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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颜浅笑的柳谦君尚且让人万般听话,更何况是此刻动了真怒的她?
那数息之间就在二号天井中拱起了道泥坡、径直奔到了柳谦君手掌下的外来精怪,此时已停在了青石板下,无声无息,半天不肯冒出头来,似乎是觉察到了尘土外等着他的是什么下场,已然被这纤素手掌的主人吓得昏了头。
旁侧的六位则在一瞬间都对这孩子起了怜悯之心——千王老板的怒火,他们都从未直面承受过真是可怜了这不过山鼠大小的娃娃。
“君”已猜到这孩子是谁的甘小甘,甚至开了口想要帮着求情。
“出来。”向来无比疼惜女童的柳谦君却对好友的呼唤置若罔闻,只面色清冷地将右掌从尘泥间撤了开去,缓缓直起了身子,轻声重复了她方才的命令之语。
牙色衣衫前的小土坡忽地往上拱了拱。
路鬼瞪大了眼,不由自主地想要靠上前来、就近端详下这被六方贾列为万金之数的宝贝到底长成了什么样时,被楚歌拽着衣领扯了回去。
二号天井上的四方缺口里漏下了愈发耀眼的天光,恰好落在了这堆小土坡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干燥冷硬的泥土覆盖下,像是有株在地底下沉寂许久、终于等到了天光雨露而得以苏醒过来的草木幼苗,正奋力地朝着人世间挣扎而来。
这看似累得慌的破土之行,在仅仅数息之后就完成了大半——等在一旁的六人众定睛望来,只看到有个浑圆光亮、大概只有常人手掌大小的小脑袋,从土坡中渐渐探了出来。
“衔娃这就出来,祖婆不生气不生气。”
那小脑袋发出了他细若蚊蝇、俨然已是哭腔的求饶之声,继而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幼藕般嫩白的双手,扒拉着身侧的泥土,从自己亲身拱起的土坡中爬了出来。
楚歌陡然狠狠地倒抽了口气,而后不可置信般地轻呼了出声。
好香!
她身为犼族幼子,又摊上了中山神这个福泽深厚的便宜幺叔,早就见过六界中不少的奇珍异宝,对躲藏在人间界各处角落的隐世族群也知之甚深,却极少见过在幼年时期就能以祥瑞之气骤然染透百步方圆的小精怪。
这倒并不是她常年被“关”在犼族属地山脉的缘故——天地间的精怪虽多,然而能天生身为祥瑞之体的族群却极为稀少,其中的幼子更是会被全族尽力管护在某个隐秘之地,绝不会轻易地带到人前去招惹麻烦。
而眼前这位已然站直了身子、也只到了柳谦君小腿半截处的外来精怪,仅凭着方才那一句话漏出来的气息,就将他幼小肉身中的祥瑞之气徐徐散透了整个二号天井、钻进了在场诸位的鼻中。
这股透着微甘之味的清冽香气,缓慢地行在了侧立在旁的六人体内,让多少都吃过几道世间美味的在场诸位都暗暗惊叹不已——这像是盛夏清泉的如丝香气,不仅甘甜馥郁,还让人不自主地舒畅了心身,连方才的焦虑之感都减轻了大半。
就连向来最为“挑食”的甘小甘,都心满意足地接受了这幼小精怪无意中送出的大礼,苍白病弱的小脸上也渐渐漾起了多年未见的淡赤颜色。
百年来只最关心吃食的女童,也觉出了这味道与柳谦君的细微不同——好友年岁悠远、修为深厚,就算有意留心,她身魂中流露出的灵力也难免有些霸道,而柳谦君多年来亲手喂到她嘴边的参汤,固然灵气沛然,也都透着股清淡的苦味,若非甘小甘也有着强大的修为底子,是根本扛不住这些参汤中的滋补之力的。
然而此刻沁入到她肉身骨血中的香气,却甘甜淳朴、毫无清苦之味,甚至无需分外的留心,便能不留痕迹地滋养着她虚弱了百年的肉身与魂魄,虽然其中的修为力道远逊于柳谦君的参汤,却实实在在是凡人、仙神、精怪皆可用、且不会闻之便七窍流血的上佳补品。
“既然还记得自己的名,还记得唤我祖婆就该记得我教过你什么。”六人众还未从这清香甘甜的祥瑞之气中回过神来,就听得柳谦君那比起方才还冽厉了七分的语声悠悠响了起来。
千王老板长身玉立,正低头俯视着站在了她脚边的幼小精怪,向来温婉柔和的眉眼间此时只剩了不打算掩盖的滔天怒气:“如今是不是打算告诉我已尽忘了?”
第218章 顽童之灾(一)()
“人参精?!”
连昔年的小主人就站在他的旁侧、随时能将他一巴掌扇晕过去都浑不在意,路鬼咋咋呼呼地凑上前来,青黑的干瘪面孔上也隐隐泛起了激动的神采——他与同族一百零七位兄弟,在人间界向来以消息灵通为名,却也从未有幸见过眼前这个约莫只有半尺高大的小小精怪。
这在柳谦君面前小心翼翼的精怪孩儿,被难得起了怜悯之心的小房东从千王老板的威势下“救”了下来,如今已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天井中的八仙桌上,正扑掸着双手双脚上的尘土。
于是在场的诸位怪物们也得以围上前来,满足了他们各自的好奇之心。
这从地下拱爬而出的幼小精怪,看起来根本不像红尘俗世诸番传说里、那些魑魅魍魉中的任何一位——事实上,这孩子四肢俱全,算上那脑瓜顶上的冲天小辫,身躯也不过半尺之高,却长得与如意镇中的幼童们一般无二,唇红齿白,皮肉更是嫩得如同初夏时节的河底幼藕,浑然不见任何山间精怪该有的怪异之相。
更让在场诸位都不禁心生怜悯的,是这孩子在现如今这种让常人都瑟瑟发抖的深冬时节,身上竟只穿了件鲜红的肚兜,遮住了他大半的白嫩身子,另外那条麻布之材的短绔也像是盛夏的衣物,连他两截葱白的小腿与脚丫子都赫然现在了天光之下。
如意镇地处北方,深冬时节本就比江南的城镇要冷上不少。而自从十七年前楚歌接管了小城后,更是与北海老龙王讨价还价地借到了不少的冬雪份额,几乎是年年都让大雪封了这山野小城,更让这百里群山间的寒冷刺骨多了几分。
若非小房东还有点身为代职土地的自觉,每年都为全镇百姓添了大批的过冬礼,才让满城的凡世生灵不至于被这严冬所害,反倒让满城的稚子顽童都在一年到头的无趣日子里,平添了数个月之久的玩乐时节。
眼看到了年关,小房东专程又跑了北海一趟,让老龙王暂且收了风雪、容得满城百姓能平安顺遂地过个好年,然而这小城里的冷冽之气却未因此撤去多少,各家各户忙着拾掇年关大事时,也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免得冻伤了手脚。
昨夜挤在如意镇口等着楚歌归来的满城老小,岂不是个个都被衣衫包得粗重如熊、也尚且在深夜的寒风中吃冷打战?
然而眼前这位幼小到能直接坐在常人掌心的外来精怪,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身着炎暑时节的衣裤,也面色如常地坐在了透着股严寒味道的天光之下,从头到脚都不见半分的哆嗦之态。
就连已心下了然这位精怪幼童到底是谁的甘小甘,也几乎要不忍心地脱下自己身上的棉缎大氅,去护住这娃娃身上的皮肉不被冬日寒气所侵。
只是女童这好心的举动,被精怪幼子的一句问话给生生打断。
“甘婆婆好”原本坐在八仙桌边沿的娃娃,被路鬼鼻中的热气呛得好几个喷嚏,慌不迭地往后倒坐了几步,继而圆睁着一双让人望之心软的大眼,盯住了甘小甘半晌,才牵着颇为怯然的笑容,轻轻地向女童道了声好。
婆婆?!
除了柳谦君与精怪娃娃,在场诸位顿时都傻了眼。
且不提还未能识得甘小甘真身的路鬼,赌坊三人众与县太爷虽不清楚女童的真正年岁,却也大概知道后者至少有了三千岁龄,是赌坊里排行第二的“老人家”。
然而即使清楚女童的约莫年岁,众人也从未真的将甘小甘当成什么老前辈——女童的肉身外相俨然是个不到及笄之年的寻常孩子,在如意镇休养的十年间,也一直都病气缠身、虚弱单薄,只有偶尔见到自己钟爱的“美味”吃食时,才会在她那双大眼中现出几近疯狂的饿意,稍稍可见她还未被人间修真界囚禁折磨之前的凶煞模样。
赌坊三人众与甘小甘相熟,多年来又习惯了要照拂女童,从不曾真的考虑过彼此之间的年岁差距,十年来都以同辈相论、直呼其名,从未将甘小甘当成什么长辈。
真正在甘小甘面前不敢出大气的,是心下了然女童有什么能耐、又“莫名其妙”被当成了阶下囚的县太爷——两月来一起住在县衙后院里,楼化安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谨慎留心,不敢让甘小甘有任何的机会发起火来,生怕会连累了还在裂苍崖上等着有朝一日能解开宿怨的发小。
然而即使是心惊胆战的县太爷,也依旧用着对女童最初的称呼,不曾唤过甘小甘其他。在他看来,女童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被唤作“甘姑娘”,要是他自作主张地又换了个称呼,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们压根都没有想过,竟会有一天听到有生灵上来就将甘小甘喊做了婆婆。
“衔娃和各位哥哥姐姐早就听祖婆提起过甘婆婆您的大名,幺孙儿向您老人家请安。”似乎是还嫌甘小甘小脸上的震惊之色还不够深,这不过半尺的娃娃麻利地爬起了身,五体投地地趴在了八仙桌面上,恭恭敬敬地朝女童磕了个头。
“好的不学,竟向盖娃、百尺娃他们学这些鬼精心思,想着光凭这一拜,就让你甘婆婆帮着求情?”
柳谦君伸手将好奇心大盛的路鬼从自家玄孙的跟前提溜了开去,面色犹沉地坐到了八仙桌边,顺手将甘小甘也牵着坐到了她的身侧。
被祖婆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半尺之高的顽童怯怯地抬起了头,苦着小脸盘膝坐了回去,颇有些肉鼓鼓的双颊和鼻头都泛起了赤红之色,显然是快急得哭了出来:“祖婆不要生衔娃的气”
精怪娃娃憋住了不敢真的哭出声来,然而随着他双眸中的雾气渐起,整个二号天井中的清香之气骤然馥郁了数倍,逼得鼻嗅极为灵敏的楚歌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
路鬼则愈发激动地咧起了嘴,满足不已地猛嗅着满院中的滋补灵力,青黑干瘪的肤色下也随之流动起了隐约的浅金之色。
他错了他大错特错!
这哪里是什么苦差事?!全族一百零八位弟兄里,不也只有他一个,能如此肆无忌惮地享受一次参娃的滋补之力?
第219章 顽童之灾(二)()
“没出息”
路鬼这几近无耻的嘴脸还未敞现多久,就被看不下去的小房东用藏青的宽大袍袖一把捂住了口鼻,继而被生生拽离开了参娃身边。
到了这个时候,赌坊四人众已都看明白了眼前这位幼小精怪的真身——长白有灵,身长五寸,傍地风行,虎豹鹰隼皆不得追,若嗅之息香、嘬之皮肉,凡人亦可归百岁之龄,然缘分使然、不得强求,名曰参娃。
长白山自古便是钟灵毓秀之地,又是野山参族的聚居地之一,多年来都是被关内关外的采参客当成招财宝地的有福山脉。若运气好些,甚至还能从山中找到已快成了人形、参须绵延达尺长的珍稀人参。
而人间修真界中的九山七洞三泉,更是将历来的掌教大会也安在了长白山的天瀑秘境中,据说便是因为多年前与参族的某位散仙交好,借了这个福泽深厚的地头为诸位掌教与长老滋养身魂——毕竟红尘间成千上万的精怪妖族之中,能在还未成精时就天生身具调养精元之力的,仅寥寥之数。而居住在长白山中的参族众生,更是人间界各处同族中成精最多的一脉,若非族中上下秉承先祖之意、不与凡世众生随意来往,如今怕也是修真界中弟子最为昌茂的山门了。
而人参精怪之中,尤以五百年之下便得道的参娃最为珍稀——不同于成年后才成了精怪之身的兄姊叔伯,以幼参灵体便能化作了人形的族中稚子,固然根骨奇佳、天资绝顶,更难得的,是参娃更易寻摸到天地间残存的混沌之力,为自身体内的精元源源不断地补养,绝不会被外来的力量断了修为。
这些幼年时期便有幸得道的孩子们,若非平白遭了大难、堕入轮回,是永世都不会再长大半分的,而这也让他们体内的参族灵力能够恒久地清甘淳朴,比起族中得道千载万载、而修为霸道的各位祖辈们,都要更加“亲近”人间界的各族。
赌坊四人众早在数年前就已明了柳谦君的真身本相,在听到这娃娃唤了好友“祖婆”开始,便各自暗暗震惊了半晌,如今又被路鬼毫不忌讳地点破,连甘小甘都成了参娃口中的“婆婆”他们也再装不了糊涂。
既然这逃到如意镇来的宝贝,是他们也破天荒头一遭见到的参娃,那就怪不得六方贾要一路追了过来,碰到了山神结界也不愿退去了。
人参精在凡尘中已是各家山门的座上贵客,轻易请不到一位,而参娃更是千年都难出一次的珍稀精怪,再加上这些娃娃们来去胜风,若非他们自己觉得与哪位生灵有缘、刻意现身,寻常时候是根本连他们的影子都抓不到的。
那个多年来以“扑卖”成名的买卖之地,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抓到了这位顽童,自然不肯随意放弃,就算碰到了犼族的子孙在此再麻烦,总也抗不过参娃的万金之价。
眼看坐在八仙桌上的参娃瘪了瘪嘴,一双大眼中腾起了雾茫茫的水汽,就要被柳谦君吓得哭了出来,张仲简终于狠不下心地替这孩子担了好友的怒火,在娃娃哭出声之前赶紧开了口:“昨天在第二大街的灯笼铺子里乱跑的是不是你?”
参娃红着鼻头转过头来,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粗豪魁梧的大叔,竟然这般好心地帮了他,差点又哭崩了声:“嗯他们家的院子里有好多木头和绢布,衔娃可以藏在里头。”
“刚刚过了五百岁的坎,就仗着自己是大人了,是不是?”柳谦君听到参娃的辩解,面色反倒更加阴沉起来,“祖婆又聋又瞎,当然看不到也听不到你在如意镇里奔来跑去,所以你就把这些凡世人家当成了自己的土穴?”
张仲简被好友话中的冷峭之意吓得默默地退了回去,与同样面色倏忽间青白的殷孤光与楚歌面面相觑,后背上都骤然起了阵淋漓冷汗。
他们与柳谦君十年同住,自以为对好友的脾性掌握了十之八九,却从来不曾听过千王老板这种夹枪带棍的讥嘲之语。
原来这才是柳谦君动了真怒的样子?
赌坊四人众尚且噤若寒蝉,县太爷与路鬼更是干脆将自己当成了死人、大气不敢出——虽说千王老板此刻教训的,千真万确是她自家的玄孙,然而在场诸位却都像是面对了自家长辈般的肃然默立在侧,不敢再置喙一句。
衔娃环顾整个二号天井,终于认清了自己只能“独战”祖婆的悲惨事实,干脆用那圆滚滚的葱白手臂揩去了眼角水珠,抽了抽发红的小鼻子,从八仙桌上爬了起身,强装着一脸严肃地对上了柳谦君的阴沉面色:“衔娃错了,祖婆不要生气,衔娃这就自己回去。”
“回哪去?回到那群要将你卖到生人肚里头的凡人手里去?”早就习惯了这位小玄孙的撒娇手段,柳谦君毫不为参娃泫然欲泣的可爱模样所动,言辞依旧冷厉。
参娃握紧了小小的双拳,头顶上的冲天辫因着他死死憋住的哭喊之气而抖了起来:“衔娃不听哥哥们的话,才会被抓到那渤海边的大宅里去,衔娃不想死,这就回长白山的土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