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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械、乃至火药的确切地点,要想混进去却没那么简单。
再等等吧。
左守义把玩着从满清军官身上收缴来的铜印,收敛气息,仿佛整个人都融进了黑夜之中。
……
左守义并不知道,这队看似普通调防的正白旗甲兵,其实是多尔衮派去“护送”洪承畴母亲前往北京的护卫。正是因为洪承畴动辄以母亲舟车劳顿、不堪远行为借口,才刺激得多尔衮亲自派人来“接”。
这么一支人马凭空消失之后,多尔衮首先怀疑的就是洪承畴为了不让母亲入京为人质,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这些清兵葬身某处。
多尔衮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此人能力强,够忠心,与军中大佬没有半点关系,尤其是跟洪承畴毫无瓜葛。而他偏偏又在兵部任职,只要找个由头将他发往前线,暗中调查,正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此人正是宋弘业!
宋弘业出狱不过三天,就找到了投毒“凶犯”,铁证凿凿。而且从那以后,满城水井中的投毒事件销声匿迹,这让多尔衮颇感欣慰。在获得了赏赐之后,宋弘业有了新宅子和新老婆,不过他扑在工作上的时间却更长了,甚至在内务府单独开了一间职房,连带被褥都搬了过去。
这种态度让多尔衮更加满意,相比龚鼎孳那些上了朝就几乎不见人的文官,宋弘业足堪为汉官表率。
唔,差点忘了,他早已经是旗人了。
多尔衮暗中提醒自己。
崇祯十八年七月中,宋弘业带着五六个家丁,骑着马骡,赶到真定府拜见阿巴泰和洪承畴。他名义是代表兵部前来核查军械储备的,是个不可能得罪人的肥差。
有哪个前线将领不希望多领点军资?就算自己用不掉还可以卖嘛。
宋弘业磕头叫阿巴泰主子,见了洪承畴也是毕恭毕敬,更博得了两人的好感,痛快地给了手书,允许宋弘业带人出入各处严密防守的库房,清点军资。
宋弘业自己带来的人是铁定没有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阿巴泰和洪承畴派去保护宋弘业的护卫。这些人一方面要保护侍郎大人不出意外,同时也要监督这个包衣不会暗地里动手脚,让主子陷入被动。
然而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宋弘业本人就是明军最大的眼睛,只要通过几个不起眼的小记号,就有一支三十人的精锐随时策应他进行动作。其中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让特侦营干掉那些护卫,然后冒名顶替。
不过如此一来,宋弘业也就没法再回到北京当眼睛了。
两厢权衡之间,宋弘业举头望明月,一副思乡情深的模样,心中却寻求着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的这番做作,全都落在了角落里的一双眼睛里。
那是洪承畴派来端茶倒水暖床伺候的婢女。平日看似清纯无知的小婢女,而此刻的双眸中却闪现出狡黠冷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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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二 忽闻羽檄传来急(二)()
朱慈烺接到宋弘业和左守义的密报之后,终于意识到这个时代的特种作战还是过于简陋。
不同于后世特种部队可以堆积火力,现在的武器技术决定了人少火力必然弱这一局限。所以左守义这么长时间的训练,结果只能在野外下下冷刀子,这多少与设想中的“外科手术似精准斩首”大相径庭。
不过,如果能够把握机会,破坏清军的后勤系统,适时发起反攻,肯定能收到极好效果。
朱慈烺给宋弘业的回复只有四个字:“注意安全。”
后勤对前线的影响有一定的延迟滞后。比如按照明军的后勤制度,如果被人断了后路粮道,前方军队的存粮也够吃半个月的。只要能在五天内重新取得粮道的控制权,几乎不会受到明显影响。
然而明军的后勤体系是朱慈烺根据现代物流理论进行改进的,以多点续存、就近转运,取代了屯粮一地的旧式思维。如果洪承畴没有吸取松山之败的教训,仍旧将大军粮食屯在一处,其结果别说支持半个月,只要消息一经泄露,军心立刻就会动摇。
洪承畴的确没有想过分散屯粮这种方式,他吸取教训的办法是派了更多的士兵保护粮台。这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选择,一方面是合适的屯粮地难找,另一方面是多个屯粮地就需要更多的士兵分散保护,在传统兵家看来是浪费兵力的愚蠢行为。
如果从人力资源角度分析,屯粮点多了之后,负责人的等级也就下降了。谁都不敢相信一个把总能够和副将具有一样的能力和责任心。
东宫的条例化建设将这个问题消弭于无形。无论是少尉还是少将,无论他们的自发责任心有什么区别,都必须要严格遵照条例办事。事实上。朱慈烺只需要听话守规矩的人,至于是否具有高度责任心,这属于锦上添花的范畴。
崇祯十八年七月十八日,真定行辕召开军议。大都督府四总部和近卫第一师、近卫第二营的参谋们都到会讨论,最终决定在十八年八月发动夏季攻势。战略目标是收复保定府和天津卫,彻底粉碎清军天保防线。
之所以朱慈烺此时敢一反常态,做出如此大的动作,是因为这场战争有两个点已经被撬动了。
首先是吴三桂在孔有德“投降”之后,对于是否继续给清廷卖命有了怀疑。相比大明罪人孔有德,吴三桂简直就是个爱国青年。他无非就是放了清军入关。但那时候主要敌人是闯逆,最多算是决策失误,被狡猾的建奴欺骗,并不能算是卖国投敌。
入关之后,吴三桂一直与闯逆作战,拒绝与朝廷官兵对抗。这也是总所周知,所以只要买通言论,未尝不能减罪。
吴三桂最初以为清军兵强,席卷天下易如反掌。如今看来,清军其实也强不到哪里去,相比明朝源源不断提供的国力支援,清军根本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照吴三桂看来。入关之后三到六个月内如果无法打到江南,就应该主动退出关去,休养生息,图谋再来。
而满清权贵就像是咬到了肉的狼犬,死活不肯松口,其结果就很难说了。
“本王在关外时,曾听说过一个故事。”吴三桂坐在军中大帐,座下十余将校,都是吴家的老人,也是广宁军的骨干。
“有个屠夫晚上回家。路过一片树林,觉得很累,就将没卖完的肉用铁钩挂在了树上,打算明日一早取了再去城中叫卖。”吴三桂缓声道:“谁知他第二天早上来了一看,树上哪里挂的是肉?分明是一匹狼。”
“原来那狼被肉气引了过来。跳起来吃肉,却不想被钩子钓住了嘴巴,肉没吃着,反倒给那屠夫送去一张好皮。”吴三桂说完,自己先笑了。
看到王爷发笑,众将纷纷跟着捧场,心中已经如同明镜一般。当初的大明就像是那个愚蠢懒惰的屠夫,轻易地将国宝挂在了树上。满清就像是那头贪婪的野狼。而钓住满清的铁钩子,就是关内的富裕江山。
这则故事只是说清廷应该放弃关内,以免战线拉开太长,兵力不足被人击溃。而最后那饶有深意的笑声,则是告诉众人:爷不伺候了。
吴三桂当然希望能够重回辽西,那里是他的根基所在。尤其是这回满清如果退出关去,内部势必会有动荡。所谓奴强主弱,随着顺治一天天长大,这份动荡最终会演变成内讧。这无疑给辽西将门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打回辽东去。
不过明廷估计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当前得立足陕西,到时候带着陕西一省回到大明,非但不是罪人,还是功臣。如果运作得当,说不定还能效仿黔国公沐氏,世代永镇陕西,不比封王差。
只是吴三桂很难想象,曾经不奉命不出京的锦衣卫,现在竟然会将触手伸那么长。他入秦之后理所当然要招募陕西本地人作为幕僚,这些人多是不得志的读书人,无所谓效忠大明、大顺、还是大清。谁能想到,锦衣卫已经收罗了这样一批读书人,有些还是当年被皇太子裹胁的被害人。
这些士子人投入清军幕府之中,虽然不得信用,也不见有人待之高位,但军中朝中往来文书多是这些人誊抄,乃至起草,绝对是一手消息。很多文件直接就抄写两份,一份发往北京,一份发往锦衣卫。
后世传得神乎其神的锦衣卫,最早就是仪仗队、亲兵、打手……后来增添了侦缉的权力,也都是奉旨办案,随着朝中风向偏转。在大明二百七十六年中,能够保证锦衣卫独立,不受东厂中官指使的锦衣卫指挥使,屈指可数。
朱慈烺最早知道真实的锦衣卫竟然如此窝囊,着实郁闷了许久。
现在这种广伸触手、传说一般的锦衣卫,一者是朱慈烺先知先觉,有心扶持。另一方面也多亏了徐惇。这种天生热衷潜伏在阴暗里,刺探所有人**的性格,并非正常人会有的。
正是锦衣卫陕西所的努力工作,吴三桂的思想动态很快送到了朱慈烺手中。锦衣卫和总参军情司对此情报分析认为:吴三桂有不臣之心,但要他改旗易帜并非易事。
吴三桂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物,从来谨慎怕死。或许因为这种天赋,历次大战中他都能逃脱。虽然害死战友无数,但自己总是安然无恙。想想当年他领着不足三十骑家丁,勇闯清军大营搭救父亲吴襄,谁能想到前后竟是同一个人。
清廷此时若是再从西线抽兵,倒是可能刺激吴三桂直接改旗易帜。而山西的情况也不明朗,多铎还在苦苦寻觅强渡滹沱河的办法。所以多尔衮无法集中所有兵力攻打北线,除非他愿意将到嘴的肉吐出来。
即便多尔衮真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朱慈烺还有第二道保险。
辽东。
陈德部已经做好了渡海准备,第一批三千人将在八月初乘船东渡皮岛,建立寨堡。次日会有第二批登陆部队在参谋长魏云的带领下登上鹿岛,建立观察哨。随后由远而近占据辽海诸岛,囤积资源,接纳辽民,开展对辽东的军情工作。
如果多尔衮真的举全族之兵要在北直与朱慈烺决战,陈德就会立刻攻打旅顺、宽奠、拔除朝鲜境内的清军驻点,继而一路北上,直捣沈阳。
“如果建奴连老巢都不要了呢?拿关内的土地换辽东那种穷乡僻壤,他们不是还赚了么?”有人低声发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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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三 忽闻羽檄传来急(三)()
演义中常有某智多星掐指一算,斩钉截铁道:“我料此人必当如何如何。”
这已经成了家塑造智谋之士的常用手法。固然不排除有人天赋异禀,见人一面便能推算其品德秉性。但更多的情况还是运用分析手法,推测此人的心理状态和习惯,从而获得一个可能性最大的选项。
在是否放弃沈阳的问题上,只看多尔衮一个人是不行的,还要看整个满洲族的群体心理。
满洲族本是南下的通古斯人种,后来迁徙到了大明建州卫,为了获得一个合法居留的身份,便冒称是金女真。
这支女真在与辽东真正的金国女真部落征战数十年后,为了获取民族认同,更是将女真化贯彻到底。奴儿哈赤建立了“大金”政权,正是出于这等考虑。
也因此,这个女真部落对于女真传统是十分轻视的。他们也如同其他女真部落一样以渔猎为生,但更善于学习其他部落的先进文化。先是从野人时代进化到了部落时代,后来又学习蒙古的兵民一体,由努尔哈赤创建了八旗制度。再后来赶上李成梁的“以夷制夷”,学到了明军战术、军制,以及筑城。
建州女真与其他女真的最大区别,就是会筑城而居。
这无疑增加了人民在恶劣自然环境下的生存能力,也保证了他们在与其他部落交战时占据上风。满人对城池的崇拜因此而起,只有建立属于自己的城池,才有安全感。这个习惯延续到他们入关之后,修建“满城”独居。
虽然他们重视城池,但因为文明程度太低,所以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城市群落。因为技术水平太低。所以在攻城、守城方面只能被明军嗤笑。在大明最为没落的时代,明军对建奴闻风丧胆,但只要凭城而守,却能坚持经年。
沈阳城是大明在辽东的重镇,最初并不如辽阳那般吸引人。努尔哈赤看中了沈阳的战略位置,不顾众人非议。从东京(辽阳)迁都沈阳,定名为盛京。满洲人三代居住此城,已经将之视若己物,要说放弃哪有那么简单?
朱慈烺更是从后世满清所作所为加以印证。即便到了康雍乾三代,满洲人在关内的统治已经彻底巩固,可仍旧坚持柳条封边,不许汉人去满人故土。更别说顺治年间,满洲人一直做好了退守关外的准备。
所以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一旦辽东震动。满洲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若是黄台吉还活着,或许能够顶住压力。然而多尔衮并没有他哥的威信,顺治更只是一个孩童,谁都镇不住归家心切的大军。
“战争没有百分之百的事。”朱慈烺道:“虽然多尔衮死活南下的可能性极小,只要有人提出来了,咱们就不能不重视。”明人如此想,就不排除满人也有这样的想法。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谁都不知道历史会不会脑抽让它成为现实。
“所以各县巡检司五中抽一。组建巡检营,作为后备。”朱慈烺道。
巡检司负责县境安全。大县数百,小县数十,兵员来自新兵营中被淘汰的新兵,属于现役编制。朱慈烺临时搭建起这么一支后备军,并不指望他们在战局不顺的时候扭转乾坤,而是用来转移军资、百姓。维护大军南撤的道路通畅。
“巡检营的设立与战事不相关联,总参拟定人选报兵部发文。”朱慈烺道补了一句。
崇祯十八年夏,夏季攻势进入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中。安南运来粮食留了一半留作军粮,剩下的主要运往山西、河南,最大限度救济百姓。反倒是山东在充分利用地利之后。勉强能够用红薯玉米等半粮充饥,基本维持在生存线之上。
……
“郑爵爷别来无恙,别来无恙。”一个中官打扮的人物远远就朝郑芝龙作揖行礼,喜笑颜开,道:“这些日子咱家住的小院就听着喜鹊在那儿叫。咱家就想啊,多半是有什么喜事了。这不,爵爷竟然玉趾亲临,实在是大大的喜事啊。”
“吴公公客气。”郑芝龙笑着对吴清晨还礼。
郑芝龙十八岁跟着舅父下海,并在澳门受洗,成为天主教徒,教名尼古拉斯。虽然他的人生充满了传奇色彩,而如今他的确是东海上最有力量的大人物,但他却不一个枭雄。
枭雄能够为了十倍的利益铤而走险,为了百倍的利益孤注一掷。郑芝龙却是个望风使舵的人,本身没有任何坚持,只要利益够大什么都能卖。局势一旦有变,翻脸不认人。
吴清晨作为刘若愚的心腹,去年就奉命南下入闽,联络郑芝龙,希望郑家的船队能够分一些北上勤王。皇太子许以爵位、人口、土地,甚至变相承认了其长子郑森的地位。这样优厚的条件之下,郑芝龙都没有松口。
因为他实在不看好一个不足弱冠的皇太子能有回天手段。
直到东宫军连战连捷,用《皇明通报》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