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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现在我昆山县的济留仓已经满了,随你怎么办案都与本县无关了!”杨承德突然一改面孔,大笑起来,颇有些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痛快。
“谁说仓库满了,就办不了案啊?”张荏轻轻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沫,招呼左右:“来人,给我拿下。”
“慢着!”杨承德身子一晃,甩开法警:“仓库既然是满的,缘何拘我!”
“仓库是满的,但我仍有证据检控足下贪污、亏空公仓、私卖公产等罪。”张荏放下茶盏:“放心吧,皇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没人敢攀诬于你。”
杨承德胀红着脸被拖了下去,关入县牢。他很快就明白了张荏的意思,因为昆山县库大使就是他的狱友,已经被关了三个时辰。正是因为张荏分了杨承德的心,所以他之前竟然没得到消息。
除了看管库房进出的库大使,还有搬运粮食的夫役。
这些夫役拉帮结派,人多口杂。某年月日从何处运粮到某地,这么简单的事要想让他们统一口径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因为人多,杀人灭口和买通贿赂都不可能,势必也是铁证。
杨承德进了牢房略一思索,自然也能想通,但此时此刻,也只能感叹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来得太……猛烈了。
昆山县丞阎茂才却失踪了。
张荏带着都察院法警摸到他家时,却得知他从都察院御史的大举行动中得了风声,丢下一家老小,带着个小厮便装逃跑了。
张荏命人将阎茂才家搜了一遍,见果然不在家,也只得通知南京刑部发海捕文书,缉拿归案。至于阎茂才的家人,张荏并不抱希望。他知道这些人在“亲亲得相隐匿”的保护之下,绝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如果说张荏放了线,钓到了大鱼,那么奔赴各州县的御史很快发现这条线实在不够结实。
昆山济留仓一案非但将苏州府其他一州五县全部牵扯在内,还牵扯到了邻近的常州府、松江府,浙江湖州府、嘉兴府。搜出的书信往来则牵连江南高官显宦、名流名士不下百人。其中明白议论昆山济留仓案的书信涉及八十二人,书信中明确提到转运粮食以全同朝为官之情的,足足有三十六人。
这不是有黑手,这分明就是一个黑窝啊!
案子很快捅到了朱慈烺案前,因为这回被控制的官员数目实在太大,证据实在太硬。大明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又不多,但凡被抓去问话的,一看书信都在人家手里了,该招的也就招了,几乎没有抗审能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光是现在这个规模,下一步工作怎么进行?”朱慈烺轻轻敲着书案。
春耕工作可不是口头上说说的,县官要调集农具,分配耕牛,劝大户人家出来赈济,减免放宽贷款……没有县官这个润滑油的角色,整个春耕过程说不定就耽误了。
而且更让朱慈烺担心的是,一旦朝廷角色缺位,地方缙绅出来“义务”维持乡里秩序。初时或许是在帮忙,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食髓知味,谋取更稳定更长久的自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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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零 旌旗十万斩阎罗(16)()
“我是党的一条狗,蹲在党的大门口。
党让咬谁就咬谁,叫咬几口咬几口。”
朱慈烺回忆起自己读法学院时,听毕业学长们的职业感叹。当时觉得这样有悖于法律信仰,现在却由衷希望自己也能有这么一支听话、懂事的司法队伍,起码不用面对如今这高空走钢丝的局面。
为了填补权力真空,朱慈烺紧急从河南、山东,乃至于辽东苦役营中调了一批官员,充任环太湖州县的县官到吏员的各个空缺。是否能顺利度过这次春荒,就要看这些人的调度手段和施政能力了。
张荏站在朱慈烺面前的时候,颇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对眼前这个聚集天下毁誉于一身的年轻皇太子,张荏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爱。
正因为皇太子的横空出世,自己原本的仕途被硬生生截断,遭受到了人生最为黑暗的一段。
然而也正是这位皇太子,让他登上了不敢企及的高度。
如果没有甲申国变,自己的仕途顶端是在哪里呢?某个外省的按察使?或是一方提督?入部做个主事,最后混个侍郎的头衔回乡养老?
不管是哪一种,即便让他突破天际地穿上了仙鹤补服,都不可能有如今这样的耀目。
“臣都察院监察御史张荏参见皇太子殿下。”张荏行礼如仪。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了声:“坐。”
张荏道谢之后挨着绣墩的边坐下。
“这回这个案子,办得很有头脑。”朱慈烺道:“昨天京师飞鸽传书过来,都察院嘉奖你们的官员已经出发了,看来整个道院都很兴奋。”
“全靠殿下成全。”张荏道。
“不,不关我的事。”朱慈烺叹了口气:“我已经命人传书李总宪,让他将你的嘉奖除去。这个案子。你能拿到奖金,但嘉奖令没有你的份。”
张荏以前一直觉得奖金才是实惠,直到生活踏上正轨之后,他又发现嘉奖令和奖状更让人愉悦。听了朱慈烺的话,张荏的心脏仿佛被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握了一记。
“知道为什么?”朱慈烺道:“因为你的行径已经越过了一个司法官的底线……你这不是司法,而是在钓鱼。”
张荏失声道:“殿下。这些潜藏的蛀虫难道不该将他们挖出来么!”
“挖蛀虫和钓鱼是两个概念。”朱慈烺道:“区别在于你用了鱼饵。司法官是维护国法正义的,不是去试探人性的。换个角度来说,原本那人只是犯了轻罪,你却让他犯下了重罪,这个罪行扩大的结果算谁的?”
张荏脖颈上的青筋一跳:的确是这个道理,这是要处置我了么?
“听说你对法理也颇有研究,应该牢记触犯刑律所伤害的客体,不是某物某人……”
——而是社会关系!
故意杀人罪的犯罪客体不是被害人,而是人在社会中生存的权力。盗窃罪的客体也不是失窃的物和失主。而是财产关系。
从客体上分析,“钓鱼”行为并非挖掘了潜在的罪犯,实际上是侵犯了新的社会关系。
这本身就是犯罪。
张荏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如果这么说还有些抽象,那么我还要说,钓鱼与攀诬只是一线之隔。除非你们都察院能够做到办案全靠实证,不用口供和人证。”朱慈烺道。
张荏摇了摇头,不用口供和人证怎么可能?
“所以这次免了你的嘉奖令,你自己该引以为戒。”朱慈烺道:“下次再发生这种情况。我就要援引‘教唆犯罪’例了。”
“多谢殿下……”张荏再没有丝毫喜悦,也没有被免于惩罚的庆幸。反倒有一种诡异的沉重感。
“这回的案子,都察院辛苦了,其他御史我就不一一召见了。”朱慈烺面露疲惫之色:“不要专注于个案,不要只想着自己办大案要案,还是要在法理、公义上多下功夫。三大诉讼法要形成法典,还需要你这样有丰富一线经验的御史献智献策。”
“臣谨遵殿下教诲!”
张荏起身告辞而出。
等在外面的一干御史见了张荏出来。纷纷围了上去,眼巴巴地看着这位专案御史。张荏挺了挺兄,哈哈笑道:“卸职结案,真是人生快事!”
“文泉不要撩拨我等,快说说。皇太子有何令下?”
张荏呵呵笑了,拨开人群就往外走,看着一堆人跟在自己身后,心中的虚荣感登时勃发起来。直回到南京都察院的官署,张荏方才对众人说了嘉奖令已经离京的消息。众人欢欣鼓舞之余,纷纷要去金陵上好的饭庄庆祝。
张荏却拉住众人,道:“我刚才外面不说,定要引大家回来,岂是卖关子?而是还有一桩大富贵,要与诸位同僚共享。”
“这回多亏了文泉兄才办成大案,我等皆愿听你说的。”众人纷纷笑道。
“呵呵,诸位回到北京,除了偶尔巡值各省各道,还有什么机会拿到案子?”张荏道:“如今这江南与北方宛若异域,正是用人之际,若是留在南边,日后在按察使司管制地方,这才是人生真富贵。”
历来都有京官为贵,外官为贱的道理。好好的都察院本部不呆着,偏偏跑到地方按察使司任职,这不是脑残了么?众人纷纷沉默。
“以我朝官吏习性,大多是让家人在家乡置产,自己在京师当清官。咱们既然以贪赃庸蠹之官为升官之阶,你们想,是留在京师升得快,还是身在地方升得快?或许留在地方上都升到按察使了,京师的同僚还是六品七品呢。”
张荏见众人微微动心,抛出最后一枚炮弹:“我是要上表留在地方的,不拘是南直还是浙江,也无所谓官职大小。最好是一省监察,日后自己办个法学,培植后进,岂不比回京要好?”
在场这些御史都是政法学院出身,深知法律教育简单、速成,出来就是官。若是自己能够开办这学校,不求敛财,倒是能带不少徒弟出来。
虽然动心的人不少,但许多人还是碍于李邦华的情面,没有上表要求调职。
朱慈烺意外于张荏的申请调职,也看出了这是张荏的“谢罪”。不过这样做其实很明智,任何一个地方开拓时期最为困难,但取得的机会也是最大的。而且这样的表率作用,的确能够缓解江南法司不足的窘况。
在朱慈烺的新政推行中,若是没有都察院这柄利刃,结果就是完全不同。之前的江南难道没有得到部里文件?难道没有人告诉他们考成项目?事实上从上到下,都不当回事。每年审核的时候,仍旧是老一套的办法:一哭二闹三上吊。
哭,自己的辖区多灾多难,民不堪其苦。
闹,考成不公,小人结党,残害君子。
上吊者,吊在任上死活不管,尸位素餐。
这些官吏得到了地方上的支持,甚至还能搞出苏州五人事件。他们就像是一个个囊肿毒瘤,正需要一柄锋利的手术刀,将之划破,挤出脓水,剜除腐肉。
高效的都察院就是这柄手术刀。
虽然朱慈烺能够用行政命令强行调任御史的职位,但终究不如他们主动提出来效果更好。因为御史也是血肉之躯装载着七情六欲,若是强行调任,说不定还会导致他们与毒瘤的妥协。
张荏的表率,为他赢回了“苏州济留仓案”的嘉奖令,也得到了一个省的巡按职位,只是具体的省份却没有提前透露。
眼看着皇太子和他的酷吏大伤江南士林“元气”,江南士林又不能说这些人的确没有罪过,于是一方面以“百年弊政相因”作为开脱,要皇太子殿下“忌用虎狼之药”。一方面又说各州县没有了主官,农桑荒废,民生不堪一顾,要朝廷妥善安顿。
唯一让朱慈烺欣慰的是,这两年蒋德璟在淮河治理上的确没有白扔银子。今年的水患总算没有在春耕时节出来捣乱,否则真是应了“天怒人怨”一说。
陆素瑶很难理解当前的处境,在自卑的同时又有些哀怨:为何案子也办了,人也抓了,但是江南这边的局面像是还没有打开呢?
“没打开?”朱慈烺笑了:“昆山济留仓一案过去之后,整个环太湖的州县都已经换上了新政官员,这是大明最为富庶的一块了,还不够?”
“但是……殿下,报纸上仍旧是反对的人居多啊。而且东厂的报告也说:有人暗中联络乡绅,散播不稳言论,恐怕会有民变么?”
“他们是看出我兵力不足,就如我当年节节败退一样,想用地广人多来耗死我。”朱慈烺道:“只要让他们证明我在南京一无所成,而且还让江南局势糟糕不堪,我自然就得回去。”
“所以殿下,咱们的处境并没有转机啊。”陆素瑶总结道。
“有很大的转机,比如谁为这个大案负责。”
“谁?”
陆素瑶疑惑了,所有卷入案件的官员最高只追查到府一级,有什么资格承担责任?难道由南京高官来承担?还是浙江三司?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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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一 旌旗十万斩阎罗(17)()
“臣任监国,已然冒犯物议。如今有无知者直斥儿臣怀割据之心,枉屈之余,诚不知如何辩诬。本欲即刻返京,聆听圣训,然则奴变未平,弊陋丛生,东南动荡,关系国家粮税重地,生民所系,不敢遽废。故儿臣甘冒天下之非议,亦求为圣天子肃清乾坤。
“为免忠臣猜疑,宵小跳梁,臣请圣天子裁撤两京制度,以南京皇城为行宫,撤南京部寺制度;以南直隶辖地为安(庆)徽(州)、江(宁)苏(州)两省,设立三司,铨选牧民官吏,皆归北京六部所辖……”
昆山济留仓引发的江南官场地震,无论由南京大佬还是浙江使司来承担责任,都会被人以“奸党构陷”为由扯不清楚。只有朱慈烺站出来,才能将“党争”这个帽子摘掉,回归原旨:吏治不清。
承担责任就要提出解决办法,既然有人怀疑皇太子监国南京是要割据半壁——虽然这个逻辑经不住推敲,但的确有人喊了出来。那么皇太子索性将两京制度革除,北京是唯一的政治中心,南直隶分成两个省份,由北京派官直辖。
这样做,总能自证清白了吧?
……
“的确,这样做的确能证明皇太子本人绝没有另立朝廷的野心,但南中诸臣恐怕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南京六部,各寺、院、署,一应裁撤下来的官员恐怕要有两千名之多。”皓首白须的古稀老人坐在官帽椅上,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缓缓说道。
坐在老人上首的便是如今督师湖广的史可法。他从南京兵部尚书位置上调任湖广总督,明着是平调,实则却是谪官。到了武昌之后。史可法越发觉得政务难行,一方面是楚镇散兵未能肃清,许多地方已经形成了割据县城的匪帮。另一方面是湖南更有苗僮夷族,不服教化,时顺时乱。若是要发兵清剿,却苦于无兵。
山地师主力就在两湖,平日里也能尊重地方牧守之官,但师长罗玉昆事事以兵部文移为准,根本不理会总督旗牌。史可法的性子也做不到洪承畴、袁崇焕那般杀将如杀鸡的决绝,只好本着相安无事之心。慢慢消耗。
虽然本地公务不行,但史可法也没有忘记南京和天下大事。他的这位幕僚姓姚名康,博古通今,仿佛有王佐之才,是以他只称“姚先生”,以师礼待之。没有丝毫倨傲。
姚康当初写过一本《太白剑》,以唐时王巢之乱来影射时局,据此提出“联虏平寇”的国策,为史可法所认同。结果却证明东虏并非唐时的西戎,大明也没有“郭子仪”,若不是因为东虏决策失误,恐怕江南半壁也不能保全。
这事让姚康郁郁许久。对天下局势越发惜言慎重,不敢多说。不过如今江南局势对他来说却是洞若观火,因为江南士林的反应百余年来没有变化,来去就那么几招,太容易判断了。
只是皇太子殿下的反应常出人意料,着实有些天马行空。
“若是北京真的撤了南京,对皇太子而言岂非一刀换一刀?”史可法道:“有南京这个架子撑着,终究比分立两省要容易统摄。”
“老夫却不这么看。”姚康常年养性,此刻清楚感觉到自己精神绷紧。他小心道:“南京上下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