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魏长老的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感情:“可你不该把那锦衣卫引去。”
“当时属下搪塞不过,又想他区区校尉必定不敢把指挥使如何,让他去诈唬一番,咱们说不定更能拿捏住小兔崽子,”王财说着,声音就越发变得颓丧低沉:“可没万万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校尉竟真敢搜指挥使的宅子,竟真的把案子破了……”
事实上王焕力气身子被酒色掏空,力气极小,根本就没把柳絮掐死,她只是昏过去而已,很快就又醒转,慢慢爬到门口准备呼救。
这时候一直监控事态进展的王财就出手掐死了柳絮,然后拎起来随手扔到床上,也没在意尸体是俯卧着的。
秦林恰恰从尸斑的位置推断尸体并非像王焕说的仰面朝天,从而发现了端倪。
王财万万想不到,十余年处心积虑,却因为细节上的小小疏失,最终功亏一篑。
此刻他叹息自己时运不济,岂知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就连站在大殿上的魏长老似乎也低头轻轻喟叹了一声,半晌之后说:“两月前高师侄突然在蕲州失去了下落,你身在指挥使府,可有他的消息吗?”
王财摇摇头:“属下不知。照说高师兄开坛传教的动静也太大了些——因教主的关系,高师兄总想替本教立个大大的功劳,这个心思属下也懂,因此卫所这边尽量替他寻了方便,可后来被锦衣卫盯上,属下就爱莫能助了,自他逃出蕲州南门,就完全失去了联络。”
大殿顶上破了老大个洞,魏长老抬头望着洞口处的天空,沉默许久之后才慢慢道:“可惜。高左使一直在追查他儿子的下落,本来你如果打探到高师侄的消息,本长老禀明高左使,也许你不必死的。既然你一事无成,又被锦衣卫揭破了身份,那就说不得了。”
王财浑身巨震,继而苦笑起来:“属下死不足惜,只可惜在蕲州苦心经营十余年,竟坏在一个小小校尉手上!”
魏长老冷冷的道:“没关系,高左使和堂主都另有安排,总叫朝廷官军到不了麻阳。”
“就凭那几个装神弄鬼的杂毛?”王财说起来十分不屑。
魏长老声音如同钢锯刮过铁板,难听至极:“赐你早日回归真空家乡,归于极乐之地,享那无尽仙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好、好!王财咬牙问道:“那属下的家小……”
魏长老极不耐烦的搓了搓手:“堂主自有安排。这里有笔墨,以你的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写给鹰爪孙。”
王财明白教中手段,登时脸色变了几变,可看到魏长老那双可怕的手,他的所有反抗之意都烟消云散了,只得长叹一声,拿起纸笔刷刷的疾书。
与此同时,左手悄悄从怀中取出一物,忍住疼痛将它狠狠的印进了掌心。
片刻已经写完,将纸笔放在供桌上。
魏长老把那篇文字看后,点点头,又道:“教中规矩你总该知道?”
王财将手中捏着的物事递过去,一朵小小的黄澄澄的莲花,与此前秦林得到的莲花形制完全相同,只不过那一朵是羊脂白玉雕凿而成,王财的则是用黄铜铸造。
魏长老背负着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不知怎的王财手中那朵铜莲花便不见了踪影,而摊开的掌心里则多了只小小的瓷瓶儿。
自始至终,魏长老竟没有回过一次头。
“好,好一记天罗地网捜魂手!”王财惨笑着,心知魏长老如此举动不无警告的意味。
他也不拖延,立刻揭开瓷瓶的塞儿,一仰脖子喝了,只消片刻便浑身颤抖着软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就吐出了此生呼吸的最后一口空气。
魏长老仍旧背负着双手,缓缓跺到坍塌的围墙边,忽然举起双臂一振,足尖在墙头轻点,身形便如一只大鸟般凌空飞起,没入庙外面的密林之中。
哇——乌鸦纷纷惊飞。
…………
没过多久,乌鸦们就迎来了第二拨客人。
蕲州认识卫指挥使府上王管家的人不少,锦衣卫、州衙全力搜捕,很快就找到沿途看见过他的目击者,偱路找到了破庙。
秦林辨认地面上的足印,甚至发现了王财踏断的枯枝,他打个手势,示意目标就在庙里。
锦衣卫士们绣春刀出鞘,韩飞廉分派军余们四下散开把庙团团围住,亲自领几个兄弟从正门杀进去,同时秦林也带着人从围墙的缺口冲进庙中。
大殿前面,布满荒草的中庭,赫然躺着王财的尸体,旁边散落着纸笔。
秦林捡起那张纸细看,在这份遗书上王财承认了罪行:那晚柳絮只是被王焕掐晕,是王财见色起意试图浑水摸鱼,见柳絮竭力反抗,一时怒火冲头就把她掐死了,并且趁机推到少爷王焕身上。
众锦衣卫弟兄见秦林捡起纸看,都流露出羡慕之意,他们要么是世袭军户要么就是前线立功受的保举,大多数校尉乃至小旗都不识字的,而大明子民对读书人的敬仰简直深入骨髓。
韩飞廉问写的什么,秦林便一五一十的念给大伙儿听了,韩飞廉把手往他肩上一拍,喜道:“好了,这下子案件查得水落石出,而且凶犯自己服毒死了,连开堂问案都可以省下。”
秦林点点头,然后蹲下仔细检查着死尸,刚刚拿起装毒药的小瓷瓶眉头就皱成了川字——王财所服的毒药竟然和他从高豺羽那儿得到的完全相同!
这只是一个巧合吗?
一个暴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王财这狗奴竟敢如此狂悖无礼,本官要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用!”
指挥使王进贤带着亲兵骑马急匆匆赶来,他老婆刘氏也骑在马上,王焕则由两名健壮亲兵用滑竿抬着,颠得脸色发白。
在后面一点儿,张公鱼带着州衙众人,石韦领着百户所的总旗、小旗们也闻讯赶来了。
王进贤气势汹汹的走进庙里,看见地上躺着的王财倒是吃了一惊,作为世袭指挥使他倒是认得字的,把那张遗书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见秦林在死尸上翻找检查,王进贤鼻子里重重的哼了声,照说秦林替他儿子洗清冤屈应该感谢,可他一则觉得本来就不是儿子杀的人,锦衣卫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二则又当众冒犯他堂堂指挥使的虎威,现在自己不找秦林麻烦就算好的了。
倒是刘氏把儿子一拍:“还不谢谢秦长官?要不是秦长官找到真凶,你现在就‘绞监候’啦!”
王焕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又回来,心下对秦林是感激的,也佩服他不依不饶非得揪出真凶的劲头,所以这番态度十分真挚,一揖到地:“多谢秦长官救命之恩!”
秦林对他印象不佳,点点头就算答过了。
张公鱼气喘吁吁的走进来,看见遗书就眼前一亮,赶紧吩咐结案,又喊地保来把尸首拉去埋了。
众人奇怪的是,秦林为何蹲在尸首旁边细细检查不休?这不明摆着吗,就是王财杀死柳絮,知道被秦林追查到自己头上,他就畏罪自杀了。
直到石韦率大批锦衣卫士赶到,秦林才站起来,朝石韦施礼道:“石大人,标下斗胆请您下令,让除张大老爷、王指挥使加上咱们锦衣卫弟兄以外的人都退出院子。”
石韦嘴微微一张,眼睛里陡然精光四射。
荆湖卷 五十一章 蛋糕要做大
闲杂人等全都退出了庙门外,秦林这才把死者蜷曲着的左手抻开,掌心中赫然有一块瘀青的印痕,依稀可以辨认是莲花的形状!
“这是什么?”张公鱼完全不明白。
王进贤伸出手在空中虚虚一握,“士卒训练时握刀用力挥砍,时间一长会在掌心留下刀柄的痕迹,莫不是他刀柄上有这个形状的雕刻,他用力握刀与人格杀,才留下如此印痕——但也不至于这么深啊!”
石韦则迟迟没有答话,蹲下身仔细查看死者的掌心,然后喜上眉梢,一拳头捣在秦林肩窝:“哈哈哈,秦兄弟,你立大功了!”
秦林在王财边发现的毒药与他从高豺羽手中获得的,气味颜色都完全相同,检查时又在死者蜷曲的掌心处找到了和高豺羽身上搜出羊脂白玉莲花相符合的印痕,因此基本认定王财是白莲教的邪徒。
石韦如此反应,秦林心头更是笃定,面上仍装出不解之色:“这个印痕,莫非是?”
“秦兄弟有所不知,白莲教的魔崽子才有这东西,在他们教中就是官凭印信。其中左右使者、三堂堂主用金莲花,十长老用银莲花,分守某地的香主用铜莲花,余下的小头目和喽罗就没有此物了。”
石韦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一脸虬须抖得快把眼睛鼻子都遮完了:“也就是说你追擒的王财,最低也是个香主!擒杀白莲教香主的功劳,至少也得保举小旗啦!”
秦林高兴之余,不禁疑惑自己曾从高豺羽身上弄到一朵羊脂白玉的莲花,那么他又是什么身份?想了想此事可开不得玩笑,一旦泄露出去白莲教的暗杀防不胜防,锦衣卫这边也不见得能完全糊弄,所以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前,还是守口如瓶。
想起石韦刚才说起擒杀白莲教香主可以提升小旗的事情,秦林又问道:“大人明鉴,咱们并没有拿到他的莲花信物,而且是他自己服毒而死的,论功劳的话……”
石韦再次大笑,看来性情极好,他拍着秦林的肩膀说:
“秦兄弟,你不知道白莲教这群魔崽子有多难对付,自打去年麻阳金道侣造反,荆湘各地白莲教起事大小二十余处,咱们整个千户所都还没擒杀一名香主以上的魁首呢!虽是他自杀的,却因为你紧追不舍逼得他不得不服毒自尽,实与当场格杀无异。
他的身份嘛更不是问题,前段时间有个姓高的大师兄到此开坛传教,咱们捉到不少低级教徒,让他们认尸,总能找到些端倪。”
石韦说完立刻拿纸和墨把死尸掌心里的印痕拓了下来,他是不怕秦林功劳大的——身为百户,给上司的呈文总不好自己替自己表功,保举秦林的功劳,也就等于说他石大人调度有方、处理得力,兼有识人之明。
这种官场上花花轿子人人抬的道理,石韦混到锦衣百户职位上,是早已通晓的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石韦和秦林为功劳乐开怀,指挥使王进贤就苦着脸,一副丧气相,可怜巴巴的望着这两位。
家里死个把婢女,儿子胡闹花天酒地,甚至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这些都不算问题,作为世袭指挥使就算认不得兵部尚书,兵部的司官郎中总有几个交情好的,被御史都老爷们参上几本也只当风吹一般。
但是,家里的管事竟然是白莲教的香主,这就严重了,往深了说你身为拥兵一方的武将,家里竟有白莲教妖匪,偏偏麻阳还正在起事……
王进贤吓得魂飞魄散,偌大个身子噗噗的抖将起来,不住嘴的说:“锦衣卫兄弟们可怜在下被蒙在鼓里,半分也不晓得,实在是冤枉的紧呐!白莲教妖匪无孔不入,下官根本就不知道家里混进了奸徒,石大人可要明鉴啊,对了,张大人也在这儿,张大人替我作证,在下可从来没有结交叛匪……”
说着他就一把扯住张公鱼的袖子,苦苦哀求。
张公鱼像躲瘟疫似的躲着他,不过王进贤身为武将力气远比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大,怎么也摆脱不了。
王进贤见张公鱼不肯替他承担责任,又转过来求石韦和秦林,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和之前在指挥使司的踞傲相比,真真是前倨后恭的写照。
石韦心里清楚不关王进贤的事,本来就可大可小,秦林挣来的这份功劳算下来整个百户所都有好处,有心要卖他个面子,便问他:“秦兄弟怎么看?”
秦林想了想,先前曾擅闯指挥使司,和王进贤争辩是众所周知,万一王进贤破罐子破摔把事情一推三六九,呈文到都指挥使司和兵部去打官司,大明朝这部庞大的官僚机构里面扯起牛皮糖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自己的功劳可不就悬在半空中了吗?谁来理会你一个没有根基的校尉呢?倒不如放他一马。
“石大人,卑职以为王大人无过有功。”
秦林此言一出,王进贤就呆了,他已做好上京去兵部和锦衣卫打擂台的打算了,有老岳父帮着想来最坏的结果大不了革职查办;却不想秦林竟说他无过有功,这可是万万没有料到的。
“王指挥使得知白莲教妖匪出没,点兵助我锦衣卫擒拿,致使该犯走投无路,只得服药自尽……”
听到这里,王进贤已然喜出望外,从革职查办到立功受奖,简直就是从十八层地狱提到了西方极乐世界,他对秦林那幅感激涕零的样子,说让跪下来磕头都心甘情愿。
秦林正说得开心,却见张公鱼撅着嘴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儿,心头暗笑,又道:“当然,张大老爷派州衙捕快、民壮协助,查明妖匪逃跑路线,我们才能及时布下罗网使妖匪无法逃脱,也有大大的功劳。”
张公鱼登时喜笑颜开,只觉秦林真是越看越顺眼:哎呀~本官两个女儿,一个小的才七岁、一个大的却在去年出嫁了,否则就招这小伙子做女婿,真可谓东床快婿啊!
想起曾经听说的传闻,张公鱼不禁有些羡慕李时珍了。
石韦将手笼在袖中,朝秦林一竖大拇指:王进贤的岳父是将门世家,张公鱼的座师申时行现任吏部侍郎、东阁大学士,把他俩也拉进来,非但不至于分走功劳,反而要把这份功劳越做越大哩!
事不宜迟,三方商定回去就各自打禀帖做呈文给上级,同样一件事张公鱼报到黄州府、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王进贤禀到湖广都指挥使司和兵部,石韦这边则上报千户所和北镇抚司。
分派已定,石韦忍不住再一次拍着秦林肩膀,哈哈大笑:“秦兄弟年纪轻轻就立下大功,单说功劳倒也罢了,你一个校尉的名字要惊动湖广布政使、都指挥使两员封疆大吏,甚而呈报京师兵部和咱们锦衣卫北镇抚司!啧啧,本官在你这个年纪,可就差得远了!”
秦林微笑着把头一低,拱手道:“全赖石大人栽培。”
“你这家伙,就是虚头巴脑的多!”石韦假装不高兴,可笑声分明更大更洪亮了。
计议已定,一行人走出庙门。
这一番不同以往,知州张公鱼张大老爷和指挥使王进贤一左一右把秦林夹在中间,神情岂止是欣赏,简直可以说是讨好、谄媚。石韦在旁边咧着张嘴,更是笑得胡子眉毛都分不清了。
旁人倒也罢了,刘夫人实在不明白丈夫何以如此前倨后恭,待他走过来才悄声问。
“咱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王进贤心里面已把秦林感谢了百遍千遍,这会儿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将秦林夸得仁义无双,便是说书先生嘴里的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都没他这般义薄云天。
饶是刘夫人将门虎女,听到王财是白莲教香主的时候也吓得够呛,拍着心口道:“幸好秦兄弟帮忙,否则咱们还不知道怎么倒霉呢,今后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耶,不好了!”
王进贤忙问什么不好,刘夫人一把抓住他耳朵:“你刚刚八百里加急送走的呈文,是到兵部去告状的,要那篇呈文先到了兵部,这里又做助擒白莲教妖匪的禀帖,岂不是前后两篇互相打耳光吗?”
王大指挥使一拍大腿,“妈的,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罢也不耽搁,和几名亲兵打马狂奔,屁滚尿流的追那份呈文去了。
躺在滑竿上病殃殃的王焕,见父亲被妈揪耳朵,哧的一声笑。
刘夫人脸色一寒,重重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留下五道红指印:“小崽子,老娘再不许你胡闹了!记着,要不是秦长官帮忙,你这条小命、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