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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的嘴角抽了抽,他也意识到这件事上自己确实不占理,再继续纠缠,只怕连宁波港也进不去了,这回自己有求于朝廷,确实没有多少资本,于是他咬了咬牙,脱下了黄色的袍子,里面则早有准备地穿了一身紫色的绸缎衣服,身后早有手下为其换了一顶方形员外帽,让他看起来就象一个富商。
天狼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容易出意外,汪直的第一个回合还是最后退让了,看起来他可打的牌并不多,而又是非要招安不可,以后的谈判,也许会比想象中更加顺利一些。
汪直换好了衣服,他身后的徐海和毛海峰,以及众多水手们,一个个都是面露不忿之色,有些人更是扭过头来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可汪直却是神态自若,沉声道:“俞将军,天狼大人,汪某已经更衣,现在可以让老夫和胡总督会面了吗?”
俞大猷哈哈一笑:“五峰先生客气了,胡总督有令,五峰先生消灭了大海贼陈思盼,乃是对朝廷有功之人,特赐五峰先生入见不拜之礼,与胡总督平等坐谈,还请五峰先生随本船入港。”
天狼心中暗道,这胡宗宪好厉害,开始在汪直的着装问题上寸步不让,极为强硬,但汪直稍一服软之后,他马上又释放善意,以五峰先生这个汪直的自号来称呼对方,给足了汪直面子,而且免了他作为一个平民见官时的跪拜之礼,也算是在礼法之内做到了对汪直最大的迁就,如此一来,就连刚才汪直那些不服气的手下们,感情上也会变得好得多。
果然,汪直身后的那些人一个个又抬起了头,就连本来一直气鼓鼓地扭头不语的毛海峰也面露一丝喜色,刚才还无精打采的众人又站直了腰板,宁波号掉转了船头,在前行驶,而黑鲨号则紧随其后,缓缓地驶入了港内。
汪直的大船停在了码头前的那条方板石通道的一侧,早有卫士们上前,把整条百余丈长,三四丈宽的通道上都铺了红地毯,准备迎接汪直的上岸,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乐队穿着红衣小帽,一身的喜庆衣服,立在红毯两侧,鼓着腮帮子,敲锣打鼓地演奏着《得胜归》,更是有数百名军士挂起了鞭炮,只等汪直一上岸,便准备大鸣大放,以示庆祝。
胡宗宪身后的文官武将们也都个个面露喜色,今天是历史意义的一天,只要能招安了为祸海上二十年的大海寇汪直,那帝国的东南沿海将彻底太平,而在场的诸位官员也必将名留青史,他们都兴奋地议论纷纷,随时准备上前相迎,可是胡宗宪却冷冷地看着远处船头的汪直,一言不发,甚至连半点起身的意思也没有。
天狼和俞大猷等人已经从另一个码头先行下了船,俞大猷的手上仍然拿着那枚令箭,向着胡宗宪说道:“胡总督,汪直及其黑鲨号已经被引入港内,俞某特来还令。”
胡宗宪点了点头,身边的徐文长上前接回了令箭,交还给他了,顺便低声道:“部堂大人,汪直已经来了,您是不是也应该起来迎接一下呢?”
胡宗宪摇了摇头:“我看汪直现在还不会这么容易上岸。是不是呀,天狼?”
天狼微微一笑:“大人所言极是。”
徐文长回头看去,只见负责礼宾的官员早已经派人把几块踏板搭上了黑鲨号的船帮,而码头上的士兵们也已经把黑鲨号的缆绳牢牢地系在了岸边的柱子上,这条快船现在稳稳地停靠在岸边,可是船上的人却都在前甲板上站着,没有一点下船的意思。
胡宗宪对着天狼说道:“天狼,你的内力高,麻烦你问问,为何汪直不肯下船。”
天狼转过身来,运起内力,高声道:“五峰先生,既然已经到岸,为何不上岸与胡总督共商大计呢?”
汪直高声回道:“烦请回报胡总督,陆上他为大,海上我独尊,现在谈招安之事,双方各有所工,各取所需,合则来,不合则去,我上了岸会被他压一头,他上了船又要听我的吩咐,这样对双方都不好,不如就这样,他在岸上,我在船头,你问我答,岂不快哉?”
此言一出,胡宗宪身后的官员们一下子全炸开了锅,纷纷骂汪直狂妄自大,更是有些武人开始嚷嚷着要胡总督下令,现在就把汪直给拿下。
胡宗宪的脸如大理石雕一般,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也不知他的喜怒哀乐,等到周围的声音全部平息之后,他才缓缓地说道:“天狼,你回话,五峰先生说得有理,就这么办!”
此话一出,身后的声音更大了,几个低级的御史更是大声嚷嚷了起来。
“胡总督,这可是有违朝廷礼法,切不可行啊。”
“胡总督,你这可是向投降的贼寇低头,要被弹劾的!”
“胡总督,还请三思啊,切不可对着贼人让步!”
胡宗宪也不直接反驳,直到这些人吵完了,才开了口,他的声音不算很高,但每个字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更是有一种不可动摇的威严与镇定:“诸位要是有谁有本事让汪直下船,又让他外海的那几万手下解甲归田,胡某自当退位让贤,只要在这里立下军令状,然后凭各位的三寸不烂之舌,我相信一定能既不辱没了朝廷的法度,又能收得巨寇,如何?”
此话一出,那些刚才还义正辞言,慷慨激昂的文官们一个个都开始往人群后缩,胡宗宪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仍然梗着脖子气虎虎的家伙身上:“王御史,你可是想要上前请汪直下船?”
此人正是浙江按察御史王本固,官并不大,只有七品,但却有直接向皇帝上书奏报浙江发生之事的权力,他乃是清流派中人,也算是徐阶的学生,所以今天才特地跑了过来,就是想抓身为严党之人的胡宗宪的小辫子,以后好在党争中作为武器攻击。
王本固听到胡宗宪直接点了自己的名,咬了咬牙,沉声道:“胡总督,要怎么招安是你的事,下官身为御史,无权过问,只是朝廷的礼法就是在那里,你若是失了朝廷的面子,下官自然会向皇上说明今天发生的一切。”
胡宗宪的脸一沉:“王御史,汪直的力量现在强过朝廷的水师,那外海的几百条船大家都看得清楚,招安也只是权宜之计,在细节之上,不宜过多纠缠,刚才他已经自去王位,脱掉黄袍,这说明他已经自认大明子民,愿意效忠皇上,这才是大节,只要大节无损,小小的细节,又何必纠缠过多?若是拘泥于你所说的礼节,最后坏了招安大事,这个责任是你来负,还是我来负?”
王本固的脸胀得通红,却说不出话,只好低头看着地上,一言不发,心中却已经开始打起弹劾胡宗宪的腹稿了。
胡宗宪转头对着天狼说道:“天狼,把我的话一字不差地向着汪直转达。”
天狼正待开口,那王本固却突然说道:“天狼大人,你可是锦衣卫,更应该维护皇上的面子和国法的威严,如果你当了这个传声筒,王某也只好在奏折里把此事也写上。”
天狼哈哈一笑,眼神中寒芒一闪,铁面之下,一双电眼中的神芒刺得王本固心中一虚,不自觉地退了半步:“王御史,少拿官场上这一套来跟我说教,你要弹劾,尽管去写,我天狼上次谈判就是出生入死,才换来了汪直这回肯来降伏,似你这等酸臭文人,没本事为国解忧,只会在这些狗屁不通的官样文章上纠缠不清,你若是有本事,现在就去把这满海的汪直战船全给弄沉了,我立马现在就去把汪直提溜过来,怎么样!”
王本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天狼结结巴巴地骂了起来:“你,你,你,身为锦,锦衣卫,却,却不忠,不忠于皇上,本官,本官一定要。。”
天狼收起了笑容,眼中杀机一现:“要什么,上书弹劾我天狼知法犯法是不是?王御史,你还没忘了我是锦衣卫啊,想惹我们锦衣卫,尽管放马过来,我受着便是。”
王本固虽然嚣张狂妄,但也知道锦衣卫的厉害,他刚才一时气极,这才口不择言地乱骂一气,这下给海风一吹,一下子吓得每个毛孔都开始冒汗,连忙闭紧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八回 一切顺利()
天狼转头对着汪直高声喊道:“五峰先生,胡总督已经同意了你的要求,他很欣赏先生一心报国的热情,先生既然已经率众前来,那想必是已经接受了招安的提议了吧。”
汪直哈哈一笑,高声道:“不错,汪某以前一时走投无路,误入歧途,这些年虽然生意是越做越大,但总是想落叶归根,回归故里,既然胡总督能给老夫一条明路,老夫自当率众兄弟回归。”
胡宗宪的脸上依然不动声色,通过天狼说道:“汪先生,今天你的兄弟们既然来了,那不妨把事情都商量定了,也免得兄弟们空跑一趟,本官已经上奏朝廷,而皇上也授予我全权决断东南之事,你今天把所有的部下都带来了吗?”
汪直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所有跟着我的兄弟现在还有五万四千三百四十九人,除了两千多人留守各地的据点外,今天所有人都跟着老夫一起来了,战舰大小共四百二十七艘,都在宁波港的外海,还请胡总督指点一二。”
胡宗宪微微一笑:“汪先生果然是兵强马壮,不愧这海上的第一势力,也算是为我大明扬威于七海,本官上次曾让天狼和你提过,暂时把汪先生的部下编为靖海卫,超规格给予你三个指挥,五万人的编制,只是这军饷嘛,朝廷最近北边军费吃紧,一下子不能拨出太多,暂时只能给汪先生一万人的饷银,每人八十两银子,一共是八十万两,不知道汪先生是否能满意?”
汪直身后的海盗们一听,个个都摇头叹气,而汪直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他原来在双屿岛上出手给手下都是一趟打劫就给二三百两的银子供其花天酒地,而双屿岛上的宝藏更是有四五千万两,可是给西班牙人和岛津家抢了个精光,这回本指望胡宗宪怎么也会给个几百万两作为见面礼,可没料到他出手这么小气,连一百万两都没有。
于是汪直眉头一皱:“胡总督,您可是浙直总督,今天也看到了我有这么多的兄弟,只给八十万两,是不是少了点?”
胡宗宪哈哈一笑:“汪先生,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你们新被编入官军,而近年来东南军费激增,已经严重影响到对朝廷的贡赋,你也知道,不少人对你们这次招安之事是有意见的,若是一下子支出太多,只怕有些人会借题发挥,把此事给搅黄,所以这八十万两还请汪先生先笑纳,至于答应你们的军服与旗帜,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这些不需要另外开支,一旦汪先生,哦,不,应该是说汪将军能再立新功,自当重重有赏。”
汪直沉声道:“胡总督,你的意思是我们接受招安之后,马上就要出去征战 ,对不对?”
胡宗宪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汪先生,上次岛津氏的走狗陈东,麻叶和你们这里的叛徒上泉信之,联手引岛津氏和西班牙人攻击你们的双屿岛,这样的深仇大恨,难道你不想报吗?”
汪直“哦”了一声,他的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胡总督的意思,是要我们去消灭陈东,麻叶和上泉信之,然后再给足够的军饷,对吗?”
胡宗宪的嘴角勾了勾:“汪先生的理解可能有些差错,军饷就是每年一万人的饷银,也就是八十万两,只是如果消灭了这些贼寇之后,朝廷会另有赏赐的。”
汪直紧跟着说道:“赏赐能有多少?”
胡宗宪正色道:“朝廷有明文赏格,有生擒或者击毙陈东者,赏银四十万两,麻叶也是如此。上泉信之原来是在汪先生手下,因此没有开出出赏格,不过既然他已经独立了出来,那也开个三十万吧。”
汪直哈哈一笑:“就是说如果灭了这三个王八蛋,朝廷能再给出一百一十万两的赏银,对吗?”
胡宗宪点了点头:“正是,不过如果汪先生需要其他官军的辅助,那也要和别人来平分这些赏格。”
汪直突然问道:“我记得朝廷开出的捉拿陈思盼的赏格是三百万两,上次老夫可是击毙了陈思盼,这笔赏钱为何不给我?”
胡宗宪摇了摇头:“那陈思盼和萧显的首级已经由福建水师提督,参将卢镗带回,由于当时汪先生并没有加入官军,所以这赏格是拿不到的。”
汪直嘟囔了一句:“娘的,便宜卢镗那小子了。”当天他杀得性起,没有想到赏格这一层,钱到用时方恨少,这些天手下都赶来效忠,却没有钱拿出来奖励这些人的忠诚,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指的大约就是这样吧。
不过汪直眼中寒芒一闪,高声道:“胡总督,你看看这些人是什么!”他一挥手,身后的船舱门大开,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了出来,把三个捆得跟棕子似的人扔了到了甲板上,可不正是陈东,麻叶,和上泉信之?!
天狼微微一惊,他曾经想过汪直会不等胡宗宪的指令就去攻击这三个家伙,可没料到出手这么快,而这三个家伙却又是如此不堪一击,直接就当了俘虏。
胡宗宪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对天狼问道:“这三人就是陈东,麻叶和上泉信之吗?”
天狼曾经在双屿岛上见过这三个贼人,那陈东和麻叶都更象文人,在一众剽悍的匪首中格外明显,而上泉信之更不必说,以他的锐利目光,隔了几十丈也能看清是这三个家伙,这会儿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言不发,闭目等死。
天狼点了点头:“正是这三个贼子。”
胡宗宪回头对徐文长说道:“文长,速速拟文书,从杭州的府库速调一百一十万两银子,限三天内运来宁波港 ,今天布政使郑大人不在,你拟好文书后直接盖上我总督衙门大印,由戚将军陪同你押送,不得有误!”
徐文长和戚继光正色行礼称是。
胡宗宪继续说道:“汪先生又为朝廷立下功劳,可喜可贺,我已经命人去取那说好的一百一十万两银子,三天内就会送到,汪先生可以安心了。只是这三名贼人,汪先生又是如何擒获的?”
汪直哈哈一笑:“这三个贼子,他们自以为引了岛津氏就能灭了我,却不知我早就反过来在他们手下安排了内线,那天他们攻击双屿岛不成,我的内线就趁机想办法把他们的藏身之所给透露了出来,这三个贼子以为我新丢双屿岛,需要安抚人心,重新收集部众,可我偏偏出其不意,带着第一批回归的手下就迅速突击他们的巢穴,这三个贼子还没来得及上船开战,就给我捉了个正着,胡总督,在这大海之上,想和我汪直斗,或者想背叛我,可得好好考虑后果!”
胡宗宪听出了汪直话中的弦外之意,也不正面回答,笑了笑,说道:“汪先生果然是厉害,本官佩服,以后大明的海疆有汪先生镇守,当可无虞,本官上奏过朝廷,以后准备在双屿岛上设一个都指挥所,汪先生就辛苦一下,兼任这双屿岛正四品都指挥之职了,你手下还有三个指挥所,可以自行任命三个指挥,都是正五品的官衔,一应人事,朝廷并不过问。”
汪直的眉头一皱:“胡总督,这钱的事情就不多说了,说了伤感情 ,你也看到了,我手下有五万多弟兄,你却只给我一万人的饷银,难道要让我其他的兄弟们喝西北风不成?”
胡宗宪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汪先生,上次我不是让天狼跟你谈过了么,你既然已经加入官军,双屿岛也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