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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在了原地。
索命小鬼的尖啸声像是渐渐离她远去,身侧周遭的“天崩地裂”也似乎和她毫无干系,柳谦君愣愣地望着手里的骰子,再次有些恍惚起来。
“你还发什么呆?”
她的手腕忽地被只枯黄干瘦的小手紧紧拽住,索命的小鬼气急败坏地扛着那两条像是人腿的古怪“行囊”,不知什么时候已跑到了她的跟前,一双宛如坚石的眸子里几乎冒出火来:“厌食族的大眼丫头还在外头等着你,我家小师弟也盼着本神去救他要发疯也等回去了再说,现在还不跟我走?!”
她懵然点了点头,身不由己地就被索命小鬼拽着往前冲去。
她的右手无意识地往袖里缩了缩,把那颗骰子和遍布血痕的掌心一起掩在了无人看到的暗处。
“木头醒了醒了!夜游神大人英明神武!一统江湖!”
“你这小子比我家小师弟要乖巧好多裂苍崖那帮酸老头多无趣,这次出去后,要不要跟着本神走?”
“我晚上贪睡当不了夜游神的!诶诶诶木头你是不是叫我?”
“谦君怎么还不醒?”
“慌什么?她比这裂苍崖的小鬼要在‘障’里陷得更深,差点就没能出来不过有本神在,一定保她无虞,就是要醒得晚点罢了他们俩已经逃出了自己的‘障’,眼下都不是当务之急,倒是死大头这伤,受得有点重呐”
明明早已渐渐回了神,还听到了或熟悉、或陌生的几个声音在絮絮叨叨个不停,然而柳谦君只觉得全身僵冷,半晌都无法动弹。
直到那些言语都停了下来,转而响起了阵酸得足以让人倒了牙的骨头打磨声。
“侏儒的手脚是不是也和一般人长得不一样?怎么老半天都接不回去?”
“你看清楚点再接反了,那是左腿。”
“啊啊啊麻烦死了,要不,山神丫头你来?”
“你找回来的肉身精魄,你自己装人族的脚丫是朝上的这大头不像孤光,不算修道中人,你手脚轻点。”
“都说了凡胎麻烦得要死要是装成个瘸子,本神可不管啊。”
“小房东,这位大头朋友,不是好好的长着两只腿脚,夜游神大人到底在鼓捣什么?”
“那是他腿脚的肉身精魄刚才我们进来时,他被仓颉上神留下来的造字神力打了个正着,看起来皮囊无恙,可两腿之精都被抽离了出去,本来是要肯定要成残废的。”
“傻小子放心有英明神武的本神在,这死大头肯定能囫囵个的和咱们一起出去,绝不会缺胳膊少腿的。”
“肉身精魄一旦离开原本的皮囊,用不了多久就会化散于无形,从来没听说过还能找回来、装回去的你是不是又骗人?”
“本神要是想骗人,何苦要白白多受上那遭罪,拼着被仓颉老头造字神力拍死的危险,也要抱着死大头的肉身精魄一起被吹走?说起来,小山神你那时不也是相信本神的能耐,才毅然决然地带着死大头先走一步?等等难道说你压根不信,还放任本神去死?!”
“没。”
“你刚刚是不是动了尾巴?动了是吧肯定动了是吧!你就是不信本神能把死大头的两条腿脚带回来、还随便本神去死对吧?!你连回头看看本神到底有没有死透都懒得是吧!”
“你能不能先把大头的腿脚装好。”
“我才不装!反正你也没带山神棍,这肉身精魄装了回去也是半残废,就等死大头醒了之后、哭给你这个眼看同伴去死的山神大人看好了。”
第503章 “救世主”(二)()
柳谦君没能成功笑出声来。
等到她终于得以动弹了一下,两只手掌心的血痕里便渗出了丝丝缕缕的疼意,顷刻间便如山岚云雾般蔓延到了全身,将她每一寸皮肉都撕扯得像是要崩裂开去。
算起来,也该有三、四千年的辰光,没有受过这么直接的肉身痛楚了。
她尽了能用的所有气力,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衣袖里仔细地探了探,发现除了隔着袖、摸到了冰冷的石面外,指尖并没有碰到其他任何物事,才如释重负地垮了双肩。
没有那颗该死的骰子,果然没有真的在她身边。
“大头会不会残废,和山神棍有什么干系?”
“当然有你也说肉身精魄离了本尊,瞬息就能散了无形,如今虽然被本神辛辛苦苦地追了回来,没有损了半分,可要照原样送回本尊肉身里去,哪里就那么容易?”
“你这个夜游巡也装不回去?”
“本神英明神武,要把区区的双腿之精给死大头弄回去当然不难可也只是装回去而已,他醒过来后,就算勉强能走,也像是在用别人的腿,不就是个半残?要是你那山神棍陪着一起进来,倒能用那霸道的木族灵力救个急”
柳谦君强撑着微睁开了眼睛,无声地在暗里听了小房东和师姐大人的“商量”许久,直到这两位都突然悻悻然地安静下来,才忍住了肚腹里翻江倒海的疼意,失笑着轻轻开了口:“山神棍不在,不是还有我这个现成的老不死吗?”
三道诧然的眸光倏地朝她这边转了过来。
“柳柳柳柳老板!你醒了!我我我我我是秦钩啊!”
过道另一端的石室里,昏黄的火光跳跃不休,在半空蹿动得几乎要晃瞎了柳谦君的眼,正雀跃地朝她打着招呼,生怕自己在这片幽沉的黑暗里还不够显眼。
果然是他那个在“障”里和县太爷坐在一起的孩子,那个去而复返、眨眼间就把县太爷带离险境的火团,果然是这傻乎乎的小子。
她无力地抬了抬手,算是和这永远都不知道淡定为何物的手下败将打了招呼。
朦胧火光的映照下,她暂时看不清秦钩那间石室里还坐了哪几位生灵,但在过道里的三位劫狱者,至少已被勾勒出了大半的身形。
坐在秦钩咫尺之遥的,是只身长不过两尺的雪白幼兽,一双狭长的缝眼微微倒吊着,正别着脑袋望向了她,眉间的三道沟壑渐渐平了下去,显然是因为她的醒转、而终于稍稍定了心。
柳谦君无声地开阖了下眼帘,示意好友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
小房东心照不宣地微动了双耳,继而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没有再多问一句话。
尽管年幼、还未亲身经历过“障”的困扰,但楚歌还是心知肚明一件事——所谓心魔,唯有己身能降之、破之、亦或兵败如山倒,旁人就算再忧心,也是无法代劳的。
她问与不问,此刻柳谦君都已经逃出来了。
于是枯黄干瘦的索命小鬼得以咋咋呼呼地、成了继秦钩之后下一个吵死柳谦君的祸害:“醒了就好醒了,我家小师弟就不会怪我见死不救。可你这个老参王真是百无一用,怪不得连大眼丫头都要为你担心,你看你看,这群裂苍崖的小娃娃们就被关在脚边,你都不能顺道看护住,反倒几乎害得他们七窍流血而亡至于这个死大头,你就更帮不上忙了。”
“你参族虽也是人间木族的一脉,但也只胜在滋补众生身魂的本事上你这老不死的霸道灵力,更动辄就能补死个人,除了厌食族那个丫头有散仙修为的底子扛在那、才能受得了你的参力滋养,其他的凡间生灵更别说这个惨兮兮的凡胎死大头,就算受了危及性命的重伤,也最好离你远一点要是换了你族里那皮肉鲜嫩的参娃来,倒是还有几分盼头。”
“这大头现在需要的,是生生不息的转圜之力,才能帮他把这强行抽离开去的双腿之精彻底融回魂魄里去算了算了,这当口,也只有本神先让他暂时变回囫囵个,至于之后的补救就等到本神带孤光回去后,找我家老三哥来帮个忙了。”
索命小鬼自说自话地教训完了柳谦君、也没等到后者任何的回话,就嘀咕着又跳回了大头侏儒的身前,更没把她最后那句没头没脑的怪话向同伴们解释个清楚。
她再次拿起了自己“千辛万苦”从虚境里抱回来、此时被放在一旁的两条“腿脚”,反复打量着、比对着,终于拿准了位,等到小房东也神色肃然地点了点头,才猛地往沈大头的双膝上“接”了过去。
柳谦君奋力地撑着双手,勉强往石室的边缘挪近了几分,这才把至今仍被“扔”在不远处的沈大头看了个清楚,后者果然如秦钩所言,本就手脚俱全,看不出任何的残缺之相,只是昏迷不醒地瘫在冰冷的石面上,毫无醒转的打算。
相比之下,倒是一脸坚定、手里举着两条让人辨不清是虚是实的两条“腿脚”的师姐大人,看起来更像被伤到了心智。
然而直到索命小鬼这看似莽撞的“接骨”之举后,昏睡不醒的沈大头才像是从什么禁锢中挣脱了出来,面容间隐隐的紧张之态就此淡去,甚至还不自主地踹了踹腿,继而翻了个身、继续呼呼睡去了。
也不知道在睡梦里,他是不是知晓自己曾遭遇这场无妄之灾。
“要是没了本神你们该怎么办哟”索命小鬼全然没有差点被沈大头一脚踹翻在地的尴尬之态,竟还心满意足地干脆坐在了大头侏儒的身上,一副舍我其谁的惬意模样,“小山神,你说是不是?”
被她盯准了的小房东则依旧面无表情地端坐原地,像是被什么蚊蝇叮了鼻尖,不耐烦地抬起右前爪揩了揩脸上的毛发,没有出言肯定亦或反驳。
柳谦君只觉得自己肚腹里骤然又起了股可怕的痛楚,可这疼意也拦不住她低低笑了出声。
楚歌这是默认了?
第504章 车到山前,必有歪路(一)()
“你为难成这样做什么?本神又不会跟你讨要什么再说你那寒酸的如意山城里,也没有能入本神眼的宝贝”索命小鬼瞪着一双坚石眸子,直到把小房东都快盯得心下发虚,才奸计得逞般地拍手大笑起来,得意非常。
然而这一得意忘形,也让楚歌和柳谦君双双瞥到了师姐大人刻意藏了老半天的腕下淤青。
索命小鬼的四肢身躯都枯黄干瘦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比起深冬时节零落在山野里的枯枝都要惨上几分,于是就算受了什么皮肉伤,也轻易看不出来。
可小房东和柳谦君此时定眼望去,才发现即使是在秦钩那团昏黄火光的映照下,这脸上仍然挂着没心没肺笑意的索命小鬼,身上竟有不下六处的大片青紫瘀伤根本无法掩去。
已在“障”里深陷了数十天的柳谦君,还不知道这条过道之外的虚境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诡谲变化,才让孤光家的疯魔师姐受了这种重伤小房东却再清楚不过了。
楚歌几乎要把自己左耳尖上的赤色绒毛都给揩掉了个光。
方才在黑暗里不期而至的那股怪力,不但打了她个措手不及,以至于没能完全救下沈大头,让这“舍身相陪”的凡胎同伴瞬息间被伤了双腿,继而被身不由己也误打误撞地甩进了这条恰好关着柳谦君、县太爷乃至秦钩的过道里。
虽说因为在小牙身上施展了“封鼎”之术、而妖力大损,但犼族幼子的肉身强悍毕竟还是强过了人间界大半的生灵,然而到了此时此刻,小房东还是记得那股怪力与自己擦肩而过时她心下生出的惊惧之意。
别说可怜兮兮的沈大头,恐怕就算是她,若一个闪避不及,大概也会当场被那力道碾成碎末,连死前的哀嚎都未必能喊出嗓来。
可就是在那股连她都心生畏惧的怪力之下,她眼睁睁地看着枯黄干瘦的索命小鬼被拉扯而去——尽管至今都没能记起师姐大人出身傒囊族的事实,可孤光家师姐的肉身之脆弱,楚歌还是心知肚明的。
她根本无法想见,这看起来一碰就要断胳膊折腿的索命小鬼,是怎么在那有死无生的黑暗里活下来的。
彼时只来得及救下大头侏儒的小房东,在那阵几乎让她站不住脚的怪风里回过头来,只瞥到了师姐大人依稀的唇语。
“我去捡回大头的脚。”
本就有些意识不清的楚歌,当时迷迷糊糊地点了头,继而便看着索命小鬼在冲她笑了笑后、倏忽间就被刮去了无边的黑暗深处。
等到她叼着沈大头滚进了这条过道里,等到那冰冷的湖石咯得她脑袋生疼时,小房东才恍然醒觉——孤光家的师姐要怎么回得来?
楚歌茫茫然地环顾四周。
与她同来的沈大头已然成了半残之身,虽然眼下还在梦中不知痛楚,可他醒了之后,是不是会不知所措甚至哭闹不休?
久别重逢的秦钩倒还能说能跳,可连肉身都烧了个干干净净的他,不过就是团吊住同门师兄弟性命的火光,甚至和阳间受人驱使的那些个行尸走肉相较都要可怜得多。
更别说县太爷以及裂苍崖的诸位弟子,即使当下性命无虞,也早已被渊牢的禁锢之力、参王的大补灵力、乃至更早之前受的旧伤接连折腾得身魂羸弱。
至于小房东一心一意要来寻的柳谦君,则无声无息地倚靠在石壁上、毫无醒转的意思,唯有两只手掌心的血痕间悠悠散着清苦的参族灵力,显然已迷失在了她的“障”里许久,浑然不知好友已找到了跟前。
楚歌的耳里尽是秦钩的喋喋不休,却还是怔在了原地。
她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一无所知的太湖渊牢,终于得偿所愿地站在了这群本该被她劫出狱去的生灵面前,可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同回到了一个甲子前,她被幺叔以“施布山神结界”的名头骗到了如意镇,傻乎乎地在小城高处等到了第五个年头时,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在成为备选山神之前,大概都要在风平浪静的山城里住下去,与山神结界一起庇佑这无趣的百里群山——她要怎么做,才能不伤了这满地的脆弱生灵?
也像是第一次见到九转小街上那个坏脾气的楼妖时,几乎要扯掉了自己半把胡子的土地老头苦着脸、让她帮忙“照顾”这动辄发疯的鲲族幼子,她倒吊着一双缝眼、差点当场就要徒手拆了大顺的整座黄杨木身——她要怎么做,才能既不让大顺肆意发疯、还哄得小楼本尊舒心地睡上一觉?
更像是回到了十余年前、土地老头追去末倾山的那夜,她莫名其妙地从王老大夫手里接过了刻有老头名号的本命炉鼎,毫无准备地就成了如意镇的代职土地——她要怎么做,才能让这被老头辛苦保佑了几百年的如意镇,继续平平安安地存活下去?
她不知道。
她似乎早已习惯了身边会有人在提点自己——人间界的所有俗事,都是中山神啰嗦个不停告诉她的;如意镇土地爷该担当些什么,是老头带着她在山城里来去了将近五十年、事无巨细地当面做给她看的;临危受命的代职土地要怎么才不毁了如意镇,是最没耐心的王老大夫颠三倒四、却也极尽周到地嘱咐她的。
更别说赌坊诸位怪物住进了吉祥小楼后,更让她一件一件地明白过来——山神棍太过霸道,动辄扔到其他生灵脑袋上去会真的要了他们的性命;不学认字,永远也看不懂老头留下来的地契房契;凡人们的每一个大节,都有他们要庆祝的缘由,不能因为不关老头土地庙供奉的事,就绷着小脸站在山城高处、吓得满城老小都噤若寒蝉
就连这次闯进渊牢里来,她对这趟“劫狱”的盘算也仅止于找到柳谦君和殷孤光。
十年来都被诸位好友拦这拦那的小房东,一心以为只要找到了两位好友,一切便会水到渠成——毕竟,她从来都不是出主意的那个。
第505章 车到山前,必有歪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