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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非离悄悄拿眼透过珠帘缝,瞥了主子一眼,轻声一叹,“这么看来,这薄家小少爷的身世,只怕不是那么简单了。”
*
比起上一次的脚底抹油,显然这一次的薄云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只是有些衣衫不整,虽然表面远没有上一次跑得那么狼狈,但是只有她自己心里头明白。
这一次,她的心,要远比上一次狼狈的太多。
如果上一次的‘事发’是偶然,是在她还不是很清醒的情况下。
那么这一次,是她自己明明知道送上门去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结果,甚至,她自己就是那个结果的主动制造者——
如此,这一次的‘事发’,明显就是必然。
既然是必然,也是自己搞出来的,可事到临头,她却退缩了,成了窝囊的逃兵。
她做事一向果断干脆,从不扭捏,但这一次,却头一回违背了自己的处事原则,当了缩头乌龟。
这回,没有使用轻功,而是索性漫步在这半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吹着仍有冷意的春风,云朵双臂环胸,感受着唇上身上还残留的他的味道与体温,哭笑不得的如是想着。
虽然窝囊了一点,但,除了一点点的惋惜之外,她,并不对自己的逃兵行为而感到后悔。
因为她知道,自己这样才是对的,才是理智的。
一旦两人走过最后的底线,她知道自己,以后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绝对不可能再把燕夙修只当成燕夙修,当成大燕未来的帝王。
她一定会不折手段,让他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绝不可能和其他任何一个女人,来分享同一个男人。
哪怕,只多一个女人。
是以,到那时,很多东西,很多人或事,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而这些可预知与不可预知的改变,都是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该如何策划,该如何去承受的!
微凉的夜晚春风,吹去了愁绪,吹走了混沌,云朵深吸了一口气,强制稳了稳还残留着那股灼烫感,依旧在打着颤儿的双腿。
人,越来越清醒。
*
翌日。
昨晚回到随云院后,云朵悄悄清洗了一番,便还是在玉笙寒的屋子里睡的,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这个晚上,她做了很多很多梦,有清楚,也有不清楚的,混杂在一起,特别的乱。
她是被噩梦惊醒的,等醒过来就看到一双盯着自己黑漆漆的大眼睛时,更是吓得一屁-股就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云……云云,你没事吧!”大眼睛的主人也被吓到,就像被惊吓到的小鹿一样,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胆战心惊的跑到了云朵的面前。
云朵抹了一把脸,然后立刻对受惊小鹿露出善意的微笑,“没关系,姐姐不碍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倒是吓到了我的小笙寒吧。”
说笑着,云朵颇为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尴尬的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弟弟,只好揉着头,装作头疼的别开脸垂下眼,不去看他,重新慢吞吞的坐回到了椅子上。
一般这种蠢事她是不会做的,主要是昨天晚上那个噩梦实在是……
玉笙寒听到云朵那个‘我的’时,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晕,而听到‘小笙寒’三个字时,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特别的怪异,还有点儿阴沉。
他揉着衣角垂下了脸,也不知道后面到底是个什么情绪,又在想些什么。
“笙寒,你怎么不穿鞋呢!”云朵低垂的视线这才发现玉笙寒是光着脚站在地上,不由恼怒的斥责,“知不知道你才刚醒,身子还虚弱的很,这样不注意自己,是想再让我-操心死吗?!”
玉笙寒浑身一颤,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好像随时就会摇摇欲坠的一样,头垂的更低了,“对……对不起……”
随着颤巍巍的,还带着些许沙哑的道歉声说出,一颗颗泪珠子,跟着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云朵看的心疼,连忙起身,上前将与玉笙寒轻轻拥在了怀里,像哄孩子似地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明明,两个人的身高都是差不多的,她却像个老母亲一样,“好了好了,不哭了,先把鞋子穿上好不好?”
她现在的声音,温柔的简直能滴出水来。
玉笙寒微微的点了点头,抽抽噎噎的,小手就像抓住了救命浮木一样,死死揪着云朵的衣角不放,看起来那么的可怜巴巴。
云朵放开他,抬手替他理了理额前遮了眼睛的碎发,恬淡的笑。
边把他领着走向床-榻,她边关切的问,“身子哪里还有不舒服的?好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姐姐也只给你喂了点清粥,现在一定很饿了吧,想吃什么就告诉姐姐,嗯?”
玉笙寒摇了摇头,乖巧的跟着云朵走,“没……没有特别想吃的,云云……决定就好。”
“这大病初愈,油腻荤腥肯定沾不得。”走到了床-榻前,云朵扶着玉笙寒坐在了榻沿上,自己则蹲下身,拿过榻下的鞋子,亲手为他穿上。
她的动作很生疏,是第一次为别人穿鞋,“先吃点清淡的吧。”
有人为自己亲自穿鞋这种事,换了谁,都一定会感动或是开心的,可玉笙寒垂眸看着蹲在自己脚下为自己穿鞋的云朵,精致纤美的脸上,不见半分的喜色。
“云云……不要送笙寒走,好不好?”
玉笙寒的声音,有着试探性的小心翼翼,隐忍的哭腔里,透着浓浓的恳求。
讶异的云朵抬眸仰视他,“你都听到了?”
玉笙寒缓缓点了点头,朦胧的一双泪眼充满祈求的对望云朵,还带着些许的幽怨,“昨天……那个野蛮人治好笙寒没多久后……笙寒就醒了,所以……你们在外面走廊上大声说的话……笙寒,笙寒都听到了。”
野蛮人……这个称呼还真不是一般的适合魇那个无聊的面瘫男。
不过,云朵直到现在都还始终搞不明白,他作为一个笙寒的救命恩人,可以说有千千万万的要求可以提,甚至是无理的要求。
害的她都不知道做了多少的心里建树,准备好了多少的心情,来等待他治好笙寒以后,一定会耀武扬威毒舌腹黑的苛刻要求。
然而,他却只是提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
虽然确实有点过分,但是对于她来讲,还并没有超出她的承受底线,甚至,还恰好与她早就做好的打算,是不谋而合的。
思量到这,云朵舒了一口气,脸上扬起灿烂的微笑,“笙寒,姐姐希望你能好好的,再也不要受到任何的伤害,你能明白吗?”
玉笙寒乖巧的轻轻点头,脸上有了一丝容光,湿漉漉大眼睛充满希冀的望着云朵。
“薄家,就是个龙潭虎穴。”笑容渐渐敛却,云朵的表情正经而严肃起来,伸手攀上玉笙寒瘦削苍白的细小血管都露了出来的小脸,“你啊,就像是只被待宰的小羊羔,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被他们吃的骨头都不剩,所以……”
“不会的,再也不会了!”玉笙寒连忙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云朵抚在他脸颊上的那只素手,很是激动,“笙寒以后会小心的,以后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云云你要赶……咳咳咳……不要赶笙寒……咳咳……好……好不好?”
因为过度的激动,玉笙寒咳得很厉害,一下子都咳的脸红脖子粗,眼睛也红的愈发厉害。
云朵见他咳得这么厉害,就像再多咳嗽几下就会散架了似地,连忙起身坐到了他的身边。
手不停的轻抚着他只剩了一把骨头的后背,给他顺顺气儿,“别激动别激动,姐姐这不是要赶你走,姐姐只是想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不让人再伤害到你,怎么会是赶你走呢?”
“笙寒不怕……笙寒真的不怕……”玉笙寒一个劲儿的摇头,哭的愈发厉害,咳得像是肺都要咳出来了。
“你不怕,我怕!”云朵见自己的温柔攻势没有半点成效,反倒令玉笙寒愈发固执的想要留在这里,心里心疼又着急,蹭的一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脆弱的就像一只美丽蝴蝶的大男孩儿,眉尖紧蹙。
“你一直口口声声都说自己是个大人了,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除了像个小女人似地在这里只会缝缝补补,只会做菜烧饭,只会哭哭啼啼,只会扯后腿,你到底还会做什么?!”
眼看着少年眼睛里,有什么坚定不移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的破碎,从惊愕到震惊,从震惊到绝望……
云朵的心里就像被堵上了一块棉絮,闷得教人难以呼吸,发闷的疼,但她只能强行压抑着。
“你只会是我的绊脚石,只会让我不能毫无后顾之忧办事的拖油瓶,你根本……毫无价值。”
说到这,云朵已经无法再去面对少年令人心碎的眼神,只好冷漠的转过身,无情的甩下一句‘你必须离开薄家’后,就径直摔门而出了。
少年想去追她,想去拉住她,挽留她。
但是,才刚大病初愈又没吃过什么东西的他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可以使用,才刚追出两步就膝盖一软,狼狈的摔倒到了地上。
这一摔,摔得有些狠,刚好磕到了少年的额头,登时,薄薄的苍白皮肤就被磕掉了一层的皮,鲜血立刻就流了出来。
将少年整只右眼全都蒙上了血迹,配上少年此刻阴沉血红的眼睛,死白的皮肤,就像地狱爬出的恶鬼——
“七爷——”端着水盆进来给主子洗簌的方莹看到摔在地上的少年这一幕,惊呼一声,忙跑了过去,扔掉手中的水盆,伸手去搀扶少年坐起。
第113章 借她之手请鬼手()
“七爷——”端着水盆进来给主子洗簌的方莹看到摔在地上的少年这一幕,惊呼一声,忙跑了过去,扔掉手中的水盆,伸手去搀扶少年坐起。
她惊惶的目光上下的打量着少年受伤的额头,“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会……”
少年蓦地一把拽住方莹纤细的手腕,机械的转动脖子,侧头看向了方莹。
沾满血迹的右眼,流下一滴清泪,在脸颊殷红的血迹上,留下醒目的稀薄水痕,他起皮的苍白嘴唇,颤抖的一张一合,“马上带本座离开这里,马上!”
醢*
说完那些伤人的话以后,云朵就一路出了随云院,到了院子外面的梅林里。
找了一方干净的大石头坐下,背倚靠在了梅树上,她淡看梅树梢上已经稀疏的花朵凋零落下的花瓣,忍不住的伸出手,静静的接着落花。
“也许你现在不会懂,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笙寒。缇”
其实,比起什么为了笙寒的安全着想,所以才把他要送走保护起来的理由,她内心里还有一个更深的想法。
她希望这个大男孩可以快点独立起来,可以强大起来,像个男人一样成长起来,而不是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小猫,要在她的羽翼之下,一直受到庇护。
这么多次涉险的总结,让她除了更多的自责自己无能以外。
她其实更领悟到,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保护另一个人一辈子。
这个世上,也从来都没有谁能倚赖谁一辈子,唯一能依靠长久的——
只有自己。
确实,她已经是笙寒唯一的亲人,唯一可以赖以生存的人。
可是如果有一天,她倒了,她死了,她再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么还能有谁,会掏心掏肺不计回报的去保护他,去爱护他?
答案显而易见。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未知,她不是神,无法预知未来。
她,包括所有人,都不知道下一刻,即将会发生什么,命运的齿轮又会怎样的转动。
所以,才刚头一回体验到了并不长久的亲情的她,即便一样如何的不舍,要送笙寒离开的这个决定,都不能改变。
一念至此,云朵五指缓缓收拢,将手心里零星的几片落花,紧握在掌心,神情坚定而冷酷。
“嗳哟~我的四小姐,原来您在这儿啊,真是让奴才好一顿找啊——”
闻言,云朵耳尖一动,脸上顿时漾开了笑脸,转头看向了梅林的入口处。
得见来人,她的笑容艳若桃李,“宁管家,真是稀客呐。不知哪阵风,把您给吹到我这儿来了?”
“嗳哟,瞧四小姐您说的,把奴才这样一个下人都给捧成什么了,奴才哪里敢当啊?”宁管家哈着腰,一脸谄媚的凑了过来。
“宁管家可是大哥的左膀右臂,哪里当不得了?”云朵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笑容染上别有深意。
“四小姐高看了,高看了啊,相爷的左膀右臂一说,奴才可受之不起,受之不起呐!”一脸受寵若惊的宁管家连连摆手,“说到相爷,得了,这回是相爷要找四小姐,可是着急着呢,四小姐还是先随奴才去一趟吧——”
“大哥找我?”云朵诧异的抬手指着自己,其实此刻的心里早已冷笑连连。
这么等不及了么,薄久夜?
“是啊是啊,相爷正等着呢!”宁管家忙点头附和,不停打着请的手势,看来是挺急切的样子。
“成,走吧。”云朵爽利的答应,脸上洋溢着璀璨的笑,任谁见了,都以为她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
宁管家看着云朵脸上这笑,有些心虚的眸光闪了闪,别开了头,恰好的转身,做出为云朵开路的架势。
云朵也不客气,摆足了千金小姐的架势,走在宁管家开路的当中,一路直奔薄家前院。
*
果然诚如宁管家所言,她的好大哥果然焦急的很。
向来排场大礼仪大的一个高高在上的薄家家主,现在竟然在前院的花厅前徘徊,时不时用望眼欲穿的视线,往这边的长廊小道上看过来。
忍住笑意,云朵反倒慢下了步伐,学着那些千金小姐的派头,用着能踩死一路蚂蚁的莲花步,摆足了端庄的姿态,慢吞吞的踏着长廊上的青石地板,朝薄久夜走了过去。
看到云朵来了,薄久夜的脸上都出现了一抹光,顷刻就将他脸上的阴霾化开不少,可看到云朵温吞的半天都还走不到自己身边的样子,眉峰一蹙,竟一撂袍摆,亲自过去相迎。
“朵朵,你终于来了——”边大步流星的迎上去,薄久夜边笑靥如花的清声唤道,言语之中透尽了喜悦,与一点暧-昧的埋怨。
云朵下意识的看了眼身侧已经识趣退下去的宁管家,收回眼角余光,满眼回到笑脸相迎过来的薄久夜身上。
登时她两颊泛红,露出一个少女天真而又充斥着淡淡娇羞的笑容,“让大哥好等,都是云朵的不是。”
“无碍,人来了就好。”仗着腿长,脚步跨度大,没一会儿的工夫,薄久夜就到了云朵的跟前,什么叫低头那一瞬间的温柔,都被他刻画的淋漓尽致。
只是一句话,瞬间就让气氛升温,揉杂了一丝旖-旎。
如果有旁人在场,定会以为他们这对所谓的‘兄妹’,更像一对小别胜新婚的夫妻。
现下,走廊外种着的一排排梨树,春风轻拂,树枝摇曳,雪白的花朵宛若晚到的冬雪,片片坠落,无声无息。
衬着长廊之上相会的两个人,如诗如画,如花美眷。
通向后院主屋的另一条长廊上,与花厅前的那条长廊成相对角度,中间只隔着一座花草树木并不多的空旷庭院。
刚从后院过来,穿过月洞门的朝霞,原本脸上带着的温煦笑容,在一眼看到对面长廊之上相会的一双男女时,顷刻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