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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林悄悄对胖子竖起大拇指,点点头,郑重其事的道:“对,高升这家伙看起来,怎么都不像主谋,莫非是被什么人收买的,其实主谋另有其人?”
高升抖得更厉害了,整个身体像在筛糠。
牛大力不失时机的站到他前面,巨人的阴影居高临下,瞪着铜铃般的双眼,把两只砂钵大的拳头捏得劈啪作响:“说实话,免得受苦!想充硬汉,咱们东厂也有的是办法炮制你!”
高升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更不是心性顽强之辈,仅仅受人买嘱犯案而已,杀人时还存着侥幸心理,被擒获之后就彻底软蛋了,此刻被牛大力一逼,登时魂飞魄散,一叠声的道:“是是是饶大老爷府上管家让我做的,许了我三千银子,办法也是他教的……”
嘶~~尽管人们有了心理准备,仍免不得倒抽一口凉气,毕竟是一省的巡抚啊,虽说是管家出面,可背后真正策划的人……
饶仁侃大急,骈指指着高升,跌脚直叫:“你、你休要含血喷人!”
苏酂目光凶狠的盯住高升,神情阴恻恻的:“你可知诬告朝廷大员是重罪,当心满门抄斩!你陷害一省抚台,究竟背后受何人指使?”
“对对对,受何人指使?”饶仁侃色厉内荏的叫道。
高升立刻脖子往后一缩,满脸可怜兮兮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和饶仁侃、苏酂相碰。
一个为了三千两银子杀死主人的家伙,既然不敢在厂卫的严刑之下硬挺,也不敢直面本省巡抚和巡按大人的诘问。
“哈哈哈哈……”骆思恭一直冷眼旁观,终于冷笑起来:“饶老先生,苏先生,事已至此,两位就不必惺惺作态了吧?”
“骆都督,你这是什么意思?”饶仁侃一副被激怒的样子。
苏酂皱着眉头:“骆都督难道真的听信这背主恶奴的一面之词,怀疑饶老先生和本官?可笑,我们也是熟读圣贤书的两榜出身,为天子守牧一方,岂会做出这等事来!”
明明案件败露,对方还强言狡辩,分明没把骆思恭这个新窜起的北镇抚司掌印官放在眼里。
骆思恭性情阴刻,前番连遭挫折,这次终于被激怒了,眼角一跳,鼻子里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黄绫包裹的卷轴,沉声道:“圣旨在此,云南巡抚饶仁侃、云南巡按苏酂接旨!”
饶仁侃、苏酂面色变得极为难看。迟疑着去接圣旨。
骆思恭总算扳回一局,他一边展开圣旨,一边用眼角余光看了看秦林——陛下明诏给你,密旨给我,谁才当得起圣眷优隆四个字,还用问吗?
哪知圣旨刚刚展开,苏酂却笑起来,然后饶仁侃也松了口气。两人同时吐出八个字:“此系中旨,臣不奉诏!”
明代有完备的朝政制度,单以圣旨形成而论,就有内阁票拟、皇帝批红(多由司礼监代办)、发付内阁、六科驳正等一整套程序,才是正式的圣旨。
没有经过这套程序,由皇帝直接下达的圣旨称为中旨,对武将、宦官和厂卫之臣来说同样具有至高无上的效力,但文臣却可以视情况不予奉诏。
骆思恭愣了,他是锦衣武臣。自然觉得皇权至高无上,对他来说中旨和圣旨没有任何区别,却没想到饶仁侃和苏酂居然豁出去。撕破脸不奉诏。
毕竟骆思恭出身世家,虽然精明强干,但崛起得太顺风顺水,经验上难免有所欠缺,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他顿时有些着慌,片刻之后把牙一咬,准备喝令众锦衣官校来硬的。
饶仁侃和苏酂也往随从后面退,双方剑拔弩张。
“好啦。好啦,”秦林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的道:“饶老先生,苏先生,你们应该还没有找到那几份要命的札子吧?”
饶仁侃和苏酂大吃一惊。两人的表情都变得极为难看。
骆思恭也打量着秦林,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暗自猜度莫非秦督主早知道那些札子在哪里?
上行下达的公文称为札子,莽应里入寇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永昌知府高明谦虽然昏聩。却也深谙官场之道,有很多札子将情况报到昆明,而饶仁侃、苏酂也定会做出反应,将决策下到永昌,双方的文牍往来那是免不了的。
但是现在,无论秦林公开调卷,还是骆思恭秘密调查,责任似乎全在高明谦身上,因为巡抚和巡按下行的札子,从留在昆明方面的底抄可以看出,他们一再要求永昌府方面严加戒备,而高明谦上报的情况,却口口声声说莽应里只是癣疥之疾,滋扰边境之后就会自行回去,绝无深入内地的可能。
真是这样吗?
答案是否定的,别人或许不清楚,时任永昌通判的李建中却看到过好几份往来札子,高明谦虽然混账,开始倒是真实情况往昆明报告了的,是饶仁侃、苏酂的回复将他严斥,说边境向来宁静,毋须庸人自扰,高明谦才改了口气,从此报喜不报忧。
上级欺下级,下级骗上级,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官场文牍往来之中,高明谦、饶仁侃、苏酂乐呵呵的合稀泥,营造出一派天下太平的景象做给朝廷看,只可怜施甸百姓被蒙在鼓里,不知多少人稀里糊涂做了莽应里的刀下鬼!
贪官可恶,昏官尤为可恶!
不过永昌方面的往来文牍,并不由李建中这个通判保管,他后来急着出城组织抗击缅军的防线,也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高明谦趁机从府衙偷走了文牍——对身为知府的他来说,这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施甸惨案之后,饶仁侃、苏酂迟迟不往永昌发救兵,就是想让莽应里替他们灭口,如果廉洁正直的李建中一死,事情就好办了,毕竟高明谦是和他们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秦林雷厉风行的行动,打破了他们的阴谋,高明谦也被革职待参,只好携带那些救命的文牍来到昆明,谁知反而成了他的催命符……
高升犯案之后立刻被捕,并没有机会去寻找和转移那些文牍,而锦衣官校和东厂番役也对嫌犯和常乐寺塔做了最详尽的搜查,同样没有找到文牍,那么秦林得出结论就很简单了:重要的证据还藏在某处,至今没有被发现!
饶仁侃和苏酂经历了初期慌乱之后,渐渐镇定下来,两人不停的交换着眼神,根本不相信秦林能找到那些要命的文牍札子。
高明谦将那些札子视为救命稻草,必定藏得很隐秘,饶仁侃、苏酂软硬兼施套话,都没能从他嘴里套到有用的东西,最后苏酂定下计谋,干脆收买高升宰了高明谦。
饶仁侃未雨绸缪,前段时间就派出管家以重金利诱高升,经询问原来两个仆从都不知道有札子那回事,考虑到高明谦并没有妻儿随在身边,以他的性情必定信不过其他人,只要他一死,那些藏在隐蔽处的札子,自然永远不见天日了。
就算万一有别的知情者知道那些札子的下落,以云南巡抚和巡按御史的权势,还怕不能收买他吗?
此刻秦林提出来,饶仁侃和苏酂认为,他也不可能找到。
骆思恭倒是立刻变了口气:“难道……秦督主,您有线索吗?”
“高明谦为什么选择住在常乐寺?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吧?”秦林笑嘻嘻的给出提示,“骆都督可以仔细想想,庙里什么最多。”
菩萨多,和尚多,香烛多……骆思恭感觉有点跟不上秦林的节奏,其实他也很不简单,可秦林的思维,跳跃性太强了,一般人不适应。
倒是跟秦林跟了很久的陆胖子先给出答案:“佛经!”
“对呀,”秦林点点头,“把几页公文札子藏在成千上万的佛经里面,是很巧妙的方法呢。”
老方丈闻言连连称奇:“阿弥陀佛,高老爷住在敝寺,前段时间说心中苦闷,常去藏经阁借阅佛经,老衲还以为他官职被参革才如此,没想到……”
饶仁侃和苏酂顿时后背冷汗直冒,手脚冰凉。
“找到了!”半个时辰之后,常乐寺藏经阁,陆胖子挥舞着一叠公文札子。
藏经阁的最里头,大叠经书上落满灰尘甚至蛛网密布,可见极少有人前来翻动,但是就在原本放《大日如来真经》的位置,多了一本《儿歌三百首》,翻开一看,好几页札子就夹在里面。
饶仁侃两眼发直,胖乎乎的脸上黄豆大的汗珠颗颗滚落,苏酂瘦长的身子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的倚在门框上,眼神满是绝望……(未完待续)
龙潜于渊 1042章 兵临城下
w昆明方面与永昌府之间的往来文牍札子,将饶仁侃、苏酂、高明谦一伙蝇营狗苟、欺上瞒下的罪行大白于天下,高明谦死于内讧,云南巡抚饶仁侃、巡按御史苏酂束手就擒,秦林、骆思恭连衔上奏,云南局势尘埃落定。 www。)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缅甸,激烈的战事如火如荼。
北路,刘綎、邓子龙陈兵威远营,以盛兵震慑诸夷。
大明孟养宣慰使思忘忧于孟养城大会众番邦土司,合兵计有六万八千、战象八百头,大军南征,直取阿瓦古城(曼德勒)。
阿瓦守将为莽应里的叔叔莽灼,他当年曾与莽应龙争位,所以对侄儿没什么忠心,见各族联军气势如虹,兵马漫山遍野而来,竟然主动开城投降。
预料中的夺城血战并没有发生,阿瓦王朝的故都,不发一矢就落入联军手中。
思忘忧在阿瓦古城的神坛,宰白马黑牛与众土司、掸族将领盟誓,然后挥军南下,直指东吁王朝腹心。
阿瓦城乃是掸族阿瓦王朝的故都,落入思忘忧之手,顿时令全缅震动,苦于东吁王朝压迫的掸族军民纷纷响应,缅军中的掸族士兵则整队整队的开小差,甚至直接投入思忘忧麾下。
原本态度比较中立的孟族势力,也开始摇摆起来,莽应里的东吁王朝是缅族的,当王朝强盛四面出击时,孟族可以跟在后面摇旗呐喊,分一杯残羹剩饭,但莽应里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孟族又凭什么非得为他流血卖命呢?
刚刚整训军队、出境夺回孟养故地时,仅靠歹忠歹仁两名心腹手下的扶持,思忘忧还显得难以服众,所以秦林派白霜华担任先锋官,变相替她收拢人心。
但轻取阿瓦、登坛盟誓、挥军南下,掸族军民尽来归附,各路豪杰纷纷俯首之际。昔日的小姑娘渐渐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众人瞩目,也习惯了在各派势力之间纵横捭阖,在旁人眼中,却也不失王者气象。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信哉斯言!
东南方向,大明瀛洲宣慰司陆战队四千虎贲由佥事尹宾商统帅,佐以同知巩阿财、副使朱顺水。兼有客卿俞咨皋、沈有容襄赞军务,又有暹罗黑王子纳黎萱率步骑三万为羽翼、战象数百为前驱,联军从暹罗古城阿瑜陀耶出发,沿湄南河一路北上,在彭世洛转而西向进入东吁王朝境内,连下名城,兵锋锐不可当。
就连以猥琐龌龊著称的南掌国王怕呀那款诺,也来了个趁火打劫,伙同安南大臣阮松。联兵从东北方向攻入缅甸境内,一路上抢钱抢粮抢女人,虽然战斗力很值得怀疑。却把困坐白古城的莽应里恶心得够呛。
缅甸境内,伊洛瓦底江下游,与印度洋相距不远的冲积平原上,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城市,城中有座高达三十多丈的佛塔,由金箔包贴装饰,在阳光下闪耀着灿烂的光芒,其下不远处成片精美的宫殿,屋顶屋檐俱用金箔装饰。灿烂辉煌,似乎象征着东吁王朝的无比强盛。
是的,在过去的日子里,白古城的确是东吁王朝强盛的象征,暹罗的公主、孟族的王妃。多少美丽的女子被送到这里,南掌的黄金、阿瓦的粮食,多少地方的财富在这里聚集……
但是现在,高高的金塔依然璀璨,连片的王宫也没有凋敝的气象。整座白古城却笼罩在一团愁云惨雾之中,因为四面八方都已经被包围,城外就是前来讨伐东吁王朝的十余万大军。
西面和北面,为父报仇的孟养宣慰使思忘忧,军队连营五十里,中军帐大旗招展;东面,头戴五色盔缨的明军坚甲利炮,暹罗人骑着战象耀武扬威;东北面,安南兵和南掌兵也煞有介事。
四面八方,围得水泄不通。
从街市上百姓的叹息和守城士兵的凄惶中,就能看出昔日强大的东吁王朝,如今已日薄西山,它的灭亡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王宫之中,曾经的金楼白象王莽应里,头发披散着,眼睛布满血丝,赤脚走在大理石地面上,只有脚心带来的一丝冰凉,能稍微缓和他的焦虑。
施甸逞凶的赫赫杀气,攻克大理城登基为帝与中华分庭抗礼的勃勃野心,在此时此刻更像是某种无形的讽刺,让莽应里的心中如扎了刺似的难受至极。
亲叔叔莽灼投降明军,把重镇阿瓦城拱手送给了思忘忧。
加尔德诺借口总督费迪南德来信召回,带着西班牙火枪手如丧家之犬般奔向仰光海港,乘上海船一溜烟的消失在海天相接处。
什么西班牙陆军的荣誉,什么对上帝的虔诚,都他妈扯蛋!莽应里很想骂娘。
不仅如此,麾下的掸族将士纷纷倒戈,孟族人也开始三心二意,莽应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他也曾经有过幻想,攻势最凌厉、对白古威胁最大的东路军,中坚力量是主要由汉人组成的瀛洲宣慰司陆战队,他们水土不服,缅甸和暹罗边境山区又多瘴气,必定会有不少死伤。
可令他失望的是,讨伐大军没病没灾,顺利的通过了山区,直叩白古城下。
众叛亲离,现在留在莽应里身边的重臣,只有汉奸岳凤了——或许是因为岳凤在大明境内已没有了容身之地,只能吊死在莽应里这棵树上吧。
“唉~~”莽应里再次发出了长长的嗟叹,联军连日来的进攻,已经敲响了他的丧钟。
墙倒众人推,死狗众人踩,莽应里虽然有死硬缅族将士支持,不要命的守住了城池,但任何人都清楚,这只是暂时。
在伊洛瓦底江下游的老巢,东吁王朝的恢复能力其实很强,但是不解开白古之围,又怎么招兵买马恢复元气呢?
只要能打退联军这次攻势,哪怕是和思忘忧南北对峙,莽应里也能慢慢恢复,可联军雷霆般的攻势,明显不会把时间留给他。
岳凤一直低着头思忖,忽然抬头道:“大王,要逼联军退兵,微臣或许有个办法。”
“什么?”莽应里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
岳凤笑容里带着阴狠:“最近天气越来越热,雨季就快要到了,蚊子也越来越多,已经有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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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潜于渊 1043章 奇葩
w白古是缅甸有名的粮仓,郊野连片的水稻田一眼望不到边,过去的几十年里,孟、缅、掸各族农夫在肥沃的土地上辛勤耕耘、繁衍生息,承受着繁重的赋税和徭役,为东吁王朝的扩张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兵员和粮食。 www。)
但现在,这片肥沃的土地已经被联军占据,原野上大军连营数十里,营寨层层叠叠,牛马般任劳任怨的农夫躲回了家中,取代他们的是披坚执锐的战士,投向东吁王朝首都白古城的目光,从驯服、畏惧和麻木,变成了仇恨、狂热与贪婪。
农夫们倒是无所谓:掸族人很高兴,因为联军的主帅是他们的同胞,来自孟养的傣族女土司思忘忧。
孟族人觉得,臣服于莽应里和臣服于思忘忧,其实没什么区别,他们反正是打酱油,另外比较起来,后者还要宽仁一些。
缅族百姓经历了最初的恐慌,也渐渐安下了心,因为女土司并没有大开杀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