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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甸陷落,云南震动,耿马、湾甸土司不战而降,莽应里命大将莫罕领一支偏师,以两土司所部为先锋,去袭取顺宁府。
然后莽应里亲率缅军主力,驱战象七百头,以伪丞相岳凤督率步卒,加尔德诺率佛郎机火枪手助战,挥师直叩水眼关!
水眼关并不是什么有名的雄关,虽然出于两山夹对、一线飞跨的险地,但关城既破又小,只设了一个小小的巡检司盘查来往行人、缉捕盗贼,顺便收点过路费,毕竟这里已经是永昌府辖下汉地,自打沐英平云南,怕有两百年未经刀兵了,那兵备之废弛也就可想而知。
所以熟悉内地情况的汉奸岳凤,在主子面前拍胸脯打包票,说只要缅军一到,巡检司那几十个兵丁铁定四散而逃,拿下关卡绝对不费吹灰之力。
到了水眼关,按照岳凤的命令,缅军大队在关下两里列阵,数万缅兵充塞山谷,无数面黑色的怒目金刚旗帜如鬼幡般竖起,七百头战象出惊天动地的嘶鸣,军容之盛冠绝南疆边陲。
投降缅甸的孟密、蛮莫、车里、木邦等土司尽皆相顾骇然,哪怕早见识过缅兵威势,此时仍免不了心惊胆战,怪不得东吁王朝在南疆称王称霸,暹罗、安南都不敢惹它。
莽应里骑着高大雄壮如妖魔的战象,将土司们的神色尽收眼底,登时心中志得意满。
秦林让暹罗等三国牵制缅甸,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过野心勃勃的莽应里绝不肯善罢甘休,他看出了东南三国的软肋:这些小国、弱国。完全是因为背后有大明的鼓励,才敢联合起来和强盛的缅甸为敌,它们可以起到牵制的作用,但绝不会死战到底,并且畏畏尾、瞻前顾后,一旦缅军表现出强悍的战斗力,它们就会徘徊不前。
“既然你们受大明天朝指使,我就直接向天朝用兵!”莽应里策划筹谋良久。做好充分的准备之后,竟把战刀指向了中华天朝!
果不其然,云南官吏反应迟钝,明缅边境忠于大明朝的土司难以抵挡缅军兵锋,再加上当年明朝不救兵、孟养思个全家殉难的恶劣影响,越来越多的土司向莽应里投降,缅军兵威大振,竟一路势如破竹,打到了被视为云南腹心汉地的永昌府。
在东南小国心目中。大明是战无不胜的煌煌天朝,两百年间所向无敌,谁知这庞然大物竟被缅甸轻侮。顿时震怖异常,而暹罗、柬埔寨等国就慑于缅甸兵威,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哪怕莽应里留在本国的部队已经不多。
到目前为止,战局的展完全符合莽应里之前的预料:明方反应迟钝,边境土司纷纷投降,东南诸国惊慌恐惧,内地州县缺乏战争准备……
“看来这一次,本王真的要打到大理去,立朝称帝啦。哈哈哈哈!”莽应里在战象背上放声狂笑。
伪丞相岳凤呵了呵腰,满脸谄笑:“那微臣就做个开国功臣,将来凌烟阁画影图形,大王千秋万载江山永固,也叫微臣能名传后世。”
这幅汉奸嘴脸任谁见了都想吐。唯独莽应里打心眼里受用,笑得越嚣张。
“国王陛下,尊敬的相先生,”佛郎机人加尔德诺有些不耐烦岳凤和莽应里,他举起马鞭指了指不远处的关卡:“勇敢的西班牙火枪手。非常乐意为你们效劳,拿下这座低矮的、破旧的关卡。费迪南德伯爵大人等着捷报,我想他很乐意听到西班牙勇士在中国打响第一枪的消息。”
西班牙人占据吕宋之后,竟正儿八经的制订了一个征服中国的计划,驻菲律宾总督费迪南德伯爵和主教、贵族们共五十一人,向西班牙国王呈递报告,要求动员两万五千名士兵、十二艘大型战舰、二十万比索的军费,登6进攻中国(猫注:史实,绝非杜撰)。
后来因为西班牙无敌舰队在英吉利海峡折戟沉沙,这个计划便成了镜花水月,但至少现在它还是费迪南德伯爵和下属们热烈讨论的问题,并且派出了加尔德诺随同缅军出征,试探明朝虚实。
加尔德诺见到的一切,对西班牙的侵略计划而言都是强有力的鼓励,现在这个西班牙人已经不满足于跟在缅甸猴子后面,想自己一试身手了。
不过岳凤阻止了加尔德诺,西班牙火枪兵应该用在更重要的战场上,他告诉加尔德诺一句中国谚语:“杀鸡焉用牛刀”。
按照岳凤的命令,一百名缅军打着怒目金刚旗帜,大摇大摆的朝关上走过去,想来以关下军容之强盛,这座小小的关卡会立刻投降吧。
无论是莽应里还是加尔德诺,都非常轻松惬意,一些西班牙火枪手甚至开始打赌,这座关卡里的“黄皮猴子”究竟会射出几支箭,三支,两支,还是干脆不作任何抵抗?
缅军小队沿着山间的大道,已经走到了关卡前面五十步的地方,关上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从堞垛上探出一颗脑袋,然后又很快的缩了回去。
这个举动让缅军哈哈大笑,更加蔑视胆怯畏缩的中国守军,他们迈着轻快的步子接近关卡。
突然之间,三声鼓响从关后传来,鼓声沉闷有力,在空荡的山谷间回荡,悠远的回声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
缅军正在奇怪,山谷两边的树林中响起了可怕的绷绷声,好像有很多人在那里弹棉花。
“快、快退!”当其冲的缅军小头目叫喊起来,不过他的叫喊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一支尖利的箭矢刺穿了他的喉咙,他用双手揪住箭杆想把它拔出来,这个举动完全是徒劳的,在出了一阵嘶哑的惨叫之后,小头目软软的倒下,并且永远不可能再爬起来。
更多的箭矢像下雨一样扑向缅军,射的距离实在太近,有的就是从树林中离官道二十多步的地方射出的,所以这些箭矢又急又准,非常刁毒,把猝不及防的缅军纷纷射倒,一个个钉死在地上。
西班牙火枪手的打赌被迫终止了,没有任何人获胜,因为明军射出的箭矢数量远远过了估计。
莽应里非常生气,岳凤也很吃惊,但这并没有让他们灰心,从明军射出箭矢的数量和作战方式来看,这不是一支正规部队。
没错,在水眼关指挥战斗的正是永昌府通判李建中、孟养土司思忘忧,埋伏在树林里的弓箭手,既有永昌府征召的猎户,也有孟养兵中射术群的人。
李建中身穿正六品官服,站在水眼关不算高的关墙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缅甸军队,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如此强盛的军容,也让他感到了由衷的担忧。
驻守水眼关的全部力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一千五百人,而对面的缅甸军队过八万,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思忘忧的心情还不错,脆生生的道:“李通判,刚才打得好呀,莽应里这个坏人,敢来打大明天朝,他会一败涂地的!”
“也许吧,”李建中微微点了点头,远不如思忘忧那么乐观,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到昆明方面援兵的消息,于是知府高明谦等人在府城保山动员民壮、筹备粮草,他则率领土兵前来加强水眼关的防御。
别看刚才的战斗打得不错,李建中却很清醒,靠这点兵力和刚刚稍事加固的关卡,要想挡住庞大的缅军,那是相当困难的。
而且,李建中很清楚自己的本事,绝不是什么名帅大将,也就能动员土兵民壮,打一点拖延时间的小仗,前景很不乐观。
“莽应里这个家伙,竟然真的选择了永昌府作为主攻方向,咱们的压力很大呀!”李建中叹了口气。
思忘忧不明白他的意思:“李通判?”
李建中解释道:“我们这里是主攻方向,顺宁府的压力,相对要小一些,因为顺宁是相当偏僻的山区,易守难攻,如果莽应里的目的是侵夺一些边境土地,他就应该把主力派去打顺宁,因为山高路远,将来明军也很难收复,他可以借助那里的地形慢慢周旋。”
思忘忧顺着往下说:“但他没有用主力去打顺宁,却选择了永昌方向,这意味着……”
小女孩的眼睛睁大了,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不错,他想去大理!”李建中做出了判断。
南诏国、大理国,云南要建立割据政权,都会选择大理作为都,是一系列地理因素决定的。
如果莽应里要去大理,挡在中间的永昌府,就是他的必取之地!
如果朝廷不援兵,如果中枢的秦林不及时伸出援手,永昌府恐怕将会在劫难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龙潜于渊 990章 万里驰援
李建中组织一切能够利用的人力物力,顽强的抵抗着缅军的攻势,作为一个医生的儿子、举人出身的六品通判,统帅不到两千临时征召起来的军队,即使再加上思忘忧带来的五百孟养兵,要抵抗拥有战象和西班牙火枪手助战的七八万缅军,怎么看都像是个不可能的任务,或者说,天方夜谭。
偏偏李建中把仗打得有声有色,竟把兵锋正锐的缅兵牢牢的拖住了。
明军最有力的盟友,无疑是施甸和永昌府之间那险峻崎岖的地形,西面的潞江(即怒江)和东面的澜沧江都可以顺着河谷走,偏偏这段路位于两江之间,除了山还是山,缅军虽然兵凶势大,却难以展开,地形限制了他们的数量优势。
另外,李建中并不是什么声名卓著的名帅勇将,他在战场上那几手,离戚继光、俞大猷的差距简直有十万八千里;但他是位优秀的地方官,又是个第一流的名医,前一重身份使地方豪强、士民百姓都愿意为他出力,后一重身份让伤员得到了良好的救治,得以保持长期作战而士气不衰。
附近不少村寨的头人,自己或者家属曾经在生病时,得到过李建中的悉心诊治,现在轮到他们报恩了,有的派子弟前来协守,有的供应粮草兵器,源源不断的支援这支并不强大的明军。
永昌府的官员也全力动员起来,知府高明谦本来一直消极避战,但他现在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和李建中绑在了一块,如果李建中挡不住,莽应里兵下保山城,他这个守土有责的知府,也就只能追随施甸知县的脚步,用三尺白绫自我了断。
种种因素的叠加,使李建中这个初上战场的文官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他在水眼关坚守了三天,直到加尔德诺指挥西班牙火枪手,不顾伤亡的进入密林,付出巨大代价之后逼近关卡,他才率军从容撤走,然后沿着通往保山城的道路,继续节节抵抗。
但李建中非常清楚,永昌府能够动员的力量已经到了极限。他这个小小的通判再也没法为国家做到更多了,所以他每天都会从前线出告急文书,向武定参将邓子龙,向大理和腾越的驻军,向昆明的巡抚饶仁侃、巡按苏酂、黔国公沐昌祚火急求援!
知府高明谦尽管身处相对安全的保山城,却远比李建中更害怕,他不但附署了所有的告急文书,还通过同乡同年同门同榜的关系,向昆明方面泣血哀告。谓:“无兵无粮,内外交困,仆尤与缅贼作决死战。粉身碎骨而不顾,唯保山军民何辜,永昌百姓何辜,缅贼一至,玉石俱焚,宁不扼腕痛惜?乞天兵,若援兵不至,则仆与城同殉矣!”
好一番张巡守睢阳的悲壮义烈,只可惜李建中亲冒矢石在前指挥的时候。高大人还缩在府城里头……
永昌府经由大理、楚雄通往昆明的官道上,每天都有好几拨六百里加急信使打马狂奔而过。
凡是去往昆明方向的,每人眼睛都是熬得血红,甩着鞭花儿不要命的鞭打马儿,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进昆明城。把前方的告急文书直接塞到诸位封疆大吏的手掌心。
凡是从昆明回来的,那就大有不同了,人人垂头丧气,或者吁天长叹,或者愤懑难平。骑着马儿磨磨蹭蹭的往回走,眼睛里时不时的闪过迷惘——就这么回去,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前线浴血奋战的同袍。
作孽呀!再往昆明去的信使,见到前面垂头丧气回来的同袍,登时如六月天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浑身冷得彻骨,甚至有人当即拨转马匹,与其在昆明去受那口腌脏气,不如回永昌前线,还能替弟兄们搭把手。
这不,大理城外,两名刚从前线下来的信使,和从昆明回来的弟兄说了几句,登时含血喷天,拨转马头就要回永昌,前面那拨信使又劝他们再走一趟昆明,也许饶大老爷和苏巡按这次就回心转意了呢?
两拨人吵吵嚷嚷犹豫不决,正没道理处,却见听得远处人喊马嘶,不知多少兵马过来。
朝廷大军来了?信使们惊疑之色,顿时变作了欢欣鼓舞。
苍山下,洱海边,一支明军正在前进,火红的鸳鸯战袄,高擎的日月战旗,长刀胜雪、长枪如林,又有战马拉着虎蹲炮、将军铳、一窝蜂、百虎齐奔等等各色火器,端的是支久历战阵的精兵。
当先那员大将跨着黄骠马,鞍袋斜挂一支点钢枪,面如重枣,花白的须随风飘扬,烂银盔上一团红缨犹如火焰般跃动,身后一面大旗迎风招展,高书一个邓字。
都指挥佥事、武定参将邓子龙!
信使们大喜过望,有这位抗倭御寇屡建奇功的老将军率兵出征,前线可保无忧。
他们一起鞭打马匹迎上去,老远就下了马,持着六百里加急的金字牌直迎到邓子龙马前:“标下参见邓老将军!老将军可是去永昌的?咱们李通判苦战水眼关,老将军来得正是时候!”
邓子龙白眉一扬,并没有急着答话,而是面露困惑之色,拈着颔下白须久久不言。
信使们急了,有一个就膝行趋前,扯住邓子龙的马镫苦苦哀求:“小的万死,求老将军行,保山告急,永昌危矣!”
邓子龙白眉拧成了疙瘩,尽管很不想让这些忠心耿耿的信使失望,却不得不实话实说:“本将并非去永昌的,黔国公来的命令,是叫本将去协守顺宁。”
啊?信使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张口结舌。
那位扯马镫的信使急得大叫:“错了,错了,缅军打永昌甚急,打顺宁的只有一支偏师,邓老将军应该去咱们永昌!”
邓子龙尚在犹疑,一员文官拍马而前,指着信使们斥道:“胡说八道,兵事自有黔国公、饶大老爷和苏巡按运筹机宜,你们一介武夫懂得什么?邓将军,黔国公给你的军令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罢?”
这员文官姓胡,挂着兵备道职衔,正是奉命饶仁侃之命出来监军的,说罢,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邓子龙,丝毫不肯通融。
邓子龙几番欲言又止,做武将的哪里敢和文官相争?更何况黔国公来的命令,明明白白写着要他去协守顺宁。要是敢抗命,虽胜犹斩!
“邓将军,你想清楚,违抗军令、率大军擅自行动,是要掉脑袋的!”胡道台又阴阳怪气的加了一句。
邓子龙仰天长叹:“几位弟兄,本将是奉命去顺宁的,只能爱莫能助了,你们再等等,也许后面……”
本想说也许后面还有到永昌的援军。可邓子龙看着那几名信使哀求的眼神,实在不忍心再骗他们。
邓子龙率大军在漾濞驿转道向南,沿着漾濞江直下顺宁。永昌信使眼睁睁的看着大军远去,一个个气得五内俱焚……
昆明,巡抚府邸,花厅之上只有饶仁侃和苏酂两人。
饶大老爷的气色不太好,本来胖乎乎的脸有些浮肿,心焦冒火的道:“苏老弟,沐昌祚几次三番来催着兵,高明谦也有一伙同门同榜每日里轮流来说项,请增兵增饷救援永昌。老哥我这里快顶不住啦!”
云南比别处有所不同,文官的势力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压制,沐英平定云南的功劳极大,明仁宗曾特铸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