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甚至不是被她亲手牵上楼来的甘小甘。
那先她一步捡起了骨白色骰子的小手,苍白如昔,分明还是甘小甘的手掌。
然而这只手的主人与她近在咫尺,却让柳谦君无法看清对方的眉眼。
不仅是因为那由四周聚拢而来的黑暗愈发幽沉森冷,更因为这只小手的主人赫然披着件单薄至极、却严丝合缝地遮尽了全身上下每寸皮肉的奇长斗篷。
即使是在这无光的黑暗里,她也依稀能辨别这是件泛着腐败之气的墨绿袍衫,其上印着无数道不知能不能褪去的暗色血痕,而那几近拖地的斗篷边沿更是破了一处,边缘处凌乱狰狞,似乎是被某只凶禽的利爪所伤才造成的破损。
那**的纹路边沿,隐隐还有几道比长袍色泽更深的暗痕,像是许多年之前被斗篷主人伤处的淋漓鲜血所污。
仿佛是许多年前,她就站在那如同修罗场的高崖上,护着身后那些和小甘一样身为厌食族、却无力自保的虫族小妖们,眼睁睁看着好友在诸方宿敌的围攻下,因为一时的大意,而被鹰族的七个后生联手扯破了她袍衫的一角。
“小甘?”她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看到旧时的老朋友。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一次的分道扬镳后,你就带着五个徒儿和厌食全族逃入了连寻常精怪妖魅们都不愿居住的荒山枯泽,从此极少在人间界露面,在千载的漫长岁月里,都未和她、乃至参族哪位后辈再见过面。
再一次听到你的消息,便是你从那天杀的湖底渊牢里逃了出来,等到被参族后生们找到的时候,已然亏了散仙之身的大半精元,几近身丧魂颓。
此后的百余年里,你不都换了另一副痴怔失神模样,再不是从前那个牙尖嘴利的甘小甘?
为什么为什么那时候的你,会突然站在了这里?
她茫茫然地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好友的纤瘦手腕。
然而斗篷下响起了个久违的冷笑声,熟悉得亦陌生得很,逼得她不得不把手僵在了半空。
“这就是人间的‘赌’?”
捻着骰子的苍白指尖忽地微动了动,那骨白色的一点就在半空中悠悠地上下跳跃起来,身不由己地打转个不休,将六面上的猩红点数轮番现在了柳谦君的眼前。
身侧黑暗与那墨绿斗篷的双重阴影下,柳谦君还是根本无从窥得女童的面目神情,然而甘小甘话里的讥嘲不屑之意再明显不过,甚而间或还伴着几不可闻的轻声冷笑。
“我让你去凡世为自己走上一遭,找个只有你自己觉得好玩的念想,让这万年的无趣岁月至少有条出路到头来你就找了这么个玩意?”
“既然你觉得这东西有趣得很,能让你放得下长白山那群儿孙,也放得下遭了难的老朋友”黑暗中,甘小甘似乎半是无奈、半是随意地耸了耸肩,“那就随便你喽。”
那骨白色的骰子被她指尖的力道推得乍然偏移开去,径直往柳谦君的怀里落了来。
而墨绿的斗篷则在黑暗中缓缓地转过了身,毫无留恋地就要往外走去。
“小甘,你要去哪?”她悚然爬起身来,还未来得及站稳,就慌不迭地往前扑去,想要像过往百年间那样牵住老友。
可她忘了那墨绿袍衫还有个破损的一角。
这一抓,竟落了空。
甘小甘甚至没有回头望她一眼,顷刻间就步出了房门,只是告别般地随意举了举右手,示意她不用再追去了:“你有你的人间赌界可去,我也有我的渊牢要待早些分道扬镳,不是更爽快?”
她呆在了原地,没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抓牢被女童甩回来的骰子。
那骨白色的一点便孤零零地再次掉下地来,在黑暗中不知所以地滚了几滚,就意兴阑珊地停了下来。
于是黑暗里最后一丁点的响动,也归了无声。
第498章 孰得?孰舍?(一)()
小甘小甘?
女童的足音极快地远去,不过片刻就没了响动,徒留她一个人在无声的黑暗里伫立了许久。
待她回过神来,眼前的幽沉黑暗里早就没了甘小甘的身影,连好友是往哪个方向遁去都懵然不知。
顾不得捡起那掉在角落的无主骰子,她就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房外就是吉祥小楼的二号天井,不过区区数十步方圆大小,就算甘小甘一心要离开,又能走到哪里去?
然而她在黑暗里摸索着迈出了房门后,却愕然惊觉,自己哪里还在小楼的二号天井里?
她脚下踩的,根本不是大顺的黄杨木身;抬头望去,别说外界的天光星月,就连那方方正正的天井缺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根本就是孤身站在一片无边的黑暗里。
明明不久之前还在赌坊正堂里赢了秦钩九盘的赌千,明明方才还牵着甘小甘走过了二号天井的廊下,然而整座吉祥小楼像是凭空被人拔地而起,倏忽间和甘小甘一起彻底消失不见。
不对不对。
她下意识地低了头,且惊且骇地环顾着那把她身处的这方“天地”包围了个严丝合缝的幽沉黑暗,双手的指尖几乎要在掌心刺出血洞来。
与其说是吉祥小楼被“带走”,倒不如说是她从一开始就陷在了这片死寂无声的虚境里。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终于记起了自己眼下的窘境。
这哪里是什么二号天井她脚下的这片地域,甚至根本不是如意镇。
她明明就和孤光一起,被带进了太湖渊牢,被禁锢在了曾经将甘小甘囚禁千年之久的天杀虚境里。
那方才的秦钩、县太爷和甘小甘,乃至小楼里错落的灯火、与那枚无端端出现在眼前的骰子,虽然真切无比、毫无扭曲虚妄之相当然都是她入了“障”后看到的幻象罢了。
她拂了拂鬓边的碎发,冷眼瞧着身前那不知有无边际的浩瀚黑暗,默然叹了口气,继而悠悠翻转了左手掌心,抬起右手的食指尖沿着掌纹缓缓地划了一道。
指尖显然用上了几分力道,让她的掌心骤然多出了条血痕,猩红的血滴沿着杂乱的掌纹袅袅而下,缓缓地砸落在了她牙色的衣衫上。
即使在人间界的万千木族之中,参族也是极为长寿的一脉,若非遭了外族的毒手,是都能活到至少千岁以上的。但大多参族的儿孙到了一定年岁,再不济也能修炼到金仙之境,就此远离了人间界,轻易不会再回凡尘。
唯有极为少数的参族长辈眷恋凡尘,不愿和金仙、上神两界扯上关系,只愿在人间择一处钟灵毓秀的隐秘地界,继续他们逍遥胜仙的悠然岁月。
她却两者皆非——她本就是长白山上的一株山参,虽然不曾碰上机缘、而未在五百岁之前修成参娃之身,却也在数千载后就修炼得道,若她愿意,也是能轻而易举地就飞升去往金仙乃至上神界的。
只是长白山上的参族向来繁衍昌茂,在那个时候,她膝下的儿孙之数就早已过了百,要抛下这些木身脆弱、动辄就会被地界其他生灵掳劫而去的孙儿们,她着实有些不忍心。
这一时的心软,便让她就此彻底留在了凡尘,成了长白山、乃至后来人间界各地浩浩参族的老祖宗,年岁渐长,她也就对金仙、上神两界愈发失了兴头,再没动过飞升的念头——长白山上永远都会有新生的参族玄孙,永远都会时不时地惹出些让人头疼的麻烦,她这个祖婆倒也确实闲不下来。
可她这万年的漫长命数,也不是谁都能轻易活下来的。
凡间的精怪妖魅们,一旦得窥天道,便要经历数不清的天劫磨炼——雷劫、天火、人祸、心魔若败在了其中任何一劫上,都会万劫不复,甚至身魂齐灭、连轮回之机都不可得。
而在人间界活得越久、还不肯去往上界的得道生灵们,则会因为自身的修为已不适合再在凡尘逗留,而要经受愈发残酷的魔障天劫,若无法承受、而半道兵解,便会被阎王爷从生死簿里就此勾画出去,成了冥界地官们口中的另一种“孤魂野鬼”,从此跳出六道轮回,成了逍遥红尘的散仙。
但若能执拗到底、也不被魔障所惑,安然度过了大衍之数的天劫,却是能成了远胜散仙福泽、还不被上界神司拘束的人间仙神,天地众生再都与其身无妨无碍的。
是谓地仙。
就连被女娲大神留在人间、成了山神之尊的犼族,名义上也不过是任上界驱使的地界神官,远没有地仙的逍遥自在。
她这个万年的参王,若至今还不是地仙之身岂不是太给参族丢脸?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她最后一次的魔障天劫,也已是两千年前的事了——那年恰是她其中一位重孙飞升金仙界的紧要关头,为护那孩子平安,她才在生死攸关之际施了援手,却不料反把自己卷了进去,让窥伺已久的心魔钻了空子,差点毁了她的万载修为。
没想到都老成了怪物的自己会在这不见天光的湖底虚境里再次着了道。
掌心的崭新血痕隐隐发着疼,提醒着她此时身处的危境,亦能借她这参族老祖宗大补至极的灵力血气,把藏在眼前这片黑暗里的魔怪们震得稍稍退却些。
可她必须继续往前,不能再这么傻乎乎地停在原地了。
已然熬过了大衍之数的魔障天劫的她,心知肚明眼前这困境的唯一解法——这片黑暗固然是渊牢里的禁锢之力所化,可在她眼前出现的任何活物、耳边听到的任何动静,却都是由她自己的心魔生出来的。
若一味躲着这些心魔,她只能在这“障”里越陷越深,永远也走不出去。
两千载后的“重逢”,她已无法知晓接下来碰到的心魔们,到底还会化出她的哪个心结、亦或会以哪位老朋友的模样出现可眼下,她至少已见到了其中一位。
那胆敢以甘小甘昔年样貌出现在她面前的心魔老兄,总该要在前头等等她的。
第499章 孰得?孰舍?(二)()
这就是渊牢?
那个把小甘关了千年之久、让她这个虫族散仙都无路可逃的虚境牢笼?
真是无趣啊怪不得小甘那么喜欢损人、从来嘴上都不留德的性子,也会被这里生生磨得寡言少语,在这百余年间都恨不得一句话都不和旁人讲。
柳谦君在黑暗里默默走了许久,也没能再次见到那个身着墨绿长衫的“熟悉”身影。
似乎是知道她已暂时从心魔中脱逃了出来,那化身甘小甘昔年模样的魔障便隐入了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再没有现过身。
她看似随意地将双手垂在了身侧,一步一步地悠然踱步在这空旷的虚境里,然而垂落的十指间依旧毫无停歇地袅袅淌下了猩红的血流,让她牙色的衣衫两边染上了触目惊心的赤色,如同能够辟邪的诡异符咒,让在暗里窥伺的魔障们不敢动弹,更别说像“甘小甘”那样、欺近到她的身前了。
她已记不清自己在这幽沉黑暗里走了多久,更懒得和这一路上显然就在她咫尺之遥、却一直未敢出手的魔障们耽搁辰光——即使早已成了地仙之身,可柳谦君心知肚明,这些从她心里生出来的魔障们,是不可能轻而易举就被绝杀当场的。
否则也就称不上是“心魔”了。
她不能在这里白白耗下去。
至于这些不听话的“小家伙”们,得等到她回了如意镇、亦或长白山秘境里,等到她有足够的闲暇辰光时,再来一个一个慢慢收拾。
眼下她还急着从这“障”里脱身,赶紧去找孤光,赶在楚歌和张仲简把甘小甘也带来渊牢前,先逃出这天杀的虚境!
只是,她的两只手掌已快没有地方再能划出新的血痕了。
柳谦君低着头,望着自己的双手掌心,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以万年的修为成了逍遥六界之外的地仙,却没想到这副不会轻易受伤的皮囊,有朝一日会成了自己的负累。
参族生自大地、长于大地,即使是数百年修为的参族幼子们,也能在仅仅受了皮肉之伤的境况下,于地底下沉睡休憩数月、乃至数年后,就能安然如初,并不会真的损及身魂。
更别说她这个地仙之身的参族老祖宗,就算陷落在远离大地的异域,也能仅凭着身魂里的纯厚木族灵力,就保得皮囊魂魄不损的。
只要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力量、亦或接连不断的外力伤害,她甚至无需动念,这副皮囊也会慢慢地痊愈了伤处,绝不会让她死于非命。
于是这些被她亲手划破的血口,也以肉眼可见的异象极快地收拢着,虽不能将这些狰狞血痕顺道抹消不见,却在尽力地阻止那足以让凡间众生都七窍流血的大补灵力倾巢而出。
她不得不每隔数刻辰光、就暗暗地使力崩裂着掌心,生生将所有的血口再次撕扯开来,这才能让赤色的血流继续袅袅而下。
可这条“出路”实在太长,长得让她神智都有些恍惚起来,长得偶尔会忘了还得“自残”这回事。
于是在暗里伺机而动的魔障们,便会欢呼着乘虚而入。
正如此时此刻。
她掌心的血流已渐渐细弱成了间或才能滚落的血珠,于是在她脚下潜伏已久的十几只青紫色的小手也终于等到了机会,伴着夜枭啼哭般的凄厉嘶喊,慌不迭地从“地底”下破土而出,接连抓住了她的脚踝。
“祖婆”
“祖婆抱抱衔娃”
“祖婆不要我们了吗”
“祖婆和我们回去好不好?”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祖婆快跟我们回去!”
那抓得她脚踝生疼的十几只小手,渐渐从地底下爬了出来,最终现出了六、七个之多的青紫孩童。
这些约莫都只有一、两尺高大的娃娃们,或顶着把冲天辫、或梳着松松垮垮的双髻、或脑袋圆圆光亮如镜,却无一例外地四肢五官俱全,与人间的顽童们长得一般无二。
倘若赌坊诸位怪物在侧,便会惊觉这些鬼娃娃都与衔娃有七八分相像。
只是不似参娃那全身如白玉羊脂的柔嫩皮肉,这些紧紧抓住柳谦君脚踝、死都不肯放手的“参族儿孙”们身上透着股谁都无法忽视的凶戾之力,每一寸皮肉下更是透着诡异的青紫色,宛如从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冤死亡魂。
这哪里是什么参娃倒更像是索命的婴灵!
就连他们那本该幼嫩可爱、甚至有些肉呼呼的小手,也都枯瘦泛青、弯曲奇长如鸟爪,此时尽数死死地箍住了柳谦君的两只脚踝,其上的尖利指甲几乎要刺进她的皮肉里去。
似乎是嫌这片黑暗太过沉寂,这些鬼娃们此起彼伏地嘶喊呼唤着祖婆,以连真正的衔娃都会堵住两只耳朵怕吵躲开的可怕声响,吵闹不休地要带着柳谦君同往地底而去。
她冷冷地瞧着这些在自己脚边转悠、试图以她参族里当代几位可爱玄孙面目迷惑她、却个个面目狰狞的小鬼们,眉目间渐渐笼上了层寒霜。
她微微动了动唇:“滚。”
纤白的掌心猛地崩扯撕裂开来,忽地就有透着清苦之气的滚烫血流溅落下地,砸在了青紫小鬼们的脑袋顶上,刺得意图以参娃之相迷惑柳谦君的鬼娃娃们厉声尖叫起来,当即就瘫软得如同烂泥,比来时更快地遁入了“地底”里去。
那化作百尺娃模样的魔障,在彻底逃脱回地底下之前,还被柳谦君有意无意地在脑门顶上踩了一脚,这下连惨叫的气力都生生断成了两截。
柳谦君看也不看这些鬼娃们,就面色森冷地继续缓步向前,连片刻也未曾踟蹰。
继小甘之后,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