腰椎也已经弯曲,若不是有意挺直腰杆,就像个蜷曲的驼子。
面对眼前这个十一岁皇帝,索尼心中只有遗憾。
按照满洲人的习俗,如果顺治今年哪怕再大三岁,身高超过五尺木杆,也会被认为是个成人。作为成年的皇帝,就可以亲自披挂上阵,通过战争来培植自己的威信,将权力再次从旗主手中夺过来——应该比先帝时候更简单些,到底先帝给福临留下了两黄旗精锐。
然而现实是福临只有十一岁,甚至连上马都得踩着阿哈的背脊,更别说行军打仗了。三年之后,就算明军没有打过来,羽翼丰满的八旗旗主也不会让手中的权力再次被人夺走。
想到这里,索尼又为多尔衮感到不值。
如果多尔衮不是在辽西走廊丢了自己的主力牛录,也不至于衰弱得放弃皇权。正是因为多尔衮对皇位死心,转而经营自己的私旗,年轻的清国朝廷才会这么快地分裂。
“皇上可还记得老奴曾与皇上说过?当年萨尔浒之时,明国兵马何其之强?四十万大军来攻我大清!其时我大清不过占据建州左近贫瘠之地,朝不保夕,哪里想过能敌明军大队兵马?
“然而,萨尔浒一战击溃尼堪数十万人!竟能独占辽中。此战之后,辽沈亦是坚城深壕,想来只怕是万难攻克。谁知老汗一日间便攻入沈阳,次曰便攻下辽阳,辽东七十余堡望风而降。如此岂是人力所能为之?实在是天意眷佑!”索尼说得兴起,自己都激昂起来。
福临却仍旧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再次回到刚才的问题:“那,明军会打过来么?”
索尼顿时有些无趣,只得道:“如今就看我大军能否将尼堪堵在海州了。”
福临大约知道海州的位置,距离沈阳也不算太远。之前他两次都走了沈阳海州一线。快则三日,慢则五日,若是按照明军的行军速度,恐怕还要更快。
“明军到海州还有多远?”福临又问道。
索尼磕了个头,没有答复。
也不远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传回捷报,看来辽西辽南两个方向的明军都没有被击退。
这种局面只能怪多尔衮,擅自集结大兵挑衅明军,典型的饮鸩止渴。非智者所为。
“索尼巴克什,”福临的声音更低了,“如果朕不当皇帝了,他们是不是就不来了?”
索尼心中一转,已经知道了宫中的意思。定然是那位垂帘听政的皇太后与人讨论过逊位求和的问题,传到了少年皇帝耳中。
“皇上,其实有些事……我大清与明朝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索尼缓缓道:“当年老汗时候,恩养辽地汉民三四百万之多。但这些汉民不知感恩。反与我满洲为敌。老汗便将他们依律问罪……”
福临打断道:“鳌拜与朕说过,是我满洲将这些尼堪尽数杀了。所以辽地才能为我满洲所有。”
索尼又磕了个头,心中暗道:这鳌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杀人的事有何好宣扬的!只想着杀人的时候畅快,殊不知皆是我等日后的血债!
“索尼巴克什,朕倒觉得,若是汉人们都不喜欢归我们管,我们走便是了……”福临又道。
索尼苦笑:“皇上。咱们原本就是从极北苦寒之地走来的,难道再回去么?那里可是连粮食都种不活的。”
“咱们满洲人可以吃肉啊。”福临道:“既然汉人不知感恩,咱们也不养他们了,让他们留在这儿就是了。咱们满洲人都会打猎,都可以吃肉。又不用吃粮食。”
索尼只敢在心中一叹,暗道:若是真的一走了之,一了百了, 我也不愿意在沈阳死耗。可惜啊,你终究太小,不知道如今的满洲人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茹毛饮血的时候了。
“皇上,汉人有句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索尼道:“这话的意思就是,天底下全是他们皇帝的土地,这土地上的人全都是他们皇帝的臣子。咱们若是放弃了沈阳,他们就会追到老城;咱们若是放弃了赫图阿拉,他们又会追到宁古塔……总之会一直追下去,直到杀光咱们为止。”
福临还是个懵懂的孩童,索尼却知道三百万血债是什么概念。
这是亡国灭种的仇恨啊!
无论明人如何标榜仁义道德,但面对这样的血仇,肯定不会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这却是何必呢。”福临被吓到了,低声道了一句,不再说逊位求和的事了。只想着明军最好不要打到海州,否则离沈阳也实在太近了点。
……
“我武惟扬!”
“取彼凶残!”
“我武惟扬!”
……
博和托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他将自己的精锐部队布置在了梁房口关道前,摆出与明军一样的方阵,欲与明军野战。所有马兵迂回侧翼,只等正面的方阵步甲与明军进入战斗,就由马兵横扫明军侧翼。
“不等明军开火,谁都不许开火!”博和托吼道。
博和托对火器作战的认识就是谁先开火谁输。
这种蒙昧的认知来之不易,是他研究了这二十年来满洲与尼堪的对阵之后得出的结论。
在以前的作战中,先帝总是以不堪一战的弱兵手持火铳,上阵引诱明军开火。明军开火之后需要很长时间填充弹药,正好被满洲大兵一举攻破阵线。
如今的明军已经不复当日那般孱弱,要想引诱他们在射程外放铳纯属做梦。而明军火药强于满洲,所以射程和威力都较满洲火铳更大,要想与他们进行对射,只有等他们放铳之后,全军上前,然后齐射,最终以巴牙喇白甲兵冲杀过去,结束战斗。
博和托坚信自己的战术是最为英明的,甚至不舍得与取他满洲将领分享。
他只是犯了一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错误。
如果只是阵列运动,明军的火器当然不会过早开火。因为距离越近,火铳命中率也就越高,所以抵近齐射才是明军梦寐以求的作战方式。
走在阵列中间的王翊觉得很诡异,东虏非但列出了方阵,而且还搜罗了不少鸟铳。他已经不记得上回见到火绳枪是什么时候了,不过看着东虏方阵的疏密度,像是回到了校场上打靶一样。
博和托也觉得自己这边不能人挨人似乎有些吃亏,但火绳枪手如果人挨着人,那就别想射击了。
“保持阵型,前进!”王翊站在空心方阵中间的战车上,佩刀斜斜指向前方。
三个方阵当头压上,左右两翼又有方阵错落随行。布置在方阵之间的鸳鸯阵,保护着两门十七改朝前推进,很快便进入了最佳战斗位置,开始建设火炮阵地。
“保持阵型,前进!”王翊见到东虏方阵一动不动,心中疑惑:难道他们是要投降?还是说根本不会走阵?
眼看着明军阵列越来越近,东虏方阵中出现了些许骚动。博和托传令巴牙喇,让他们上前压阵,不要让甲兵提前放铳。
“全军停!”王翊在进入五十步的时候传下停止前进的命令。
鼓声在短暂的拖延音之后停了下来,旋即响起两声炮响,是坦克司配备的营属火炮开始发言。
博和托眼看着黑色的铁弹轰入自己阵中,各带走了五七条性命,引得阵型骚动,当即咬牙命巴牙喇压住阵型。
“主子,这样不行啊!”随行的拔什库找到博和托,满脸忧虑。他本来就不赞成用明军的战法对抗明军,谁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门道?
博和托也知道火炮射程远,若是站着被轰,显然自己这边会先行崩溃。好在明军已经走进了七十步,自己这边的火炮也该拉出来亮亮相了!
王翊端着望远镜,看着东虏拉出炮车,知道对方也要放炮,再次举起佩刀:“保持阵型,前进!”
鼓点声再次响起,如同闷雷一般,却掩不住坦克司统一的步伐声。
东虏的火炮终于发出了一声暴喝,弹丸却与火炮的大小不成比例,显然是炮药质量不够,炮手不敢用太重的弹丸。
炮弹轰在了明军阵前,形成跳弹,带走了方阵一角三五个士兵的性命。
博和托听到了阵中的欢呼,显然甲兵们都觉得这是以牙还牙的胜利。然而作为统军之将,博和托却是从心底里泛起一丝寒意。
明军遭到炮击之后,方阵后面的士兵快步补上了阵殁战友的位置,整个阵型没有丝毫骚动,其他人甚至连脚步都没有乱。
而且,明军还没有放铳!
五十步,明军的方阵仍旧没有停!
三十步,明军是要冲上肉搏么?
很快,二十步的距离上,博和托再难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而且巴牙喇也已经无法弹压住迷茫、畏惧的甲兵,整个阵型都开始晃动。
“放铳!”博和托嘶声力竭地吼道,心中却已经知道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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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七 几度战血流寒潮(5)()
鸟铳七零八落地响了起来,只有运气极好的铅子击中了运气极糟的明军。因为坦克司冲锋陷阵的传统,即便是火铳手也会穿戴简易胸甲,更别提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