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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没有说话，转头看向身后。
在他身后，两个拖着行李箱的中年男子正急匆匆地往楼里走，这两人穿着板正的黑色西装，五官和孙老看起来有几分相似，除开沉肃焦急的面色，看起来一举一动自带气场，充满着人间职场的精英气息。
“这两小子，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孙老轻轻地叹了一声，眼眶却是微红。
纪妩跟孙老跟在那两个男子的身后，看着他们上了楼，走进孙老的房间。
“五叔”
两人进了门，看到床上躺着的已经失去了气息的人，终究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们来了啊”
孙老平素冷清的房间此时人来人往，王丹扶着自己的外婆躲在一旁悄悄抹泪，如同她们一般哀伤的还有很多的街坊，毕竟孙老平时的人缘实在是太好了。
大晚上的，孙老被不放心跟上去的小南爸爸发现的时候已经倒在了桥下，小南爸爸将孙老送往了医院，可是医生们却是摇着头告诉小南爸爸，孙老已经没有了呼吸。
三十多岁的男人当下便红了眼眶。
孙老的面色看起来十分正常，就如同他活着时候一样，仿若下一刻便会站起来说话一般，可是那双看着他长大的包容的眼睛却再也不会睁开
男人将孙老的尸体带回了家，一路上眼泪不停地掉，索性他还记得正事，拨通了海外的孙老家人的电话。
那边怎样的悲痛他已经管不着了，小南爸爸看着似是睡觉一般的孙老，抽抽噎噎地小声数落，“你说你啊！家世好，学问高，又长得这么好，干嘛缩在这个小破地方啊”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死心眼你守了一辈子都没有守到啊！”
“要是有下辈子，你啊，千万不要”小南爸爸抽抽噎噎了好久，那句“千万不要再碰见那个女人”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毕竟，那是他守了一辈子的人啊！
小南爸爸狠狠地擦了擦眼，趴在方向盘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此时，连夜从海外赶回来的两个中年男人看着孙老的尸体，也已经没有了平时商场应对的沉着冷静，同样趴在孙老的旁边哭得跟孩子一般
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去世，每个人都会这么告诉自己，可是只有临到自己头上，才能明白其中无尽的悲戚。
孙老擦了擦通红的眼，转头望向纪妩，“见笑了！”
纪妩的眸光微微动了动，忽然间开口说道，“你若是想要回去跟他们说些什么，我可以让你还阳片刻”
孙老诧异地望了纪妩一眼。
这个女子能看到已经死亡的自己，说明她并不是人类，她的容貌生得很美，书中的仙姝也不过如此，可是她的美却带着一种显见的侵略感，周身的气质亦正亦邪，说她淡漠，她却在帮助自己；说她热心肠，可是她对着眼前的一切神情万分平静。
这样的女子，教人看不穿摸不透。纵然纪妩没有言明，孙老自己心中便有了揣测，这般模样，不像传说之中的仙，倒更像是传闻之中的另外一种生灵。
孙老的眸光只是好奇，并不带任何窥探的意味，因而纪妩任由着孙老的打量。
“不需要了！”孙老收回了自己的眸光，微微笑了起来，“该说的活着的时候都已经说过了，能听进去的自然早就听进去了。这青天白日的，一把老骨头再诈尸，不仅吓坏了他们，也凭空给你添麻烦”
“我可不想一把年纪了再上社会头条，被人编排“震惊！七旬老汉死而复生，其后隐藏着怎样的惊天秘辛！”，想想都觉得尴尬”
“所以我们先出去吧！”孙老一脸心有余悸地冲着纪妩眨了眨眼睛，脸上忽然间露出几分得色，“虽说看到这些臭小子哭得这么伤心，心中怪有成就感的，可是，哭一次也就够了”
是啊，反正他最多也只能再活五天，如若复活之后再次死亡，这种给了希望又再次掐灭的感觉，孙老并不想让这几个晚辈来体会，这实在是太过残忍
纪妩听到孙老的话，倒是没想到他这么通透。
好吧，她接触的孙书文已经到了晚年，这半天看起来他实在是太过慈祥安宁，所以纪妩便忘记了他的前世将他看做一个全新的人格，此时纪妩看到孙老方忽然间想起来，眼前这位其实也从来就不是规矩的主，不然他怎么会抛下家族一个人蜗居在这边就是大半辈子？
纵然堕入了轮回，但是时日尚短，一些灵魂深处的东西仍是无法磨灭并且与之前相似的。
纪妩跟孙老一起走到门外，隔绝了里头满室的悲怆与凄凉。
纪妩将自己在莫氏大楼的发现告诉了孙老。
孙老眸光一黯，轻声叹了口气，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他看来，纪妩带回来的消息不算好却也算不上坏。
因为那个女子送回了自己失去的记忆，孙老一直对她留有很深的印象，可是孙老就算是挖遍了记忆的每个角落，都不记得自己曾经跟这个女子接触过。
纪妩倒是觉得孙书文的前世可能跟那个女子有点纠葛，可是没有根据的事情，她亦是不好跟孙老去说。
毕竟前世已经远了，这辈子的孙老对前世一无所知。
交换完了信息之后，纪妩和孙老商量好了下一步的规划。
第124章（）
纪妩熟门熟路地来到幻虚境的入口。
几个月不见；守着茶餐厅的黄老看起来又苍老了一些。
看到纪妩的时候；黄老的眼睛猝然眯起
纪妩想起前段时间天元跟自己似是开玩笑一般的语；“你可别小瞧了黄老！我最近新学了人间的一个词；黄老啊，算得上是幻虚境的‘扫地僧’了呦！他妖力高，但是十分腻歪幻虚境里头的各种争斗；所以自愿来守牵机境的大门；有他这尊大佛镇着，任何魑魅魍魉都休想逃过他的一双厉眼”
此时看到黄老的眼眸眯起，纪妩的心也是倏地一跳。
“呵”黄老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你倒是有本事了！”黄老望向纪妩；慢悠悠道，这是黄老第一次开口跟纪妩说话，许是因为长期没有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有些艰涩；却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黄老不许的话；他们是进不去幻虚境的。
这么多年，这是黄老第一次开口跟纪妩说话。
“黄老”纪妩抿唇；缓缓开口跟黄老打了声招呼，面上沉静甚至带着微笑，心中却是瞬间转过千百种念头。
纪妩握紧了莫泊的手。
黄老在幻虚境的地位就如同人间的海关；具有一言否决的权利，没有他的准许；其他的妖族是不能入内的。
如若莫泊和孙彤不能进幻虚境；那么
“听说你被关进了牵机境？”黄老的眸光炯然；精光内敛，这一刹那他卸下了往常的伪装，脊背挺直，妖力浩瀚如山海。
大能的威压之下，纪妩只觉周边的气息骤然一窒，体内妖力一阵翻涌
纪妩尚且如此，坐在轮椅上的孙彤更是直接控制不住形态，一阵抽搐之后，毯子滑落，露出了下半身的蛇尾，脸色苍白如纸
一旁的莫泊猛然抬起头，盯了黄老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站到了纪妩和孙彤前方。
莫泊阻挡了黄老的威压，看他面色看起来正常并没有逞强的模样，纪妩抿唇盖上了孙彤腿上的毯子。
“黄老，舍妹年幼，经不起您这番下马威”纪妩努力压抑着心头对于强大妖力的颤栗，抬眸望向黄老。
黄老精矍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
“这么说，你是真的进了牵机境？”黄老也不知为何，对着这个问题穷追不舍。
纪妩知道，如若自己此时的回答不让黄老满意的话，或许自己今日就无法进去幻虚境的大门了。
而在这般实力高超的老人面前，纪妩直觉自己不要隐瞒来得好，更何况，她当时‘死’在了牵机境里头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只要有心去打探一下自会知晓，如今倒不如自己坦率交待，也能在黄老跟前混一个坦诚的印象。
想到这里，纪妩点了点头，说道，“我运气比较好，侥幸活了下来”
纪妩话音刚落，黄老的眸光就显见地发生了变换。
如果说之前的黄老是慵懒漫不经心如同一头沉睡的雄狮一般，那么此时的黄老显然惊醒了过来，周身的气质如同最凶猛的鹰隼，带着一种锋芒毕露的张扬。
纪妩的心肝颤了颤。
因为黄老望着自己的眼神很难形容，就如同沙漠之中跋涉已久的旅人遇见了甘霖，渴望、欣喜万般情绪杂糅其中。
纪妩看到这样的黄老，脑子里浮现出种种猜测，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到黄老已经率先开口，“你知道吗？我活不了多久了！”
纪妩一愣。
黄老收回来威压，坐回到椅子上，忽然对着纪妩笑了起来，他这个笑容是畅快而带着期许的，似是他说出的这个消息不堪一提一般。
“您？”
可是纪妩却知道黄老这句话之中包含的分量。
黄老不仅自己妖力高深，而且有黄老在这里镇守的，那些五坛的魑魅魍魉都不敢朝着大门这边伸手
要知道，看守着牵机境的大门，能为自己家族带来的助益是数不胜数的，黄老也是因着德高望重、孤家寡人没有家族掣肘，更兼实力强盛才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并且一坐就是这么多年
可是如若黄老去世的话，那么看守大门这个肥缺指不定会落到谁的手中
而且，黄老为何要将这个足以震动整个幻虚境的消息告诉自己？还是借此跟自己示好？
可是黄老一向不依附任何派系
是自己，还是众人以为的是自己靠山的陈琦？
一时间，纪妩的心头转过千万种念头。
“你知道的，”黄老笑了笑，再次开口说道，他脸上的神情仍旧不变，看起来尤为平静，“有些妖族到了快要死的时候，是能看到一些天机的”
“老朽不才，无法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但既然我选择了你，那便是天道给我的选择，不管是对是错”黄老望着纪妩，微微叹了口气。
纪妩不懂黄老说这些话的缘由，也没有追问。
黄老也不打算再解释。泄露天机的话，他原本短暂无几的寿命又会缩减一些，而且他想，依照自己所透露的，纪妩应该知道如何做了。
黄老的眸光随即望向一旁的莫泊和孙彤，微微定了定。
“一个魔，一个半妖？”
纪妩心头一紧，她到了现在，都还摸不准黄老究竟是什么想法。
黄老短促地笑了一声，忽然摇了摇头。
“小心你身边呐！”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
纪妩一愣，转头看了一眼莫泊，难道黄老居然看出了莫泊是魔？这就有点
莫泊抿了抿唇。
纪妩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到黄老大力地拍了一下莫泊的肩膀，似是不耐烦地指了指里头，“你们进去吧！”
莫泊被他这一掌拍得倒退了两步，脸色一白，却是硬撑着没有挪动半步。
黄老眸光微闪，挥了挥手。
纪妩望了他一眼，见到这位老者果然没有刁难的意思，抿了抿唇，朝着黄老鞠了一躬，走进了幻虚境的入口。
直到纪妩走出了老远，她还能察觉到身后黄老的目光，那种探究的眼神如若灼烧的火焰，纪妩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其忽视
“王侯将相，你方唱罢我登场，乱糟糟一窝棚，诞出一个金凤凰，九天曜曜，寰宇无双”
大厦开始渐渐变得喧嚣，有早起的人类经过茶餐厅，看到这位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老者突然间唱起了戏，说来奇怪，这位老者平时宛若尘埃一般不惹人注目，可是这一刹那，见到他的人类无不侧目，他身上有一种自在悠扬的气场，仿若处在尸山血海之中仍旧气定神闲，教人见之无比震撼。
可是一刹那之后，这些人走过这个茶餐厅，却忽然间忘记自己看到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仍旧因为震撼而跳动，却忘记了究竟是因为什么而震撼。
回过头的时候，那个不惹人注意的老人仍旧不惹人注意，他垂着头坐在吧台的后方，没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纪妩熟门熟路，带着莫泊和孙彤穿过屏障，进了幻虚境。
幻虚境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纪妩方松了一口气，笑着摸了摸孙彤的头。
许是之前黄老那一阵威压的缘故，孙彤的脸色有些白，然而她的眸子却是无比闪亮，好奇而迫切地望着幻虚境内的一切。
“这是你的故乡”纪妩柔声说道，“你会在这里好好长大，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妖族”
许是纪妩话里的未来对于孙彤来说太过美好，孙彤笑了起来，悄悄地勾着纪妩的手指，小声道，“纪妩姐姐，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纪妩原本是想要告诉她，没有谁会一直陪着她，她要学会自己强大并且勇往直前，可是看着这孩子眸子里毫不掩饰的依赖，想着这孩子的遭遇，却是蓦然间心头一软。
“彤彤，你的一生会认识很多很多的妖族，他们都会陪着你的”纪妩不知道自己最终的宿命，所以并不敢肯定地回复，但是她会尽量给这个孩子更多的安全感。
似是意识到了纪妩的为难，孙彤垂下了头，嘴角一个小小的梨涡，“纪妩姐姐，我所有梦想的大部分都实现了，所以我也相信，你也会陪我很久很久的”
纪妩摸着孙彤的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莫泊的眼神却是望向了前方。
一个男妖迎着晨光而来，他生得极好，然而他满身的气质更是让人如沐春风，幻虚境的美景与他的气质只是相得益彰。
那个男妖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纪妩和孙彤，唇畔含笑，姿态闲适而悠然。
莫泊的瞳孔却是猛地一缩。
他不喜欢这个家伙！
这是莫泊看到这个男妖的第一印象，纵然对方表现得十分之平易近人，笑容就没有消失过，莫泊却是觉得他比牵机境之中的凶兽还要难得对付
因为这个男妖看着纪妩的眼神。
莫泊觉得他的眼神简直是碍眼极了。
可是现在纪妩在这里，莫泊只能抑制住心头骤生的敌意。
然后，他听到纪妩含笑望向那个男妖，看起来十分熟稔的模样，跟那个男妖打着招呼，“陈琦，你怎么来了？”
原来他就是陈琦啊！
莫泊眉头一皱。
第125章（）
陈琦的脸上仍旧是不变的笑意；他眸光温煦地望了纪妩一眼；随即垂头看了莫泊一眼；眸光定了定，然后垂头望向轮椅上的孙彤；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说道；“你是纪妩的小妹妹么？生得真可爱”
在陈琦的眸光里；孙彤显见地红了脸颊，悄悄凑近纪妩的耳畔，轻声说道；“这个哥哥好好啊！我好喜欢他”
纪妩望了陈琦一眼，有些好笑地叹了一声，“你啊；果然是妖族的万人迷！上到几个女长老，下到最新生的妖族；就没有不喜欢你的”
陈琦眸光动了动，笑了笑，没有接话，却是熟稔地伸手摘下纪妩肩头落下的一片花瓣，然后转头望向莫泊，“这位是？”
莫泊冷眼看着这个狐狸精给纪妩献着殷勤；看着纪妩还有陈琦之间那种非同一般、似是他人难以介入的熟稔；只觉得心中像是吞了一颗酸酸的果子；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然后莫泊回头；看着陈琦恬不知耻地转头望着自己。
莫泊冷哼了一声。
这个虚伪做作的男妖！
一