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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悲歌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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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二叔奇了一声,说道:“愿闻其详?”

    归云回忆道:“估约是十日前,贫僧正在寺中修习本寺‘大佛’拳法,适逢瓶颈时,方丈师兄突差遣沙弥小僧到贫僧禅房,要贫僧速至大雄宝殿与内寺诸僧,接引两位大香客入寺下榻,贫僧当时心中便纳罕的很,问那小沙弥道:‘是什么样的香客值得方丈花费恁大的气力,来接引欢迎?再说我凌云寺本就是与世无争,礼佛悟道的空门净地,这样躬迎红尘中人,岂不是有损道行,利欲熏心了些?’小沙弥听了贫僧一番话倒也不假诡辩,只是合十向我行礼道:‘师叔不必对小僧说些如此高深的禅机佛锋,小僧只不过是给方丈传话的小和尚罢了,师叔若有疑问,还请速去大雄宝殿,与方丈大师言语清楚的为妙。’贫僧一想也觉小沙弥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便披了袈裟,穿了僧鞋,投大雄宝殿急急而去,力争与方丈引理据法的理论一番,待贫僧到了大雄宝殿之后,才发现大雄宝殿金身大佛前,已是满满当当站齐了本寺有德有望的高僧禅师,贫僧只觉与这等高僧大师们同堂共列,着实惭愧,只盼早一分与方丈理论议定,早一分离开这等怒目金刚之地为好,当即也顾不得恁多礼仪规矩,只一声大喝向方丈师兄道:‘方丈师兄你素来处事严谨,道行高深,怎么此次却做出了这样躬迎红尘,与我佛门相违的事来,方丈师兄,依小僧来看,你这次行事可是糊涂的紧了。’”

    “方丈须发皆白,佛法比贫僧悟透的更是不知要高出百倍千倍,听了贫僧言语只绽颜望着贫僧微微一笑,贫僧目光与方丈师兄相触,心中很是惭愧,顿悟适才言语着实有些无礼,只听方丈清音道:‘归云师弟,这两位施主可并非尘芥中一般的凡夫俗子,他们此次专程入川莅临我凌云寺,一是歆慕我凌云寺武学源远流长,英才辈出,特借地一游。二来便是带了许多香火钱要重新修缮我凌云山中凌云大佛,归云。’方丈语音一戛,向贫僧唤道,贫僧脸色一红,回道:‘方丈师兄,归云在此。’方丈微笑接道:‘你来说说,我凌云大佛,缘何而建,缘何而铸,缘何久弥兵祸无恙,而流传至今?’凌云大佛的历史来头贫僧还是稍知一些,即回复道:‘凌云大佛是我凌云寺开山鼻祖海通禅师所造的。海通禅师心怀慈悲,慈航众生,见我凌云山下三江汇流,碧波汹汹,对百姓耕作生息甚是有害,而又怜悯苍生劳苦,只得捐躯化缘,得来的微薄财钱,用在了建造大佛的身上,待大佛竣工之时,以水利地理等诸般道理,便可化解凌云山下三江洪灾,如此就可保得百姓众生安居乐业,耘粮耕籽了。虽海通禅师人微力简,坐化圆寂之时大佛尚未杀青竣工,但这一份心肠胸襟却真是得了我佛嫡传的了。’方丈听了贫僧之言,笑容一敛,肃然说道:‘海通禅师修建大佛是无量功德,难道那两位施主意欲重塑大佛金身便是不值一晒的俗人之为了吗?我等空门中人,释家信徒,自是不能有违我佛教义,心羁红尘,六根不尽,但俗尘中鲜有清高之士,我们就不该以礼相待,堪视为与我等一样不沾红尘的清修有为之人吗?’”

    “贫僧不想方丈师兄佛性玄灵,几近大道,心中又羞又惭,结舌道:‘方丈师兄远见卓识,小僧听方丈师兄一番言语,如闻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小僧真是愚昧,浑不知方丈师兄良苦用心,方丈师兄若要责罚,小僧归云绝无二言。’方丈听贫僧这样说来,白眉慈面间才稍稍现了些莞尔之色,只是和颜对贫僧说:‘责罚一事也就罢了,归云你毕竟心皈我佛,可称可赞,只是心思言语,耿直无他了些,这样也未必不好,这样吧,你立刻与归空师弟下到山门,迎接两位红尘逸士,这可再无异言了吧。’贫僧听方丈师兄不加责罚,便道了声谢,与归空师弟速行下山去了,归空师弟木纳少言,与贫僧相较,更是一名大大武痴,武功无论造诣、功力都是贫僧比不得的,贫僧在山门与归空师弟相侯半晌,闲聊言语三句倒有两句离不开拳术怎怎,内力云云,正困乏间,忽见山道丛莽之间,蜿蜿蜒蜒一线长蛇般来了一列行人,贫僧心中暗忖,这大约就是方丈师兄说的香客了吧,便与归空师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领头行客身前,微微躬身,念佛合十问道:‘阿弥陀佛,敢问这么多施主前来蔽寺,是为修缮大佛一事而来的吗?’领头行客施主愣了一愣,随即爽朗大笑道:‘凌云寺高僧们的消息可真是灵通,不错,便是我们来贵寺礼佛修身,顺便捐些香火钱来了,敢问大师佛名号讳。’贫僧谦逊道:‘贫僧佛号归云,这位是贫僧师弟佛号归空。’那施主一拱手,一副皮囊虽生的大刀阔斧了些,但神态却甚是从容豪迈,想来还真有几分脱俗之气,他说:‘在下姓李,草名一个顺字,那位是在下胞弟,单名一个康字。’”

    “贫僧便与归空师弟领着他们百八十人入寺相见方丈师兄,方丈师兄只与那两位施主寒暄几句,便令我们一干大小僧众引领他们在寺中下榻安顿,大施主和小檀越你们有所不知,我凌云寺虽是一座数百载的风雨古刹,又有九峰环绕,但地界着实不大,他们百十来人带的行李包裹繁多,将我凌云寺客房住满,我寺中僧人又腾出些僧房让与他们相住,但他们人数仍有多余,最后实在无计,只好向凌云寺左近乌尤寺借了些客房安顿下那些施主住下才算了事。”

    赵襄听归云滔滔不绝,不禁插口道:“恁多人远道而来上香供佛,贵寺中就无一人一僧感到略有不妥?”

    归云叹息道:“阿弥陀佛,我们空门中人本分老实,一心向善,怎会有人怀疑为我佛重塑金身的居士们是否善恶?更何况这种大事连方丈师兄也没有半句猜忌,像贫僧这等佛门小僧纵是心中有疑虑的念头,又怎会有置喙的胆子?不过我那归空师弟倒是卓有眼光,贫僧与他一同上山之时,他便暗向贫僧提醒,说那李顺、李康两兄弟,双目炯炯,神清气沛,不仅是练家子,更算得上是能在江湖上行走立锥的高手,贫僧听得漫不经心,心中想道,纵是武林奇人,与为我凌云大佛重塑金身似也并不相悖,更连向方丈师兄提也未提起过,唉,想是我那归空师弟也忘了向方丈师兄提及此事,否则也不会后面这一些祸事了。”

    赵二叔与赵襄听到此处,不觉一齐失声惊道:“难不成,贵寺的三船经被这一干上香供佛的香客给窃去了?”

    归云笆斗般的肥头沉沉垂下,面色更是犹如火烧过一般,许久许久才有丝丝蚊豸似的细音自归云两掰厚唇中传出:“为首那两名施主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盗走我凌云寺三船经拓本,虽只是拓本,但与三船经真经也相差无几了,后来方丈师兄发现两位施主携经而逃的时候,已是天色破晓,急忙令我等弟子下山去追,但川中自古多山,且地势险绝,山路萦环,岔路遍地,又哪里能追的到?又亏归空师弟向我提醒说,那两位施主横闯藏经阁打伤护经弟子的武功邪门的很,细细观察分析之下料定行凶之人必是在连云帮中身居要务的人物,即便不是连云帮帮众与连云帮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不比寻常,贫僧当下听了更是不敢怠慢,全全告知方丈师兄,方丈师兄听了也是面色凝重,默然不语,在僧房中踱步半晌,愁眉不展,慢慢说道:‘归云师弟,你说那两位连云帮的施主窃去了三船经会怎生逃跑,掩过我们在川中耳目呢?’贫僧对外界不说人文地理,就连地名也知之甚少,只能惭愧道:‘回方丈师兄,小僧归云对红尘三千繁华世界几乎无知,还望方丈师兄指点数言,令小僧醍醐灌顶。’方丈师兄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道:‘连云帮那二名施主,无论怎么远行近藏,最终必会经过九衢要冲,湖广襄阳城。归云师弟,我已先令一班俗家弟子去探明那两名施主的脚步行踪,你后去一步,快快追上那两位施主的步伐讨回经书便好,千万不要与人贸然动粗,结下无端的冤仇。’当下又告诉贫僧如何赶路,如何疾遁蜀门,如何最快赶到湖广,在襄阳城哪方哪向阻截两位施主,用怎样言语规劝两位施主向善戒盗的法子。贫僧记性太差,方丈师兄耐心向贫僧教了三遍,贫僧才牢牢记住,不想马不停蹄,披星带月赶到襄阳城时,还是晚了一步,这八条人命,八位施主身遭横死,多少有贫僧的责任在其中,况且我凌云寺镇寺之宝三船经仍在他手,尚未夺回,本寺武学极有可能外泄旁露,不传之密更可能路人皆知,唉,如若当真如此,我归云岂不成了凌云寺千古罪人?如若当真如此,贫僧也就只有一死谢罪,下到十八层阿鼻地狱愧对凌云寺开山立派的列祖列宗了。”

    归云后话未继,突听赵二叔一声惊呼,只得将嗓头酝酿好的大片话语咽下腹中,抬头来看,只见赵襄侧耳听他言语不知不觉间竟双眸紧闭,薄唇乌青,似中了极强的寒毒攻心一般昏死过去了。

第8章 封毒() 
赵二叔真元尚未复原,不能向赵襄引渡内力,驱除其体内顽毒寒气,心中自是焦急,情急之下不由分说,竟一手捧着赵襄后脑勺,一手运力,来揉赵襄“人中”穴位。而赵襄却面目如裹严霜,唇弯乌色欲透,片晌分毫不见好转。归云本就盘膝坐在地上用功叙事,内功复回速度较赵二叔相比,更是快些,此时潜移默化间,功力业已重组恢复了三四层,见赵襄昏死,颜色可怖,只凭一念想也未想,便将充盈右掌的先天正气一股脑拳拳自赵襄“背心”要穴输入,又以掌为援,稍贴赵襄肌肤,凭至阳之劲与赵襄体内邪乎寒毒相互征伐拉锯。

    归云一己薄力虽不足以将赵襄体内寒气完全蒸发逝化,但占一时上风,保其一时无碍平安却是不在话下。

    赵二叔眼见赵襄逐渐面有人色,脸庞间惨色稍退,不觉对归云又是一阵感激,心道:“看来这位大和尚真是个不谙世事,满腹仁慈的得道高僧了,赵二啊赵二,你看你方才对别人是怎样的粗蛮无礼。甚至还疑神疑鬼,将这位大师当作虚情假意的恶和尚,真是该死,该死。”

    凭信自己神游瞎想,突听归云缓缓说道:“大施主,这位小檀越的体内顽毒贫僧也无能为力。不过,这位小檀越对贫僧几近可说有救命之恩,贫僧若有一分力气在,必会保小檀越少受一分寒毒蚀体之苦。”

    赵二叔感激点头,哽咽回道:“大师佛法空灵,弟子虽然身羁红尘,但时常也有向佛之心。大师若有法子能治好我家二公子的顽疾劣症,弟子立刻皈依我佛,仗一豆微灯,隐居山林,便是与我佛做牛做马,跪地为奴也毫无怨言。”

    归云菩提胸怀,听赵二叔说了这样一番诚恳言语,心中颇有触动,只觉佛祖真个是佛光万丈,佛德无量,苍生芸芸无不虔诚顶礼,皈依向往。但转念一想,思忖前后,终觉赵二叔戾气太深,通身上下又重重沾染着一股尘芥俗气,若贸然替他梯度授戒,也许并非善事一件,功德一桩,而是一件大大的恶事孽障。

    当下莞尔慈声道:“施主能有这番心思,我佛必会欣慰的很了,这位小檀越救过贫僧性命,阿弥陀佛,滴水之恩,当报涌泉,贫僧必会竭力来驱小檀越体内寒毒,施主尽可以放心好了。”

    赵二叔听了归云语言,乍然想起空门释家之中,条条框框甚繁甚严,不仅戒色戒酒,甚至连熟肉野味也不能举奢来待,听归云无意自己遁身庙宇空门,心下倒也一喜,但转眼看见赵襄沉沉若醉,昏昏不醒,不禁忡忡向归云说道:“大师您有所不知,我家二公子的寒毒的顽疾是打娘胎中便有了的,二公子生得阴柔无骨,如大姑娘一般,多少也和这自幼缠身的寒毒有脱不了的干系。我家老爷也不知为二公子这毒病花了多少精力,费了多少银钱,请了恁多的通医通药者,可那些庸医们却连我家公子病症门道也摸不到,有的说是一场寒疾将养些时,用些姜汤便好了;有的说是出生时羊水断的猛了,孩子受了寒凉,多吃些补温补热的药草参品,便会无碍;还有的说的更加荒唐,说是我家夫人三甲之时,夜里着了凉,辗转反侧之间将凉气传给了我家二公子。我家老爷堂堂七尺君子,性子本就耿直,哪容的这些庸医大放狗屁,胡言乱语?一怒之下把这些狗屁不通,四体不勤的庸医统统赶了出去,从此以后心灰意冷,再不相信这世上有可以妙手回春,医死为活的神医了。自此我家老爷也便极少出访山林,但二公子的寒毒可是一天一天的在苦其体肤,我们做下人的,又怎会没有着急心焦之理啊,不瞒大师说,此次弟子便是打听到一位神医远游之际到了我襄阳隆中下榻,弟子便带着公子去寻找神医问诊,不想,不想阴差阳错便邂逅了大师,真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赵二叔想到方才对归云种种无礼,又见眼前归云竭力为赵襄排寒疗毒,不觉面颊一红,干笑两声,尴尬羞愧之意郁满整张脸庞。

    归云额首布满岑岑细汗,远观近看列数如珠,显是用功到了关键处。赵二叔当即缄口,不在多语,一双大眼不转睛盯着赵襄与归云,分毫不敢偏移,唯恐徒生变故,害了赵襄性命。

    归云双目半阖,将黄金法杖搁在身边,双掌柔然运力聚气,在赵襄脊后椎侧极缓摩挲,赵襄如坠深渊的身子渐渐察觉有一股海潮般绵长的热力,在自己周身筋脉间蹿跳游走,这热力蔓延面积愈来愈大,而桎梏自己十五年,让自己食不甘,睡不酣的阴毒寒气竟兵败如山,渐渐一盘散沙般四处溃逃,被热力围追堵截杀戮干净。

    猛的一睁眼,赵襄只觉自己满头大汗,身上穿着的一件玄白色长衫也湿个透彻,只听身后归云粗声喘息,精疲力竭,又见赵二叔蹲在离自己不盈尺的地方,亦惊亦喜的眄着自己,心下更是不明所以。

    归云舒了一口气,右掌微颤,抹去前额汗珠,喘声道:“小檀越,你体内这寒气可不一般的很啊。”

    赵襄满腹狐疑,心中道:“想必必是我体内寒毒在刚刚发作,并且又快又猛,让我毫无察觉便晕厥过去了,平日里我这寒毒发作总还有些征兆,这次竟来的如此无声无息而又毒猛怖人。若不是有归云大师,我赵襄只怕已做了寒毒舌下之食,森罗殿中无名野鬼了。这十五年来,哪一次寒毒发作,我不是痛不欲生?这次毫无察觉,想是这寒毒业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我赵襄的大限之时也不远了吧,哈哈,曹子建诗云:‘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我一身死魂散毫无益补,当真是轻于鸿毛,不值一觑。倒也可惜了我赵襄来这世上走过一遭了。”心下凄凉,眼睑眉梢间不觉流露出几丝哀意,嗓音却一味掩饰,不悲不喜,不浓不淡道:“大师佛法高深,不想医理也非同寻常,小子赵襄恭听大师教诲。”

    归云定了定内气走向,张口道:“小檀越这寒毒可是大有来头,”目光一散,瞥向赵二叔,“施主功夫甚强,对江湖见闻想来也知道不少,施主可听说过一门邪恶之至叫做‘易水寒’的掌法吗?”

    赵二叔眼角脸廓稍溢怖色,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道:“这套‘易水寒’掌法的来历,我听老爷谈及过些,据说是一位隐居在白水黑山之间的绝世前辈所创,现下天下精熟这套掌法的也不过区区数者。”

    归云微微一笑,清音道:“当今武林熟络这套掌法的,贫僧只知有连云帮帮主之弟花罡雨一人,贵家老爷也必给施主提起过此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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