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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尽,藏青色的山神官袍再次猎猎高扬在了风中,以中山神永远都追不上的迅疾之势,往山城方向飞掠而去。
“你跑什么!长乘那个懒鬼没动弹这么多年,又不会随便挪了地!”中山神几乎要喊出哭腔来,被侄女当面这么气了几个来回,他此刻恨不得坐倒在山泥里耍赖算了。
跑什么啊,幺叔还没来得及问你耳朵上的伤好了没。
等到山神大人有气无力地晃出门来,楚歌自然早已踪迹袅袅,却另有一位年轻的凡人后生在小庙外等着他。
如意镇仅此一位的县太爷,正站在数丈开外,不急不慢地朝着中山神执了后辈之礼,毫无全程围观了叔侄俩这场孩子气十足的闹剧之尴尬,倒还笑得温良谦和,倒让中山神一时没法冲着他横眉竖目。
县太爷甚至侧过了身子,做了个要将中山神往山城里引去的手势:“山神大人小房东已先回了赌坊。”
于是在仅仅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后,中山神便在县太爷的带领下,万般无奈地再次迈进了吉祥小楼的大门。
堪堪从门帘下踏进来,中山神便一屁股坐在了正堂中央的朱红大箱上,全然不管半空中那团青墨鬼气欲言又止、恨不得直接冲上来将他团成团扔到九转小街上的着急模样。
山神大人盘腿坐在装满了人间各式赌具、被秦钩视作至宝的大箱上,斜着眼环顾这座来了数次、每次看起来都显得更加寒酸的八角小楼,欲哭无泪。
这个赌坊大概是被王起心诅咒了吧。
要不然,他这个福泽深厚、在人间无出其右的春秋之神,怎么会屡屡栽在这地方?!
楚歌竟比他更晚一步踏进小楼正堂。
她当然没有真的径直冲去长乘山神所在的那座避世深谷。小房东只是赶在幺叔之前,先去了小楼里的另一间房里,从张仲简留下的几堆杂物中找出了一条做工细致的麻绳,将那麻烦的山神卷宗捆了个结结实实。
等到楚歌回到小楼正堂里,秦钩已然知机地点亮了墙上的数十盏灯火,将中山神笼罩在了满屋恍若林间黄昏的斑驳光影中。
当然点亮这些灯火的,并不是秦钩满身青渗渗的阴雾。
县太爷手持着属于他的那枚灯盏,一步不落地守在发小身边,正将凡世到处可见的火石收进了袖里。
于是中山神不必再眯着眼习惯黑暗,也能字字分明地看清了侄女停下脚步后、离她最近的那枚灯盏下,挂着根还算簇新的粗白布条,上头用颇为娟秀的蝇头小楷写着的“九十八”。
山神大人依稀记得,上次坐在这正堂里四处打量的时候,这个位置挂着的灯盏下,写的似乎还是“八十一”。
没了那几个怪物帮忙,这个闷笼一样的赌坊小楼竟然还能容下其他的外来客?
中山神没好气地斜了眼,瞪准了正躲在一旁窃窃私语至今的青墨鬼气和县太爷——这两个看起来只能拖累歌儿的小家伙,难道还帮得上这种忙?
他这么气冲冲地想着,有意无意地狠狠晃了晃腿脚,一时没顾上力道,猛地踢中了身下的朱红大箱,这中空的木箱里登时发出了几声细碎清脆的撞击响动。
这动静激得好不容易才被县太爷引开注意的秦钩浑身剧震,差点又要扑上来抱住他的宝贝朱红大箱。
然而县太爷指间隐隐泛动的雷火紫芒,终于还是让青墨鬼气只在原地悻悻然地蹦跶了数次,便被迫安分了下来。
秦钩只能将满腹的哭腔转向了在场另一个暂时不会收拾他的亲人:“小房东,你要是去当了山神,不就官更大了?”
县太爷跟他耐心地解释了这么久,明明已经将来龙去脉都讲得再清楚不过了,秦钩却还是听不明白——送上门来的宝贝,怎么有往外扔的道理?
楚歌从踏进小楼正堂伊始,便将双手都收进了山神官袍的大袖里,站在了离中山神最远的角落里,神色肃穆,未发一言。她那双狭长的缝眼依旧微微倒吊着,盯死了幺叔的一举一动,像是没有心力去担忧其他闲事,听到秦钩这问话,她也全不动容,只抽了抽鼻子,闷闷地发出了声并不熟练的冷哼。
县太爷则颓然扶额:“土地山神不能是同一位,要是小房东去当了这百里山脉的山神,就会有下一位土地爷来如意镇的。”
“那有什么干系?官大压死人,小房东照样能管得那位土地爷乖乖听话。”秦钩只觉得好笑得很——连年关回来过一趟的小牙都已经打不过小房东了,这世上还有哪门子的土地老爷能是她的对手?
如意镇还怕人来打?!
再不济不是还有他这个“堂堂鬼仙”嘛!
“山神顺应天灾、惩罚人祸,但是不能干涉凡人聚集之地的各种‘小事’”眼看青墨鬼气毫无觉悟的意思,县太爷知道发小果然又没听进去,干脆话锋一转,换了个最简单明了的说法,“要是换了另一位土地爷,你第一个得被赶出去。”
秦钩闻言大骇,毫不犹豫地立马倒戈:“那怎么行!”
他压根还没学会那个所谓的幻身术法,到了上个月也还只能变成个通身冒着青紫色的丈余巨人模样,要是就这样被赶出山城去,还不得被冥界的老熟人们笑掉大牙?
不不不,就算哪年哪月,他真学会了幻化人形的障眼法这里是小房东的赌坊,她要走到哪去?
数步开外,楚歌叔侄俩根本懒得管秦钩的乍然反对,正恶狠狠地看准了对方,尽管中山神的凶恶模样多少有些心虚,但两人已然半天僵持不下。
秦钩愈发忍不住了——这八年间,他在一旁亲眼见识过无数回小房东的固执模样,心知肚明楚歌是绝不会在这种瞪眼戏码中败下阵来的。
“我有个办法。”青墨鬼气不敢在这当口接近楚歌身边,只好在原地虚空中猛晃了几晃,企图引起这叔侄俩的注意。
楚歌显然早就习惯了秦钩的打岔,丝毫不为所动,身形仍稳若海边山石。倒是山神大人的眼角酸得很,几乎要当着侄女的面不争气地掉下泪来,赶紧趁此机会装作无意地转过头来,以他最“凶狠”的语气问了句:“什么?”
秦钩耸了耸肩——尽管谁也看不到这藏在鬼火中的虚妄动作:“小房东不肯收,山神大人你又憋着要送那就两不为难,干脆赌一盘好了。”
哈?
中山神眉梢狂跳。
他当然也进过泽州城的赌坊,见识过所谓千门的诸多把戏,却从未亲身上去赌过——自家三兄弟的福泽之深厚,凡人是不可想见的。事实上,在赌坊这种搏天命的地界,他只要不当心站在哪个凡胎的后头、这人就能成为这张桌上的最大赢家,根本连转圜的余地都无。
于是大哥许多年就下过死令,不管要以什么皮相在人间行走,他们兄弟三人尤其是他,绝不准离赌坊太近,不然就把他扔回山里去。
因此,说起赌界、乃至人间的千门里到底在玩些什么把戏,他几乎是眼盲耳聋的。
可是跟侄女比起来,他毕竟在这红尘中来去了数个轮回,总归要更明白凡人们的这个弯弯绕绕吧
“怎么赌?”中山神挑了挑眉,连腰背都直了几分,自觉胜券在握。
秦钩不由得有些激动——成了这副鬼身后,他根本连赌具都碰不了,更别说主持这种找上门来的怪异赌局了!
他还果真颇为慎重地思虑了片刻,才高窜了下周身的森森雾火:“小房东身上没带那神龛,她这几年又不能随便出山城,肯定是藏在了如意镇的哪里既然山神大人你一定要找,就在镇里随便找上两天”
楚歌的一双缝眼扫过来,震得青墨鬼气往后缩了缩,后者赶紧迭声改了口:“一天!就一天山神大人你要是能找出神龛来,小房东就认赌服输。”
“十二个时辰说定了?”中山神在满屋的错落光影中闭了眼,似乎在默默盘算着辰光,稍息后竟就这么认可了秦钩的草率安排,没有再讨价还价。
青墨鬼气里激动得几乎要去九转小街上打上几滚:“一言为定!”
中山神这才悠悠回过头来,对上了已隐隐现出漆黑瞳仁的那双缝眼:“要是幺叔我找到了神龛,那就是土地老头也答应了,愿意让你去当这个名正言顺的山神到时候,可不许耍赖。”
良久,楚歌眉间的三道沟壑才缓缓松开:“嗯。”
第693章 如意镇中的赌坊(番外…大结局)()
恰过了午时。
这个时辰,本不是山城里最热闹的时候。
然而这一天,某位不请自来的山神大人从九转小街的街角转出来后,便在如意镇的几条主要街道上晃荡着,时不时和面带惊恐的路过镇民打个招呼,甚至还毫无外来客自觉地常常停下来,在各家各户的院落门口打量着,被发现了也恬不知耻地笑着冲主人家招手,像是在这山城里活了大半辈子。
这是小房东家的幺叔要是冲着他扔几颗菜根子过去,会不会太不客气了?
满镇的老小如是想。
然而至今也未见到楚歌的身影,让各家各户都有些不好意思自作主张——将外来客扔出山城去,一直是小房东钟爱的“差事”,她既然到此时都没有出手,想必这位“幺叔”还没惹出什么祸来。
于是在短暂的震惊后,满镇老小皆心照不宣地侧过了头,把山神大人当成了不小心闯进山城的小狼崽,再不去管他。到天光渐渐往西边斜了几分之际,除了尚未懂事的娃儿还会冲中山神咿呀呀做着鬼脸,再也没有谁顾得上这位“幺叔”了。
中山神就这么孤零零地在街面上晃悠着,直到快将除九转小街外的另外七条街道都晃了个遍,才有些茫然起来——如意镇里不过区区三百一十四户人家,和他泽州城相较,根本就是个弹丸之地,可要找个随处可藏的小小石鼎,似乎也麻烦得很。
他总不能直接冲到每家每户的炉灶里去从呛死个人的煤灰里翻出土地老头的神龛来。
山神大人就这么恍恍惚惚地往前走着,眼看再转个弯就又要走到了第二大街上,他终于垮了双肩,缓步停在了岔路口。
他自以为早就琢磨透了侄女的所有心思,却没想到歌儿藏东西的本事远在他意料之外。
她明明忙着要护庇这百里群山的平安,连“迎接”自家幺叔这种大事都没来得及顾上,这会儿能把那神龛藏到哪里去?
偶尔有镇民往这岔路口走来,远远看到茫然伫立的中山神,都赶紧避开了去,不惜多绕点远路,也不肯往小房东家的这位“幺叔”身边靠近过来,更别说刻意来打扰他了。
于是山神大人得以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对着眼前的三个方向发呆——也许那个鬼仙小子有句话还真的说对了,这里是侄女的山城,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山神算什么?
“你还说他不是黄鼠狼每次来咱们这里,他都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到处偷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中山神犹自茫然之际,身后骤然响起个全不掩饰鄙夷味道的声音,那嗓音已有几分成年男子的浑厚感,却还后劲不足,透着些许显得略为高亢的沙哑。
这声音竟离他极近,像是根本不忌讳他的存在,全然不像中山神一路而来碰到过、刻意避开他的每一位山城百姓。
中山神这下倒真有几分吃惊——他兄弟三人当了数代的山神,但这般决断地会将他当成“黄鼠狼”的这世上似乎也只有那一个。
他施施然转过身来,意料之中的,见到了个身形高大的少年。后者右手里提着个凡间少见的奇大菜篮子,正气呼呼地站在十余步开外,毫不避忌地瞪准了中山神。
这少年身形健壮,甚至因为自小在如意镇后山和镇口牌楼上攀爬多次,如今已比中山神这副寻常凡人男子的皮囊都高出一个头去,看起来该是到了弱冠之年。
但他眉宇间仍然透着股孩子气十足的倔强神色,锋芒毕露。
少年身边站着个看起来与他年岁相仿的女子,却与少年的暴躁脾气恰恰相反,眉目温婉、行止轻缓,此时正因为少年声调颇高地讲了这么不客气的话、而神色焦急。
她早就习惯了大弟的不讲理,心知自己说什么都是枉然,只好遥遥朝着中山神颔首示意,如同数年前在病榻上的怯怯:“幺叔大人好。”
“姐,你别理他这次不请自来,还不知道会怎么为难小房东呢。”少年满面的不耐与鄙夷,甚至和镇里不少顽童一样、忽而冲着他做了个奇丑的鬼脸,继而一把拉住了少女往回就走,连明明还未买完菜都懒得管了。
中山神全程毫无反驳的机会,就哑口无言地目送着这对姐弟俩极快地消失在了另一端的街角。
他眼皮微微一跳,竟抬脚跟了上去。
这姐弟俩脚步不停,显然没有注意到“幺叔大人”已然跟上了他们,只径直拐过了第二大街,直到接近了中山神记得自己曾来过一次的某座大宅,少年才伸手一推宅院的偏门,两人便自然而然地走了进去。
大宅里登时传来了仍带着几分童音的欢呼声,继而又响起了那少年的声音,这时听起来竟颇为可靠,全无方才在街面上讥嘲中山神的不屑与孩子气:“别抢别抢,等开饭了再拿谁不听话就没得吃,升娃你拿着,谁敢抢就罚挑三天水。”
中山神隔墙听着院落里再平常不过的凡世动静,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咧了嘴。
他碰了碰脚,整个身子就像被浮云托着、徐徐地升了起来,直到他的脑袋越过了这所大宅的高墙,才在虚空中停住了身形,惹得院里某个不当心往高处扫了一眼的十余岁娃娃摔了手里的板凳,当即尖叫起来。
这让人毛骨悚然的惊叫声顺利引得满院的孩子们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接二连三地往这边冲了过来,其中当然也包括方才当街冲着中山神做了奇丑鬼脸的少年。
后者脸色奇差,然而看到这副山野妖怪造访自家般的怪异景象,也骤然失了以往的莽撞气势,连手里已然打满的水桶都摔了下去,溅湿了井边的青石。
中山神则好整以暇地将大宅里环顾了一圈,在确认还是没有看到他想找的那个东西后,才故作诡异地冲着满院震惊的凡人少年们笑了笑:“给黄鼠狼开个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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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娃气鼓鼓地坐在房前的石阶上,任哪个弟妹来哄都不肯走进门来,湫娃则站在女主人的身后,和一众弟妹一起好奇地看着中山神。
幺叔大人当然又一次得了逞,顺顺利利地进了这大院。
事实上,亲自来给他开了院门的,是那被一众孩儿们唤作“默姨”的女主人。
被中山神这出戏码吓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满院孩童们,并无一位有这个胆子上来开门——天可怜见,他们没有将院子里能抓到手的物事统统砸到中山神头上去,已经是看在小房东的面子上了。
可后院的这番闹腾动静,还是惊动了本在调息休憩的女主人。
尽管年岁渐长,但这位扈家小妹已几乎彻底摆脱了病气,比当年柳谦君带着他来看的时候,面色要好上不知几何,看来果然听从了柳谦君昔年的嘱咐,没有再“奔波劳碌”。
“供奉土地爷的神龛?”听闻中山神这趟的来意,女主人倒也并不震惊,只微微蹙眉、回过头去,冲一众孩儿们瞧了几眼,在笃娃的身上停留得尤其久,直到孩子们都用坚定且愤怒的无声眼神否定了她的猜想,她才困惑地回过身来,对中山神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