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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渊牢濒临彻底崩塌,遍布虚境的封禁之力却未曾尽去,即使是裂苍崖的无极掌教,也不敢托大到长久停留的地步。六方贾虽然是此地的东道主,一众精怪仆从亦早早就作了鸟兽散,哪里会有和这虚境同生共死的傻子?
莫非是一双眼睛盲了大半,身边仆从尽去,总管先生终究自身难保,才想要借这些仇人之力、逃出这有死无生的渊牢?
他们心下转过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有一种像是会发生在杜总管身上。
至于跟在总管身后的另一个“人”,即便是在青墨鬼气的映照下,仍能看出他周身的颜色之怪——白衣、白裤、白发、就连手脚面色也皆为雪白。
竟是白义骏仆?
这位来自九幽虚境的骏仆散仙,明明早已和杜总管闹翻,六方贾三千仆从倾巢而出、也没能在渊牢里找到他的半点踪迹,怎么偏是这种要命的时候,又跟在了杜总管身边?
更有甚者,杜总管的右手一直都微微别在身后,分明是牵着白义的手?
索命小鬼显然对这通身雪白的骏仆也颇感兴趣,兴致高昂地歪了头,却在看清了真相后就立马憋了嘴,意兴阑珊地调转了身,手脚并用地攀回了小师弟的肩上,低声嘟囔着:“没意思。”
白义的手腕脉门赫然是被杜总管牢牢地扣住,才会动弹不得,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总管先生身后,乍然一看,就像是一如既往地跟在主人身侧。
不知何时他也成了杜总管手下的囚徒之一。
尽管依旧一言不发,但白义的眉宇深锁、嘴角抽搐,显然已经被总管先生伤了身魂。
女子却在这时轻轻按了按殷孤光的肩膀,无声地示意小师弟望向杜总管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暗角。
从那拐角处慢慢探出了身子的,竟也是个白衣白发、通身雪白的怪人。
那怪人的身骨挺得奇直,悠悠朝众人这边转过来、对上了眼之际,更是令人望之心寒——他的眸眼深处虚无一片,如同被弱水吞没的无尽深渊,唯有死后的荒芜静默。
殷孤光讶然张了张嘴,所幸没有当即喊出声来。
怎么会有两个白义?
“出来吧算起来,在犼族尊客搅乱此地的本源力量之前,也只有你夫妇二人和破苍无端端消失了行迹,不管‘他’到底是谁,总该是你们中的一个。”
杜总管只朝着众人靠近了两丈,就有所忌惮地停住了脚,冷笑着将身后的白义往前生扯了两步。
“你们都走了个干净,难道舍得把‘他’留在这里,与我六方贾同归于尽么?”
第635章 雨后虹起(二)()
杜总管他果然还是看不到?
众人面面相觑,都心知肚明总管先生这两句话并不是对着在场哪位而发。
他要找的,是谁?
结界里的诸位犹自惑然不解,不敢接话,藏在远处暗里的那个白义却主动朝着杜总管靠近了过去。
他脚步极轻,明明肩上还驮了个不比他自己矮上多少的灰发同伴,还是恍若幽魂般地“飘”了过来,无声无息,朝杜总管越走越近。
似乎是有意要替第二个白义遮掩行迹,殷孤光背上的女子嘴角微扬,忽而抢先开了口:“你一直不来拿这件衣裳,是打算从此当定瞎子了吗?”
杜总管脸色骤变,眸眼深处的两轮血红异色也随之大盛。
他显然没有料到会在此处听到这个声音。
“我要回去了别的帮不了你,只有这一件衣裳,本就是为你裁的,要怎么处置,都随便你吧。”
女子随手一挥,那被拆了小半风火图样的衣袍就呼啦啦铺陈在了空中,打着旋地往杜总管那边飞了过去。
她跟着殷孤光从石室里脱身而出之前,就顺手将这件绾色暗袍带了出来。
杜总管不由地微微松了扣在“白义”腕上的手,往前抬步迈去,循着风声就要去抓那还能保住他一双眼睛的衣衫。
然而有人比他要快得多。
有股比秦钩周身鬼焰还要扭曲的灰蒙蒙之气倏忽弥漫开来,挡住了杜总管微抬的左手,遮住了众人本就极难视物的眸光。
也抢先一步,接住了那眼看就要落入杜总管掌心的绾色暗袍。
秦钩几乎要哇呀呀大叫起来——他极为自恃布下的这个青墨鬼气结界,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就被这怪异的灰雾搅得他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木头和柳老板他们到底有没有被人趁机放倒。
直到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灰雾渐渐散去,秦钩才勉强得以看清了眼前,这下愈发目瞪口呆。
他看到了一个通身雪白的怪人,正将另一个和他一模一样、通身雪白的怪人放在了众人身边。
而那灰蒙蒙的诡异“雾气”,正丝丝缕缕地往仍能自己站直腰背的怪人皮肉下钻去,转眼间就收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眸眼深处一片虚无的怪人,在放下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另一个怪人后,也将驮在肩上的灰发少年交到了讶异不已的索命小鬼手里,顺手还扔下了刚刚才抢到的绾色暗袍,却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讲。
世上唯有一个白义骏仆能够使唤来自九幽虚境的魇化之气,眼前这两位白义孰真孰假,已然不辨自明。
至于另一个负伤归来、被桑耳长老扶着还冲他们苦笑的“白义”,随着力竭而衰,慢慢呼出了几口肚腹里的浊气,面目渐渐变化回转,直到那极尽雪白的眉眼回复成了原有的清秀模样,才让秦钩认出了对方——果然是自告奋勇要去刺探虚实的柴夫人。
不远处的杜总管却发起了怔。
灰雾一起,他两只手便都没能抓住任何物事,既失了不久之前才制住的假白义,也丢了绾色暗袍——他在这虚境里、在这世上还能存活下去的唯一凭仗。
总管先生极为难看地扯了扯嘴角,不知又在和谁说话:“你回来了。”
站得笔直的那个白义慢慢回过了身。
“你既然能回来,看来我费了那么大气力、关在这牢笼里的囚徒,都已经一个不落地被你带出去了。”杜总管扬眉冷笑,“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再一次给人陪葬么?”
“姬满都不愿意你们兄弟几个给他陪葬,你以为我会需要你陪?”
“你喜欢陪葬,就陪着他们好了”
总管先生抬起了头,他的眼睛仍然看不到这片黑暗里的半点景象,但落进他耳里的轰隆巨响并未因此折损半分:“反正这地方也快到头了,谁都走不出去。”
“他是不是疯了?”秦钩来来回回地打量着杜总管和白义,也没看懂这主仆俩在打什么哑谜,不由在发小耳边发起了牢骚,“木头你看,这个白兮兮的怪人明明一句话都没应,他还啰里啰嗦说个不停是不是想吓我们?”
县太爷万般无奈地别过头来,无声地动了动唇:“闭嘴。”
青墨鬼气还待争辩几句,骤然如有所感,惶惶然往高空望去。
原本仅有青墨薄雾笼罩的虚空中,毫无预兆地生起了一股巨大如雷云的皓色虚影,往他们径直压下来,这怪相来得太快、瞬息间又消失无踪,分不清到底是哪路的来客,只依稀能看出是个兽影。
伴着一声吃痛般的闷声怒吼,高空中有团雪白的光影掉了下来,比周遭的落石来得更快更凶。
秦钩登时认出了这团幼小的白影,且惊且喜地怪叫起来。
青墨结界上头及时无比地洞开了个空处,让那团白影得以未受阻碍地砸了进来。
白影在满地的碎石间打了几个滚,才挣扎着爬起了身,一双狭长的缝眼微微倒吊着,不见瞳仁。
“小房东!”秦钩欢呼着往荡了过去,这一靠近,却让他注意到了幼兽身上的异样,这下惊骇得又发起了抖,“你你的耳朵怎么了?”
楚歌眉间的三道沟壑勒得愈深,却死死地盯住了远处的总管先生,没顾上开口回答秦钩。
她顺着蛟龙骨纹、和破苍主人顺利将跟着他们的造字神力引到虚境最高处后,也发现了那诡异的琥珀色水滴。
不同于渗到虚境下层、而渐渐掺杂在太湖水里的琥珀光华,这些仍在最高处停留的琥珀色水滴极为稠密,连蛟龙骨都肉眼可见地被其缓缓腐蚀,一旦落在活物身上,更会于顷刻间吞骨噬肉,无论多强的灵力都会化为乌有。
就连楚歌那满身的皓色灵力,都在不当心沾上了两、三滴琥珀水滴后,被浇熄了大半下去。
小房东疼得龇牙咧嘴,在不断砸落的碎石中狼狈不堪地打了数十个滚,也没能彻底摆脱这突来的杀招。
所幸破苍主人当机立断,雪亮的刀芒堪堪闪过,当即就削下了楚歌的半个左耳,没让那诡异的琥珀粘稠之物再往下游走。
“尊客每次来我六方贾,走的时候都是由晚生送您出渤海地界的,怎么这次要走也不知会我一声?”杜总管侧着耳,也认出了楚歌喉间的闷哼声,突然极为快活地笑了起来,“也好,反正那些走了的也不值什么钱”
他扶着勉强还支撑着的石墙,一步一步往众人这边挪近了过来:“只要还能留得住尊客几位,还怕金鳞长老和素霓剑不来?有了你们,有了犼族、参族和厌食虫族相助找不到百里青虹算什么,我们可以直接把老天捅出个洞来”
小房东的四足仍然有些踉跄,残破的左耳上也仍有血丝渗落下来,可她还是狠狠地咧了嘴,露出满口的利齿,挡在众人之前,不准杜总管迈过这数步之遥。
仿佛闻到了犼族幼子嘴里的血气,四面八方忽而有龙吟声高亢入云,虽然没有盖过造字神力的轰隆巨响,却也足以引得众人悚然抬头。
他们目之所及,仍是那片即将崩塌殆尽的漆黑“天穹”,此时却被缓缓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漏下了与这片虚境数千年不曾照面的朗朗天光。
极为刺目的天光之中,依稀站着个漆黑的人影,如山岳般巍然不动。
第六卷…画渊为牢…完
第636章 生而为“人”(一)()
张仲简这辈子最初的记忆,是听到了个仿佛从一开始就陪着他的声音。
那声音自称女希氏,还告诉他,他是这次被造出来的最后一个“人”。
他茫然四顾,只看到灰蒙蒙的天和地。
天极高,时不时会飞过数只遮天蔽日的巨鸟,偶尔迎面撞上,便不管不顾地撕咬起来,直到其中一只血肉模糊地坠下地来、身首分离,另一只才会得意洋洋地带伤飞去。
地也极厚,从他眼前跑过的走兽们一脚能在地上踩出个很深的印子,足以把他彻底埋进去,只是它们眼神都不大好,没有将他这个新鲜的食物当回事。
无论远近,四面八方都笼罩着层让他呛鼻的雾气,透着股仿佛永远不会变的憋闷气;地势则有高有低,高的差不多接近了云巅,低的则“收容”了无数走兽飞鸟的尸骨,让他一开始都不敢轻易走近。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看过其他的景象,那时只觉得理所应当,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从坑坑洼洼、且烫得让他再坐不住的地上爬了起来。
他还会觉得肚子里响起了让他极为不安的奇怪动静,推着他不自禁地就要往四周走去,也不知道到底是要找什么,但在看到跌落在地面、皮肉都被滚烫的地面灼成焦肉的走兽尸体之际,他肚里的动静就更厉害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叫作“饿”。
据女希氏的说法,这个地界上还有另外四十九个和他一样的“人”,也都各自住在这样的高山上、深谷中、洞穴里或湖潭附近。
可他从来没见过那另外四十九个“人”。
他只在暴雨后形成的清潭里,见过自己的倒影。
比起每时每刻都会见到的巨禽猛兽,他显然是个异类,个头颇小,两只眼睛一张嘴,既不能张翼飞行,也无法在瞬息间就用满口利齿撕碎兽鸟。
不管那四十九个“人”在哪里,要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看起来全都弱小得像是随时会被踩死在巨兽的蹄下,见得到、见不到不是都一样?
他耸了耸肩,当做没有听到这句话——比起找到同类来,还是让肚子里一天响个四、五次的难过动静安分下来比较重要。
下一次听到女希氏声音的时候,他正攀在千丈之高的危崖上,眼看就要抓住了一只巨翼大鸟幼崽的脚爪、能够解决接下来三天的吃食问题,却被那熟悉的声音震得差点一脚踩空,几乎掉下了深渊。
女希氏竟然告诉他,那另外四十九个已经不在了,他是地界如今剩下的唯一一个“人”,必须要带他去上界暂避。
他懵里懵懂,却也知道自己不能说“不”反正就算说了,女希氏也不会听的。
他那时还不知道自己要避的是谁。
他更没有因此见到女希氏一面。
上界比地界要空旷得多,既不会有飞禽走兽从他眼前跑过去、惦记着他满身的肉香,也没有动辄就会让活物跌成滩烂肉的高山深谷。
女希氏像是有意不让他看清上界长成什么样子,只把他安排在了个和地界同样灰蒙蒙的虚境里,除了他自己的呼吸走动,便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习惯了常年在满是走兽飞禽的地界为吃食拼杀,突然静了下来,他一开始只觉闷得发疯,然而就这么摸索了许久后,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并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躺下了身,干脆闭眼睡了过去。
反正等他睡醒,这“上界”也还是空旷无声,不会有谁来搭理他。
果真如他所料,他就这样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但从没有其他活物来打扰,就连原本还会咕咕叫的肚皮,也安静得像是先他一步死了过去。
直到三百年后,女希氏才将他重新送去了下界,这一次,竟是让他守着下一批的“人”。
他茫茫然地应了下来,不知所措——他只知道自己要怎么在地界活下去,却从没有照顾过同类。
等到他攀山越岭地找到了女希氏告知他的那个部族所在,才发现这些“人”跟自己长得完全不一样。
这些明明比他更晚降生在地界的“人”,竟比他要壮实得多,且个个高大无比,连初生的幼子都比自己要高出一头,成年后更是能长到三丈之高,他仰起头来看他们时,连天光都会被后者挡得干干净净。
更让他不敢将这些巨人当成同类的是,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仅有一只奇大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这个“长辈”,猛地就会咧了嘴,露出堪比兽齿的一口白牙。
他不自禁地哆嗦了下,只觉得自己这趟铁定是来给他们当吃食的。
所幸女希氏早就交代了不准吃他,巨人们也未觉得这个新来的“皮包骨”香到哪里去,他才能战战兢兢地住了下来,一连几个晚上都圆睁着眼、没敢睡着。
事实上,这些独眼巨人们压根也不需要他来守着。
他们力大无穷,上山下海皆如履平地,随意一挥手,就能拍断一棵百年的老树,即使碰上了朱厌、蛟龙这些凶兽,也能凭着蛮力和硬实的皮肉和对方打上一架,让不少稍弱些的凶兽闻风丧胆,哪里需要他来帮忙?
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在和独眼巨人们渐渐熟络后,他也开始在部落附近的山脉里转悠、想要和从前一样自己去找些吃食,却无意中撞到了独眼巨人们正和同样肉身强悍的不少外族通了婚。
巨人们的生育之快也远超他的料想,他才来了短短数月,部落里就有初生的孩子满地跑,除了一开始他见到的那几个,新生的更是千奇百怪、各种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