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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若愚虽然有个侄子,但对于侄子的资质却看不上眼,反倒对这个丁奥颇有青睐,闲暇时也愿意多教一些。丁奥也是待他如父,从真定行辕一回到济南,首先就是拜见刘若愚。
“你要牢记一点,咱们都是皇太子殿下的私人。”刘若愚清了清喉咙:“何谓私人?乃是至私至密之人!时时刻刻都要分清里外,该做的事就得做,不该做的事打死也不能做。”
“是。”丁奥原本话就不多,在刘若愚面前更是出言精炼,惜字如金。
“你知道?”刘若愚眯起眼睛,笑问道:“那你说说,刘肆御前失仪之事,咱家为何要出头?”
丁奥的确不知道。当时他知道刘若愚因此事去找东宫,就心存疑惑,甚至觉得刘若愚有些老糊涂。一方面自己这边是效忠东宫的,帝后那边只要面子过得去就行了,哪个身居高位的太监真把皇帝皇后当回事?另一方面,东宫摆明了是会偏袒刘肆的,甚至因此而表明一些态度,何必送到刀口上去?
刘若愚见丁奥没有反应,解说道:“殿下看似云山雾罩高深莫测,其实是个单纯少年。他胸中别无他物,只有一个澄清天下的大志。在此之下,便是一步步要走的路。他不管地上是泥坑还是石子,只是以最为有效的方式跨过去。所以他行事只有‘逻辑’,没有‘人情’。这点上啊,你看看殿下只写《逻辑》不写《人情》就明白了。”
“孩儿是在读殿下的著作。”丁奥心道:你还是没说为何要做那种事……
“既然读了,就得会用。”刘若愚道:“事情本无对错,关键是其中的逻辑关系。咱家去哭那么一场,正是捋顺了这个关系。因为咱们是殿下私人,所以要替殿下哭,替殿下笑,替殿下难过,替殿下高兴,替殿下有人情冷暖……至于是否得罪人,有用或是没用,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其他王之心、王平那些人,能想到么?他们只想到了这事做得对不对,漂亮不漂亮,却忘了‘皇太子私人’这一身份。”
丁奥听了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抓住了身为“私人”的要诀。
“但你也别以为只要真心为皇太子殿下筹谋,即便做错了事也没关系。”刘若愚口风一转:“殿下天纵之才,乃生而知之者的圣人之姿,自然是有傲气的。你看《百鸟朝凤图》,为何仙鹤能站在前头,乌鸦连影子都没有?”
“是。”丁奥心中一紧。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天才很难容得下蠢材。
刘若愚说了那么多话,也觉得累了,道:“东厂以前在魏阉手里名声不好,你行事还要谨慎小心。最好跟锦衣卫那边学学,你看他们有声音么?许多事能借警察之力的,就让警察出手,所谓间也好,谍也罢,无非就是个‘密’字。”
“多谢公公教诲。”丁奥俯身拜了下去。
“殿下虽然没有明说定王的事,却也不能轻忽。”刘若愚端起茶盏:“咱大明朝又不是没有过先例。”
丁奥应然,告辞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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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九 忽闻羽檄传来急(九)()
朱慈烺是真心没有把小孩子的一句话放在心上。只要他不死,那两个弟弟就不可能有半点机会。之前或许还有朝议的压力,让朱慈烺不得不小心谨慎,以免弄得天怒人怨。现在自己手里的军力一天天扩张,就算其他军阀联合起来,都未必能击败自己,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换言之,只是因为维护现在的制度能给他带来更大的收益,否则他甚至可以连游戏规则都一起改写。
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北直战事。
此战的战略目标是占领保定府和天津卫,因此在情报战上故意泄露了“明军以山海关为目标”的虚假消息。只是洪承畴还没有对此做出明显反应,为了避免被他试探出来,所以东线的近卫二营仍旧以防守姿态面对清军。
西线的近卫一师更加展现出近代军队的优势,在野战和攻城上皆能大出风头。
在冷兵器时代,士气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为了提高士气,从古至今有各种手法,比如爱兵如子,比如同甘共苦,比如屠城大掠,也比如信仰教育。东宫有训导官和道士,以传统美德和宗教导引双管齐下,辅之以现实利益、集体荣誉、个人激励……士气高昂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崇祯十八年八月二十一,近卫一师第一营攻克庆都,如同匕首直刺保定的心脏,从斜后侧威胁清军后路。现在就连朱慈烺都不知道萧陌会怎么走,是直接攻打保定,还是斜向进攻洪承畴、阿巴泰的主力部队,汇合余部歼灭敌人有生力量。
这个时代的技术不允许在作战室里定下完美的作战计划,所以前线将领的作战能力无比重要,几乎每一份军令里都会写清楚作战目标。但在最后都得加一句:有临机决断之权。
萧陌性格沉稳,但在看到机会的时候又会决然出击。这两点结合,使他决定放弃了保定城,转而将洪承畴的大部队视作目标,在庆都略作休整之后,率兵朝东南赶去。
王翊并没有出现在庆都之战的战场上。他和他的旗队受命留在唐县整编。补充新兵。两次跳荡之功给王翊挣来了上尉百总的衔职,手下兵士也因功大小转为士官和军官,搭建新的组织框架。
与王翊同村参军的张二狗还是个火兵。因为火兵也参加了攻城战,跟在战斗兵后面提供战斗辅助,所以功劳是一样的,但要想转官身就得排在人家后边了。
张二狗其实也不想转官身。虽然银子多一点,面子大一点,但谁都知道在新军里当官是个风险活。其他军镇的军官临阵都喊:“给我上!”而在东宫军中,但凡这样的喊的军官都在战后被免职调任了。
东宫军中。只能听到一句话:“弟兄们,跟我上!”
百总、旗队长,是死亡率最高的基层军官。
在近卫一师,因为刘肆的先锋模范作用,所以千总官也得亲临一线。只有到了营官一级,才算是可以理直气壮地在阵后调度指挥。
“你也是进过学的,早点考张文凭出来早就可以转官了。”王翊并没有因为肩上一杠三星的肩章而放弃这个同伴,只是也算看出来了:这二狗就是胆子小。拖了两三次尸体,现在见到死人还是会怕。
张二狗沉默良久。半晌才道:“辅臣哥,我想回家。你看你都当官了,能放我走不?”
上尉可不是小官,如果因伤不能继续打仗,可以转到巡检司系统为军事主官。若是落下残疾,还可以优先转为县尉。
“就是师长也未必能放你走。”王翊不由有些烦躁。道:“当初要来投军的是你,现在要走的也是你。你现在走了就是逃兵,非但抓住了要砍头,家里也要受拖累。”
战兵家里能免一半的田税,这让张二狗颇为动心。
同时也十分闹心。
因为家里知道张二狗投军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不舍,反而还请人写了信,让他在军中好好干,争取当个官儿。无论是士官还是军官,地方上都会给他们家的门楣上插一面红旗,虽然不顶事,但在乡里却是极大的面子,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这与二狗投军的初衷完全相悖,他可是为了惩罚爹娘偏心小狗子才来吃这个苦的。
“咱们一批进来的人,你看李京泽,那个傻大个,现在都已经是上士官了。”王翊道:“整天拿着竹鞭和哨子欺负那些新兵,多带劲!”
“没意思……”张二狗垂下头,道:“我现在就想回家种地娶大妮。”
“看你这点出息!”
王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转而又想起了黄家师姐的面庞,声势为之一挫。
“王百总!”一个熟识的探马快步找到了王翊,大声喊道:“有急事!”
王翊望了过去,又看了一眼张二狗,见二狗如蒙大赦一般跑了,恨不得追上去补一脚。他朝那探马走了过去,问道:“什么急事?”
那探马喘了口气,道:“这事我不该跟你说,但你得知道!”
“啥啊?快说!”王翊催道:“咱能卖了你么!”
“倒马关前日易手了。”那探马道:“是蒙古鞑子,少说也有三五千人,像是冲着唐县来的。”
王翊心下一跳,脑中迅速回忆起当日军议上的地形图和沙盘,沉声道:“八成是来唐县。蒙古鞑子多骑兵,去阜平那种山地讨不到好。”
到了唐县,即便没有攻下县城,也能截断唐县到庆都的通道。唐县是伤员安置点,县里有三个大的军医院,一直在收容前线运来的伤员。而且工兵营日后也要以唐县为基地,修筑保定府的各条道路,现在已经运了不少砖石工具来。
“这事我们探马营得先通报营部,或是当地驻防主官,你两头都不沾,但又是城里军衔最高的……”探马解释道。
王翊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他的解释,挺直腰杆:“营部那边有人去了么?”
“有。”
“那就没事了!”王翊沉声道:“兄弟受累帮我传个消息:本官发现有蒙古大军迫近唐县,据战场纪律,统筹抵抗事宜。所有尚能战斗官兵,即刻返回驻地,等候军令。”
那探马略一犹豫。道:“这得军令部的人才能传吧……”
“这不是军令,只是消息。”王翊推了他一把:“我这就去找军令。”
王翊手头只有一道军令:驻留唐县整编操练本部曲,尽快形成战斗力。
因为这道命令实在基础,局这一单位又太小,所以连“临机决断”的授权都没有。
严格来说,除非遭遇蒙古大军,否则王翊根本没有权利组织大军出战。
“你们都在想,刚才那消息是真是假?”
王翊在县城外的临时校场聚集了全局两百人。那里有个高台,是萧陌检阅第一营时用过的将台。
下面的士兵平视前方。不动不摇。
“我可以告诉你们,”王翊朗声道,“是假的!”
为他传话的探马惊讶地抬头望了王翊一眼,却没说话。
“大明官兵,时刻都当准备着战斗!虽然这消息是假的,但如果有人因此懈怠,就是辜负了朝廷和殿下的厚望!就对不起你们吃下去的军粮!”王翊大声道:“从宣布集合到集合完毕,全局一共二百十六人。一共花了四十六分钟!如果真有蒙古大军来了,还能指望你们么!”
众兵士心中惭愧。校场上一片静谧。
几个参谋心中暗道:现在是休整时期,兵士四散,哪有那么容易聚拢的?你这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
“所有人听好!现在有一支蒙古骑兵从倒马关过来了,立刻进入战斗准备!有敢怠慢者,以不服操训治罪!”王翊大声喊道,精锐的目光设想那几个参谋:“全军。开始行动。”
王翊没有军事指挥权。但是有作训权。如果真的发生战情,他可以以军衔取得战场指挥权,但在这个消息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他却没有调动部队的权力。将一切伪装成军事演练之后,就合乎军法了。
所以军法官面无表情。对于王翊的折腾没有任何表示。他会将这些记录在案,但显然是符合军法规章的。
作战参谋上前道:“百总,是否要知会县衙,进行协助?”
“可以。”王翊道:“就说有真的大军即将攻城,让县令也紧张一下。”
“这……不会有假传军情之误么?”参谋犹疑道。
“出了事我担着。”王翊道:“这种事,多预防总是好的。”
“百总,我部只是在此驻留,并非驻防,恐怕有些不合适吧。”局训导上前道:“涉及民生,若是引起恐慌就不好了。”
“假消息引发的恐慌,总比真消息引发的恐慌好。”王翊正色道:“多恐慌几次,就可以处变不惊了。周训导,县衙那边就交给你了。”王翊望向作战参谋:“张参谋,防御方案正好拿出来用用,唐县地图准备好了么?”
“我军只是驻留,不是驻防,哪儿来的地图……”张参谋辩解道。
“速度立刻马上寻找熟悉地形的当地人为向导,着手准备地图。”王翊快步走下将台,斩钉截铁道:“我要三千骑兵能够通行的可能路径,能够过夜饮马的驻屯点,以及三个以上适合以少战多的伏击点!参谋队如果做不到,我肯定会向上面反应的。”
张参谋吞了口口水,不敢迟疑,立正行礼执行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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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十 忽闻羽檄传来急(十)()
唐县地处保定西南,在太行山东麓,紧邻大茂山,也就是此时的北岳恒山。此地素来有“七分山,一分水,两分地”的说法,全县多是山地,并不适合骑兵作战。因为特产花岗岩和大理石,所以更为工部看中。
“地利人和在我,蒙古鞑子要想攻占唐县显然不可能。”王翊站在临时制作的地图前,竹鞭点着圈出来的骑兵驻屯点和伏击点:“这些地方立刻派出探马打探,尤其是驻屯点,如果有必要可以直接破坏水源。”
众参谋听了面面相觑,暗道:你还当真的来?
王翊扫视一周,道:“你们可有何建议?”
在参谋队中,虽然参谋军衔一样,但作战参谋的地位更高些。张参谋道:“鞑子夜战不如我军,如果能够探知其驻屯地,大可以轻兵精锐加以袭扰。”
这是总参谋部统计出来的数据。蒙古和满清军中夜盲率远高于明军,甚至高于汉军旗。如果考虑到不同民族之间的饮食习惯不同,这个数据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王翊点了点头,道:“还有。”
众参谋紧盯着地图,不知道这位主官还想听些什么。
王翊等了一会儿,问道:“蒙古鞑子为什么要来北直?”
一干参谋脸上发绿。
——这不全都是你臆想出来的么!
他们心中呐喊道。
王翊却没有这份自觉,自顾自道:“我以为,这是东虏与蒙鞑再次联手。放在眼前,就是为了保住保定。所以这支蒙鞑不会是为了攻城拔寨来的,他们也没那个能力。我以为,他们在出了山地之后。必然化整为零,骚扰我军粮道才是目的。”
如此非但能够打击前线明军的士气,也能以战养战,掠夺财富。这符合蒙古人的战争思维。当年蒙元占据了天下,也没想过要发展城市,而是希望把整个华夏大地变成牧场。这就是其民族性所致。
众参谋微微点头,表示这还算设计得离谱。如果说一支蒙鞑三、五千人的大军带着攻城器械来打唐县,这比志怪传奇还要不靠谱。
“所以我们非但要守住唐县,更重要的是不让他们随意散开,否则日后北直大地上的鞑乱更难清剿。”王翊道:“关于这点,诸君子有何建言?”
“百总,”张参谋忍不住道,“这个演练设定有些问题。我军实际战斗兵力只有一百数十,无论如何不可能正面对敌三五千众。”
“要是设定永远都是我军占优。那还要演练干嘛?”王翊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诸位都是读过兵书战册的。名将与庸将何以差别?庸将只能打赢必胜之战,而名将却能在绝境打出漂亮的胜仗!”
参谋们大多比较理智,不太会被王翊那半生不熟的名将理论征服。
“整兵出发,进山拉练!”王翊道:“张参谋,通知周训导带领乡勇、巡检、警察一道布置城防,防止蒙鞑偷城。”
张参谋无奈应诺。
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