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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界大名鼎鼎,他预测吉凶祸福、驱鬼去怪、广施善德治病救人,江州人民都恭称法明长老为活佛。
那丫鬟微笑说道:“原来你是法明长老的弟子,喏,这是我家夫人给你的几两银子,你别在这附近叫‘抄化’了罢。”
玄奘接过银子谢过丫鬟,说道:“女施主,我肚中饥饿,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吃饭,可否乞一碗斋饭吃。”
那丫鬟说道:“我家主人这几日忙于公务并不在家,我家夫人向来敬佛礼佛,你既然是法明长老的弟子,那就随我进来吧。”
玄奘跟随丫鬟进去,那丫鬟就将斋饭与玄奘吃,说道:“小师父,你在这里吃饭,我去禀告一声我家夫人。”
说话间,就听见外面玉佩叮当脚步声款款,原来是夫人听到了丫鬟领和尚进来的动静,于花园赏花的她就过来看看。
玄奘看那夫人,穿金戴银,貌美如花,只是那眉宇间有淡淡的忧郁之气。而那夫人看见玄奘,心中却是巨震,只因为玄奘的眉眼口鼻身形像极了一个人。
那夫人定定神,款款向前,丫鬟连忙上来搀扶,夫人就坐,轻声细语的说道:“敢问小师父来自哪里?”
玄奘断定这美貌夫人就是自己的母亲,母亲满堂娇的美名,夸的就是她天生丽质无人能及。
玄奘见了母亲不敢就坐,站立着恭恭敬敬的回答:“回夫人,我自幼出家在金山寺,拜法明长老为师。”一说到师父,一想起面前的夫人是自己的母亲,他就心潮激荡,那眼圈就红了。
美貌夫人眉头一皱,对丫鬟说道:“小月,我突然想吃一点水果,你去前街,捡那新鲜的各种水果给我买点回来尝鲜。”轻轻一言,这美貌夫人支开丫鬟,缓缓说道:“小师父,为何你一说起法明活佛就眼圈红了?”
玄奘说道:“因为我师父法明长老在七天前圆寂了。”
那夫人吃惊,啊了一声,说道:“小师父,金山寺法明长老佛法高深莫测,他竟然圆寂了?”
“是的!”玄奘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夫人轻言安慰几句,问道:“敢问小师父俗家姓名,父母也是江州人氏吗?”
玄奘流泪说道:“我本姓陈,母亲为我取名陈祎,我父亲名叫陈萼,字光蕊。他于十八年前被贼人谋杀于洪江渡口,我母亲也被那贼人所强,占有了她为妻。”
那美貌夫人花容失色,啊的一声惊呼,簌簌站起来,颤声说道:“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玄奘含泪答道:“我母亲叫殷温娇,乃当朝天子的丞相之女,她年轻时候美貌冠绝长安城,所以又别名满堂娇。”
那美貌夫人泪如珍珠扑扑而落,说道:“小师父,我就是殷温娇,满堂娇正是我年轻时候的别名。只是,小师父可有什么凭据?”
玄奘扑的跪下,泪如泉涌,他哽咽着叫一声:“娘——”抖着双手从怀里拿出血书和婴儿衣物。
殷温娇取过一看,衣物是真,正是她抛儿子于江中的时候给儿子穿的衣服,然后她再看血书,这一看,胸口重重一痛,这血书,是她的字体,却并不是当年她写的血书内容。
有人学了她的笔迹,写了一封假冒的血书,把当年的那桩血案和根源都写了出来。这封血书,虽是假血书,但是说的血案事情,却是真的。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殷温娇想起分娩时候做的那个梦,梦中有一个老人自称南极仙翁,言说奉观世音菩萨法旨特送此子于她,叮嘱她要好好保护此子:这孩子今后非比寻常,将来必然名满天下,前程不可限量——又说丈夫陈光蕊被刘贼打死推于江中后,已得龙王所救,日后必然夫妻相会子母团圆,时候一到,此子必能报仇雪恨,谋杀陈光蕊的刘贼会被拿住,最终千刀万剐而死。
殷温娇时不时记起这个梦境,然而梦境终究是梦境,她毕竟是不信的成分多相信的成分少。既然救苦救难神通广大的观世音菩萨知道这个公案,她为何在刘贼打死陈光蕊的时候并没有慈悲为怀?却单是让南极仙翁来送子报仇?
而今天,抛于江中的孩子长大成人后突然来了,这封被完全篡改了内容的血书,证明了那梦境的可信。一切事情都在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以不可逆转的趋势在推进。
殷温娇知道大限已到!
她心中如刀剑在绞杀,身体一晃,站立不稳,玄奘连忙站起来扶住母亲。
“小师父,你脱下鞋子给我看看。”殷温娇泪眼看出来,一片朦胧,好在她神智始终清明。
玄奘脱下鞋袜,殷温娇强撑着察看,果然看见玄奘的左脚少了一根脚趾头。这少掉的脚趾头,是她弃子于江中的时候狠心斩下来的,就是为了万一孩子于江水中得以生还,日后好有个相会的见证。
“我儿,你果然是我的苦命孩子陈祎。”殷温娇抱住玄奘,哀哀悲戚。
玄奘为母亲擦干眼泪:“母亲别哭,孩儿已经长大,自幼法明长老就教我修道炼体,诵经打坐,孩儿虽然法力浅薄,力气却大,师父也因为我的强壮有力而为我取法名玄奘,普通的几个壮汉都不是孩儿的对手,只要母亲给我利刃一把,我暗伏在房内,使个障眼法,侯那刘贼公干回家不备,孩儿手刃此贼,为父报仇,为母雪冤。”
0008章 血案玄机如雾()
殷温娇擦泪低头,心中彷徨无计,左右为难,一筹莫展。
玄奘记起自己责怪师父法明长老却令法明长老圆寂的不幸事情,他不敢出言刺激母亲,小心翼翼的轻声说道:“娘,你永远都不用再害怕那刘贼,孩儿已经长大了,绝不会让那刘贼再来欺辱于你。”
殷温娇说道:“我儿,那刘贼并非等闲之辈,他胆量奇大,勇武过人,整个江州城无人能敌。这十八年来,他也颇有才华,秉公办案,政务清明,深得江州人民爱戴,江州府门里的差役捕头,师爷官吏,人人都敬他爱他,个个都是他的心腹,我儿万万不可莽撞,不然白白送了你娘和你的性命。”
玄奘智慧过人,心中疑问重重,却不敢明白的问母亲,倘若犀利急问,害怕母亲万一出现跟师父法明长老一般的不测事情。
他小心翼翼察言观色,轻言细语的柔声说道:“娘,那刘贼不过一普通艄公,他怎么能在公门里混了十八年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公门里官场中那么多繁琐的礼仪和复杂的交际,那么多纷繁的公案和往来的官务,我想绝不是一个粗鄙凶残的江中船夫能够对付过来的?难道这个刘贼,其实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江中船夫,他是一个颇有来历的奸贼么?”
殷温娇抬头看着玄奘,张口结舌,眼神慌乱,心中挣扎,欲言又止。
玄奘看母亲这神情,心知事情有异,母亲必然知道这刘贼的底细,可是她却好像并不愿说。
玄奘耐心的侯母亲缓过几口气,再小心翼翼问道:“娘,这十八年来,那刘贼有派人专门监视于你么?威逼于你么?娘,你受苦了。”
殷温娇心中已然大乱,不能仔细探究玄奘话中隐含的深意,她答道:“我儿,这十八年来,那刘贼虽然凶恶,却对我还是有礼,并不派人监视于我,也没有派他的爪牙威逼于我,我儿不必为母亲难过。”
玄奘温柔的揽住母亲,他高大健壮,孔武有力,给六神无主的殷温娇以很安全的温暖感觉。
“娘,这十八年来,外公奶奶过生日,你都从来没有回去过长安吗?外公也从不见疑?”玄奘旁敲侧击的问道。
他心中的疑问实在太多,这十八年来,外公殷开山难道从不问起千里外的女儿女婿的情况?母亲就从不回娘家祝寿?外公一家人也心安理得的放心女儿女婿在江州而从不见面?十八年时间,在那刘贼并不派人监视母亲的情况下,母亲要是有心,捎信给长安的外公求援,或者干脆在刘贼出远门公干的时间里逃回长安求救都是完全可行的。如果真的母亲恨刘贼入骨,饭菜里投毒,半夜里谋杀,十八年时间里,母亲要找机会取刘贼性命并不太难吧。
可是,这十八年来,显然母亲并没有这么做。看她穿金戴银气色不错美貌如初,浑不似跟刘贼有血海深仇的样子。
玄奘并不是怀疑母亲不良,而是他太过聪慧,别人无法想明白的事情,他看一眼,就能通达。他前身本是西天如来佛祖座下最具智慧和见识的五大菩萨之一:金蝉菩萨。他前世的地位和法力还在文殊普贤和观世音菩萨之上,而地位仅次于地藏王菩萨。
殷温娇智慧远逊玄奘,靠在玄奘怀里幽幽说道:“我儿,每年外公生辰,我们都具备了厚礼送到长安,外公来函询问生活,我们都说很好,让外公放心,并且都承诺说明年就回去看他们,这样年复一年,竟然不知不觉中瞒过了一十八年。”
玄奘注意到母亲用了我们这个词,说得很自然。这个我们,自然是指她和刘贼了。玄奘心中一疼,却依然不肯相信自己母亲是个不良之人。饶是他机智百出聪明过人,也是心中一乱。
突然,丫鬟的声音从前厅传来:“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老爷公干回来了。”
殷温娇急急说道:“我儿,你快出后门远避,等晚些时候,我们再设法相见。”
玄奘说道:“娘,后园花木众多,假山池塘,宽阔无比,孩儿也会一点佛门粗浅的障眼法和异形术,待孩儿找个地方躲藏起来,瞅个机会,手刃此贼。”
“不,不可,万万不可。”殷温娇吓得花容失色。
玄奘心中疑问却更重,他看出母亲很担心自己的安危,可也看出母亲同时也在担心那仇人刘贼的安危。
玄奘说道:“孩儿一十八年来才知道自己有娘,今天跟娘见面,心中实在不忍再跟娘分开片刻。”他的眼圈又红了。
“娇儿,我回来了!”一个粗豪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声。笑声中气十足,声震屋瓦。
听其声音,就有一股威猛之势来袭。
“我儿,快走!”殷温娇变色催促。
玄奘不忍拂逆母亲,情势紧急,他迅速离去。殷温娇连忙整理容颜,收拾心情,那刘贼来得好快,脚步声响中,一个仪表堂堂身穿官袍的英武男子出现在殷温娇面前。
“娘子,你怎么了?为何双眼红肿?”刘贼吃了一惊,一把把殷温娇揽在怀里,声音温柔,满脸的怜惜。
“适才有金山寺法明活佛的弟子玄奘来此化缘求斋,他告诉妾身,法明活佛数天前已经在金山寺圆寂,妾身心中有感活佛对我江州百姓的恩德,故而落泪。”
那刘贼惊道:“法明活佛圆寂了?”
“是!”殷温娇心中有感,珠泪又欲滴。
那刘贼慌了,连忙说道:“娘子别伤心,法明活佛圆寂,他是上天成佛去了,这是好事,你千金玉体,心地善良,好佛礼佛,但也别过于伤悲。”
“相公,我想收拾一下,明天去金山寺祭奠法明活佛,你看如何?”
“活佛于我江州人民有恩,去祭奠他是应该的,我自然会支持娘子,娘子想带些什么东西去金山寺供奉活佛,我立即叫人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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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玄奘并没有从后门离开,而是悄悄的躲藏在后园里窥视那刘贼。他用了一个障眼法掩饰自己,这障眼法十分粗浅,却能骗过普通凡人的眼睛。
那刘贼跟殷温娇软语温言了好一会,为了令殷温娇释怀,他陪着殷温娇来后园赏花看鱼。
玄奘躲在一旁,把仇人刘贼看了个清楚明白,这一看不打紧,却把玄奘惊了一大跳,差点破了障眼法的法力现出真身来。
0009章 恩怨情仇苦命鸳鸯()
玄奘十八岁,可以说修行十八年,那目光如火炬,看见那刘贼虽然简单易容了一下,刻意改变了一些自己的外貌,但依然相貌堂堂威势凛然,眉眼口鼻,跟自己竟然十分相似。
如果这刘贼年轻二十岁,除去风霜之色,赫然就是现在的自己。
玄奘和刘贼,如果站在一起,那就是一样的高大魁梧相貌堂堂气度非凡,明眼人一看,那基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玄奘顿时动弹不得。
竟然自己的亲身父亲并不是那惨死的新科状元陈光蕊,难道是这穷凶极恶的刘贼?
玄奘念头乱转,胸口如压上了一块巨石。
太过聪慧的人心智累,此言一点不假。
师父法明身怀血书却隐忍十八年不言,母亲日夜相伴奸邪十八年却也隐忍不发,难道这就是真正的答案?其实这所谓的刘贼,乃是自己的亲身父亲?看他和母亲在一起携手看花赏鱼,正是郎才女貌琴瑟和谐。
可是,师父血书上又说得明明白白,这刘贼,就是杀死自己父亲陈光蕊的凶手,母亲也为自己取名为陈祎,而非刘祎。
一时间,玄奘感觉头脑乱如麻丝。
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
只有母亲才明白事情的真相!
玄奘默念心净经,让自己激荡的情绪冷静下来。
殷温娇和那奸邪刘洪坐在桃花树下,看那池中鱼儿戏水。殷温娇幽幽说道:“刘郎,我们在江州做了多久的夫妻了?”
“娇,我们在此已经一十八年。”
殷温娇一脸温柔的看着刘洪:“刘郎,我明日去金山寺祭奠法明长老后,想回长安去看父母。”
刘洪一怔,沉默半晌,说道:“娇儿,十八年时间了,想必令尊殷丞相也早就原谅了你的不好,倘若令尊令堂摒弃了前嫌要留你在长安,并要把陈光蕊调回长安任职的话,那我们就不能再做夫妻了。”
“刘郎,我们做了十八年夫妻,这一世的福分已经足够了,其实最无辜最凄惨的,是海州才子陈光蕊,他欢欢喜喜的高中状元并娶我为妻,新婚不久,却于洪江渡口死得不明不白。虽然父亲强迫我嫁他为妻,但大唐天下,陈光蕊才是我名正言顺的丈夫。”
刘洪脸色惨白,怔怔的看着一池春水,过了好久,他黯然说道:“娇儿,当年我发怒打死陈光蕊,我至今也并不后悔,只要能和你多呆一天,我死而无怨。”
“陈光蕊的命债,你和我,都得偿还。老天看着这一切,我们是无法躲过去的。”殷温娇幽幽说道,“我是一个不洁的妇人,你是一个杀人凶手,在洪州万花店,也不知道陈光蕊的母亲过得怎么样了?那是一个非常善良的老人,因为路途上染病而留在了万花店。我和光蕊当年只给她留了一月的盘缠。她在日夜期盼他的儿子派人去洪州万花店接她来江州团聚,这一盼,就是一十八年。刘郎,我们做的孽,令我每天晚上都要惊醒。”这些冤孽,也是殷温娇来江州后敬佛礼佛的原因。
刘洪面如死灰:“娇儿,都是我害了你。”
“刘郎,造化弄人,令尊刘弘基和我父亲殷开山都是唐王旗下的两员猛将,情同手足。唐王战长安,令尊刘弘基一马当先,连杀敌将一十二人,生擒隋名将屈突通,两位老人当年杀进长安城击溃敌军的时候,其他唐军将领都还没有赶过来。
“遥想当年,取长安令尊刘弘基战功第一,而我父亲也因为取长安官封陈郡公,迁丞相府掾,不久,授吏部侍郎。两人追随唐王征战天下,累立战功,情逾兄弟,深得唐王厚爱。为什么如此英雄的两人,在唐王定了天下之后,却偏偏成了一对不死不休的仇人?”殷温娇面对一池春水轻轻说道,她脸色惨然,好像在对刘洪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