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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神当然没有化作什么怒目金刚。
只是他的脸上除却双眼和口鼻,每一处都有茂密的毛发和鳞甲倏尔显出形来,脸颊的各处骨架也缓缓延伸、收凹乃至弯出了诡异的弧度,等到终于不再变化,中山神的整颗脑袋便有七分像是让小房东怨念不绝的敖启。
可另外的三分,又压根不像海龙一族。
倒更像是张被龙鳞覆盖的鹿脸。
“可是你自己在这土地爷的本命神龛里刻下名号,就等同是把这片土地的福祉都强行背在了身上,别说我,就是上界神司都无计可施倘若如意镇有一天灰飞烟灭,难道你也跟着去死?”
楚歌仰着小脸,眼看着幺叔顶着他本尊真身的面容、暴跳如雷,她却觉得鼻尖发痒,难得地想要发笑——她有好多年没见到幺叔这副尊容了,上一次看到这张脸,依稀还是自己终于到了年纪要挑个在人间行走的名字那年,幺叔三兄弟被请到犼族属地里做客的时候。
幺叔和两位大叔一样,胆子永远那么小。
“你不也没告诉我,它是百里青虹?”小房东的一双缝眼半点未开,直直地盯住了中山神。
她虽仍觉得有点对不起幺叔,却已经并不畏惧后者的质问了。
这是早在渊牢里、她抬头望见那道白虹般的澎湃灵力之际,就备下了的、能够应对幺叔的法子。
鹿脸一怔,霎时的心虚果然让他支支吾吾起来:“我又没见过他的真身谁知道是不是假货?”
“你回去问过了,对不对?”楚歌竟还不肯放过他。
中山神哑口无言——在县衙后院里偷摸着瞧了素霓和张仲简几眼后,他的确有过怀疑,于是便趁着回上界述职的机会,跟与他兄弟颇有渊源的几位上神暗中打听了下,尽管最终也没等到个准信,但那些模糊不清、遮遮掩掩的言辞和蛛丝马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那把幻化成宽阔剑器的素霓,恐怕就是天地混沌初开后不久、便存在世上的本源灵力之一,它那“百里青虹”的名号,还是人间修真界成形后,地界众生自说自话给它取的。
至于此前毫无来历、凭空出现在如意镇里赖着住了十余年的张仲简,当然是天地间唯一一位与百里青虹同守通道的人。
他是女娲最早造出的上古人族之一,是那一代的残存者,是如今在人间繁衍生息的人族都不知其存在的兄长、前辈与守护者。
这还是钟山之神三兄弟的老大与雷神一起,用美酒灌醉了造字上神后,从仓颉那里套出来的消息。
有这么两个厉害的角色守在如意镇里,不管侄女闹出什么麻烦来,都不会有什么大碍了——中山神彼时如是想。
直到路鬼又给他送来了口信。
他抛下泽州城、赶到如意镇的时候,赌坊诸位怪物已然踪迹袅袅,只剩了大顺孤零零地守在九转小街上,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修炼得走火入魔,后者看到曾经要把他从如意镇抢走的“仇人”站在跟前,竟也没有发疯狂啸。
就连山神结界,也没有像过去六十年那样笼罩在山城上空。取而代之的,是闻起来像是水域精怪味道的一股青蓝灵力,像个巨大的笼子罩住了如意镇,灵力浑厚、却并不十分稳定地守护着如意镇。
这场乱子貌似有点大?
在找到那个内里刻着侄女名字的小鼎之前,中山神倒还悠然自得很——碰上这种麻烦,他就是个十足的废物,根本帮不上忙,与其去给侄女添乱,还不如守住了这小小山城的平安,了却楚歌的后顾之忧。
事实上,守在山城里的四十多天里,他既没的吓唬侄女,就连最爱的几道吃食也无处可得,每天只能在第二大街上吃他的霸王餐,实在是百无聊赖。
倒是两位兄长常常会托路鬼来,给他转告刚刚打听到的消息。
人间修真界恰逢不输七百年前的大乱,恐怕如意镇诸位怪物也被卷了进去。
西海龙族与上界神司短暂地断了联系,应该是本该镇守太湖的那位龙子出了岔子,至今未有回音。
百里青虹通道似乎短暂地洞开了一次,却没有放任何生灵进去,反倒是那个闲不住的仓颉上神趁机偷偷溜到了地界。
他听着路鬼一桩桩一件件地道来,心下越沉。
于是方才无需张仲简明言,他也看懂了大汉在镇口匆匆离去之际,那奇怪神色下藏着什么说不出口的话——他即将与如意镇告别。
百里青虹从前以素霓之名、潜藏在这凡世山城里倒还罢了,如今在地界不少生灵面前现了真身,恐怕六界都已侧目动容,别说上界某位神明绝不会答应,就算她不管不顾,张仲简和“素霓”若还逗留在如意镇里
这山城里的千数凡胎百姓,恐怕会就此万劫不复。
“你要真想永世在这里待下去,只顶着个代职土地的名头未免也太丢脸了。”
中山神发怔许久,骤然极为生硬地转了话锋。
“长乘老头反正习惯了犯懒,这片山脉又离他最远到时候要没其他山神愿意来,就给你好了。”
小房东正悻悻然地从地上捡起了山神官帽,听到幺叔这话,登时又僵住了身形。
中山神急着顾左右而言他,便没注意到侄女的异样脸色:“对了,还有你送去北海的那百余条厌食小虫老龙王实在没办法安置他们,本想让我去接,但我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被谁先接走了。”
“小甘还有个大徒弟,鬼精得很。”楚歌慢慢地将藏青大帽戴回了头上,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两只耳朵,“肯定是被他接走了。”
“也好,被自己族里的长辈带回去,总比在北海、或者在这里被你这个外人折腾好”
他显然话里有话。
可小房东皱眉望去,只看到中山神仰了头,正撮着嘴呼哨两声,想把坐在横梁上的野猴拽下地来。
他没敢多看侄女一眼,实在有些欲盖弥彰:“他从上界回来,肯定比我更早知道这事难道还没告诉你?”
楚歌听出了中山神话里的不安,不禁慢慢地张开了眼,现出了里头两颗漆黑如墨石的瞳仁。
小房东眼睁睁地看着幺叔张了嘴,没有落下一个字,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双耳被遮在了大帽下,她只觉得中山神根本没发出半点声音。
“鲲族知悉了那孩子流落地界的消息要把他接回去了。”
第680章 欠了一碗粥(一)()
县太爷带着秦钩和甘小甘回到县衙后院的时候,发现自家大门竟是洞开的。
他这个正经主人不在的数十天光景里,早有位山神大人鸠占鹊巢了——比起随时都有可能发疯、趁着夜深人静之际杀了他的吉祥小楼,中山神当然更喜欢这个空旷无人、此前已经逗留过一夜的大院。
秦钩欢呼一声,率先荡入了院里——他只在金盆洗手、回镇后不久进过这院子一次,不久之后就被发小抓进了大牢,还没机会好好住过这院子。
甘小甘则牵牢了县太爷,缓步拾阶而上,最终停在了厨房门口。
“其他不吃,粥就好。”女童生怕楼化安会多此一举地烧出别的菜来,还特地正经了神色,强调了她的口味。
“好。”县太爷闷声答应着。
甘小甘目送着县太爷进了厨房,看着后者神思游离地拂了拂灶台上积了几寸的尘灰,才开始洗锅、择菜、烧水这些琐事既无聊、又耗时,张仲简在赌坊里忙活菜肴的时候,也没见她在旁守候过。
可这一次,女童没有回房里去等。
甘小甘在太湖底的时候,就瞒着诸友有了这个定夺——回到如意镇后,她一定要守在县衙后院的厨房里,看着楼煮出碗和上次一模一样的野菜粥的。
然而她算漏了一点,此时大院里,还有个不识相的家伙。
秦钩极快地将整座大院逛了个彻底,没找到半点能让他驻足片刻的有趣事物,于是又兴冲冲地荡进了厨房里,说要帮发小生火。
他当然不会真的等到楼化安同意,就缩了缩他满身的青墨鬼气,“呼”地冲进了炉灶下,顷刻间便染得整个厨房青气森森,如同幽冥鬼蜮。
县太爷无声地看着发小胡闹,竟没有阻止,只不声不响地在指尖聚集了泛紫的几缕雷火,当着甘小甘的面,将这真气所化的阳火甩进了炉灶,没忘了顺带将炉门“砰”地关上。
厨房里登时有杀猪般的惨叫延绵不绝,伴随着紫色的雷芒隐隐闪过,震得炉灶上所有的锅碗瓢盆都跳了跳。
甘小甘实在受不了这份闹腾,也不想打扰不知为何、面色竟稍有缓解的县太爷,便悄悄地退了出来,坐到了大院正中的其中一张石凳上。
她从太湖回来后,已不像以前那么怕冷,就算不时时呆在屋里,也不觉得身骨虚乏,而头顶上的熟悉天光,更比从前要暖和得多,让她心满意足。
女童慢慢地抽了鼻尖,仍可以闻到大院的各处角落里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道,若换了个寻常凡胎闻到,势必会夺路而逃。
可这味道,甘小甘再熟悉不过了——她被大苦骗出山城的那个夜晚,胆小且聒噪的徒孙们想必是祸害了这座大院,在子时“清洗”了这里的每一道石缝。
楼好可怜。
她伏在石桌上,侧着耳,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厨房里的刀盆器皿碰撞声、水汽溅起的“滋滋”响动,半个时辰不到,屋里就传出了熟悉的“香味”。
然而县太爷没有立即端着野菜粥出来。
他明知道甘小甘只想喝这一碗粥,却不知道还在忙些什么。
厨房里颇为尴尬地静默了半晌,才猛地炸响起秦钩的惊呼声。
“你开什么玩笑?真要拿这种东西给甘小甘小甘吃?你想毒死她?还是想让她气个半死、然后吞了你?!”
甘小甘双眼一亮——她猜到了那是什么。
县太爷面色极差地从厨房里端出来的,除了装在海碗里的野菜粥,还有个颜色更加可怕的水晶罐。
他狠狠地憋住了嘴鼻,几乎是提起了这辈子积攒下的所有胆气,才敢拍开了罐上的封泥,却差点当场被熏去了半条命。
龙王爷怎么和小甘的口味一样怪?
县太爷封住了自己的嗅感,才终于能挪动步、抱着这食罐送到甘小甘面前。
“小房东说,这是太湖龙王爷送给你的。”他尴尬不已地把水晶罐放在石桌上,“我不知道该怎么煮。”
“不用煮。”女童极为怜爱地抱了抱这装满了墨绿“酱汁”的食罐,眼中有熟悉的炽念一闪而过,最终还是被她压了下去。
她恋恋不舍地,将水晶罐推到了县太爷面前。
躲在厨房窥伺的秦钩吓了一跳——木头果然惹恼了甘小甘小甘!看看看,这下不是要吃瘪了?!
“楼,这是甘给你的赔罪礼。”甘小甘仰着头,眉眼间难得现出了几分温柔之色。
县太爷的脸色登时更差了。
他早就有所准备,要为这次的灾祸付出代价,即便小房东和赌坊其他诸位怪物不会追究,他也打算到甘小甘跟前来,任由女童处置。
他心知肚明,即便有“魂玉”护体,自己也不可能在甘小甘的嘴下全身而退,那么不管是什么死法,都不要紧了。
却没想到女童会用这种非人的法子惩罚他。
“甘没回来喝那碗粥,这罐好喝,赔给楼。”
女童的一双大眼仍直勾勾地望准了县太爷,分明诚挚得很,并没有半点欺负人的意思。
楼化安看懂了甘小甘的认真眼神,不禁半是困惑、半是为难地低了头,死死盯着里头有“酱汁”翻滚的水晶罐,神色呆怔。
竟然像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喝这罐天知道是什么毒物酿出来的鬼东西。
秦钩躲在檐下的角落里,鬼鬼祟祟地打量着这边。甘小甘就坐在木头的旁边,他实在不敢靠近过去,但肚里已经高声替发小喊起冤来。
县太爷熬出来的整锅野菜粥,已经是他无法想象的难吃玩意,不但闻之欲呕,倒到专属于女童的那口海碗里后,其中的滚滚青碧之色更狰狞如幽冥岩浆。
然而和那水晶罐里的墨绿“酱汁”比起来,野菜粥简直是琼浆玉露。
不要喝绝对不能喝!
秦钩暗暗地咆哮着,也没拦住县太爷。后者发愣了许久,竟真的伸出手去、拿起了口空碗,还慢慢地倾过了水晶罐,倒出了几乎有小半碗的“酱汁”。
县太爷敲了敲碗沿,似乎在犹豫如何下嘴,忽而眉梢微跳,将碗往女童身前推了推。
“我饭量小,分你点?”
甘小甘的眼睛骤然更亮了。
第681章 欠了一碗粥(二)()
秦钩在檐下晃晃悠悠地荡了几荡,恨不得把整个厨房都“吞”进自己的满身鬼气里去。
他成了这副鬼火模样后,明明从没觉得饿过,可眼瞅着木头陪了甘小甘坐在大院正中、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食”,他还是有种被摒弃在外的颓丧感。
要不是石桌上的吃食尽皆散发着不该存在于人间的可怕气味,他还以为女童吃的是什么珍馐美味。
他忙着在旁自怨自艾,不敢靠近过去,便没有注意到,女童在喝了两口野菜粥后,就皱了眉。
“啊味道不好对不对?”县太爷一时间慌了手脚,“云吞铺该开门了,我去给你买碗清汤回来?”
这次回来的急,他竟忘了去第二大街那口井里提回一桶来自地脉灵泉的井水,于是这碗野菜粥也失了本最吸引甘小甘的那缕香味,不过就是自己平时吃惯的冷粥变烫了而已,寻常得连镇中的凡胎百姓也提不起兴趣。
甘小甘摇了摇头,没有为难县太爷,只在后者略为惊恐的注视下,从墨绿的“酱汁”里挖了几勺,掺在了野菜粥里,才眉眼稍弯、翘了嘴角,捧着海碗慢慢抿了几口。
到了后来,她根本没将多少野菜粥倒进嘴里,吃的几乎全是那透着铁锈味道、被她一勺一勺铺在粥上的酱汁。
女童吃得极慢,和此前数月的吃相完全不同——这里的伙食,和赌坊里的比起来差了好多;且县太爷不熟悉她的吃食习惯,常常在厨房里闹个天翻地覆,要比张仲简多费两倍的辰光才能烧出顿像样吃食来,甘小甘每每饿得头昏眼花,有好几次连碗筷都嚼了下去。
比起从前那么多次风卷残云般地胡吃一通,她显然极为珍惜这碗明明换了谁都能煮得更好的热粥。
可即便如此,水晶罐里也空了一小半。
这“功劳”当然全都是甘小甘的,和县太爷半点干系都没有。
后者不怕死,却怎么都提不起胆气,当真去乖乖喝下食罐里的墨绿“酱汁”。
县太爷说是要给甘小甘“分一杯羹”,事实上压根没让那酱汁碰过嘴,唯有当女童抬头时,他才赶紧装作刚刚从碗里舀起一点、往嘴边送了送,等到甘小甘欣慰地重新埋头于海碗中,他就慌不迭地远离了碗面,继而默默地用筷子在酱汁里打着转。
甘小甘并没有注意他的作假之举——她拼命忍住了不把食罐倾倒吃尽的冲动,没顾上县太爷根本没开吃的事实。
原本以她的食量,就算把这一整罐酱汁吞下肚去,也不过是垫个底。
女童还特意用一只空碗盖住了水晶罐口,像是在逼迫自己不要再吃下去了。
甘小甘认认真真地继续吃着索然无味的野菜粥,在海碗即将见底时,才颇为满足地出了一口气。
她没有抬头,只呆呆地看着碗底的剩粥,忽而轻声开了口:“甘要走了。”
县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