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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林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玄妙观,慢慢道:“本来这座道观已是在下打赌赢了来……”
张公鱼把头连点直点:“本官来想办法,莫说本来就已是秦世兄的,就按出来算,也该奖给秦世兄。”
“下官有个铅笔铺子,现在要把货卖到上游的武昌、下游的南京……”
秦林还没说完,王进贤就大手一挥,大包大揽:“就用蕲州卫的官船来运,打我指挥使司的旗号,保证沿路过关都不用交一个铜子”
远远看见荆王的仪仗也过来了,他们是黎明时才从洪家庄启航,现在刚下船就从码头赶过来。
比起荆王朱常泴,威灵仙还要急些,假装从容不迫,其实汗水已把后背都打湿。
与此同时,陆远志陪着空青子、云华子两个家伙从玄妙观中走出,两人衣服都肮脏不堪,被烟熏得漆黑,空青子头顶挂着蜘蛛网,云华子满脸香灰,一个手上拿着把菜刀,一个扛着根门闩,摆出副百战余生的样子。
VIP卷 九十七章 尘埃落定
九十七章尘埃落定
秦林正说没看见陆远志,以为他出什么事了呢,见他走出来才放了心,朝胖子胸口擂了一拳:“靠,死胖子滚哪儿去了?”
陆远志摸着胖乎乎的下巴,憨笑道:“不说这两家伙里应外合吗?白莲教突围的时候他俩没有冲出来,我还以为他们被杀了呢,等那姓魏的救了魔崽子们走,我就进观里寻他们,心说好歹是杀贼殉国,留个全尸别被火烧了。结果秦大哥你猜怎么着——他俩一个蹲在香案底下,一个钻在香炉里面,连根毛都没伤着”
秦林大笑,威灵仙这两个傻徒弟,你说他傻,人家逃命的本事还挺不错的。
空青子、云华子跟着讪笑一通,也不知他俩笑的哪样。
荆王朱常泴摆驾过来了,威灵仙大袖飘飘走在最前面,手持拂尘面色肃然,嘴里不停的说:“白莲魔教焉敢假装道士、占我道观?欺我三清门下无人乎?贫道此去,施展炼魔伏妖的力,定要一举荡灭此等邪魔外道……”
空青、云华两个刚才还被陆远志教导了一番,架势摆得挺好,可这会儿远远瞧见师父,又把该做的事情忘记了,菜刀、门闩往地下一丢,奔过去就扯着师父的袖子哇哇大哭:
“师父啊,徒儿差点就没命了,你咋不来救徒儿呢?”
“师父,徒儿好想你啊……”
威灵仙吹牛正吹到兴头上,天花乱坠、唾雨纷飞,把荆王以下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冷不防两个徒弟掉了链子,把他囧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怔了片刻,一脚踢到空青子屁股上:
“不成器的东西,怎么没把璇玑妖道捉了来……唉~贫道失算了,降妖伏魔、震慑外道,这两个法力低微的徒弟还是差了点火候,今后只好贫道亲自出马罢了”
秦林在旁边直发笑,他现在算知道威灵仙何以先混得穷困潦倒,后又能迷惑荆王了:全靠璇玑道长替他把两个呆瓜徒弟拘在玄妙观,老道才能在荆王府大展身手啊,否则就算老道说得天花乱坠,这两个蠢货一开口就得穿帮
荆王朱常泴见了玄妙观外面的鲜血、尸首,已证实这里是白莲教的秘密分支,对秦林感激得无以复加,走上来一把扯住他袖子,连声道:“若非秦大师识破奸谋,小王和犬子的性命都难以保全,小王实是铭感五内现在不方便,过几天小王一定竭力报答——不不不,秦大师不必推拒,小王晓得方外之人不屑几枚孔方兄,只是请大师拿去随便赏人而已。”
秦林何曾推拒?笑着道一声恭敬不如从命。
宗人府经历毛铎也上前拱手,盛赞秦林少年英雄,有勇有谋、克敌建功,给朝廷的奏折上要大书特书一笔,说完这些,他就低声道:“秦大人,您可有延年益寿的仙药么?下官在礼部、宗人府常年伏案工作,到这把年纪就腰酸背痛,这个,听说您给了千岁爷一些丹药……”
毛铎是京官,又在文官系统,礼部、宗人府的清水衙门,就算上折子奏明事情经过,对秦林所属的锦衣卫也没多大影响,所以他出言讨取“珍贵的丹药”,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惴惴不安的担心秦林拒绝。
殊不知“补钙加料六味地黄丸”秦林要多少有多少,就送个几十斤给毛铎也无妨,但他略想一想,便故作为难道:“那种丹药啊,剩得不多了,不过毛大人需要,下官回去再寻一寻,总要有百十丸的。”
毛铎心花怒放,他本来觉得有几丸就够意思了,先听到秦林说剩下不多,还以为会被拒绝,正在沮丧之时又听秦林话锋一转说可以给百十丸,那种欢喜真是难以抑制。
暗自盘算这次的奏章一定要做的骈四俪六、花团锦簇,把秦林的功绩好生吹捧一番,虽然不见得有什么实效,到时候等他看见邸报上面抄录的文字,也显出我毛大人替他下了功夫。
秦林和朱常泴、毛铎寒暄着,远远瞥见一众身穿飞鱼服的锦衣校尉从百户所方向赶来,他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你们来晚了
尘埃落定,栾俊杰才率领亲信急匆匆的赶来,人和马都是满身汗水,呼哧呼哧喘气。
原来栾俊杰在百户所听说玄妙观起火,兀自赌气不肯去,又疑心秦林下了套子等他去钻,派了两个亲信前来探看,等这两个亲信把事情搞清楚回去报告,他再点起人马过来,张公鱼手下的三班衙役都在拿扫帚簸箕扫地下的烟灰了。
栾俊杰在千户所机关混了十几年,虽然对基层的事情不怎么拿手,但广场上的关窍是精通的,半道上就明白上了秦林的恶当,所以刚在玄妙观门口下马,顾不得和荆王朱常泴、知州张公鱼、指挥使王进贤等人寒暄,立刻就装出副指挥若定的架势,咋着喉咙叫:
“老冯,快带人去后门查看,堵住溃逃的妖匪;葛宏,你带几个弟兄进去搜查,定要找出白莲教妖匪的经书、文牒;章四宝,把活口拷问着……”
栾俊杰本身带来的亲信倒也罢了,蕲州百户所新投靠他的人都后悔不迭,但事到临头也没办法,只好咋咋呼呼的装作遵令办事,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其实这时候什么事儿都办完了,逃走的白莲教徒尽数被秦林抓的抓、杀的杀,王进贤带了一百多名亲兵家将,很快把玄妙观里面的火扑灭,就连地上的尸首、血迹,也由张公鱼督率里长、地保等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秦林手下的锦衣校尉、三班衙役、指挥使司的精兵,乃至王府仪卫司的官兵,全都抱着膀子笑嘻嘻的看栾俊杰发昏,如果鄙视的目光可以有重量,栾俊杰和他的几个亲信早就被活埋了。
栾俊杰看看没什么事情可做,手下人的丑态又落在了荆王朱常泴、钦差毛铎等人眼中,又是气又是愧,知道此时向秦林告饶也迟了,干脆横下心对章四宝道:“怎么还不快去?有没有漏网之鱼,白莲教妖匪的阴谋到底如何,你把妖匪头目好生拷问”
章四宝明白百户大人的意思,现而今也只有抓紧时间从白莲教头目嘴里挖出点有用的东西,或者可以编造理由,说什么“为免打草惊蛇,故意谋定而后动,从而一网打尽,以便深挖细查”之类屁话糊弄上司,看能不能躲过这一遭。
但是,人犯都由秦林的手下看守着呢
被栾俊杰目光一逼,章四宝无可奈何,走到陈四海身前拱拱手,朝璇玑道长一指:“陈大哥,栾百户要俺拷问这厮,你看?”
陈四海冷哼一声,眼睛望着天。
陆远志看了看秦林,得到秦林以目示意,胖子大声叫道:“想你的好事我们流血流汗,不要命的剿了妖匪,你坐在百户所喝茶,等打完了就来抢功劳,想得美我们抓到的人犯,自己不会审,要你来审?难道你是属鸭子的,嘴巴要硬些?或者是活王八,咬上就不松口?”
胖子家里在南市开肉铺,从小听买菜大妈和小贩吵架,骂起来声音又好听、内容又俏皮,立时就惹得众人发笑。
而跟随秦林前来剿灭白莲教妖匪的众校尉,听了更是不忿,他们前后死了七个人,十多个带伤,才立下这场功劳,栾俊杰要凭空来抢了去,人人心头都愤怒已极,大家同仇敌忾的瞪着栾俊杰。
朱常泴和毛铎本来正和秦林说话,被这边发生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章四宝是石韦带起来的老校尉,近来虽然投靠了栾俊杰,毕竟心头有愧,被陆远志骂得狗血淋头,只好讪讪的道:“陆兄弟行个方便,并不是章某人要抢功,实是栾百户的命令——功劳嘛,大家既然来了想必都是有的。”
秦林悄悄朝胖子做个手势。
陆胖子虽然“质朴”,那是对兄弟朋友,他和栾俊杰可没什么交情,得了秦林的暗示,立刻叫起了撞天屈:
“天底下有这么坑陷人的秦大哥和咱们打生打死剿平了妖匪,姓栾的事先不肯发兵,事后却来抢功,还要不要脸?”
胖子一口道破栾俊杰不肯发兵的事情,栾俊杰立刻吓得浑身一哆嗦,转眼去看荆王等人的反应,暗暗祈祷千万别被听了去。
陆胖子声音几乎是在吼了,便是聋子也能听见几分,朱常泴、毛铎怎么会没听见?
两位的脸色刷的一下黑了起来,忙问秦林是怎么回事。
“栾百户嘛,毕竟是从千户所衙门出来,整天文牍往来,没动过真刀真枪,贪生怕死可能是有的……”秦林假装替栾百户开脱,其实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得更严重。
荆王脸色铁青,团龙王袍大袖一挥,咆哮道:“明知有白莲教妖匪,意欲谋害本王,此人身为锦衣卫百户竟不肯发兵缉拿,实在可恨其心可诛”
毛铎也叹息道:“秦世兄毕竟宅心仁厚,只说他贪生怕死,以本官看来,分明就是通匪谋反、大逆不道”
栾俊杰听得这般说,早已软在了地上,尿把裤子都打湿了一片。
“霍档头,请出王命旗牌”毛铎大袖一挥,鄙夷的看着栾俊杰:“将此贼好生看押起来”
东厂本有监督锦衣卫的职责,毛铎以宗人府官员出京办理涉及王位继承的案件,也请了王命旗牌,此时王命旗牌请出,霍重楼毫不迟疑,张开鹰爪般的五指,老鹰捉小鸡似的把栾俊杰提溜起来。
可怜栾俊杰此时魂飞魄散,竟如行尸走肉一般。
VIP卷 九十八章 论功行赏
九十八章论功行赏
查抄玄妙观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白莲教行事诡秘,早在突围之前就焚烧一空。
璇玑道长的意志或许是被玄妙观安定享乐的生活所消磨,在锦衣卫的严刑酷法之下,他很快就屈服了,承认自己真名祈玄,乃是白莲教的一名香主。
从他口中秦林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譬如魏天涯如何杀害千户马勇,碎尸之后揭下脸皮做成人皮面具,假冒马勇去刺杀邓子龙;以及祈玄是如何接近黄连祖,主动、深入的介入荆王府夺嫡之争,妄图杀害荆王朱常泴、待朱由楂继位后逐步控制王府……
但就此顺藤摸瓜扩大战果,将荆湖地区乃至整个白莲教一网打尽的设想,则理所当然的落空了:白莲教组织相当严密,祈玄和总教的联系是单线进行,他只认得上级魏长老和同级香主王财两个人,最多再加上前段时间过来传教的大师兄高豺羽,现在魏长老和王财已死,高豺羽不知所终,由祈玄上推总教的这条线已经断了。
别人不知道,秦林当然知道高豺羽的下落,在百户所专供审讯的密室中,他考虑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们各级首领的信物,可是这个莲花印记吗?”
秦林手中拿着从祈玄身上搜到的铜莲花,审讯室墙壁上油灯昏暗的光线映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身上带着不少伤痕的祈玄,畏惧酷刑而不敢隐瞒,据实以告:“左右二使、内三堂堂主用金莲花,外五坛坛主和十长老用银莲花,像小的只是个香主,便用铜莲花。”
思考了一会儿,秦林又问道:“那么,白玉莲花是谁用的呢?”
祈玄面色端严,虽然身为阶下囚,并且已经出卖了不少白莲教的机密,此时脸上仍露出敬畏之意,肃然答道:“那是教主他老人家所用,是无生老母从真空家乡赐下的圣物,为历代教主所珍藏,教中兄弟非有大福气者,等闲不能见。”
秦林仔细观察祈玄的神态,良久才失望的叹了口气,断定此人并不知道为什么白玉莲花会在高豺羽手中——毕竟祈玄在白莲教的地位太低,而有可能知晓原因的魏天涯,却又自杀身亡了。
如果白玉莲花是白莲教主的信物,怎么会落入高豺羽手中?白莲教上下还不知道教主失去了信物吗?为什么那位神秘莫测,掌握着大明朝最大最强地下势力的白莲教主,不想方设法找回自己的信物呢?
种种疑团横亘于秦林心中,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白莲教一个长老就可以策动刺杀参将邓子龙的行动,如果那位神秘莫测的教主知道他的白玉莲花在我手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简直不堪设想……”
秦林决定在完全掌握白玉莲花的秘密之前,绝不暴露它在自己手上。
栾俊杰已被捕,锦衣卫蕲州百户所便以秦林官衔最大,就以他的名义向武昌千户所发了塘报,数日后千户所派了一位镇抚、两名试百户到蕲州把一干人犯都提走了,并且就令秦林暂代百户之职,待将详情禀报北镇抚司之后再行升赏。
与此同时,属于京官的宗人府经历毛铎、卫所系统的指挥使王进贤、地方官府的张公鱼、东厂的霍重楼,也给各自的上司打禀帖、发折子,把自己功劳夸大的同时,无一例外的将秦林大书特书。
蕲州到京师陆路三千里,用五百里快报,一来一回也得小半个月,秦林静静的等待着消息,如果不出意外,实授锦衣卫蕲州百户所百户应该没问题了。
这天秦林坐在医馆居室中算账,他开的铅笔铺子生意极好,不仅得到各处衙门力推使用,还几乎不用交税——大明朝的商税乃是三十税一,低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其余的陋规常例秦林都不需要缴纳,还能不赚钱吗?
事实上陋规常例与其说是“行贿”,不如看成朝廷正税之外的“地方税”,这个时代的官宦经商,都只交极低的“国税”而不交“地方税”,赚钱再容易不过了。
现在他的铅笔铺子由蕲州卫的官船运到上游的武昌、下游的南京等处销售,每月销量达到五万支,每支铅笔毛利八文,每月毛利就有四百贯,开支了工匠的工钱、伙食,实赚超过两百贯铜钱,折合一百五十两银子
——这已是一笔相当丰厚的收入了,青黛的父亲李建中身为七品知县,每年名义上的正俸仅为四十五两,每月四两不到(当然这只是基本工资,还有陋规火耗收入)。
陆远志在门上敲了几下:“秦哥,荆王府那位小张公公来拜。”
秦林放下笔,走到大堂上,果然像上次一样,庞宪、李建方已陪着张小阳在喝茶了,这位公公提着个食盒,秦林暗自猜测莫不是荆王送了什么吃的?传说朱元璋给刘伯温送了蒸鹅,刘伯温吃了就咯屁……呸呸,太不吉利了
张小阳又是跪着连连磕头,替千岁问秦林的好,替朱由樊问秦林的好:
“千岁爷感念秦公子,因上次饮宴时秦公子赞烤鸭好吃,特意让小的带了几只来,礼轻情意重,公子勿要见笑”
众人听得是几只烤鸭,都觉得有些失望,虽然王爷颁赐食物也非常荣耀了,仅次于皇帝赐宴,但和秦林的功绩相比,似乎不怎么“实惠”。
只有陆胖子直流口水:“荆王府的烤鸭啊……”
张小阳替秦林把食盒拎进了房中,就磕头告辞了。
陆远志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