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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器暴雨之后,两名骑士已舞动薄脊弧刀,大喝着抢入酒肆,立下门户,眼神环顾,四处搜索他们追寻的“点子”。
只听角落中一个死气沉沉的淡音,边喘边咳道:“和连云帮算账不敢一刀一剑比划较量出个真章,却只敢用这般卑鄙无耻的下三滥手段来暗算别人性命,凌云寺的武功可真是高明的很啊。”言语早夹着条榆木长凳飞出,两名骑士尚未料到暗角中有人,更恐飞出长凳有诈,身子一偏一斜,两柄弧刀一圈一截,利索将长凳切为两段,两段长凳之后,跟着一个面目狰狞,通身血污的独臂人飞掠出来,这人正是方才为三船经被查大成废去右臂,痛晕过去的钟大言。
钟大言身负极重内伤外伤,身法不比之前,但也着实迅速,一名骑士眼眸一花,取刀欲斫钟大言,一招挥下,反觉手腕力道一轻,定睛来看,一柄将自己掌心磨出刀茧,从未在人前脱手的银脊弧刀,竟在一息之间被钟大言白手缴了过去,大惊之下,羞,怯诸多情绪也一股脑涌上头来,身法一滞,痴痴出神,居然忘了进击。
钟大言一声断喝,弧刀一抖,隔开另一名骑士弧刀,前踏半步,倏出一招“吴刚伐桂”,在那骑士肩头豁出一条抵骨口子,骑士低哼一声,向后斜退,钟大言哪肯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正欲接上一招“嫦娥奔月”结果骑士性命,猛觉双腿似失,腿力一乏,身子一歪,勉强倚一条长凳坐了下来,向后一望,只见门外另三名骑士仗剑提刀,也冲将进来,钟大言凄声大笑:“放的好暗器,好得很,好得很,老子一日之内,既成独臂,又失双腿,妙得很,妙得很,想要老子性命,来拿便是!”
那名被钟大言缴刀骑士从同伴手中抢过一把虎头厚刀,向钟大言脖颈急削,口中不住碎道:“你这连云帮的直娘贼,夺了老子的刀又怎么样?老子不是照样用刀杀你?”
刀势滚落,钟大言双目虚阖,嘴角杂着血痕轻蔑上翘,只冷冷一笑,不再吐露一言一语。
为首骑士乍然张唇止道:“且慢动手。”语锋带着一颗铁莲子飞出,“叮”地一响,捉刀骑士刀势一颤,偏过寸许,正正砸中钟大言肩头,骑士将刀向上抽出,钟大言惨叫一声,肩头与他先前所伤骑士有了一条别无二样的刀锋滚过的红口。
为首骑士淡淡道:“不论你是不是连云帮的人,你伤我弟兄,让我弟兄流血,你得还!”
钟大言忍痛吼道:“你们人多,又用暗器伤我双腿,话可就不必说的恁样正人君子了!”为首骑士冷冷淡笑,负在身后右手指节,猛然向前胸抬起真伸,藏于指缝中的五种暗器迸飞而出,射向钟大言“檀中”以上几处死穴:“对待君子自有对待君子的方法,可惜你不是君子!”
查大成在横梁上用功闭气,不敢呼吸,而今更是只敢放耳凝神倾听,为首骑士射出暗器之后半晌,查大成也只单单听到暗器与肉体想融之声,心知钟大言必被暗器打中,不觉暗暗叫苦:“钟大言这家伙功夫也太不济了。”浑未想到自己方才对钟大言下的连连杀手,才至钟大言此时武功大打折扣。
又听为首骑士连笑两声,声势虽大,气道倒虚了不少:“哈哈,死了,死了。”内息紊乱,几近衰绝。
查大成更是听的云里雾里,满腹狐疑,向下探头弓腰一望,不觉又惊又喜,只见钟大言伏尸脸孔向下,左臂箕张爆舒,为首骑士业已面如金纸,坐地气绝,与钟大言一并死了,查大成想道:“钟大言‘柔掌’功夫还算有点火候,嘿嘿,老子害了他性命,他却救了老子一命,他若地下有知,不气得七窍生烟,八孔流血才怪!现在好了,人死了,老子在趁乱杀了这几个假秃驴,不仅三船经能到手,性命也正大光明的保了下来,在帮主他老人家面前可是奇功一件了,哈哈。”
横梁下方四名骑士见变故徒生,头领与钟大言同归于尽,不觉阵脚自乱,惊慌失措,不多时竟分作两派吵嚷起来,一派说要先葬了头领,一派却说先在钟大言身上搜到三船经以免本门神妙武功外露流传。
查大成在梁上暗运掌力,须臾之间,查大成双掌之上便已聚了一层浓焰般的罡气。四名骑士一坐三立,仍围在首领尸身边吱吱喳喳,争执不休,查大成不觉好笑,身形甫起,足尖在横梁木上轻轻一点,如鹰隼般自上而下俯冲下来,掌力更携山雨之势,身影落地,立将那名被钟大言削透肩骨的骑士毙于掌下。
三名骑士吃惊不小,不假思索将三种不同刀剑齐向查大成攻出,查大成见来者不善,身子向后一挫,真力贯腿,右脚一抬,踢飞骑士头领尸首,三名骑士招式均已用老,不及收手,直生生将自己头领戮为血酱。
查大成哈哈大笑,三人平素早将头领奉作自己的兄长亲人,哪受得了查大成这般捉弄?不自禁齐齐动了真怒,正待绰刀剑来攻,不料眼前一黑,一见之下,竟是查大成在钟大言尸体之上灌上内力,用钟大言血肉之躯,纠缠住了三人兵刃,三人进招原本就猛,更兼钟大言将死不久,体内血液尚未冷却,三名骑士的兵刃在其中陷的自是更深。
三人一身功夫全在兵刃之上,哪里肯轻易撒手?查大成一手负背,一手拿着钟大言左脚脚踝,输送内力,将三人兵刃锢的更紧,双颊之间却是气定神闲,悠然自得,他吟吟笑道:“若放开刀剑,老子饶你们一死,你们也不愿意?”
第3章 血色()
三人哪能想到查大成话中别有玄机,虽有几分料想到查大成话语有诈,但听到有活命之机,也颇有些心动。查大成一睨之下,将三人心思看的清清楚楚,轻轻一笑,向三人缓缓说道:“你们可是蠢得很了,凌云寺的秃驴知道你们功夫不济,只是让你们来打听老爷我的行踪,你们却偏偏充他娘的什么英雄好汉,哼哼,现下,可杀的了我吗,可逃得走吗?”
三人垂首沉默不语,攸关性命之际,倒也觉得查大成的话,无不有几分道理。查大成又是一笑,重复道:“放下兵刃,老爷查大成决计不伤你们性命。”
话音尚未落地,已有一名骑士弃了手中兵刃,大声道:“原本咱们技不如人,便不该如此逞强充英雄,”后退一步,向查大成拱手躬身一礼,接道,“查大爷有好生之德,饶小人一条性命,小人自此不再回那蜀中凌云寺,也决计不会向人透露一点查大爷的行踪,查大爷尽可放一万个心!”
另二名骑士仍自紧握兵刃,一人见了同伴此举,嗤鼻冷声道:“你快些滚,待我回到蜀中之时,必要请恩师将你逐出门墙!”
弃刃骑士闻言淡淡一笑,反唇相讥道:“师兄若想回到蜀中凌云寺,还不是要与我一般向查大爷讨饶乞降,哼,否则以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是十个,一百个齐上,又能是查大爷敌手吗?”骑士一面阿谀查大成,一面挖苦同门兄弟,一番言语甚有用心,他偷眼望向查大成时,只见查大成喜形于色,心中不禁暗暗自喜,想到自己这一通马屁竟拍得查大成如此受用,更是面有得色,沾沾自喜。
那被讽刺的骑士顿觉自己失言,被钻了空子,恼气乍生,钢牙怒咬,手背凸出青筋,只欲穷通身之力,自钟大言尸体之中拔出兵刃,杀了师门败类,再与查大成一决生死,哪想钟大言的尸首被查大成真力源源不断充盈,便如一块巨大磁石一般,牢牢将自己兵刃勾定其中,任自己怎生使力,兵刃始终如千斤大鼎,分毫也不为所动。
查大成的内力并不高出三人太远,三人研习的是凌云寺正宗内家心法,虽只是俗家弟子,但下功却勤,内功自有独到之处,怎奈此时首领一死,阵脚已乱,平素专精的功夫运用不出十之一二,一交手间便被查大成抢过先机,查大成又占了钟大言血肉躯体的便宜,真力来往游走其中,比平昔更是强盛了十倍百倍,三人被查大成连骗带吓,已认定自己功夫与其相较远远逊色,哪还敢以卵击石,与之相抗?
查大成大笑道:“哈哈,查大爷我的确有好生之德,老爷说饶了你性命是不假,可却没说不在你身子上留下些东西,来纪念老爷今日对你的再生之德!”身形一翻,左手仍捏钟大言左踝,右掌跟着身形晃移,掌缘虚劈向那骑士“肩井”穴位,那骑士向后蛇避,一个“望月式”,稳住下盘,左臂为栏,右拳冲出,拳到中途,变冲为抉,一晃之间,竟向查大成双眼袭来。
查大成冷声嘲讽道:“好高明的‘大佛’拳法,好高明的围魏救赵。”右掌逆着骑士拳力一撞一突,立破骑士暗藏五路后着,骑士内力反震,右拳指节竟已然筋断骨裂,他不及将痛楚感嘶声吼出,便已被查大成掌心罡气抓住双肩琵琶骨,一股更愈强烈的痛苦钻心而来,待苦痛稍减时,骑士琵琶骨业已碎为齑末了。
查大成将骑士向后一推,以左脚为轴,一个大转身,仍提钟大言左踝,吟声笑道:“滚吧,留条性命,做个乞丐,查大爷可没有食言!”
骑士歪斜在地,卷缩抽搐,双肩鲜血淋淋,面色更如炎鬼火魔一般红的煞人,惨不忍睹。另外两名骑士毕竟与他有同门习武练功之谊,心下早将其背叛师门,厚颜向查大成告降活命之事抛至九霄云外,转念之间怒发冲冠,不顾生死向查大成呵斥道:“姓查的,有种的与咱两个大战三百回合,见个真章,谁输谁赢,谁生谁死,那都不敢再有二话,你这样残害我的师弟,又算个什么好汉英雄?”
查大成眸色怪异,直视在地上抽搐挣扎,生不如死的骑士,冷笑低声嘀咕道:“想图痛快一死,又想自矜名声,来个名胆双全,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紧提钟大言左踝之手猛然一松,撤去内力,右掌自左肘斜下挥出,重击在钟大言背后脊梁之上,钟大言尸体借力一飞,将两名骑士逼退数步,两名骑士只觉钟大言体内死箍自己兵刃的怪力,在一霎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两人对视一眼,双足扎根,奋力一抽,白光和血液簇闪,一刀一剑,穿体出位,两人拉开起剑式,水击长蛟般向查大成环环笼刺过来,查大成唇角挂上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瞳仁半阖,身形若定,伫在原地不避不闪,仿佛是专为两名骑士练剑的活靶一般,而查大成却在自耳鼓呼啸过的潇潇剑气之中,听见了,专属那两名骑士的死亡跫音。
襄阳城繁盛自古,城外官道林荫边,多植梨树,三月梨苞绽放如雪,与穹幕纸鸢,路途行人,相融相嵌,宛若名家笔下清丽脱俗水墨图画。
一名十四五六年纪少年与一四五十岁上下年龄半老不老的侍者,长久驻足官道边沿如茵草毯上,仰脸赏看湛蓝穹顶中,信马由缰般往来云空,无拘无束的纸鸢子。
看了片晌,那少年长喟一声,垂下头来,侍者见状,急急用手在少年背上柔抚几下,待少年一阵轻咳后,方才缓缓撤去手掌。
少年面庞若雪,修眉如黛,一双琉星般明眸更赛的上倾城女子的剪水双瞳,他向侍者缓缓点头,微微一笑,以示谢意,薄唇轻启,尔雅说道:“赵二叔,多谢你了,自我省事以来你便照顾我这百病缠身之躯,唉,也不知碍了赵二叔你多少大事,荒废了赵二叔你多少载寒暑的武功,时时刻刻想来,我可真是,真是惭愧的很。”将要封闭的尾音之上,竟真携有一二分惭愧之意。
赵二叔哈哈一笑,嗓音煞是恭谦:“二公子哪里的话,这可是太见外了些,小人原本就是襄阳赵家府中的一个小小奴仆,承蒙老爷夫人看得起,教授了些武功与小人,又抬举小人来服侍二公子,这可真是小人前世前前世修来的道行,二公子说来这样的话,可真是要折煞小人了!”赵二生得一副粗豪壮迈的嗓子,但与赵二公子言谈举止间,竟生生将犷然如钟的语音磨压为官家鸿儒不温不火,不紧不慢的清音,听来古里古怪甚是滑稽。
赵二公子单名一个襄字,自小便出落的若饶有姿色的女子,浑无半点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又兼身子孱弱,不能习武,性子秉骨中格外喜静。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更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赵襄之父赵文徽对次子本就宠溺,见其对武功拳脚没有丝毫禀赋兴趣,便也不存半分强逼赵襄舞枪弄棒的意思,心底又寻思赵家武学衣钵有长子赵阳继承,次子熟读圣贤,考个功名,光大祖宗,也不乏是美事佳话一件,可不曾想赵襄天性潇洒不羁,对甚么“子曰”“圣云”也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独独渴慕陶潜,李白,与今朝柳永一类风尘异人,浪迹隐士,那自然是考不取功名的了。赵文徽也不知为这事暗暗叹息扼腕了多少回,但终还是爱子之心更深,由他自己去了。
赵襄嘴角现出一浅梨涡,岑目极远,右手玉笛般不落瑕疵的指节,指着幻变云林中一叶隼形纸鸢向赵二叔兴奋道:“二叔,你看那鹰,”三月春风如尚不更事稚儿的心,说变就变,平地里便毫无由来旋起一股暖人阵风,那隼形纸鸢被风力所催在云林间从心纵迹,不多时便已隐隐约约,或现或匿,赵襄眸中惊喜瞳色如烟花般渐渐冷却,他太息,又似自言自语,又似向赵二叔倾诉道:“你们均知我喜好古人遗下的些诗赋文章,可又怎么能知我实是与古人同病相怜,李长吉,杜少陵哪一个不是胸怀兼济天下才情的大贤大能,而却又身为手不能缚鸡的青衣秀士?我又何尝不是这样,能银鞍照白马,能千里不留行,能像兄长一样攻习我襄阳赵家神妙武功,我赵襄还用读甚劳子诗词歌赋?”
赵二叔在一旁听着,心中不禁对这个素来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文弱二公子平添了三四分钦佩景敬之意,暗自道:“二公子不愧是老爷的儿子,要说二公子习武的筋骨体力之限着实远逊常人,但这等伟岸豪放的襟怀,天下英雄如蚁,又有几人能比的上?”
赵襄转眸眄了兀自愣神的赵二叔一眼,又如平常般温语道:“赵二叔,方才出门前你告诉我,隆中来了神医可以医治我先天阳气不足的顽疾?”
赵二叔回道:“是,二公子啊,说起这位神医,在江湖上可是大有来头呢!”
赵襄截下赵二叔话头,微微一笑,笑音尾处甚是凄楚:“赵二叔,我自有生之来,除了一笔一画,中规中矩的方块字认的最多之外,认得第二多的便要数这神医了,可也没见哪一个济世悬壶,医道高明的神医能治好我这先天顽疾的,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免得家严家慈担心的好。”
赵二叔挠挠脑袋,堆笑劝道:“啊,二公子,回去可不成,这位神医可比不得二公子之前所见的那些庸医,就算是老爷夫人听了这位神医的名头也得佩服三分呀,二公子你看,咱们走到白掌柜的酒肆中歇歇脚,在向西走一两里路就到隆中了,这位神医可是性情中人,脾气古怪的很,行踪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若断出二公子症状,再点一点头,二公子这病必被这位神医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二公子,二公子便再也不用被这病魔缠身了!”谈吐语言间,赵二叔早已携着赵襄展动身形,向那酒肆去了。
赵襄也知赵二叔是盛情一片,十余年朝夕相处,他两人早已情逾父子,赵襄更不忍去拂赵二叔好意,只得低叹一口气,任自己这死马再被活医一回罢了。
第4章 误会()
时已向午,阳光更暖了些,层层片片金鳞般撒在酒肆青帆酒旗上,随风烈烈,煞是好看。
流空莺燕浅鸣,赵二叔身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